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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虱子多噁心 文 / 萌吧啦

    王夫人失魂落魄地出了門,見門外只有賈珠陪著賈政先去了東邊花園子,李紈、元春領著寶玉還在等著她,喉嚨裡一聲嗚咽,當即摟著元春掉下了眼淚,哽咽道:「我兒受苦了……」

    「珠大奶奶、元大姑娘,快勸著二太太別哭了,老太太受不住這個。」鴛鴦趕緊來勸。

    昔日的太太變成了二太太,大姑娘變成了元大姑娘。

    不獨王夫人,元春也跟著觸景傷情,感懷起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李紈上前一步,才伸出手待要勸說王夫人,又見王夫人淡淡地撩開她的手,於是訥訥地站著不敢再動,手腳也不知道該怎麼放。

    元春見久留無益,趕緊攙扶著王夫人領著寶玉出了賈母院子。

    鴛鴦到底是與元春相處的時日多一些,面上也有兩分淒涼,進了屋子裡給賈母拍靠枕時被賈母瞧見,只得道:「瞧見大姑娘那樣,我這心裡也……大姑娘遲遲沒議親,是想著要進宮的,如今這麼個樣,怕是……」一進不得宮,二嫁不得好人了,「還有珠大奶奶也可憐的很。她娘家只說定了親珠大奶奶就是咱們賈家的人,逼著珠大爺潦潦草草地娶了人過來,又說自此之後斷了來往,跟珠大奶奶也老死不相往來。二太太因李家的緣故不給珠大奶奶好臉,珠大爺夾在其中也為難。」

    賈母跟著深深地一歎,只是她心裡暗恨李紈父親李守忠不給賈家臉面,也不待見李紈,待玻璃來問什麼時候擺飯,就對鴛鴦道:「你叫廚房裡備了幾樣菜給大老爺、璉二爺,還有迎春大姑娘送去;再給二老爺也送幾道菜,就說我這幾日頭疼,就不必叫元春、寶玉幾個來請安了。廟裡病了不得回家的大太太那,也打發人送些東西去。」

    「是。」

    「另外,那吳新登沒跟來,據我說,他怕也回不來了,叫你老子再挑個人頂上他的窩。」賈母眼皮子跳個不停,依稀覺得那吳新登怕跟賴大落到一處了。

    「是。」鴛鴦一一答應著,又勸著賈母略進一些飯菜,才打發人去廚房叫廚役準備幾樣送給賈赦、賈璉、迎春的菜饌。

    待菜饌準備齊全了,鴛鴦就叫了幾個媳婦捧著托盤隨著她去榮禧堂東跨院裡給賈赦、賈璉送飯菜。

    雖已經知道他們一家是賈璉的人了,鴛鴦待見了賈璉,面上也不十分親近,叫媳婦將六樣菜饌在西間炕桌上放下,給賈璉、賈赦請了安,就笑道:「二姑娘……」

    「是大姑娘。」司棋更正道。

    昔日還不曾被司棋這樣的小丫頭打斷過話,鴛鴦不覺望了司棋一眼,見她穿著打扮已經不是昔日可比,不以為忤地笑道:「大姑娘那還有兩道菜,已經送過去了。」餘光掃向賈璉,心歎這天魔星,他們一家原本好端端的伺候老太太,如今弄得鬼鬼祟祟見不得人一樣。

    跟著鴛鴦的小丫頭玻璃、翡翠瞧著司棋底氣足了,心下納罕。

    「春、留下吃。」賈赦在稍次間裡扯著嗓子道。

    賈璉笑道:「這麼著,繡橘去叫人將大姑娘的飯菜拿來,叫大姑娘陪著老爺吃吧。」說著,又叫了原本就在他房裡伺候著的,看起來頗有些身份的丫鬟冬兒去隨著鴛鴦跟賈母謝恩。

    鴛鴦領著冬兒就去了。

    待鴛鴦走了,賈璉此時也懶怠去管來請安的一群丫鬟裡哪幾個是他院子裡的,攙扶了賈赦出來,叫賈赦坐在炕桌正位,他與迎春在兩邊陪著,替賈赦布了一回菜,便拿著白菜雞髓湯泡了胭脂粳米飯,匆匆扒了一碗,瞧見賈赦懨懨地坐著不時向外張望,就悄聲問:「老爺可還記得在老宅時,我跟老爺說的那些話?」

    賈赦此時自覺有錢有勢,日後什麼樣的女人要不得,最要緊的是保養身子,於是揮了揮手,絲毫不念舊情地叫賈璉去處置。

    「迎春如今住在哪裡?」賈璉看迎春已經換過了衣裳,料到她已經去自己的新院子看過了。

    迎春嚥下口中米粒後,又放下手上筷子,說道:「就住在老太太屋後原先大姐姐住著的院子裡。」

    賈璉道:「甭管裡頭老太太給放了什麼人,全部打發出去,依著在老宅時列下的單子叫人去你院子裡伺候。」

    「哎。」迎春柔聲答應著。

    司棋站在地上搶著笑道:「二爺儘管放心,我們姑娘一路上就想著這事呢。」

    「想著就好。」賈璉想著既然是元春早先住過的,那就當是寬敞的好院子了,只是賈母安排金彩做大總管的時候太過意氣風發了,他須得去打擊一下她的囂張氣焰才行。漱口洗手後道:「迎春陪著老爺,等會子我打發人將庫裡的字畫扇子給老爺送來。」

    賈赦欣慰地連連點頭。

    「只是,興許有人欺負老爺病弱說話不利落,會求到老爺跟前辦事,這麼著,兒子就算要唱白臉,也會……」賈璉欲言又止。

    賈赦咳嗽兩聲,指著賈璉道:「我、靜養!」想著如今爵在賈璉身上,他還能住著上房;庫房裡的東西,賈璉說拿給他就拿給他,簡直是把他當太上皇供著,這麼著,他哪裡還會去管其他人死活。現催著迎春拿了他的眼鏡兒來,就等著回頭賞鑒字畫。

    賈璉抿著嘴一笑,出了門,就見東小院裡的鶯鶯燕燕等著來磕頭,於是叫人請了奶娘趙嬤嬤來,問候了趙嬤嬤一聲,就對趙嬤嬤道:「老爺的幾個老姨娘留在東小院裡養著,叫她們伺候著老爺。其他年輕的,媽媽立時領著出去,有家的叫她們各回各家準備嫁人去,沒家的,也尋了人將她們嫁了,記好名字回頭來領了一人二十兩銀子的嫁妝;不肯嫁的,也不必客氣,直接拉出去發賣了。」

    趙嬤嬤早知道賈璉如今越發威風了,含笑向賈赦房裡探頭問:「二爺這樣說,老爺可肯?」想想賈赦那麼個脾氣,怎會主動不要了那些花朵一樣的美人?

    「老爺如今以養身子為重,哪裡不肯?」賈璉想著賈赦的身子一路奔波,回頭不等字畫送來,就要先昏睡過去了。

    趙嬤嬤點了點頭,便叫了一群媳婦來領人。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此時賈璉得道了,身為賈璉奶娘的趙嬤嬤說一聲,早有一群媳婦、婆子來勸說自家女兒回家去。

    賈赦院裡藏著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外頭人聽說要放出去,立時就央了人來求娶;那些美人們也有看得開的,巴不得出去的,也有看不開捨不得眼前虛富貴的,但不論如何,因看賈赦不出面,都沒膽子鬧出來,各自拿著包袱去了。

    賈母打著伺候賈赦湯藥的幌子早早安排在這院子裡的幾個丫鬟拿著包袱去了賈母那,回頭賈母又派了鴛鴦過來。

    鴛鴦瞧著賈赦這院子清淨不少,笑道:「二爺,老太太說是她考慮不周,忘了老爺是那麼個性子。人打發了就打發了吧,只是她還有些事想跟二爺商議。」

    賈璉正坐在廊下欄杆上看吳新登的「投名狀」,聽了這話,就笑道:「你告訴老太太,我立時過去。」

    鴛鴦一怔,隨後見賈璉暗暗給她使眼色,先因那勾魂一樣的眼神迷怔了一下,臉上燒了一燒,隨後就去跟賈母回話。

    賈璉待趙嬤嬤來回話時,就將早先與趙天梁等商議好的名單拿給趙嬤嬤,「媽媽依著這名單來安排人手,從廚房到二門角門上的小ど兒,哪個不服的,只管打出去。旁人怎樣寬仁我不管,我手上可是不養那些仗著有些體面就以干爺爺干奶奶自居的主。」

    趙嬤嬤連連答應了,眉開眼笑地看著越發出息了的賈璉,因不識字,就尋了個識字的小ど兒跟著去安排那些瑣碎事。

    賈璉瞧著內院再沒有其他事了,叫人拿些庫房裡的字畫給賈赦送來後,免得有人來尋賈赦求情,就叫人鎖了東跨院的門,一徑地向前去,有意地在榮禧堂五間大正房裡轉了轉,將堂上大紫檀雕螭案上的擺設字畫一一看遍,從西邊穿堂進了賈母院,直接向賈母的屋子裡去。

    這會子賈母正在歇晌,人躺在榻上,雖叫丫鬟引著賈璉進來,也只裝作不知道他來,依舊叫琥珀拿著美人拳給她捶腿,須臾見腿上的力道沒了,又聽吱嘎一聲,正待要訓斥琥珀,就見杏臉桃腮的琥珀疑惑地看向自顧自拖來凳子坐在賈母面前的賈璉。

    「璉兒來了?」賈母笑道,心下不喜賈璉沒規矩地不聽長輩發話就搬了凳子坐下。

    「嗯,來了,有些東西要給老祖宗過目。」賈璉將金陵鋪子掌櫃們的供詞並吳新登的投名狀遞給賈母,「老祖宗放心,案子撤了,你的那些下人還養在我手上呢。」

    琥珀聽不懂這話的意思,回過神來,還要再給賈母捶腿,見賈母揮手示意她出去,只得輕輕地退了出去。

    賈母坐正了身子,兩隻手微微發顫,只見幾張紙上,是金陵鋪子掌櫃們簽字畫押的證詞,句句都是指證她指使人竊取賈家錢財;那冊子上,更是事無鉅細,連她拿著日常開銷名目從公中支取二百兩打點她院中死了的丫頭家人的事,也細細地寫在上頭,放下證詞、冊子,沉穩地問:「璉哥兒這是什麼意思?」

    「吃下去的,吐出來。我知道的虧空就有二十萬,不知道的還不止呢——幸虧有吳新登,他給孫兒略算了一算,虧在老祖宗手上的錢財就有幾十萬。」賈璉又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來。

    賈母聽到吳新登的名字心裡一咯登,冷笑道:「你在金陵無法無天慣了,回到家裡,也要蹬鼻子上臉?我一輩子的老臉因為你都丟盡了,想來也活不了幾年了,還有什麼怕頭?那十七萬明明進了你手上……」

    賈璉看賈母是擺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勢,笑道:「雖有虱子多了不癢這話,可也要防著虱子從棉襖裡爬到飯碗裡噁心自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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