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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八十三章 新聞週刊之三國賽程 (全) 文 / 蕭索寒

    「三國杯賽,中國團神秘實力」

    這是亞洲頗具實力的一本時事雜誌,在它的封面上就有一個傾斜一十五度的棋盤,襯托棋盤的是棋盤相對的兩道虛影,意味著對弈的雙方,當中一個凌空的金盃,而拓在金盃前面的就是上面那一句話。

    「大竹君,對於這一屆三國杯賽怎麼看?」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面帶微笑,他一手拈著枚棋子,一手翻著身邊的那本新聞週刊,說他是年輕人只是看他的面相,而照他的棋齡來看,二十年,足可稱得上棋壇上的老人了。當然,這樣的說法在大竹來看,絕對要算年輕的。

    大竹抖了抖有些發白的鬍鬚,呵呵笑著,他很明白小林在介意新聞週刊封面上的那句話:「實力可是吹不出來的。圍棋更不會因為媒體的評論而改變什麼。」說著,他頓了頓,「這是一種內涵,是一種文化。」

    輕輕的,大竹丟下了最後一句話。

    「『通過對中國棋院棋手的訪問,我們可以發現棋手信心很足,對這屆三國杯賽充滿了必勝的信念。我們可以相信,在這股振奮人心的士氣下,中國的圍棋或者不能說穩操勝券,但絕對的是將士可用,是走出中國圍棋迷沼的關鍵一步。另外,在這屆三國杯十五番賽上,中國將出現一位全新的棋手,至於他的情況如何,棋院沒有透露,我們自然也無從得知。』」隨著門打開,一個略顯怪異的中國腔調也隨著響起,念完這段話他便嘎嘎笑著。這是一個身材不高,頭頂前端已經脫掉頭髮,略微顯胖的男子。

    他瞟了眼房內的大竹和小林,一邊嘖嘖搖頭一邊看著手上那本新聞週刊。他一屁股坐進寬鬆的沙發裡,隨口道:「大竹先生,小林君,兩位看了今天的新聞週刊嗎?」

    「喏。」大竹欣賞著窗台上的盆景,沒有理他,而小林乾脆的一努嘴,示意他的大腿旁就有一本。

    「原來你們早看了。」他合上自己那本,丟在一旁,「怎麼樣?對新聞週刊挑起的話題怎麼樣?」

    小林微微笑著,沒有要表達的意思,倒是大竹轉過身慢條斯理的笑著:「曹君,你覺得了?」

    曹眩,他也是日本棋院的棋手,這樣說也許並不引人注意,而要說起他的頭銜的話,恐怕就有點嚇人了:名人,天元……除了本因坊之外的名頭他幾乎都得到了。

    曹眩撓了撓頭,露出一幅與他完全不相稱的淳厚笑容:「媒體過多的吹捧只會讓人迷失道路,中國的圍棋確實是有進步,可要說稱霸棋壇那就為時過早了。」

    「這上面可並沒有說中國棋手揚言稱霸棋壇,甚至連奪冠的話也沒見分毫。」小林揚嘴笑著,舞了舞身旁那本新聞週刊,「說那樣的話恐怕是曹君你心裡想的吧。而且,這雜誌也不會專門為中國人講話吧!」

    曹眩立刻哈哈笑了起來,他也不避諱自己話裡透露出來的意思,接著道:「有必勝的信念,這話不就是這麼說的嗎?難道他們都沒想過在他們面前還有一位世界第一的韓國棋手?」

    「中國人才濟濟,難保不會出那麼一個兩個天才級別的棋手。」大竹意味深長的停下欣賞盆景的目光,緩緩說道,「說到底,中國畢竟是圍棋的發祥地,當年一個吳大先生可是震驚了整個日本。」

    他這話一出,曹眩和小林都沉默起來,似乎都在回想那個既帶給日本棋壇災難和恥辱又帶給日本棋壇奮發和激勵的吳大先生。

    「吳大先生是什麼人?」隔了一會,曹眩恢復過來,嘿嘿笑了兩聲,「像他那樣的棋手百年也難出一個,更何況中國現在的圍棋環境並不算好。」

    「環境好不代表能出棋手,環境不好也不代表不能出棋手。」大竹歎了口氣,「曹君可不要小看了任何對手,我知道這兩年你的戰績非常的不錯,可你想過沒有,為什麼這樣的一本雜誌會去採訪中國的棋手團而偏偏放下有世界第一的韓國棋手團?」

    曹眩一愣,他或許因為賽事或練棋的原因已經很少看雜誌,但對於新聞週刊這樣的知名時事期刊還是知道的。而他在大竹的引導下自然也想到了,對於一本定位在求實論事的雜誌是根本不存在靠吹捧靠八卦來生存,不論是雜誌本身還是中國棋手團好像根本沒有如此作為的動機和必要。

    這樣想來,那必然是因為中國棋手團有比韓國或者日本棋手團更可以挖掘的時事性才引來了新聞週刊的報道!

    看到曹眩沉穩下來心態,大竹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時,小林突然站了起來,隔著沙發朝大竹鞠了一躬:「有一件事拜託大竹先生,請務必答應。」大竹和曹眩有些愕然的看著他,根本想不到小林拜託所為何事。

    「與中國團的對弈請安排我來對陣中國隊的不知名棋手。」小林鄭重的再次鞠躬,「拜託了。」

    「大竹先生,那李民澤……?」曹眩驚訝的看了看小林,再看著大竹時微帶焦急的說道。

    擺手阻止曹眩要說下去的話,大竹微微一笑,他是日本團的隊長,是有人員安排的權利,而原本的安排就是小林對李民澤:「這當然沒有問題,可……這其中的原因能告訴我嗎?」稍微思考了一下,大竹應承下來。

    「前段時間中韓之間的友誼賽據說李民澤輸了,而讓他輸棋的就是中國那位不知名的棋手。這件事在我與李民澤通電話的時候隱約聽他提起過,當時他說得非常模糊,而我當時心裡想著其他事,聽了也沒放在心上。要不是大竹先生剛才的話和這篇報道,恐怕……」小林一臉嚴肅,而他的目光再次瞟向新聞週刊的時候已經沒有先前的嘲笑意味了。

    大竹的眉頭重重皺了起來,沉吟著道:「關於友誼賽的輸贏並不代表什麼,而且就算李民澤君是世界第一也不代表沒人能打破他的神話……李民澤隱約提起的話是帶有幾分確認性?」

    小林自然無法替李民澤做答,他搖了搖頭:「能讓李民澤開口提起的棋手非常少,他雖然一筆帶過,但我感覺他話裡流露出來的不是欣賞,而是警惕。」

    大竹知道作為一個棋手有時候感覺是非常重要的,像小林這樣的世界級棋手感覺也非常的靈敏。他能說得這麼肯定那就表示李民澤的確是有這個意思流露出來。而對於李民澤這樣的人物來說,感情外露幾乎是從沒有看到過的事情,要知道,「玉佛」的稱號可不是叫叫就可以了的。

    一時間大竹便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思索圈裡:說到底,李民澤和日本棋手畢竟是敵對方,他完全沒必要將這麼重要的信息透露出來,就算他與小林因為對手的原因而成了關係稍微好一點的朋友,他這樣的話是不是在暗暗誘導日本團在排兵佈陣上走進一個誤區了?另一方面,從李民澤國際上的聲譽,從新聞週刊少有的報道等這些綜合起來的因素看,李民澤是不會行使棋盤外的陰謀的,中國應該是出了一位實力強勁而不為人知的棋手,這樣確定的話,日本團的排位的確是要變化了!

    可賽場上的事情誰又能說得那麼肯定了?近現代圍棋一直都是三國鼎立,中國也一直位於日本之下,十年前中國出了位「棋聖」衛平引領中國圍棋在世界上叱吒風雲,將穩居下風的局面變成可以與日本抗衡;而到韓國出了李民澤之後,日本又從老大的位置上落到第二。除了一對一的團體賽,一位實力雄厚的棋手所表現出來的影響是巨大的,改寫勝負比是簡單的事情了!

    三國杯賽可不是簡單的一對一對抗賽。十五番棋本身就是圍棋賽事上的難度局數,而且在一對一對抗之後可是接著的勝者擂台賽。這是一項考較國家整體實力,個人實力最重要最繁瑣最殘酷最沒有水分的比賽!

    「友誼賽……既然李民澤沒有明說那就不能百分百肯定他輸了。」大竹看著一臉認真的小林,雖然答應了他,但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

    「哼哼,放水,這可不符合李民澤的性格。」小林哼了哼,「就算他沒輸但被那中國棋手逼得狼狽是肯定了。」

    大竹笑了:「那位中國棋手的風格習慣你都不瞭解,雖然是十五番賽,但沒必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這裡吧。進入勝者圈的番賽才是最重要的,他進了表示有資格有實力,你自然也能與他對陣,而且還不落下與李民澤的對陣。」

    小林考慮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同意了大竹的安排:「這樣的話那位中國棋手由誰對陣才好?」

    「自然是我。」大竹背起手轉過了身,「他自然是頂替的衛平君,衛平君的對手本來是我,那麼仍然由我接著才對。」說著這話他眼裡有不服輸的神采,隱隱的,還有一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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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竹……寒生,你的對手是大竹先生和金泰和。」衛平看著手上的傳真,突然翻了翻背面,彷彿那裡有什麼要特別注意的文字。

    我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淡淡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其他幾人根本來不及指責我的心態這麼放鬆,此時都將心思放到了那張對陣傳真上去了。

    肖夏,曹眩,樸太星三人對陣;姚洋,浩介信,李民澤三人對陣;孟寬,小林,銀三順三人對陣;常漢文,左近籐,金熙坤三人對陣。

    雖然都是名人,但嚷嚷著對手的時候可看不到半點風範,尤其姚洋更是苦著了一張臉:「怎麼說也要讓新人多鍛煉鍛煉才對,怎麼把我和李民澤分在了一組?」

    在笑著姚洋鴕鳥心態的時候其他幾人臉色也不見得有多輕鬆,怎麼說參加三國杯賽的無一不是本國的一流棋手,沒有對陣個百來盤也有過近十次交鋒。

    「金泰和在棋盤上和生活中都是比較冷漠的人,棋風非常狠、決,是少有的能在大賽上運用快棋賽手法的人,尤其是對於三國杯賽這樣每一局棋只有三個半小時的賽事,他zhan有很大的優勢……」知道我從沒有參加過國際性的賽事,衛平首先給我介紹起要對陣的韓國棋手,「大竹先生可是日本棋界的老人,雖然近年來他棋力頗有下降,可數千盤的對弈經驗可不是放著好玩的。」

    似乎怕我有輕視之心,衛平又道:「大竹先生性格豪邁,走棋也是大開大闔,棋型變化大多周正,綿延有張而不失柔和,在前六十手左右是很難佔到他便宜的。這樣說寒生你可不要以為大竹先生很好對付或者很難對付……」

    他話沒說完常漢文便笑著插了一句話:「只要下對了路子,不管是誰都好對付。哼哼,衛老師,這話你可是從我做學生起就說過了。」

    衛平一愣,隨即朝他瞪了瞪眼:「怎麼,你現在就不是我的學生了嗎?」

    姚洋、肖夏幾人都嗤嗤低聲笑了起來,常漢文賠著笑臉,緊趕兩步,伴在衛平身邊討好的道:「哪能啊?一日為師終生為師,這話我可記著牢吶。」趁著說話的空隙他朝姚洋肖夏幾人飛了一個不准笑的眼神,「我這不是怕你給寒生太大壓力嗎?」

    衛平自然知道自己學生的小把戲,他也沒在意,嘿嘿笑了兩聲,瞟了我一眼:「你看他有緊張得不會下棋的樣子嗎?」

    我淡淡笑著,一點也沒有剛參加國際性賽事會緊張的自覺感,因為與我年齡相近——這自然是外貌上看來——常漢文嘻嘻笑著就走過來逼迫我說理由,被他糾纏得哭笑不得我只好解釋著:「不是我不緊張,我怎麼可能不會有緊張的時候?而是我覺得根本沒必要緊張,現在是什麼時候?三國杯賽?三國杯賽又是什麼比賽?對啊,圍棋賽,那我們是幹什麼的?是啊,我們是下圍棋的棋手,我們來參加自己最擅長的一項比賽,這有什麼好緊張的?」

    被我一問一說的話弄得一愣一愣,常漢文眨了眨眼,什麼也沒說。姚洋咳了兩聲:「道理是沒錯,可我怎麼覺得這話好像似曾相識?」

    我亦一愣,立刻意識到自己這話給別人的感覺像是領導說出來的話,太空泛太廣了點,笑著解開尷尬,道:「最主要的,圍棋發展到現在,已不單單是任何一個國家獨大。在不同的國家,圍棋已經發展成具有各自特色:日本主戰、韓國主穩,丟掉自己國家的特色而去適應其他國家的特色,想要贏棋無疑是天方夜談。」

    這番話一出幾人都收起嬉笑的神色。肖夏屈著手指,在心中不住思量著,他是中國圍棋界,也是世界圍棋界第一個將古術思想——孫子兵法——融入圍棋的人,對我的話自然也體會更深。一邊斟酌著他說道:「那中國現在圍棋的表現是什麼?」

    「都有,卻失之偏頗。」我立刻接著他的話道,「對於日本和韓國現在的圍棋思想中國古代圍棋思想無一不包含在內,不論歷史上眾多名手如何爭論戰為高還是穩為重但都脫不開,或者說不會拋離一個思想……」

    「那就是平衡!」頓了頓,我沉聲吐氣,「這種平衡境界的追求是刻意不來的,它的前提是自然而為。中國古代圍棋是用來修身養性,體天道而和自然,現代圍棋卻是以求戰以求勝,心境失了,棋力自然下乘。中國人或多或少都會受五千年文化的影響,脫開了最基本的去迎合在國外發展的棋道,對弈如何不輸?」

    孟寬眉頭重重皺起:「寒生你的意思是中國現代的圍棋還是要追求古代那種修身養性?」

    我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現代圍棋跟古代圍棋不同,而且社會形態不同,自然不能這樣說。就算古代圍棋追求的是修身養性可依然能夠看到為數不少流傳至今的征戰局,其戰況激烈不亞於現代圍棋,甚至其中的生死劫尤有過之,這表明古代棋手並不忌諱戰,也會戰也能戰。仔細研究古人的棋譜可以發現一些國手的名局更是攻擊凌厲,但在其凌厲的攻擊下防備也是渾厚無比,這就是古代人追求的平衡,自然的平衡。」

    休息室內沉靜下來,在場的五人顯然都體會到我話裡隱含的意思,而且他們也很清楚圍棋界現在追求的勝利是以戰為主,中國的圍棋也在朝這方面發展,與古代圍棋追求的勝利基調完全相反。他們在圍棋上下的工夫都是數十年甚至更多,自然能夠分辨我的話是胡說八道還是據之有理。

    現代圍棋與古代圍棋的不同是如此明顯,我當然不會認為就這麼一番話能夠讓他們馬上改變。中國圍棋低於日本低於韓國,難道只是棋法的問題就可以說得過去了嗎?留存下來這個疑問現在就足夠了。

    日本韓國的圍棋是從中國傳去,但發展到現在都已經完全具備自己國家的特色與文化,雖說是分支但也是涇渭分明,走著自己發展的道路,中國圍棋忘掉自己的思想而去追著其他國家圍棋發展的道路難道不是捨本逐末?

    「中國的圍棋的確追求的是平衡,」衛平苦笑著看著我,「可現在這個平衡可不是講究的時候,若是不潛心下來思考,恐怕會連現在的想法也丟掉。」

    我知道現在說出的這些話可以說有混亂其他人思維的嫌疑,最直接的後果便是導致這屆三國杯賽中國棋手的全面崩盤。我也這麼多只是解釋我不緊張是因為我是以平衡基調來下圍棋的,至於對不對大家還是在這次賽事過後與我討論,畢竟,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三國杯賽。」

    彼此望了數眼,不知是誰先笑出聲來,接著大家都笑了起來,將剛才因我一席話給說得有點沉悶的氣氛和心情掃了開。

    接著幾個人便開始討論起自己的對手來,分析弱點、討論可能出現的棋招、探討應對辦法……直到陪賽員進房告知休息時間到,棋賽將在十五分鐘後開始而結束。

    「好了,諸位不要有太大負擔,是時候進場了。」衛平作為領隊首先站起身,拍了拍手振奮精神道。

    參與三國杯賽的都是國內的頂尖棋手,國內國際性的賽事也不知道參加了多少,笑嘻嘻的站起來,看來心態都比較放鬆,朝自己對仗的棋室走去經過我身邊時都對著我肩上來了一下,沒有言語卻是實實在在的鼓勵,顯然還是有點擔心我這個沒參加過任何賽事的新手。

    當衛平經過時,他停下腳步,抿了抿嘴,看著我:「就同平常下棋一樣,大竹與金泰和的特點都分析給你聽了,具體的就靠你自己把握了。」他面上泛起一絲微笑,「不過依照你的棋力,對付他們兩個是沒點問題的。」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的朝他一笑,在走廊的另一頭李民澤緩步走來,與正出門的我碰個正著。他盯著我看了數秒,突然露出一絲微笑,我還沒覺得什麼,衛平可就有點驚訝了:先不說禮貌與否的問題,光李民澤這一笑可是從來沒見過的。要知道,那「玉佛」的「佛」可是說他常年不變始終如一的臉部表情。

    「白天我輪空,晚上才有比賽。」他走到我面前與衛平打了聲招呼才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卻猜不透他接下來的意思是什麼。接下來他也沒再說什麼,朝我一頷首走了開。

    看著李民澤遠去的背影,良久後衛平回眼朝我看來,頗有一絲意味深長的說:「看來他把你當成第一要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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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棋室邊側的玻璃可以很清楚的看見棋室內對弈的情況。因為首輪輪空,因此李民澤在棋室外觀戰。他跪坐在軟墊上一動不動,神色平靜,看不出絲毫波動,在他身旁還有一位同為韓國棋院的棋手金泰和。

    雖然並不清楚李民澤為什麼會來這裡觀戰,但因為他在韓國棋界的地位,金泰和沒有發出絲毫疑問。在他看來,大竹先生雖然在世界圍棋界名頭很大,但一來他年紀老了,難免會有精力不足,下出昏招的時候;二來對自己的實力非常有信心,金泰和並不擔心,至於另一個從沒見過的中國棋手,他儘管沒有輕視之心但也絕對沒有上升到重視的地步。

    在外面觀戰完全是因為對那位中國棋手的不瞭解,可以這麼說吧:棋局雖然不至於令人乏味得想睡覺,但也絕對稱不上精彩。可能是因為第一局的原因那位中國人下得比較謹慎,這他能理解,但大竹先生的佈局走位就讓他感覺有點奇怪了。大竹先生是位棋風已然定型的棋手,就算是初次對上不瞭解的棋手,他的棋法同樣是大開大闔,沒有絲毫試探的味道。可現在看來,大竹先生完全拋棄了自己的下法,用一步一趨來描述也不為過,雖然與那位中國棋手針鋒相對,但無疑讓人感覺非常壓抑。

    金泰和看了看大竹的臉色。他的臉色凝重,眉頭糾結著,挺直身子坐著,完全沒有以往對弈時那種瀟灑自如的神態,而他的每一步棋都在一段思考後落下,雖然沒有超時但讓人感覺到了一絲緊張;反觀那位中國棋手,他整個人靠在椅子中,顯得悠閒無比。

    金泰和不認識這位中國棋手並不奇怪。一是因為他剛從國外的圍棋交流會趕過來,當他趕到時,這屆三國杯賽就差不多要開始了,知道這位中國棋手的人都忙著調整自己的競技狀態,一個棋手的名字自然不會被認為告知是非常重要的事;二則因為金泰和本身的性格並不討人喜歡,除了圍棋之外與人的交流非常的少,他的棋力雖然在韓國棋院排在前列,可他不論是贏棋還是輸棋都臭著一張臉,可偏偏在他上面還有一個李民澤,這就不得不讓人腹誹不已,所以有閒心又知道這位中國棋手的人也沒有心思提醒他。

    「大竹先生是不是在研究新下法?」雖然李民澤的棋力高於自己讓金泰和有些嫉妒,可這兩年來的對盤也讓他認識到自己與李民澤的差距,所以,他心裡還有一絲佩服存在。當看到李民澤進來觀戰室坐到自己身旁可讓他好一陣驚喜,能與對人不冷不熱不卑不亢的李澤民觀戰同一盤棋而獲得經驗,甚至有可能聽到他評棋,這可是非常難得的。這樣想著,金泰和便首先挑起了話題。

    就在金泰和以為李民澤不會回答他的話時他突然緩緩開了口:「大竹先生的性格可不是輕易就改變棋風的……」微微的,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金泰和有些不解,他在腦海裡回想了一遍棋路,卻並沒有發現很讓人警惕的落子,不由道:「這就讓人奇怪了,看此刻的棋型,白子沒有什麼特別具威脅的棋……而且我記得大竹先生與李君對弈的時候也沒有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李民澤嘴角揚起一絲看不見的笑,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這說明他的棋力非常高,能讓棋風定型了二十多年的大竹先生下不出自己的風格。」

    看著李民澤的臉色,金泰和啞然失笑:「這樣的事恐怕只存在傳說中的故事裡。」他顯然是不相信李民澤說的這話,而僅僅以為是玩笑而已。當然,從棋盤上的落子來看,也看不出一絲一毫有掀起風浪的可能因素,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非常平靜,兩個人的棋沒有交鋒,就彷彿悠閒下來的人隨心手談一般。

    只是這棋盤上的悠閒並不代表下棋的人就一定悠閒。此刻坐在棋盤前的大竹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想些什麼,腦海裡有點混亂起來。這個叫王寒生的中國棋手下的棋非常乾淨利落,也非常簡單。在看似平靜的棋後面只有身處其中的他才知道,如果按照一貫的思路下過去,這些平靜得無害的棋就會湧現出像是海嘯山崩的威力,這就是他每次舉棋欲落而停,歎然無奈的原因,也是讓他強生生的壓抑住自己下棋風格的所在。這在他看來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但,還是發生了。

    大竹瞟了一眼對面的年輕人,在他臉上只看到淡然的表情,沒有得意,沒有嘲笑,彷彿與他下棋本該就是如此一樣。大竹長舒了口氣,再次計算起棋路來。他並不認為自己的計算會出現幼稚的錯誤,儘管他知道在很多人說來,他大竹現在的優勢除了常年累積下來的經驗外,體力、精力等等就再沒一項能比得過正處於棋力顛峰狀態的人了,可他卻認為,越是棋力老道的人,他的計算就越厲害。本因坊秀策如是,吳大先生如是,他大竹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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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大竹落下一子李民澤的眉頭忽然皺在一起,順著他的目光可以看到此刻他並沒有看著大竹的落子處,而是一晃的飄到了那中國棋手王寒生的半邊臉上。接著,他的眉頭一鬆,站了起來,什麼話也沒說的朝外走去。

    金泰和有些驚訝,這番棋正戰至酣時怎麼李民澤就不看了?對於他驚訝的問語,李民澤沒有絲毫要做答的意思,甚至連腳步也沒有停下來一瞬,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的手搭在門把上時還是停了下來,半側著身子,似乎想到了他與金泰和之間畢竟還是屬於同一國家,緩緩說道:「大竹先生已經輸了,再看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金泰和失態的笑了笑,返身看了看棋,有些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這番棋還至中盤爭奪怎麼看大竹先生都完全沒落下風。李君這麼說是不是太早斷言了?」他自然不懷疑李民澤的棋力,可要在中盤剛開戰便斷言誰勝誰負恐怕也不可能吧,就算他與李民澤有差距也沒大到這種地步才是。

    李民澤又沉默了片刻,他轉頭看了看棋局中的兩人,無形的歎了口氣:「大竹與他剩下的對局也沒什麼看的了,只因這一局已經將大竹先生的鬥志完全消磨了。」他看到金泰和不敢相信的瞪大的雙眼,淡淡笑了,「我跟他下過棋,他很厲害,你要小心。」

    聽到李民澤最後一句分成三段說的話金泰和渾身一震,緩緩收回目光,再次投向了棋局。作為現代圍棋世界第一人,李民澤在韓國的地位無人能撼動,而且從他的性格來講,也不是個在棋局外耍心眼的人,那麼他最後說的這段話……

    只至大竹投子認輸,那王寒生的面目表情都沒有變化,仍是淡然自若。在那一刻,金泰和看到了大竹先生眼裡的神色仿若失去了所有生氣,他的心裡突然充滿了恐懼,這種感覺就連他與李民澤對局時也沒有出現過,而至於到底恐懼什麼,金泰和也不知道,甚至他不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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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坐到對面的這位韓國棋手,我微微有些驚訝。不是因為衛平給我介紹過他下棋的特點,而是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實在讓我好奇:他盯著我,眼神中帶著狠厲,彷彿與我有宿仇般。

    我暗暗好笑卻沒有多做理會,朝他微微一點頭算是打個招呼,便坐下等棋局開始。

    棋局一開始金泰和果然是狠、快的風格。當還在起手佈局的階段他便放棄了自己的邊角朝我這邊貼身攻擊起來。這是程咬金式的人物?我微微有些驚訝,可從他低著的頭看不出什麼來。下了幾手他仍然是這樣攻擊性十足的手法,完全不顧自己的後方,我不由暗暗皺起了眉。

    快棋手我在歷史上也碰過不少,可不顧自己後方的卻從來沒有見過,就算思維敏捷能下快棋下得對方思維混亂也不會不顧加強自己的厚勢,照金泰和這樣的下法,他縱然能下得對手方寸先亂也不過是個九流水平,能頂過他攻擊之後,只會讓他落個完敗!

    見我思索著沒有落子,金泰和微微抬眼看了看我。眼角瞟到我暗哼一聲,原本要堵的一手反切一子,我放你進來又如何?

    接下來黑白翻飛,兩個對局人都沒用多少思索便下到了七十來手,金泰和怎麼也沒想到我會與他下起快棋,等他醒起這回事的時候才一愣,稍微算起了棋。

    看著他一邊算棋臉色一邊變得難看,我知道他一定發現這盤棋他已經輸了,輸得不多:一又四分之一子。

    也許是我不喜歡他那種下棋還帶著似乎是看仇人的目光,也許是我被他這種自認為下快棋天下第一的姿態給惹惱了,在接下來的十三番棋中,我絲毫不讓的以快對快,甚至一盤比一盤落子要快,他反而在數盤後一改風格,下起了慢棋,但輸棋一盤比一盤多。

    他完全下懵了,直到最後一盤前李民澤來找我……

    「希望王君手下留情,不要毀了一位棋手。」李民澤沒有廢話,一見到我就開門見山的說道。

    「並不是我在毀他,是他在自己毀自己。」看著他片刻,我緩緩道,「我並不會因為一個棋手下棋的風格而有所好惡,但絕對會因為一位棋手下棋時的心境決定我下棋的手法。」

    李民澤一挑眉,顯然從我話裡聽出了背後的意思,他無奈的歎了口氣:「想必他現在也從中領悟了什麼,這最後一盤棋……是我冒失了。」他鞠一躬,轉身走開,他自然也知道我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最後一盤下得比較平淡,金泰和彷彿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落子中規中矩,完全是韓國棋風的模板,而他的神態也完全收斂了起來,不復先前那面對仇人的模樣,至於心裡如何想我自然無從得知,我暗歎了口氣,收縮著手中的殺招,棋剛至中盤金泰和便投子認輸。這三國名人杯賽的第一輪結束,五個小組的勝者也產生,除我之外其他四組分別是:肖夏、李民澤、銀三順、左近籐。因為中國隊與韓國隊都是兩位棋手晉級因此團體冠軍的揭曉拖至了第二輪的個人對抗。

    第二輪賽事安排的非常緊密,一是因為每位棋手都要與其他四位棋手進行對局,對局數達到了個人六十番,整整是第一輪的一倍,這對每位棋手的體力、精力、實力都是非常嚴峻的考驗;二是十一月份基本是三個國家少年棋手的選拔賽時間,這個賽事對每個國家後備力量的儲蓄培養都非常重要。

    「個人冠軍是個人冠軍,完全不能抵消團體的實力。」看著安排下來的賽程,衛平對我解釋道,「如果第一輪就有同一國家三位棋手晉級,那自然是不用說什麼。像現在這樣我們和韓國同時兩位棋手晉級的話,要看哪個是團體冠軍就要看個人賽上我們對韓國的勝率。平手的話還要加賽一個五番局,由我們和韓國在個人賽上的勝者對抗。」

    「嗯,寒生,你第一個對手是日本的左近籐,嗯嗯,他可是日本的新人王,厲害大大的。」雖然被淘汰出了個人賽,姚洋一點慚愧的樣子也沒有,按他的話說與李民澤對局他能贏其中六局已經非常好了,李民澤在世界圍棋上已經呼風喚雨了一年多,他可是剛暫露頭角。

    對於他的話自然是引來噓聲一片。招呼著安靜了,衛平說道:「這些對手你們在大大小小的賽事上都碰到過,寒生可是沒碰過。別看贏了第一輪就認為寒生沒有必要瞭解了,厲害的可都在後面。現在把你們瞭解都倒出來,多少有些用處。」

    大家嬉笑著說衛老偏心,同時也仔仔細細的將其餘三人的特點都說了個詳細。李民澤自然不用多說。銀三順是世界上名氣不大但發揮絕對穩健的一位棋手,他雖然難以在世界級的賽事上奪冠——這當中自然有李民澤的原因,因為世界級的賽事基本上李民澤都會參加——但非常難纏,在晉級對局中,常常能讓別國的主力棋手耗費大量精力,有人曾戲稱李民澤的勝利是踩在銀三順肩膀上拿到的,這話無疑是玩笑,但也說明了銀三順的實力。

    「他的棋風也非常穩健,落子三思,三思落子。佈局凡凡,中盤正常,收宮一流。」肖夏撇了撇嘴,點著手指說道,「根據我跟他對局的經驗,要贏他只有自己創造機會,對於機會的把握他有那麼一絲優柔寡斷。」

    「這就是他比不過李民澤的地方。李民澤不僅穩而且狠,對於機會的把握非常快,下手准狠,不拖泥帶水,打劫就打劫,棄子就棄子,大局觀非常強,這十五番棋我算是看出來了,銀三順缺少這一點,要不他又是一個李民澤。」孟寬扯了扯耳朵,對於輸在銀三順手上有些無奈,把這十五番棋的經驗都說了出來。

    我笑了笑,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左近籐是日本的新人王,今年才二十一歲。別看他年輕,他的棋齡可不小,從三歲開始下棋,自小便是在日本各大名家手下練棋,被稱為日本新一代的棋王,而且日本悉數名家對他都是青睞有加,稱讚不已。他也確實非常有天資,棋非常活,不像多數日本棋手拘於成法,今年在日本名人頭銜賽上幾乎就將曹眩拉下了馬,這可是轟動了整個日本。」衛平笑嘻嘻的說著,怎麼看都不像是要我多加注意的樣子。

    聽到他棋非常活我朝肖夏看去,他卻翻了翻眼沒有說話。

    「三國名人杯是個非常危險的世界大賽。」衛平突然轉開了話題,「它既可以讓你實力突進,也可以讓你以後再也不敢下棋!」肖夏四人都沉默著收斂了表情,我仔細一想卻也明白過來。

    怎麼說三國杯賽安排的賽事絕對是不人道的,在一個月內棋手幾乎要完成與六位不同棋手間九十番的對局——當然,淘汰的棋手是達不到的,但也有半個月三十番對局——這樣恐怖密集的賽程是其他賽事絕對沒有的,尤其是後半個月六十番對局。圍棋賽可不同純粹的體力活,它要體力,可更多的是腦力。這樣的對局數與對於安排對參賽的棋手來說,尤其是進入到後半段個人賽的棋手來說,絕對是一個殘酷的考驗,也許在賽事前半段,對局可以非常精彩,但隨著腦力精力的消耗,後半段恐怕就會出現非常難看,非常讓人驚訝的對局來,這對一個已經成名的棋手來說絕對是個丟面子的事,甚至還會因為棋局招受水平質疑,這也絕對是致命的。而如果一直發揮穩健的話,說句不好聽的,一炮而紅絕對有可能,並且賽事下來後對個人水平也絕對有長進。

    現在世界級別的圍棋賽已經非常多,含金量也不低,可偏偏這樣殘酷的三國杯賽最為三個圍棋大國看重,因為這樣出來的第一名絕絕對對是世界第一。

    「到十六歲時,左近籐每天的對局數不下八局,到十六歲後他每天的對局數不下十二局。三國杯賽上每人每天對局數不過四局,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就在我奇怪衛老怎麼突然說起三國杯賽的殘酷性時,他突然揭開了最後要說的話。

    「這些可不是我瞎編的,而是與他對局過的老師說的,他其中一個老師便是大竹先生。也不要以為他對局的數量多而質量不高,在對局完後是一定要復盤分析。」末了,衛平還加了一句,「在賽前,雖然很多媒體預測我們實力大進,卻一致把冠軍之爭放到了李民澤與左近籐身上。」

    對局多嗎?我暗自搖了搖頭不知道該如何想,要說每天對局數,我絕對是達不到那個數目,就算被困在山洞的兩百多年,我左手與右手對弈也不過是每天一盤而已。

    「衛老,你別打擊我的信心好嗎?」隔了一會,肖夏怪腔怪調的叫了一聲,把屋內因衛老的話而變得凝重的氣氛給沖淡了。

    衛平笑了笑:「我這是叫你和寒生不要輕敵,別因為他只是個新人王而以為他好欺負!可不是打擊。」

    肖夏嘿嘿笑了起來:「寒生不一樣是新人嗎?你見我對他可有輕敵?」

    衛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那是你對他瞭解了,知道輕敵不得。對左近籐你可瞭解不多,要不是大竹先生與我閒聊時誇獎過他我也不會知道這麼多。」

    晚上與我對弈一局後臨睡前肖夏瞅了瞅四周,悄悄對我說:「看來衛老有點看好左近籐,怕是覺得他會拿下這次冠軍和世界第一的頭銜。」

    我一怔,笑了笑沒有說話,閉上眼開始安心睡覺。

    *****************

    只休息了一天三國杯賽的第二輪便開始了。晉級的棋手每天有四局賽事,上午一場,下午兩場,晚上一場。上午一場我對銀三順,下午先是對左近籐然後對肖夏,晚上對李民澤,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但衛老等人卻是口口聲聲的不妥:晚上與李民澤對局,對局後還能睡個好覺嗎?

    「請多指教。」與銀三順見面他首先朝我恭敬的鞠躬見禮,我回了一禮,等站直一看才發覺他也是參加過熱身賽的韓國棋手之一。端端正正在我對面坐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在醞釀著什麼,沒等片刻他又道:「對於閣下的棋力我個人非常敬佩,李民澤君也是這樣。」彷彿覺得只說自己份量不夠,他加上了李民澤,「不過在與我國棋手金泰和的對局,閣下的棋品讓我非常不恥。」

    我先是一愣,隨即也不解釋的笑了笑。他盯著我,道:「對於閣下利用自己棋力高超,在棋賽中肆意打壓對手意志,摧殘對手信心的做法,我為閣下擁有的棋藝感到悲哀,認為這是整個圍棋界的恥辱!」

    「哦?」我挑了挑眉,「請問您認為我是在棋局上贏了貴國的金泰和還是在棋局外用手段贏得的比賽?」

    銀三順猶豫了一下,還是立刻回答道:「是在棋局上。」

    「是嗎?」我仍舊笑著,「既然我是在棋局上堂堂正正贏得的比賽,又怎麼會讓你感到不恥?」

    銀三順臉上閃過一絲怒色:「從整個對局來看,閣下的棋力的確是高過金泰和君,他輸了並不冤枉,但閣下一盤接一盤的勝目數卻表露了你的內心,以至到了賽後金泰和君連圍棋兩個字都不願提起!」

    對於他做這樣的推理我實在無奈,搖了搖頭:「圍棋是不是人的對抗?」在他點頭確認之後我又道:「既然是人的對抗銀三順君難道認為人能一直保持心態平衡嗎?就算是十五番賽局,勝負對人的影響也是巨大的,勝一盤代表zhan有優勢一盤,負一盤代表失去優勢一盤,金泰和君是以快棋聞名,這也從側面表明了他是一個勝一盤順一局,負一盤愁一局的對手,在先一盤的失利導致其後對局的失利,這是他個人心境的問題,而不是我打壓,摧殘的結果!或者說,銀三順君沒聽過一山還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認為貴國的金泰和快棋無人能擋,無人能更快?或者說銀三順君認為只有貴國人才有堅強的意志,才有求勝的慾望,我只有輸了才不會被認為是打壓,摧殘金泰和君的信心?」

    聽著我的話銀三順面色蒼白,幾乎要跳了起來,而我不顯質問,一直淡然的語氣卻將他的身體壓在了座位上。深深看了他一眼,我道:「你知道金泰和君上場時的心態嗎?」

    銀三順猶豫著不知該如何表示,原本堅定著對我質疑的眼神也在此刻動搖起來。話說到現在,銀三順絕對是明白過來,只是先前他說的話那麼肯定讓他現在有點不好下台而已。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接下來就要進行我倆之間的對局了,希望銀三順君不要因為這個分了心才是。」

    銀三順的精神一震,重重的看了我一眼,緩緩點頭:「請閣下拿出全部實力吧!」

    在棋局開賽前五分鐘李民澤突然走進了對局室,我一直看著他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還沒想起這是為什麼。很清楚我沒有世界大賽的經驗,銀三順與李民澤點頭招呼之後低聲對我道:「三國杯賽的個人賽是允許在對局室內觀戰的。李民澤君因為是上一屆的冠軍,所以上午的第一番賽輪空。」

    對於我來說,有沒有人觀戰基本上不會構成影響,而在現代圍棋來說有人觀戰的比賽絕對是極少數,甚至是沒有的。一來是為了保證棋局的公正性,二來是擔心因為有其他棋手在旁影響對局雙方的發揮。其實,嚴格說來,現代圍棋的對局一樣充滿了干擾,光是在一邊的電視轉播就可說是一例。

    想不到三國杯賽的殘酷性連這點都算上了!我笑了笑,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在乎的看著工作人員將轉播設施架好,而這時,棋局開始了。

    銀三順基本不浪費時間。這個不浪費不是說他下棋怕思考過多而導致超時,而是在他下了近十手後發覺他每一棋思考的時間幾乎都是相等的,這讓我有些驚訝他對落子時間的掌控性。很顯然,對於整個棋局要怎樣的掌控他心裡早就有思路了,花費的思考時間不過是謹慎而已。

    是誰跟我說銀三順的大局觀不行的?心裡嘟囔了一句,我細微的搖了搖頭,沒有大局觀怎麼能進世界級的大賽?

    他下得規規矩矩,守得穩穩當當,我自然沒辦法打入,不過我樂得如此,你不進攻難道我還主動挑起麼?之後他守著兩塊邊角,而我卻是在棋盤上零零星星的落子,看不出一個完整的棋型。

    銀三順看到目前的形勢,身子前傾,拈子的手難以察覺的一抖,隨後又穩在了半空,這一子他半天沒有落下,而是敲了一個長考。

    看到他這樣我知道他必然有些忍不住了,畢竟沒有人會放任面前擺著的一塊無主肥肉,更何況圍棋還是爭勝之道!趁著這個間隙我朝李民澤看去,原本靠坐的身形也稍微挺了起來,微微朝前傾著,一手托著下巴,當中一根手指輕輕的敲著,顯然在計算棋路。

    守得太過!

    或許銀三順還沒算出什麼,但從李民澤猛然停住的手指,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我很清楚這位當今世界第一的棋手已經看出現在這局棋的形勢。

    要守是不錯,不守的話連自己邊角優勢都會沒有。可守過了的話同樣沒有優勢。也許在棋型上看,除卻銀三順的邊角,棋盤上其他地方都落有我零星的棋子,看不出任何厚勢,也沒有連成一片圈住自己的地盤,可從大局上看,我這些棋卻是扼守要道的關鍵,就好比佔據了具有戰略意義的要塞,不吃掉他們的話,那落子與落子之間的空隙便是吞噬銀三順接下來棋子的戰場。

    李民澤抿了抿嘴,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甚至連看向我和銀三順的目光都沒有投過來一絲,他已經看出了我這盤棋的手法,再看接下來的戰局已經沒有多大意義,可他依然穩坐如山,一絲不苟的盯著棋局。

    正當我奇怪的時候銀三順卻做了一個令我、令李民澤、令所有人都驚訝的落子……他堵住了自己一個邊角的氣眼,讓其成了死棋!

    顯然,銀三順算出了形勢對他不利,也許他算不出中盤及我邊角處落子具有的殺傷力,可他知道那是圈套,是陷阱,他『自殺』式的填棋是……為了破壞我的棋型!

    瞬間我明白過來他的想法,他以犧牲自己一個邊角來空出一片戰場,在那裡沒有我的預伏子,而我此時也沒有厚勢棋型,爭奪起來絕對會波及我外面布好的棋,很有可能就將之衝垮……這絕對是一枚絕妙好棋!是一流棋手的思維!

    難道真的就能破壞我的棋了嗎?雖然很讚賞這種棋盤上少有的魄力,可我也不得不說:即便這樣做了,與大局無關。

    在他空出來的戰場上我與他正面拚殺,當我贏了後銀三順便投子認輸,這讓裁判有些驚訝又有些不知所措:整個棋局只有一個邊角的戰鬥,中盤及其他邊角都是安穩如昔,是該如何判勝?

    對局結束,銀三順站起身來,幾乎同時與李民澤朝我鞠了一躬。從他們兩人的表情我可以看出在這盤棋上兩人似乎都捕捉到了什麼,似乎是對我,似乎是他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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