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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大唐洗花 第六十章 長恨琵琶(全) 文 / 蕭索寒

    馬兒有些輕快的揚著蹄,可坐在上面的趙申卻是一臉苦像,看到我與一眾女子的輕鬆快意,聽到偶爾傳到耳裡的細語,低眉抬眼之際,他又是感歎又是艷羨。

    歷史終歸還是會朝著它的足跡前進啊……

    離開了李隆基逃至的小鎮,不約而同的,所有人的心情都奇異的放鬆下來,便是連江采萍也露出了與她皇后身份截然不符的精怪。

    對於她當了我丫鬟的事,不僅我非常奇怪,怎麼也想不通透,便是連文姬妺喜等女也拿似笑非笑的眼神說著什麼,更讓我覺得心頭委屈的就要算是鴻現那個膽大的女子說的話了。她是絕對沒有想過江采萍會做出這個決定,當聽到時那一臉的愕然不信,加諸其後她不敢明說卻又時刻在不經意中露出的那點嘮叨與責備,就夠讓我頭疼而又無奈的吶!

    「少爺,少爺……小的,真的受不住了。」咧著嘴,趙申在馬上欠著屁股,形態可笑,偏生又是一幅可憐兮兮的表象。

    「好了好了,看你一個男子卻這麼經不起折騰。」勒住馬,我笑了笑道,示意大家下馬休息。

    恐怕這段日子是趙申過得最不屈憋的日子了。一來,我們做主人的沒有丁點架子,他又是個愛說話玩笑的人,一來二去,這主僕關係倒顯不那麼明顯;二來,是男人便帶三分色心,雖然趙申知道自己身份,玩笑之中沒失了禮數,但我這裡這麼幾個丫鬟倒讓他好一陣前後忙活,僅管武媚這些個丫鬟都沒拿他上眼,趙申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人機靈,更樂此不疲,讓大家一陣好樂。

    看到趙申在一陣哧牙咧嘴的鬼臉之後終於下得馬來,我邊笑著邊想到了他離去的問題。再怎麼說趙申還只是臨時跟著我的人,是時候考慮他在何時離開的問題的了。

    此地離蘇州也不遠了,要不就在那裡讓趙申……我正想著,一隻手伸到了我眼前,晃了晃。我回神一看,卻是趙申,他一臉笑容,舉著個水囊:「少爺,喝水。」

    顯然看出了我在想著什麼,趙申並沒有多說什麼,在我接過水囊後便走了開。

    「趙申啊,你跟著少爺我也有一段日子了吧?」他剛走了兩步,我將水囊湊到嘴邊,突然開口說道。

    「是啊,跟著少爺有一段日子了。」回頭看著我,趙申有點摸不著頭腦,愣了愣才回答道。

    「你到過蘇州嗎?」抿了口水,我一臉平靜的問道,看到他搖了搖頭,又道,「那裡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到了地頭就安頓下來好了!要回長安就看你自己……」

    趙申眨了眨眼,嘿嘿笑了出來,卻是沒聽出我話中的意思一般。朝四週一望,其他人都沒有出聲,或轉臉或與人說話,竟沒有一人與之相對。

    「少爺,趙申雖然父母不在了……」他的臉微微上紅,「小的現在只想多替少爺辦點事,至於,至於……還沒有多想過。」

    敢情趙申將我剛才的話聽成了替他找房媳婦,成個家。我瞪了他一眼,將水囊放到一側的馬囊中,道:「你年紀不小了,成個家也不是不該的事。少爺我的意思是,到了蘇州你就在那裡討房媳婦,安頓下來,不要隨著我滿世界的跑來跑去了。我知道你念著長安,要回去也要等皇帝平了叛亂,你過得稍微舒坦點了才考慮……」

    趙申張大了嘴,驚訝的看著我,久久沒有言語,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連屁股上的傷痛也不顧了,一溜趕前,撲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少爺……您要趕我走?」

    「什麼叫趕你走?」我皺了皺眉,卻沒有要他起來,「我這麼做是為你好。你跟著我,一輩子也是個下人;這讓你安頓下來,你自己就是自己,不用再服侍人,看人臉色,活得豈不舒服得多?」

    「那……還不是少爺趕我走嗎?」他哭喪著臉,抬眼看著我,「別的人都是老了才被主人家安頓下來,我,我……」

    嘿,這小子還真是個犯賤的命啊!我好笑又好氣的看著他,輕輕一腳踹在了他肩頭。讓他身子晃了晃。不想這一下倒讓他喜笑開顏:「趙申若是做錯什麼,犯了少爺的禁忌,一定改過絕不再犯……」

    看他絮絮叨叨的還要再說下去,我忙打斷道:「你是想還跟著我,直到老,便是討媳婦,生兒子也跟著我,也服侍我?」

    「啊。」趙申傻傻的點點頭。

    「沒出息!」實在忍不住,我笑罵起來。

    這時,其他人亦忍不住笑出聲來,文姬笑盈盈走了過來,道:「爺,趙申都這般說了,你就別委屈自己,還是讓他待在我們身邊好了……」

    雖然話裡有些打趣,但文姬這樣說了,顯然是和妺喜等幾女都商量好了。我微微點了點頭,看著趙申,道:「趙申,你可想好了?」

    趙申忙點頭應是。緩緩的我再說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很多事情你就會慢慢明白過來。」這讓趙申再次迷糊不解。

    也許是得到我不再趕他走的保證,趙申興奮得服侍前服侍後,渾不似屁股上有傷一般,他插諢打科,逗得幾個丫鬟咯咯笑個不停。帶著笑,文姬不著痕跡的捶了我一下,道:「這小子嘴巴利索,也會說話,瞧他這樣子,便是說上三天三夜都沒問題一樣。」

    我嘴角蕩起笑意,將目光從趙申身上收回,望著文姬道:「這還是他身上有傷,要是完好無差,別說從早到晚,只怕睡著了也是會閉不上嘴說夢話。」

    「哈——」文姬一下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隨即她面色緋紅,似乎能感覺到其他人詫異的眼神,不由嗔怪的白了我一眼,腰肢一擺走了開。

    興許是戰事的擴大,等我們到達蘇州的時候,差點就沒有客棧可以住下。在我警告趙申不准用我安王爺身份壓人的情況下,他居然能說得那客棧老闆讓出個小偏院,真正讓我有些驚訝。

    在屋內轉了一圈,我有些奇怪其他人怎麼不見了人。趙申去了前邊照看著客棧內的下人照顧馬;項羽趙雲兩對卻是一起去了街上,說是欣賞一下這江南名城;幾個丫鬟一早早就縮在了屋裡,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想要進去看妺喜她們幾人在不在,卻又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這個闖入女室的膽量。

    說來還真是好笑得很,那些丫鬟都是我的侍女,與我是主從關係,可在她們身上卻看不到丁點為下人的態度。同我辨嘴那是小事,厲害一點的可就是不理不睬,讓我哭笑不得,也幸好我性格大度,笑過之後便無所謂。

    胡亂想東想西,一個人在屋內我倍覺無聊起來,念叨著怎麼連妺喜她們也不見了人。我剛將手搭在門上,準備定神去貂蟬她們幾個丫鬟那裡問問,不防門卻一下看了,撞上了我額頭,下意識的我「啊」的叫出聲來。

    「哎呀,哎呀……」聽這惶急的聲音是褒姒,她一下衝了過來,雙手就抱住了我的頭,連聲道:「爺,都是我不小心,撞哪兒了?快讓我看看。」

    褒姒雙手不停的在我臉上摸著,心急之下將我朝她胸前一靠,一手摟著,一手解開了我的髮髻,細細撥著頭髮查看著。

    溫香暖暖,柔若春風,聽著那一下一下的心跳,我深深吸了口氣,隔了一會仍感覺褒姒在撥著我頭髮,心中溫然一笑,雙手緩緩搭在了她的腰間,道:「褒姒,爺沒事。」

    我的聲音嗡然,褒姒一縮身,驚訝的拉開了點距離,小嘴微張的看著我。我笑著,從嘴角一直蕩漾到眼,褒姒的臉就慢慢升起一朵紅雲,嘴唇微微蠕動一下,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是大姐她們讓你來叫我麼?」將褒姒拉起來,卻又將她摟住,一瞬間後便能感覺我胸前她火燙的臉頰。

    彷彿這樣才排遣走我先前的感覺,舒了口氣後我放開了褒姒。此刻的她眼神迷濛,雖然拉開了距離,但一雙手仍緊緊扣在我胸側衣襟。

    「爺——!」不片刻就清醒過來的褒姒不依的鬆開了手。

    「好啦,好啦。」我笑嘻嘻的拉住她朝外走去,「你們到哪裡去了,害爺一陣擔心。」

    「在陪著大姐帶回來的那個女人。」褒姒定住神,幽幽歎了口氣道:「她跟采萍兩人哭得跟淚人似得。」

    那個女人……楊玉環……

    我的心緩緩一沉,臉上的笑容也收了去。

    「三……郎?」

    我就是為了這一句話才暗中示意妺喜去救下楊玉環的嗎?說到底,當時為何要這麼做我腦海中一片空白,那如泣如訴的喃喃弱音讓我彷彿回到了那個年代,回到了那個風沙貫天,萬馬枕戈的場面……

    回到了那素手輕垂,琵琶落地……

    淚滿黃土,生死難離的眼神交融……

    「哎——!」我重重的歎著氣,輕皺眉頭,有些厭惡的朝隔壁院子瞟了一眼。那一邊傳來的吵鬧聲委實讓人心煩意亂啊!

    「你跑,看你怎麼跟老爺我跑!」那聲音顫顫微微,明顯的是個年過六十的老男人。

    在他的喝罵下隱隱聽到一個女子極力壓抑的抽泣。「抓到你你就沒好日子過,欺負老爺我動不了?給你好吃好穿你不樂意,等會叫下人抓住你兩條腿狠狠的杖……」

    我停下了腳步,朝褒姒看去,道:「去看看,叫那老頭子別象條狗樣的叫喚……」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褒姒一臉驚訝,定著眼看著我身側不遠。

    順著褒姒的目光看去,這一看我也愣了。在院子相隔的牆頭,一個女子正費力的翻爬著,而仔細辨認下,出乎我意料的這女子竟然是關盼盼!

    這……她不是被安祿山抓去了嗎?我呆在當場,倒是褒姒醒悟過來,忙上前將她扶下牆頭,而那邊院子的叫罵聲越來越高,越來越讓人聽不下去。

    進了屋,扶她躺在床上才發覺關盼盼雙目緊閉,兩道淡淡的血痕從上而下,讓她原本秀氣動人的面容染上了六分恐怖;而在她手臂、小腿處都可看到一塊塊的瘀青。她彷彿不知道被人救了,雙手緊扣在胸前,喉嚨裡有一下沒一下的發著哽咽的聲音,身子不住的顫抖著,顯得極為害怕。

    「關姑娘,是我。」強壓下心頭的驚駭與憤怒,我將聲音放得又輕又柔的道。

    聽到有人說話,關盼盼整個人都蜷縮起來,面容扭曲著,我一下傻了只好看向褒姒。褒姒噙著淚水,包住她的雙手,輕聲道:「關姑娘,你不要怕,我是王公子的侍妾。你還記得嗎?王公子,就是跟李白李公子一起到你那裡去的王公子了。」

    不知是聽到女人說話還是聽到了王公子三個字,關盼盼緩緩的,一點一點的睜開了眼。剛睜開一小半,下一刻她就將眼猛然睜大,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從床上彈起,整個人就撲到我身上,緊緊摟住了我的脖子,壓抑良久的哭泣終於放聲大響。

    我沒有說話,靜靜的等著她哭,手一下一下的輕拍著她的後背。褒姒看情景關盼盼似乎還有一陣子好哭,便挑了挑眉,朝我示意將文姬妺喜喊來。

    我點頭同意了,畢竟有很多事情同為女子要好處理得多。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關盼盼的哭聲終於小了,漸漸的便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泣,顯然,她憋在心裡的委屈算是暫時發洩完了。

    放她躺下才立刻感到後背一片濕漉漉的,而她的眼睛也腫得老大,神態間已沒有了先前的恐懼。

    「多謝王公子……」她幾乎沒有動唇就將這句話說了出來。這時,文姬妺喜和褒姒才走了進來。

    三女眼睛都有些微腫,顯然不是才到。我正奇怪褒姒去叫文姬和妺喜怎麼去了這麼久,這才猜知三女怕關盼盼尷尬,早來了卻不進來,想是等她過了這一陣再與她見面,不想在外面等著,卻也陪著落了一場淚。

    「怎麼沒有將縈兒叫來?」我有些奇怪,「薛姑娘受了些傷,先安頓下來再說。」

    褒姒輕啊了一聲,掩了掩嘴,滿是歉意的看了看關盼盼,又看了看我。關盼盼一打量,才發現自己衣縷髒污破爛,不少地方都露出了不該露的地方。她紅著臉,手足頓時有點無措。

    「我去叫縈兒,你們陪薛姑娘說說話。」我攔住褒姒,道。自然,現在這個樣子,關盼盼對著我肯定尷尬,先前她可是一門心思放在哭上面。

    等我和緹縈過來的時候,關盼盼不僅洗去了臉上的血痕,似乎也換了一身衣束,蓋著薄被,一臉平靜。

    「關姑娘,你怎麼……」等緹縈給她上了藥,文姬看了看倚在門邊的我才問道,自然,這話問了一半她便住了口。

    關盼盼虛然一笑,淡淡說了起來。原來因為皇后和貴妃引起的黨爭導致了明樓的被封,四女只得屈住在客棧內,可偏偏那個時候江采萍因為李隆基的緣故而將四女仍在長安的事情忘了乾淨。四女在客棧待了兩日,一天關盼盼和魚玄機出門採購一些女人家的物事,碰上了在長安城閒逛的安祿山。

    這便如許多小說中的橋段,在明樓最後一次宴會見過四女的安祿山本就對四女心有所想,見到這般機會怎麼會放過?自然是派手下將兩女虜去關到自己在長安的府邸。

    隨後不久,安祿山先行離開長安,起兵而反,看守兩女的士兵也趁此帶人逃出長安朝范陽而去,路上遇到潰逃的唐兵,看守押送的士兵驚慌之下棄了兩人而逃。兩女雖然得了自由,卻也不想落到唐兵手中,稍微辨別方向之後,兩女決定朝安祿山暫時不能攻打的南方逃命。又累又餓,加上女子的柔弱,兩人幾乎要癱倒在路邊的時候恰巧遇上了一位「貴人」。

    說到「貴人」的時候,關盼盼眼角不自覺的抽動著,一直平淡的眼神也掠過憤恨。顯然這「貴人」絕對不是真的「貴人」。在長舒口氣之後,關盼盼才繼續說了下去。在那種情況下救了兩人,加上那貴人是個年近七十的老人,兩人心裡漸漸放心下來,可誰也沒想到,就這麼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卻仍是對女人興趣十足,可能原本想著兩女會感恩得以身相報,不用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可在幾番暗示無效之後,老人便用起強來,可歎兩個弱女子又怎麼有力量來反抗那老人眾多的手下。

    而先前老人見自己的說教又不能讓兩女屈服而動起粗來。說到這裡,關盼盼眼垂了下去,顯然是對那老人說教不成便讓下人動粗的行經仍懷著深深的恐懼。

    「公子,玄機姐姐現在還在那人那邊,只求公子過去將她解救出來。」無聲的淚水滴下,關盼盼在床上朝我一拜。

    沒等我出聲,在一旁的文姬和妺喜忙扶住了她,相視一笑:「盼盼姑娘,你不要擔心,我們怎麼可能看著不幫?」

    我點點頭道:「是啊,盼盼姑娘,江姑娘,薛姑娘她們三人都在這裡,等會救出玄機姑娘你們四人就可以重聚了。」

    「那老人是什麼人?」轉身朝門外走去,我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問了一句。

    「那老頭姓鄒名鳳熾。」關盼盼神態平和,咬著牙道。

    想不到心懷齷齪,捉住兩女的居然是他!看到我和三女都顯出輕鬆的神色,關盼盼大為不解。

    本來對鄒鳳熾對付我的事有點模糊了,可現今來看,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啊!搭著將魚玄機救出,我也把之前他利用皇家重地華清池陷害我的事情一併解決了吧!

    看到鄒鳳熾滿是皺紋的臉上驚恐難消,雙腿不住的顫著,若不是靠著門只怕他早跪了下去。我心中一歎,有點懷疑讓項羽這般大漢出面是不是有點太欺負老人家了。自然這是玩笑的想法,此刻我可沒有同情憐憫的態度。

    在項羽幾拳將鄒鳳熾的下人一一撂倒在地,他終於忍不住,雙腿一軟,半癱在地上,口中不住的念著什麼。

    「鄒大人可還記得我?」走到他面前,我蹲下身問道。

    鄒鳳熾瞳孔緊縮,嘴唇哆嗦著,顯然是想說什麼卻因為懼怕而說不出話來,看他的眼神,那裡面有疑惑,有驚訝,更多的卻是畏懼,對未知東西的畏懼。

    也許此刻的我在他眼裡是鬼,是妖,是怪……

    「當年鄒大人還不是官吧!」淡淡說了一句,我站直身,「我在想,當時見面之後鄒大人陷害我是為什麼?」

    說這話,我並沒有想鄒鳳熾會如何做答,只是等著褒姒將魚玄機救出來而已。當然,也不會就這麼的放過他。

    「你,你真的是王……王大人?」嚥著口水,鄒鳳熾終於聲音低微,結巴著說道。

    我微有些驚訝,卻不大想理睬,只點了點頭,眼睛仍朝後邊瞧去。

    「當年王大人身為皇差,小人雖然有家財萬貫,視錢財不算什麼,但商人重利,有與大人親近的機會又怎麼會放過?後來大人不同意小的提議,讓小的大失顏面,惱羞成怒惟有向大人動手……」開始,鄒鳳熾話還說得不利索,顯然是因為心情影響,到後來便流利通暢許多。

    「想不到在小的年老之時還能見到當年的王大人。」不知什麼時候鄒鳳熾坐了起來,也不管身上的污漬,浮著苦笑,以一個老人來看分外讓人同情,「當時小的就嚇壞了,嘗過威武大將軍的厲害,就是有一百條命也不敢再犯到王大人手裡……思前想後,只有將王大人徹底的給……」

    說到這裡,鄒鳳熾住嘴看著我。我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道:「其實,當年我就沒有什麼殺你,害你,向皇上告發的念頭,單憑著我二弟的身手,當時就可以了結,何必弄得那麼辛苦?」

    聽著我的語氣,鄒鳳熾手腳並用,爬了兩步,求道:「王大人,你看小的並沒有做成什麼,人也成了這般模樣,就請王大人發發善心,饒了小的這次吧!」

    我聽得心中好笑,這鄒鳳熾是老糊塗了還是以為之前我與他之間有多少交情?這般說話簡直是把我看太輕了!

    斂容冷冷一笑,我道:「鄒大人沒做過什麼?」我哼一聲,他的眼皮就跳一下,「光你的身家就不知道是從多少百姓身上刮來的,再加上鄒大人現在身為大唐少府監少監鹽鐵使,這當中的油水可不少吧!」

    鄒鳳熾忙頓地磕頭不已,口中辯道:「王大人誤會了,小的當這個官實在是個得罪人的差事,上下左右打點不說,自己家中的銀子就貼了不少,哪裡還有油水可言?」

    這時,褒姒扶著魚玄機從內裡走了出來,我哼笑著看著鄒鳳熾,他的臉色大變,臉上的肉幾乎擠成了一團,汗珠滾滾而下。

    「王公子……」經過我身邊的時候,魚玄機輕聲說了一句,聲音雖輕但鄒鳳熾聽得清清楚楚。

    我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在她身上看不到明顯的傷痕,精神也比關盼盼要好一些。轉頭朝鄒鳳熾看去,沒等我開口,鄒鳳熾已經頭如搗蒜:「王大人,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

    我歎著氣,道:「鄒大人,多行不義必自斃。就算你沒有剋扣油水,但你做的壞事還少了麼?」

    「大人饒命啊,大人饒命啊——!」鄒鳳熾大叫著,想要爬過來撲住我的腳,卻被我快步閃了開。

    「大人饒命!只要大人看在小的年紀也不小了,饒了小的一命,小的願意……什麼都願意給大人。」鄒鳳熾先是一呆,隨即面容扭曲,也不顧手肘破皮,額頭出血,又是爬又是磕頭的連聲求饒。

    「什麼都願意嗎?」冷不防,快要走出院子的魚玄機停下回頭看著,在她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可從她平淡的語氣裡卻能感受到她對鄒鳳熾的痛恨。

    「是的,願意,小的將全部身家都給大人,給姑娘作為賠償,只求饒了小的老命。」

    「好,你說!」魚玄機走到進前,看著他靜靜的說著。

    聽到鄒鳳熾說著,想不到他的家產居然有上千萬之多,這還不包括他在各地的房產田地。當他說出自己家產所藏之地後便拿哀求的眼神看著我。知道魚玄機是不會放過他的,我暗歎了口氣,轉過身去:自己做了這麼惡還想要別人的饒恕嗎?

    「公子——」當薛濤四女見面痛哭之後,居然一齊跪到了我面前,著實嚇了我一跳。

    「公子救命之恩永世難忘,只歎我等都是殘花敗柳之身難以以身相報,惟有在公子身邊為奴為婢。」

    看著四毅的面容,文弱之外透著剛毅,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歎著氣,我道:「幾位姑娘何必如此,不是有……」本想說陸羽這些她們相好的男人,可看到她們面色一黯,我這話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公子的擔心我們知道。」彼此望了一眼,薛濤勉強笑著,「經過這多事,我們再下賤也沒有臉面活下去,更別說其他的,不死無非是心有不甘,這樣做,便是求公子給我們一個避難的地方,難道公子真要我們說出口嗎?」說著,不僅她,便是我連我身邊的女人都眼淚盈盈。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啦?」權宜之下我也只好讓她們先起來。

    「只是我們為奴為婢的話公子不能當假,該如何稱呼如何做還請公子示下。」

    我有些意興索然,揮了揮手什麼也沒有說了。

    「爺,那鄒鳳熾的家產要去取嗎?」文姬鄒鳳熾事件之後,我們便循江而上,這一日便離岳陽樓不過兩日路程了。

    此時,太子李亨早在靈武繼皇帝位,是為肅宗,讓玄宗李隆基極為惱怒又極為尷尬;而永王璘不服,起兵爭權。李白,唉,他此刻只怕也正處其中吧!外戰未消內戰又起,真正難算的一筆帳!

    我搖了搖頭,道:「現在戰事正緊,我們就沒必要北上去湊這個險,再說鄒鳳熾的家產埋得很是保險,只要不動工做什麼是不會被發現的。」回頭看了看,我又道:「你說我們要了那些家產幹什麼?」

    文姬輕輕一笑,道:「爺糊塗了!我知道爺對這個不是很講究,可你看現在爺自己這一家子,人多,女人又多,難免不有個要用錢的時候。玄機她們幾人又不像我們,興許有走的那麼一天,嫁人的話我們也算是她們的娘家人,不備一份嫁妝麼?」

    被文姬的話逗得一笑,我極快的在她腮邊捏了一把,頓時把她羞得一臉通紅:「你倒想得遠!」

    「再說,手裡有些也不會慌神,便宜了那些當皇帝的還不如我們自己拿著。」拍開我的手,文姬定睛看著我道,「爺不是說福禍難測嗎?就當是有個保險吧!」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剛一轉身便看到素素一雙手朝我抓來,嘴裡還叫著:「爺,你聽,那邊有琵琶聲。」

    素素這麼一說,大家突然都有了興致,齊嚷著去看看。順著琵琶聲,走上一道橋,便可清晰的聽出那琵琶聲是從下面靠岸處的一艘舟蓬裡傳出。

    琵琶聲細膩,點扣之間帶著絲哀怨,讓人聽了憑添三分憂傷。撥得兩響,那琵琶聲遏止,便聽舟蓬裡一女人歎道:「白公子,這後面的曲是不是太傷了點?」

    一男子答道:「長恨便是如此,只怕還要傷人些才對。」

    那女子又試著撥了撥琵琶,曲調更見悲傷,頓了頓便聽到那男子道:「是啦,恨為求傷,恨是無奈……唉!」

    文姬妺喜幾女都圍了上來,素素眼眶泛紅,想問我卻見我一臉沉思,便輕輕的伸手揪住了我的袖邊。

    「白公子,你這般寫當今太上皇,不怕吃官司麼?」那女子輕聲一笑,隱約可聽出她笑聲殊不歡暢。

    那男子倒是爽聲笑了出來,道:「這情之一字,便是太上皇也避不開躲不掉賴不走,他且不懼天下人說詞,我又何怕他來治罪?」

    「是啦,道出人間真性情……」那女子說了這麼一句便奏響了琵琶。

    先聲中和,婉婉如訴,隨著琵琶那女子口吐清音,唱道:「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她聲音清秀,與琵琶相偕,從舟蓬上遠遠的飄了開。

    聽著她唱這後世聞名的《長恨歌》,如在耳邊述說這故事,我的心也隨著這詞相和、翻滾,一時間感慨萬千,淚意上湧。

    其後曲調中而一折,雖然突然卻不離析,口中的詞也到了「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君臣相顧盡沾衣,東望都門信馬歸。」

    我長長一歎,閉上了眼,只聽到身後傳來嚶嚶的細哭聲。長至一段琵琶都撩人悲傷,再至後那琵琶聲卻急促如雨,聞之心情也焦慮起來。那女子聲音拔高,卻隨著琵琶宛轉而下,琵琶輕柔,每一彈卻又壓到半著,讓人心也似隨著壓了下去,語調淒婉,如向情郎耳語,但又清晰明白,口口聲聲那詞道:「臨別慇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一曲畢,眾女皆哭,便是連項羽趙雲這樣的男子也忍不住眼內晶瑩閃動。顧不得其他圍聽人詫異,我將文姬幾女摟了過來,替她們一一擦拭了淚痕,無言的歎了口氣。

    不知道什麼時候江采萍和楊玉環站在了一起,兩女都是泣不成聲,任由著眼淚滴落成湖。江采萍身邊還有個鴻現,可楊玉環便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原本豐腴的身子一段時間不見變得瘦弱,衣裙之下的肩膀顯得那麼單薄……

    此恨綿綿無絕期……真的嗎?也許吧!

    「公子……」當我走過楊玉環身邊時,她突然叫了我一聲。

    我停下腳步,自從要妺喜救她出來後,她便沒有與我見過面,更別說是說話了。我擺了擺手,放輕聲音道:「楊姑娘,你要說的我都知道,不用想太多了……」

    「不——」聲音不大卻帶著堅決,楊玉環用含著淚的眼看著我,「原本我還在想,既然我沒死那我就要回到皇上身邊,繼續做他的妃子,做他的女人……就算他現在不是皇上了也好。可是剛剛,剛剛聽了這首琵琶……」她臉上浮起一絲淒婉的笑,顯得那麼蒼白,那麼無力,那麼的脆弱無奈,「我才知道,縱然我回去了,也回不到原先的樣子了,皇上不會快樂,我也不會快樂……皇上落到如今這般都是妾身的錯啊!」

    她不理不顧的放聲大哭,雙膝一軟就那麼軟軟的坐了下去。

    「這不是你的錯。你跟皇上之間的事沒有錯,錯的,只是某些事罷了!」歎了口氣,我搖頭說著。

    是的,這樣的事情能是她的錯嗎?就算歷史上沒有楊貴妃,安祿山就不會反了嗎?興許,有太多的原因可以追究,可以責問了啊!

    「娘娘,娘娘,我是力士啊!是服侍你,服侍皇上的力士……!」

    等我們走遠,一個乞丐模樣的人推開重重人群,竭力朝我們的背影喊著,那聲音淒涼尖銳。

    「爺,我們走吧。」從馬車內探出頭,妺喜看了看我有些沉重的面容,道。

    走?還有哪裡可以走?遙看著遠方,我心中歎了不下十口氣。大唐衰敗,五代十國,華夏大地又要生靈塗炭,天怨人怒。

    「這馬倒稀奇吶,總是朝西撇著腿!」趙申坐在駕轅上,不滿的看了看自己指揮的那匹馬。

    西?對啊,我可以出去看看。大唐衰敗,外圍文明興盛,土耳其帝國,波斯君主。我重重一拍,趙申嚇得他一縮脖子:「馬要朝西就朝西啊!哈哈,趙申,你可是少爺我的西行管家!」

    「西行管家?」趙申有點摸不著頭腦,可聽到管家還是知道我是升了他的官,張嘴呵呵笑了起來。

    「二弟,三弟,你們不是一直說過那些突厥人騎兵厲害嗎?這次我們就一直朝西而去,也瞭解瞭解他們的騎兵是個怎麼厲害法,他們的國家是個什麼樣子,與我們有多大的不同。」

    「鴻現,還真虧你這麼些日子照顧采萍,你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看看,免得父母著急才是。」打點之後我看到鴻現才想起她並不是我這裡什麼人,忙敲了敲馬車框,對她說道。

    「我為什麼不能去,江姐在這裡我就要跟著去,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欺負她一個人?」鴻現一掀簾,瞪了瞪眼道。

    「她是我丫鬟,自然要跟著我,我又怎麼會欺負她?你又不是我丫鬟,再說父母在不遠遊……」我歎氣對她招手道。

    「誰說我不是你丫鬟,我還真就是你丫鬟,少爺你好好想想吧!」鴻現眼珠一轉,咯咯笑了,車簾一放,「走咯,去看少爺說的那什麼土,土耳其帝國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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