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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大唐洗花 第五十七章 翰林斗墨(全) 文 / 蕭索寒

    「想不到我的丫鬟中居然有這麼一個通天的人物啊!」我看著面前的鴻現,哼笑道。

    雖然蒙了面,但她那一雙眼睛我還是看了個清楚。趙申奇怪的朝這邊張望著,似乎是說了一句什麼話,連武媚也掀開一線簾子,瞟了一眼。

    鴻現眼神明亮,微仰著頭,輕聲道:「奴婢也是不得以,還望安王爺不要見怪。」

    我知道她現在這樣說是因為有求於我,心下微微有些生氣,嘴上卻輕巧的道:「何來見怪?你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騙我的話,至於逃家出來,我想憑你潞州節度使大小姐的身份,也只有這條潞可以走吧!」

    「就是不知道薛大人知道自己的千金大小姐當了我這個無權無勢的安王爺的丫鬟後有何感想。」笑了兩聲,我朝馬車走去。

    鴻現愣了一愣,微微一停才跟著我上了馬車。

    「不知道皇上給了王爺什麼,能讓奴婢看看麼?」剛一坐上馬車,鴻現便開口問道。

    我靜靜看著她,將那文函從懷中掏出遞給她。她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看著,神情顫動,眼神複雜,隔了許久才歎氣抬眼,道:「至少皇上還沒有真的恩斷意絕,這道文函足夠了,足夠了……」她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在感歎著什麼。

    我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手上的文函,她都沒有撕開看裡面的內容難道就知道是什麼了嗎?就算她與唐玄宗有過什麼協議,但聽她這話,顯然還是怕唐玄宗不守諾言,這樣的話不看個究竟怎麼能放心?

    看我伸手要將文函撕開鴻現忙阻止道:「安王爺,不可。」我停手看著她,「這文函早就天下遍知,裡面沒有內容,但是代表百官合議,皇上親筆,有了它,天下到處可去,無人敢阻攔。」

    我驚訝的看著手上的這道文函,想不到這小小的幾片紙有號令天下的能力;可同時我又覺得好笑得很,在皇權壓制之下,天下人對幾張有了皇帝印璽的紙敬畏莫名,但人一旦有了謀反之心,這幾張紙又算得了什麼?

    「那就是說,我這個安王爺只知道要帶人走,至於帶誰就要我的丫鬟告知了?」將紙放回,我淡淡一笑,道。

    鴻現眼中一亮,似乎對我一直稱呼她為自己的丫鬟頗為惱怒,最後仍只低聲應道:「是。」

    「哼哼。」我笑了兩聲,將腿伸直,擱到了她旁邊,武媚雖然沒有服侍過我,但好歹也在一邊看得多了,拿個墊子,半跪下來,輕輕替我捶起了腿。

    「要我帶的人是誰?我現在這個安王爺的身份也不那麼牢實,皇上倒是不擔心……你是個丫鬟,自然不用多操心了。」瞇起眼,我微帶諷刺的說道,同時見她沒有半點動靜,玩笑的將腳板朝她腿上一擱。

    鴻現正想著什麼,被我這一下嚇了一跳,渾身一顫,從她腿上可以感覺到絲絲緊張。她腰板挺得筆直,先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我的腳在她腿上因武媚輕捶著而顫動,隨後抬頭睜眼怒視著我。我裝做沒有看到,扯了扯嘴角,笑道:「怎麼?不會服侍人,看著學啊!」

    鴻現的手抬起幾次,看那架勢卻是要將我的腳拂開,可隔了老一會,她的眼光軟化下來,手指僵硬的按著我的腳掌,一下一下倒讓我生疼起來。

    「要帶誰?」本來還想說上兩句,轉念一想還是再問了起來,「江姑娘?」

    鴻現無言的搖了搖頭,極快的瞟了我一眼,道:「是皇后。」

    我一怔,坐起了身子:「是皇后?黨爭已經如此厲害了麼?」我知道從鴻現嘴裡說出來的,肯定不是假的。讓皇后走,貴妃留,看來唐玄宗已經做出選擇了啊!黨爭若是沒有到最後關頭,貴妃一黨若沒有想要致皇后於死地的心唐玄宗只怕也不會這樣做吧!將皇后交給我這個被硬指為的王爺,他憑什麼相信我?不怕我洩秘,不怕我有其他想法?若不是情非得以,恐怕他寧願皇后還留在宮中,至少他有時還能照拂得到。

    鴻現點了點頭,歎道:「黨爭早已水火不相容,此時也怕是到了生死關頭,但這也不會讓皇后怕上一分。至於要跟王爺你走,是皇后自己要求的……」

    「皇后是不想看著本是政見導致的爭論因為有了她和貴妃而導致整個大唐內亂。」

    聽著鴻現悲慼的話語,看到鴻現嚶嚶欲泣的雙眼,我愣了,隔了好一會才道:「好了,皇后現在在哪裡?至好以後我待你這個丫鬟比待其他丫鬟好一點。」

    鴻現聽了前一句話,立刻抬起眼來,那眼中哪有絲毫雨氣,隨後聽了我另一句,神態馬上又變得凶巴巴起來:「誰是你丫鬟?」見我笑著沒有答話,她只得無奈的說道:「我們先去十六宅。」

    「皇后會去那裡?」我驚訝的開口一問才發覺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江姑娘,鴻現和皇后三人之間擺明了有不為外人知道的關係,此刻關頭,她不去江姑娘那裡還能去哪裡?

    鴻現果然給了我一個白眼,沒有說話。我又道:「皇上對江姑娘……?你又是如何認得皇后和江姑娘的」

    鴻現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看了我一眼,還是說道:「我認得江姑娘自然就認得皇后了,那已經是早些年的事情了。」

    「是前些年貴妃入宮之後?」再次靠坐在座上,我道。

    「是啊,那次是皇后偷偷跑出來,結果遇到我剛從師傅那裡下山。」鴻現點點頭道,「這你怎麼知道的?」

    「這不難猜啊。」我笑了,「你一個節度使的千金,她乃母儀天下的皇后,沒有親戚關係怎麼能夠認識?難道說你隨你父親覲見被皇后看中了,認為你這個小姑娘有意思,所以叫你入宮陪她說說話,聊聊天?」

    「什麼小姑娘?」鴻現不滿的道,「看你的樣子也就比我大上幾歲……」說著一指武媚,「她都比我還小。」

    我撲哧一笑,說我年紀比她大不了幾歲,武媚比她小,若是不算上那眨眼過去的幾十年,倒還真是;要算的話,只怕武媚都可以說是她祖奶奶級別的了!

    「開始我還不知道她就是皇后,將她帶到了府邸,直到我父親有一天拿了張畫像,我偷偷去瞧才發現她是皇后,那時皇帝滿天下的找她。」似乎是想到了當時的情形,鴻現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後來你便知道了皇后的苦衷,所以便要幫她,也就認識了江姑娘?」我點著頭,跟著她的話說下去,可一說完我便發現不對,疑惑的望著她,「那你不是後認識江姑娘?怎麼你剛才……?」

    鴻現抿嘴一笑,「我又沒有說誰先誰後。」

    我想了想,她的確是沒這樣說,不欲於她在這上面爭執,我問道:「那明樓又是怎麼回事?」

    「明樓怎麼?」鴻現噘起嘴,「被黨爭弄得心煩,皇后不就隨便想散心弄出來的,還有什麼?」

    我無語。再一想,皇后的確也不可能有過建明樓來與貴妃對抗的想法,離開皇帝這樣的話就算不是她說的,憑她一個皇后的身份,皇帝也不能輕易的逼迫,否則他如何向百官交代,向天下交代?

    只是明樓成就如今的局面,引得貴妃一黨猜疑不定,最後導致成現在這樣,恐怕也是讓皇后要離開的原因之一吧!若是皇帝隨口說上一句,又怎麼會這樣?

    「薛濤、李季蘭、關盼盼、魚玄機這些名妓可都知道明樓的主人是皇后?」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她們又怎麼會來明樓!」鴻現不無得意的說道,「這也是那次皇后跑出來後,我送她回宮,我們兩人乘機走遍了大江南北,也認識幾位姐姐。」說著,她神色一黯,「幾位姐姐也曾要幫皇后,可皇后沒有答應。」

    她長歎了口氣,我心裡卻是一震,這些名妓幫忙?那無非就是利用本相來引誘,從而獲得消息,這事情雖然沒有做,但要是被她們中任何一個喜歡的男子的知道了,結果不想而知……

    「那鄒鳳熾是牛黨的人?」想到這樣的事情沒必要去想太多,我轉而問道。

    鴻現先是一愣,隨後醒悟過來,道:「王爺是說那個鹽鐵使?你認識他嗎?」

    知道她明知故問,我罵了一句,道:「你要跟著他就是因為他是牛黨的人?」

    鴻現眨了眨眼,道:「他是不是牛黨的人我不知道。」她狡黠的一笑,「他是天下最富的人,王爺跟他有什麼來往怕我們知道麼?」

    「你看他那樣子像嗎?」沒有理會她,我淡淡說道。

    鴻現想了想,若有所思的道:「我跟著他乃是因為那時侯跟皇后回來的路上見到他逼迫一個孤苦的小女孩,他們人多,皇后便沒讓我插手,後來才知道他是富可敵國的人物,哼!他那麼有錢了還逼迫一個女子,若不找機會尋他晦氣,倒讓這種人越來越猖獗了!有機會說不定還要取他性命才好!」

    我輕笑了起來,想到她的身份,估計她也沒見過自己父親是如何壓迫下面百姓的,否則只怕要先拿她自己的父親開刀了。

    「少爺,到了!」這時,趙申一探頭,極快的朝車裡掃了一眼說道。

    「怎麼,怎麼是『鳳來儀』」鴻現一臉驚訝,扭頭看著我問道。

    「既然你讓皇后都在那裡待了一段時間,想必也不在乎多等一會吧。」逕自朝裡走去,我淡淡說道,末了,還是安慰了一句,「等我這裡人齊了,便帶著她一起出城,不會在這裡多逗留的。」

    到樓上轉了一圈,文姬妺喜她們居然一個都不在,我大是疑惑,到樓下找客棧老闆一問才知道她們都在後廳。在後廳幹什麼?我念叨著走去,剛到後廳門口便聽得裡面有人高聲道:「不對,不對,這樣說可不成。這位夫人,你錯了!」

    只聽文姬聲音溫婉,細聲道:「是嗎?我錯在哪裡了?」

    那人涎笑出聲,道:「若在下說出來,夫人將那罈酒送與我如何?」

    素素在一邊撲哧一聲嘲笑道:「你說便說,要我們拿酒來換,你拿什麼來抵啊?」

    那人頓時語塞,想了想,才急道:「你要我拿什麼來換?只要我有怕還不給幾位夫人麼?」

    從人縫中可以看到素素眼中滿是不耐,蒙著的面紗動了動,似乎噘了噘嘴,道:「倒從沒見過你這樣的男子,我們好端端的在這裡,你巴巴的湊上來,說要與我們賭東道,我們跟你說上兩句話,那已經是給你面子了,說不好給你個冷臉你心裡才舒服!」

    那男子年紀不大,三十多歲,頭戴髮冠,穿著頗為講究,聽了這話,臉色微微一變,嘀咕著道:「要不是為了那罈酒,你喊我來我還不來,誰知道你們蒙著面紗是不是怕嚇著別人!」

    我聽著心裡一樂,所有的女子都從樓上下來了,估計是這裡鬧出動靜,我又不在,大夥兒來撐腰的,這男子這樣說,要是文姬妺喜她們都將面紗取下,只怕這人都要看呆了去。朝四周看了看,卻沒看到項羽趙雲兩人,我輕咦了一聲。

    素素似乎還要與那男子鬥嘴,文姬倒是眼容冷靜,拉了拉素素,對那男子道:「這位公子,你將那畫師請來便是,若真有公子說的那麼絕,我們做女子的也不會吝嗇這罈酒。」

    那男子聽文姬這麼說,神色間頗有些意動,這時從他身後閃出一人,卻是那宋之問,他先是掃了文姬她們一眼,突然冷下臉,道:「你們可知道這位公子是誰?」

    那男子想要阻止,宋之問卻轉身朝他一揖,借勢把他的手推了開,道:「王爺,若不說個清楚這幾位夫人擺明了是不相信王爺您!要說整個長安城,還沒有人會相信王爺您會食言!」

    文姬幾女相互看了一眼,再望著宋之問和那男子的時候眼中都帶著笑。「王爺?就不知道這位公子是什麼王爺?」

    看來這宋之問是專門來搗亂的!當晚在明樓時,素素並沒有見過他,而褒姒和素素兩女隨我從後堂出來的時候,他可是在一邊看見了,到後來我安王爺的身份被安祿山說出來,他還有不大驚之下將我身邊的人都記住的?

    他知道我的身份還敢要這男子來搗亂,看來這男子的身份在朝內肯定不簡單,被封王,那除了李姓一脈就沒有別人了!

    那男子此時也鎮定下來,全沒有了先前要討酒時的急噪模樣,對著眾女一揖道:「在下乃是汝陽王李璡,先前冒失倒讓幾位夫人見笑了。」

    素素眨了眨眼,不等文姬開口便道:「既然這樣,那你這個汝陽王李璡便把那姓吳的畫師叫來,這罈酒就是你的了。」

    聽到這明顯不相信的話,汝陽王李璡只好苦笑著朝宋之問看去。宋之問眼珠直轉,似乎還想找些什麼話來責難,不等他想好,我撥開前面的人走了過去。

    「不論他是不是汝陽王李璡,給他這罈酒便是,我們可不在這上面小氣。」淡淡笑說著,我看著宋之問。

    乍一看到我,宋之問嚇得一愣,連退了兩步。我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對著一臉驚喜的文姬等女道:「怎麼都下來了?看來我不在倒是發生了很多事啊!」

    文姬眼角帶笑,仔細看了我幾眼才柔聲道:「也沒什麼,只是起來覺得在房內有些心悶下來透透氣,便遇上了這位宋公子。」

    原來文姬妺喜幾女下來透氣,說著話閒著無聊便隨後畫了幾幅畫,寫了幾句詩,這便有人過來了。開始還好,看的人也不說什麼,可後來來看的人卻出言不遜,或鄙之,或臭之,總之聽得文姬她們氣從心起,一早上的好心情都破壞殆盡。

    最後便是這汝陽王李璡吧!倒是他說的那吳姓畫師是誰,莫非是吳道子?安慰了神情滿是委屈的文姬數女,我望著他,心裡倒是轉了數個念頭。

    此時要帶皇后出城,而且我自己這裡也是一大多人,將酒給他省卻了麻煩那是好事。將酒遞了過去,我問道:「汝陽王說的那位畫師可否是姓吳名道子的?」

    見酒到了手上,汝陽王此時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的,我問什麼也只聽了個大概,連聲回道:「這酒一開封我便聞到了,可真香啊!是啊,就是他!」一邊夾雜著說道,一邊捧著酒朝外走了去。

    想不到他也是個如此愛酒之人,文姬她們輕聲笑了出來。「你們都是些什麼人,聚在這裡鬧事麼?」我掃了掃四周的人,朗聲道。

    那些人裝扮頗為文雅,見我喝問卻紛紛叫嚷起來:「你是什麼人?我們乃是翰林院的待詔……」他們似乎怕我動手,先將名號報了出來,腳下不自禁的朝後退了退,與我隔開了兩丈的距離。

    翰林院的待詔?我冷笑著,正要報出身份卻見宋之問悄悄朝後溜去,念頭一轉道:「原來是各位大人,就不知道各位大人到這裡來圍著在下的妻妾有什麼圖謀?」

    雖然唐時風氣開放,但『淫』人妻女也是死罪。聽我這麼一說,那些翰林待詔臉色都是一變,腳下再是一退:「這位公子,我們是何等身份的人,來這裡不過是見到有詩有畫上來議論一翻,何來圖謀之說,你可不要亂派罪名!」

    我冷笑著,淡淡掃視,不急不緩的道:「既然如此,那各位翰林倒評點出什麼來了嗎?」

    唐時,鑒於人才眾多而設立的翰林院乃是收用天下人才,這當中不乏名高才斗之人,也少不了一些沽名釣譽之輩。再加上入事翰林院的人都以文為主,久而久之,一些人這心底的文人脾氣顯露出來,看不起天下芸芸眾生,大有天下第一的想法。這次受了宋之問的鼓動來找我的麻煩,下一次恐怕就不知道是誰人遭殃了!

    這幫人有時候倒真是助紂為虐的好幫手!

    見他們什麼也說不出,我在心裡恨恨的罵了一句,臉上卻帶笑說道:「看來諸位翰林眼界甚高,是不屑於評價在下妻子的劣作……」

    那些翰林面面相覷,想說對卻發現是受人以口,說不對卻又要評出個一二三。看到他們這種左右為難的表情,素素著實忍不住,舉袖掩面而笑。

    看到他們退卻的神態,我暗暗好笑。這幫文人沒有了撐腰的,又四尋不到鼓動他們來的宋之問,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辦,怕我?那是理虧!

    「不如這樣,我說個折中的法子,看諸位意下如何?」微微一笑,我站到了文姬作畫的桌案前,「諸位身為翰林,都是才高學富,在下現醜,讓諸位與我同畫,再請那位吳道子來評點如何?」

    「這法子好!」素素拍掌走到我身邊,「這倒是個讓我們女子開眼的好辦法,就怕諸位翰林不同意!」

    暗讚著素素聰明,我淡淡笑道:「若是諸位無異議,在下就請指教了!」

    「艷色天下重,西施寧久微。當時浣紗伴,邀得同車歸。」笑看著素素,我寥寥幾筆將她的面容勾勒出來。

    眉間一點美人砂,襯著下面一雙眸子,面容模糊,惟獨一雙眼睛卻像是活過來了般。我這畫在眾人眼裡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看,就連文姬她們也是一臉疑惑,彼此看了看才朝我望來。

    「爺,你這畫的是我嗎?」素素疑惑的看著畫,比劃了兩下,小心的問道。

    「當然是你,你不是叫素素麼?」我笑呵呵的答道,末了還故意用得意的眼神朝一眾翰林看去。

    「哈……公子的畫實在是……」一眾翰林先是臉色古怪的說著,話語斷續,到一半時終於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

    「也不能說公子的畫不好,至少公子用筆圓潤。柔弱之處隱於無形,凸顯之處振人心肺。」笑著笑著,當中一人用兩根指頭拿起畫,半仰著頭評點起來。

    「文兄,這話可還欠妥當。」另一男子搖了搖頭,一臉正經,「用墨有濃淡,下筆有輕重,話是沒錯,可人物豈有這種做法?難不成這位公子見著的女子都是眼凸面凹?」

    一眾翰林聽了又竊竊笑了起來,看情形,這兩人在這群人中還是比較服眾的。

    「爺……」素素噘著嘴,扯了下我的衣角,正等我回頭朝她看去的時候,她居然一下衝到了前頭,將畫從那文姓翰林手中搶了下來,也不管兩人兀自爭論不休,哼道:「還以為你們這些翰林有多大能耐,一幅畫都看不懂!」

    被素素這一搶白,兩人神色古怪的停下嘴來,看那神情想是要爭上兩句卻又怕人說他們與女子爭鬥,不論輸贏都失了面子;可不說的話,心裡憋的口氣又出不來,著實讓兩人憤憤不平。

    「點不加墨,口淺深暈成,故最如活。」笑看著素素跑了過來,我淡淡望著那些翰林道,「這暈染有深暈,有淺暈,用法不一,全憑個人。」

    「哦?公子這番話倒從沒聽過。」說話的是人從外一身穿灰衣的男子。他眉毛長而濃,一隻眼無神的張著,而另一隻眼卻是炯炯閃光,注視著我一眨不眨。

    「深暈,淺言便是筆墨老硬勁利,意在寫實;淺暈則是三數筆內勾勒便成,旨在寫意。」

    那男子眉毛又是挑了挑,撥開前面的人走了過來,朝我微微一拱手,道:「可否讓在下看看公子剛做的那幅畫?」

    這人不是翰林吧!我有些疑惑,看他年紀約有四十左右,整個人像是從沒有收拾過一樣。我點了點頭朝素素看去。素素正和文姬妺喜等在研究我剛做的這張畫,見狀不依的瞪了我一眼,才滿心不願的將畫遞了過來,嘴裡囑咐道:「你可要小心了,別像那些人一樣,把這畫不當回事!若是壞了一點你可賠都賠不起!」

    我不禁莞爾,那人臉上也微微露出點笑容,雙手接過,道:「就畫來說,畫無凡品,不論做畫之人技法如何都是如此。」見素素如此珍重這幅畫,他也猜到這畫定然是我畫給她的,他還要說什麼,可手上一拿到畫,看了一眼便張著嘴沒有說話了。

    看他的神情,從上到下,從下往上的看著,時而皺起眉頭,時而搖頭不已,也不知道他要看到什麼時候。我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也不著急,倒是素素等了一會有些不耐起來,剛要催促兩句,我朝她搖了搖手。

    「這位公子,你畫很是奇怪。」終於,他長舒了口氣,將畫放下,望著我道。

    「如何講?願聆高見。」將畫攤在桌上,我朝他一抱拳,道。

    「看公子用筆,純熟流暢。細緻處,如這一雙眼睛,細膩傳神,蘊涵之情非同一般;粗陋處,如面容輪廓,卻是漸淡漸無……粗看之下,難免讓人有失偏頗,再一看又讓人覺得合情合理,最後這一偏頗,一合理便讓人覺得矛盾難解,讓人說好便不知道該如何說好,說不好亦讓人不知道該如何說不好!」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凌空指著,那男子的神情也隨著他的話時而變著。

    我臉上的笑容愈盛,等他話一停,便雙掌相擊叫好起來:「兄台說出這樣的話便正是我畫中的意思啊!」

    他的神情更見迷惑,道:「做畫無不是求一個諧,公子刻意讓畫中充滿矛盾,讓人費解,但求公子指教!」

    儘管這時唐時的畫風早融合了周邊諸多國家的畫技,但這種現代畫派中的誇張寫意手法卻是從沒有見過。聽到這男子能說出這番見解,我心中著實佩服,道:「指教說不上,兄台一眼便看出了在下的畫意,探討才是真的!」

    「山水相宜,孰輕孰重?」取過另一張紙,我執筆問道。

    「山水相宜,乃是共生;輕重由心,看是重在寫山還是重在描水。」那男子神色一怔,隨即答道。

    我點頭,在紙上勾勒數筆。山起陵,水生波。

    「景色宜淡宜濃?風起風落?」我再問。

    「山水共地,當風起,當色淡。」突然一笑,那男子收起剛剛有些驚訝的神情道。

    彼望山,此為岸,岸上枯樹三四,枝微彎,水添波。

    此時做出的畫完全是古法而成,看到這裡,那男子一臉興奮,大聲道:「淡色鮮華,獨示筆巧啊!」

    其實,隨著我和他的話落筆,這幅畫此時用墨還粗陋得很,沒有細細勾勒,完全看不出中國山水畫的獨特。也不說話,我再提筆在紙上細細勾勒起來,此時落在畫中的不是山、水或其任一,而是一幅女子全身像。

    畫上的女子神態冷清,眼眸輕斜,卻從中可以看到一絲笑意;漂浮在半空中,裙裾間的褶皺分毫畢現,並隨風輕輕揚捲著。

    我停筆抬頭,那男子正盯著畫看著,隔了好一會才歎道:「我明白公子的意思了!」他臉上浮起一絲毫不掩飾的笑容,「雖然山水用筆粗陋,可這剛添上的女子才是畫意。一粗一精雖然看起來矛盾,但讓人看了不覺得絲毫不妥,雖然公子兩幅畫都是一脈相承,但這幅卻是讓人看了舒服得多。」

    我淡淡笑著,「那這樣又如何?」蘸點水,將墨融淡了,在紙上又勾勒起來。這次卻是一雙眼睛,雖淡,卻籠在畫中,顯得無比突兀。

    那男子一怔,沒有說話。「這女子最讓人難以忘卻的便是一雙眼睛,此次再用墨後,看整幅畫,無疑你就只看到了這女子的一雙眼睛,至於其他的在心裡則是個淡淡的印象而已!」

    「此法誇張,好比形容一個人,你若是將之形容得詳詳細細,說完之後,怕在人心裡留下的印象不深,如是好比我說一個女子:一點紅唇,十指素白,在做畫人心裡必然已經自己勾勒出她是何等人物!」

    那人皺眉想著,我也知道我這樣說實在是有點讓人難以接受。自然,中國畫有中國特色,那種意境已不是現代畫中能夠體會得到的,若強入我說的這點人物透疊,在中國古畫家眼中看來,那實在是破壞!

    也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好是壞?我暗歎了口氣,正要說話,那男子卻是高聲笑了起來,大聲道:「公子此法雖不可全取,但也讓在下茅塞頓開!」叫嚷著,他根本不等我說話便急沖沖的朝外跑了去。

    「這男子你們認識嗎?」看著那男子背影消失,我有些奇怪那些翰林在剛才居然一言不發,隨口問道。

    那些翰林面容古怪,看著我,久久才道:「公子不知道嗎?剛才那人便是吳生道玄,乃是天下第一等做畫的人物。」

    什麼?他居然就是吳道子?畫聖?我驚訝的張大了嘴,愣愣的看著他剛消失的地方。

    「太白,你拖我到這裡來幹什麼?哎呀!快放手,我的袖子都快被你拉扯爛了!」一個男子埋怨的說道。

    說著,便見李白牽頭,身後跟著幾人走進了後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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