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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大唐洗花 第五十一章 明樓燕會(全) 文 / 蕭索寒

    「哎呀!來兄,你怎麼到長安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瞧著,是不是覺得小弟人卑官微……」

    「對不住,你是……?」我一把拉住我面前那白面青年的手,要還不制止的話,只怕我會被他舞動得像花一般的手給弄得眼暈。

    那人一臉驚愕,上下來回打量我數眼,搖了搖頭,咂吧著嘴:「我明白了!」他將手抽出,掉頭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一停,「您是貴人貴體,沒我們這小官小位的朋友!」

    「爺,這人認錯人了還挺有理的。」素素拉了拉蒙在臉上的輕紗,撲哧一聲輕笑了出來,「看他白臉白手,只怕比女子都要嬌貴一樣。」

    認錯人了而已,只是我有那麼像他嘴裡說的「來兄」嗎?因著素素頑皮,所以吵著要跟我先來一步,妺喜文姬本來不同意,但素素拉上了褒姒,她們也只好讓我們三人先到長安城來了。

    「這人倒也有趣。爺,不如我們逗逗他?」素素在我耳邊輕聲說著,還沒等我阻止,她已經開口朝那人喊了去,「噢,你是小春?」

    那人在前面走著,腳下也是越走越慢,聽到這一聲喊卻在眨眼間就轉過身來,一臉驚喜的看著我們三人:「嫂子,你終於認出我來了!」

    聽到素素喊「小春」,我不過是莞爾,可再一聽到那人居然答應得如此快,則就讓我捧腹了。就連褒姒也是低著頭,掩著嘴,雙肩不住的抖動著。

    素素一怔,顯然她自己也沒想到這隨口一聲居然會應個正著。「誰是你嫂子?這是我哥,我是他妹妹!」等那人三步變兩步的走近,素素才回過神來,在他頭上扇了一下,惡狠狠的道。

    那人乾巴巴的眨了眨眼:「我這小名已經十多年沒人叫了,知道的也就幾個,我……你……」說著,他朝我看了來。

    什麼認錯人,不過是個騙子而已。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我心裡曬然一笑。他這樣裝做認錯人,原本是對男子來說將錯就錯是十拿九穩的事,可一我沒有立即承認,讓他走了,二來喊他回來的卻是個女子,而且被素素本是玩笑的話讓他以為自己弄錯了關係,所以這個女人的名字吱嗚了半天也沒說出來。

    儘管如此,我卻還是覺得他這人有點意思,居然靠這個謀生活。看他樣子,肯定是不會找熟面孔,一定是從沒有在長安出現過的人;再者,在他打招呼的話裡就透露了他是個官,是個小官,但在長安城是個小官也是個不小的官,所以被認錯的人一般不會拒絕。

    只是他下面會如何做?應該是老套的騙吃騙喝,有機會就騙財吧!我笑了,接過話頭道:「這不說我還真不記得了,小春啊!是啊。」

    那人臉上掠過滿意的神色,朝我拱手行禮「來兄,再叫『小春』可就讓我面子上……雖然在長安只是個鴻臚執事,但沒人不認得我趙申。」他一邊說一邊拍著胸膛,顯得氣勢雄雄。

    「來哥出京做官,那可比小弟要自在多了!」趙申換了笑臉,「不管如何,今日能巧幸得遇來哥,那一定是要去喝上一杯的!」

    「正是!」素素眼中閃著光,笑道,「這京城算是你的地盤,自然讓你做一回主人才對!」

    「那是,那是。」趙申滿臉堆笑,「太平坊的明樓如何?那可是長安首屈一指的酒樓。」

    一路上趙申的嘴巴就沒有停過,一會介紹這,一會介紹那,一塊磚一間房他都能說出點典故來,逗得素素笑個不停。待進了酒樓,他一樣招呼開,呼喝著店小二,就算有人在一旁竊笑指點,他也滿不在乎。

    「這是雁尾松針,這是紅河飛鯉……」趙申一邊說著菜名,一邊筷子動個不停,末了還對我們三人招呼道:「這菜出了京城可就沒地方吃的,聽說連當今貴妃也偷偷來吃過!」

    我隨口吃了一點,味道的確不錯,但要稱得上是美味佳餚,讓人吃了忘不了,恐怕還沒那水準。

    「貴妃?你見過?」我放下筷子,問道。

    「我可沒那命,能見著貴妃娘娘,這一輩子的福氣都有了!」趙申說了一句又忙上吃起來,看得素素和褒姒一愣。

    「誒,你是餓死鬼投胎還是幾天沒吃過東西了?」素素一瞪眼,用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碟子,「這菜也叫天下少有?我三姐燒的菜都比這好吃!」

    這時,正好一個店小二從邊上過身,聽素素這麼一說,他站住了,不冷不熱的道:「瞧見了嗎?」他揚揚頭,朝上面指了指。

    「什麼意思?」素素皺起眉。

    那店小二輕輕一笑,躬了個身,道:「沒別的意思,那二樓是包間,這裡,我們叫雜燴。」

    這一下不僅素素,就連褒姒和我都皺起眉頭,心中有氣起來。

    「你到哪裡去?」我悶著聲音一喝,抬手丟出酒杯砸在了趙申頭上。

    就在素素和店小二鬥著那兩句嘴的時候,趙申一邊慢慢朝嘴裡塞著菜,一邊慢慢朝桌下滑去,想趁著我們不注意開溜。

    「我們的執事大人想到哪裡去啊?這酒菜不是還沒吃完嗎?」被我一喝一砸嚇軟了腳,趙申傻愣愣的坐在了地上。就算我沒有武功,但比常人大的力道還是有,被我一拎,趙申本就白淨的臉更是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我,我只是去方便一下。」趙申磕巴著道,眼珠不停的轉著。

    我一陣好笑,這趙申這麼小的膽子,他如何做得騙子?恐怕人沒騙到,他自己的命給丟了。

    「你不是說你是鴻臚執事嗎?帶我們來長安第一的酒樓,怎麼被人笑話上不了二樓包間啊?」我繼續唬著,暗中朝素素遞了個眼色。

    素素抿嘴一笑,待得朝那店小二看去的時候卻是繃著張臉,連眼神也是氣憤不已。「你不知道他是鴻臚執事嗎?敢說我們沒錢上二樓?」

    店小二估計見的客人也多了,對我們倒還沒什麼,只是看向趙申的時候滿眼的不屑:「他?鴻臚執事?」他笑了笑,「幾位,你們要是沒錢就說一聲,我們明樓不會為難你們,不打不罵,你們吃好吃飽後我們只請你們去知府衙門坐一坐而已。」

    「你說什麼?」素素壓著嗓子說道,雖然聲音不大,但整個酒樓這一層的客人都停下朝我們看來。

    素素輕輕巧巧掏出兩錠金子,在桌上一擺,也不說話,拿眼朝四周這麼一望,立刻讓那店小二滿臉尷尬。

    「客官你別誤會,小的不是說您。」店小二賠著笑,搭著手巾的手朝趙申一指,「我說的是他!我們這裡誰不知道這小子。從小就游手好閒,好吃好喝;原還有個當官的爹,後來剩下他一個人,沒辦法了就騙,去衙門就像回家……您說,跟他在一起,小的,呵呵……」

    敢情這店小二以為我們的錢財被趙申騙了,我們到這裡來也不過是學他一般吃白食罷了。

    「哼,」素素輕聲一哼,「你帶我們上二樓,上最好的菜,錢不夠我們還有!」

    捧著素素放到自己手裡的兩錠金子,那店小二愣在當場,嘴裡只知道說著:「夠了,一錠金子就夠了!」

    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素素褒姒牽頭,我押著趙申上了二樓包間。

    「趙執事?」等菜上齊了,我嘗了一口,這味道,剛才的菜根本沒法比!就一道簡單的豆腐香菇,勺一掬豆腐,看不出一絲不妥,一放到嘴裡就化了,濃而不膩,端是少有!

    趙申上來之後一直縮在角落裡,我們沒人理他,他也不敢開口說話。當小二上菜時,他的身子不安的扭動著,顯然這美味對他極有誘惑力。再後來聽到我這麼一喊,他又渾身一哆嗦,神色驚懼的望著我,顯然在害怕不知道我會如何對付他。

    「起來吧,還趴在那幹什麼?這麼多菜不吃可就浪費了!」我送了口菜,淡淡的說道。

    趙申戰戰兢兢的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終究還是恐懼戰勝了食慾,沒敢過來吃菜。

    「說說吧,你自己怎麼回事。不是有個當官的爹嘛,怎麼淪落到騙吃騙喝的地步吶。」

    趙申看著菜嚥了嚥口水,可憐兮兮的道:「是小的該死,是小的有眼不識貴人,得罪了大人,看在小的是剛開始騙人,也沒有騙到大人不是,就,就饒了小的這一回吧!」

    素素哧的一笑,道:「聽你這話,意思是沒騙到,我們就要放了你;騙到了,我們就是活該,自找的?」

    趙申眨眨眼後才彷彿反應過來,又是搖頭又是搖手:「不是,小的不是那意思,小的意思是,意思是……」

    不是那意思又是什麼意思?聽他結巴著,我笑著搖了搖頭:「打你我找不回損失,放了你我又心有不甘,你自己說該怎麼辦?」

    「求大人可憐小的,收留小的,為奴為僕都無怨言。大人要小的水裡去,小的連火裡也走一遭,大人要小的……」這下趙申倒是極快的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收為奴僕?那我可不敢!我無言的笑了笑,想當初項羽也是要做的奴僕,可到後來成了兄弟,若是趙申這樣的人物,先為奴後為兄弟……那可是不敢想像啊!

    「先說說你的事,若是覺得還行,就收下你;若是你這人不怎麼樣,那我還是一樣將你送官,雖然衙門治不了你,我總有辦法治你的!」

    確認了暫時的安全無憂,趙申也稍微安心下來,邊看著菜嚥口水邊將自己的事情說了起來。

    說起來還真讓我驚訝。這趙申家境殷實,父親是鴻臚少卿,從小就過得不愁吃穿,再加上他父親是四十歲才得的他,那更看得寶貝一樣。這樣來看,趙申不學無術,敗壞家產也不會讓我覺得奇怪。可他連不學無術都低人一等,什麼坑蒙拐騙在他們那一群人當中他居然是不入流的,學什麼不像什麼,家產在父親過世後被一幫親戚瓜分了,他愣沒討到一點,出來拐騙也是被人識破的多,受打的多,連帶著衙門裡的人見了他都喊「大人回府」這四個字來笑話了。

    趙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著,末了又用哀求的眼神望著我。「你這人……」素素邊聽邊笑,「騙人只怕會被人騙,做賊只怕會被人偷。你不學好那就學壞,可你學壞都學不好……」素素搖了搖頭。

    「別亂說。」我忍著笑,打斷了素素的話,「學不壞表示他還沒壞到底嘛!」

    褒姒噗嗤一聲,頭極快的垂下。看到我們的笑臉,趙申才反應過來我是在笑話他,他苦著張臉,陪笑了幾聲就再次露出可憐兮兮的神色來。

    「收留你也不是不行,先說說你能幹什麼吧。」收了笑,我示意褒姒將幾碟菜放到趙申面前。

    聽我說能收留他,趙申大為驚喜,連一直盼望的菜也顧不上看幾眼,道:「小的雖然沒什麼用處,但在長安認識的人多,很多官員我都見到過,藉著我父親的光,他們也認識我……還有,還有長安的風土人情我也瞭解……」

    「出了長安就沒用了啊!」我摸著下巴,笑了笑。

    趙申急了,道:「小的還算聰明,學什麼東西都快,出了長安小的也能,也能服侍好大人。」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們又輕笑了起來。素素看了我一眼,輕聲道:「爺,就收下他好了。飛燕她們都是女子,有些事情不好出面,有他的話就好多了。」

    我應著朝素素點了點頭。趙申大喜過望,跪在地上朝我連連做揖,嘴裡不住道:「多謝大人,多謝夫人,多謝兩位夫人……」

    他一邊道著謝一邊將菜朝嘴裡送,偏偏還口齒清楚。「好啦,暫時收下你了,服侍爺的事你不用操心,只是在外面的事要你多跑跑。嗯,做得好了,自然有你的好處。」素素掩嘴一笑,頗有點當家做主的味道說著。

    「是,是,一定一定。」趙申不住的點著頭,嘻著笑道:「這明樓今日有個慶會,就不知道大人感不感興趣。」

    「叫什麼大人?」素素瞪了他一眼,轉而拉著褒姒的手,笑道:「三姐,你也來啊,你不說話只怕這小子還當你跟是他是一樣的人。」

    褒姒笑著搖了搖頭,看趙申眼珠一轉似乎奉承的話就要出口,我歎道:「素素,你別鬧了。再鬧的話只怕這小子就要嚇跑了!」

    素素嘟起了嘴,不依的白了我一眼,衝著趙申道:「你應該稱呼……」她歪著頭,似乎覺得幾種稱呼都不上口,皺著眉頭擺了擺!」

    看著素素生悶氣我樂了,道:「叫什麼大人,我又不是當官的,要叫也是叫我少爺!」說著,不理素素驚訝的眼神,對趙申道:「她們一個叫三少奶,一個叫四少奶。」

    趙申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們三人,我說一句他點一下頭,末了卻很乖巧的道:「小的記下了,少爺。」

    鬧夠了,素素才要趙申去找間好點的客棧。我望著她道:「趙申剛不是說這裡有個什麼慶會嗎?」

    素素哧了一聲,道:「明樓的飯菜分幾等他都不清楚,爺,你還指望他清楚這個什麼會是什麼嗎?」

    趙申一聽素素這麼說,他停下腳步,轉身辯解道:「四少奶,這件事您就誤會小的啦!」

    「別的事情小的可能還會被人蒙,但這件事情可是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的。聽說連當朝一些大官為了這個慶會都會削尖了腦袋,想方設法來看……」

    「既然是大官,他們來看的話,這明樓老闆還不趕緊奉承上去了,哪要他們自己削尖了腦袋,想方設法?」素素被他的話吸引過來,聽著不對就反駁起來。

    「四少奶,這事情你就想錯了。」趙申嘻嘻一笑,抹了抹嘴角的唾沫,「您知道這明樓的慶會為什麼在長安城這麼有名氣?」

    他停下嘴,顯然是在等我們的答案,看著他的樣子我好笑又好氣,這趙申居然沒有一點做人奴僕的樣子!果然,素素便冷冷的說道:「什麼名氣,我可沒看到丁點半點,都是你說出來的名氣。」

    趙申眨了眨眼,聲音低下許多,道:「四少奶你剛來,自然是不知道。要說起明樓的這個慶會,是每月一次,它還有個名目,叫燕會。這燕會的主角是明樓老闆花重金從大江南北請來的當紅名妓。不僅人長的美若天仙,詩詞曲舞還樣樣精通。每月到了這個時候,不僅長安城的達官貴人要來觀賞,便是其他地方的人也要趕來一睹盛況。」

    「既然如此,有當朝官員來捧場那明樓老闆豈不是更加願意,難不成他還將這些人拒絕在外麼?」這種招數的確是投中了大多數人的心理,那些南北各地的名妓,度夜之資本就不菲,更何況平時見上一見都有點困難,有了這個機會那還不趨之若騖啊!

    趙申翹起大拇指,笑道:「還真就被少爺您說中了!只是明樓老闆拒絕這些官員,當中還有一折……」

    「你還耍起貧嘴來了!」被他這麼幾說幾說我忍不住起了好奇心,笑罵道。

    「一開始明樓弄這個燕會的時候,明樓老闆就請那些官員出去過,還說:若被皇上知道了,對大家官途不好,而且有傷各位大人的禮儀。剛開始,那些官員沒見過,心中雖然懷疑但為了官途和面子也就乖乖的走了,可等這燕會開了幾次,被坊間傳得越來越火,他們就忍不住了。可他們先就說了大話,不會在燕會時來明樓,要他們自掌嘴巴來看,打死他們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而偷偷找到明樓老闆,又被他以前言拒絕,無奈之下,那些官員就只有喬裝打扮,想方設法不被人認識,偷偷摸摸的來明樓看燕會。」說著,趙申臉上得意的笑了起來,顯然是想到了那些官員什麼不堪的情景,「這種事情瞞得了初一瞞不了十五,一兩次之後,熟人相見,被人認出也就是常有的事情了。一來礙於這些官員的權勢,二來大家心知肚明,彼此打個哈哈就過去了,可坊間就被傳為了笑談,而明樓老闆知道了也只是笑了笑:我這燕會上有官員嗎?我怎麼沒有見到穿朝服的?」

    我哈哈大笑,擊掌道:「好一個沒見到穿朝服的!可見這燕會之時,沒有朝廷的官,只有看戲的人!」

    「這老闆這麼有趣,我倒想見上一見了。」笑了一會,我又道,「倒是你怎麼知道的?」

    先是被我的話嚇了一跳,趙申道:「要見這位老闆可不太容易。」隨後又不好意思的道:「有些是我原先去明樓的廚房偷東西吃,躲在灶屋後聽到的,有些是坊間傳出來的。」

    「怎麼見他不容易?」對於趙申解釋怎麼知道的我並不在意,笑了笑道,「我只要去明樓看看這個燕會不就行了麼?」

    恐怕趙申是以為我要他帶我去見明樓老闆,聽我這麼一說他明顯的鬆了口氣,想著又狐疑的道:「少爺,去明樓看燕會那可是要百兩黃金一個人,而且要身世清白,不帶女眷……」說著,他偷偷朝素素和褒姒看了一眼。

    百兩黃金?我吸了口氣,這明樓老闆要的價可就夠高的,這錢數可夠普通百姓生活個一年兩年的吶!

    「不帶女眷?」素素瞪了趙申一眼,冷哼著,「我們這有女眷嗎?」

    對於素素這位四少奶的話,趙申可不敢反駁,只是他怎麼也想不通三少奶和四少奶不算女眷的話那該怎麼說。

    夜色初臨,明樓前的街道上就已經是人滿為患,彼此認識的人打著招呼也顯得有點拘謹。從街角可以看見明樓掛著一長溜的華綵燈籠,三四個粗壯的看門小廝把守著大門,不讓人乘亂溜了進去。

    「趙申,你知道今天晚上是哪幾個名妓嗎?」我心不在焉的看著前面,隨口朝身邊的趙申問道。

    「少爺,不等客人們花錢進去了,明樓老闆是不會讓人知道的。而從以往的燕會來看,那絕對是不會讓看的人失望的。」趙申回了一句,卻低聲嘀咕起來:「三少奶和四少奶到哪裡去了,怎麼沒看到她們人?」

    正說著,他猛然拉了拉我的袖子,急道:「少爺,您看,那不是三少奶和四少奶嗎?她們怎麼到門口去的?」

    是嗎?我順著趙申的眼光看去,果然褒姒和素素已經擠開攔在前面的人,在大門口站住了。

    「兩位是女眷,素我們明樓不能接待。」看著她們說了好一會,突然其中一個看門小廝聲音大了起來,搖著頭道。

    一聲女眷讓四周哄然起來,後面的人都想朝前面擠來看個究竟。素素臉一沉,先是狠狠瞪了那回話的小廝一眼,又轉頭朝擁擠上來的人道:「再擠你們可就只能看到他們了!」說著,朝看門小廝一指,惹起一片笑聲。

    「我們可不是什麼女眷,我們兩姐妹自己來看犯著什麼了?」素素扭回頭看著那小廝道。

    那人遲疑了一下,仍搖頭道:「女的就不能進去。」

    素素冷笑著,看她的樣子彷彿在聽褒姒跟她說著什麼,道:「女的就不能進去,那你們老闆請來的名妓能進去嗎?進去了的話豈不是壞了規矩?」

    顯然對於素素這樣的話,那小廝根本不知道如何辯解,引起等著進去的人好一陣嘲笑,更有人起哄:「不進去的話就在外面……」話沒吼完便被人掐斷了。

    我還以為素素和褒姒會利用自己的武功偷偷進去,想不到她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我還交代褒姒看著點素素,卻也想不到她居然給素素出主意,告訴她怎麼應對那看門小廝的話。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既然鬧都鬧起來了,那就沒必要想那麼多了。

    趙申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素素和褒姒在前面鬧騰著,好不容易才吸了口氣道:「三少奶和四少奶真是女中豪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們居然,居然……」他摔了摔頭,偷偷朝我瞟來。

    「是不是你想上去幫三少奶和四少奶……」我帶著似有非有的笑看著趙申。

    他將頭搖個不停,怎麼也不敢答話了。正說著間,前面的動靜越來越大:素素和褒姒要進去,那小廝不同意,說理說不過,想動手又顧忌自己對面的是女子。兩方僵持不下,後面的人更是吵翻了天,一會說著要幫褒姒素素收拾那看門的小廝,一會又下流無恥的說要安慰褒姒和素素。

    整個場面凌亂不堪,紛雜草草,恐怕是明樓有燕會以來的頭一遭吧。

    「你們這是幹什麼吶?什麼事情讓大伙這麼高興?」一個雄渾的男音不緊不慢的說道。放眼看去,就見我對面的人群隨著這話熙熙攘攘的分了開,當中空出了一條可通行馬車的道。

    明樓的這個燕會不是沒有官銜什麼之分的嗎?怎麼這人看來頂大個頭銜一樣?看了半天也沒看到那說話的人,我疑惑著朝趙申看去。

    趙申踮著腳,也是舉著頭看了半天,實在撐不住了才歎了口氣,老老實實的站著了,這時他才看到我的眼神,忙回道:「這人叫裴承恩,什麼人都不是,只是街上一個翻觔斗賣藝的。」他嘿嘿笑了起來,「要說起他,那長安城還真沒不認識他的。他不光觔斗翻得好,能夠連翻三千六百下,他現在還是明樓的管家。原先,別人見了他只叫聲裴猴子,現在,那些當官的叫他裴兄,尋常人叫他裴爺。」

    看著趙申眼裡流露出的羨慕神色,我只是笑了笑,這恐怕就叫一得富貴,身價不同了吧!聽到對面的人不停的喊著「裴爺,裴爺」,而那裴承恩倒是慢悠悠的才從我能看見的地方現出身來。

    善翻觔斗的人身量都不高,可這裴承恩倒正是相反。稍微有些高的身形已經有些發胖。他目不斜視,邊走邊道:「諸位這麼熱鬧,想必是等我們大老闆等得不耐煩了吧!」

    眾人齊口稱否,那裴承恩笑了笑,道:「只是諸位今天晚上等得就夠值的。」

    從他的話裡,眾人顯然猜測到這次明樓老闆請來的人非同凡響,不由得嘈雜著出聲詢問起來。

    先我還奇怪這明樓老闆明明是個會做生意的人,怎麼會讓這麼一個不會說話、容易得罪人的人來當明樓的管家。再聽到他後面說的這句話,我便明白了:這唱紅臉和故意說些得罪人的話只怕都是那明樓老闆教給他的,而在眾人都恨得牙癢癢的時候卻又讓他拋出點內幕消息,不由得這些人不奉承上去,眾人想得罪可又怕得罪,就算有那麼幾個想討關係的人,只怕被裴承恩拒絕了也不會覺得尷尬,他可是一直都這樣說話沖人的!

    「承蒙各位厚愛,諸位每次來看燕會可都有驚奇的發現?」走到門前,裴承恩只奇怪了瞟了眼褒姒和素素,就逕自說道。

    聽到眾人稱是,裴承恩狡猾的笑了,道:「既然如是,諸位也覺得有驚喜,燕會才更好看,那這次也不例外,先不告訴大家老闆請來的是哪幾位……」

    眾人噓聲四起,在這噓聲中也聽到幾聲清脆的門板敲擊聲。裴承恩臉色一正,轉過了身面朝大門,高聲喝道:「吉時到,中門起!」

    「誒?」轉眼,裴承恩便又轉回了身子,張大了手臂,攔住了褒姒和素素兩人。而她兩人站在最前面,這麼一停,便將身後所有的人都擋住了。

    「兩位,對不起,我們這裡女眷不能進入。」裴承恩笑呵呵的說道,看到兩人沒有硬闖的樣子,便將手放了下來。

    「什麼時候有這種規矩了?本小姐怎麼沒聽過?再說,本小姐都進去幾次了,怎麼沒見你們攔著?」

    素素這話說得裴承恩一愣,他臉色一靜,緩緩道:「姑娘,我們明樓燕會歷來就沒有女眷進去過,這規矩一開始就定下來了。」

    「是嗎?」素素冷冷一笑,「那你們老闆請來的是什麼人?若是女子,她們怎麼進去了?」

    「那不一樣。」裴承恩搖了搖頭,「她們是我們老闆請來的,自不可同進來觀賞的女眷一樣。」

    眼看著素素又要與這裴承恩爭吵起來,後面的人大急,鼓噪著叫嚷不休。裴承恩彷彿沒有聽見般,執意不肯讓褒姒和素素進去,照他的話說那是規矩一定不能壞的!

    照說,這明樓老闆不讓女眷進入,原是為了勾起男人的遐想;而大多數女子恐怕也不願意來這種地方看著別的女人賣弄風情,讓自己的男人神魂顛倒。像素素這樣不僅來了,還一定要進去看看的女人恐怕是明樓開燕會的從沒有碰到過的吧!

    再照這麼爭執下去,這事情恐怕也爭不出個結果。只是明樓老闆就一定堅持這個規矩,寧願讓這次燕會變成鬧劇?或者,還是他有其他的原因?

    見我望著他,趙申搖了搖頭道:「那偷聽小也只碰上了一次,不過小的知道,這規矩可不是第一次明樓燕會時就有的,應該是,應該是……」

    趙申正努力想著的時候,從門內走出了兩個做丫鬟打扮的女子,白淨的臉蛋秀秀氣氣,說不上漂亮,但有一股貴氣隱隱而現。她倆四下裡一瞟,最後將眼神落到了褒姒和素素身上。

    「老闆出來了?」裴承恩低了低頭,說話的語氣也放輕放柔起來,與先前的模樣大不一樣。

    那兩個丫鬟沒有出聲,只點了點頭。這時就聽得門後一聲輕咳,一個聲音細細的道:「什麼事情都吵了這麼老半天?」

    這聲音擺明了是個女子,便是男人再如何喬扮也扮不成。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愣了,便連裴承恩也是一臉驚訝的看著面前的兩個丫鬟,看那神態是強生生的將想要側過頭看個究竟的念頭給忍住了。

    話聲似乎還在耳邊繚繞,那說話的女子便從門後走了出來,半睜著杏眼,神態慵懶,一隻手斜斜扶著發鬟,一隻手拿著把圓扇,輕輕的在胸口拍著。

    所有看到這女子的人都像是呆住了,此時整個明樓前沒有半點聲息。不知是誰發出了嚥口水聲,接著便是數聲數十聲此起彼伏不絕入耳。

    那女子顯然也聽到了,輕哧一笑,用圓扇掩住了半張臉。

    「你是玄機姑娘?」一個聲音顫抖著問道。

    那女子再是一笑,眉眼飄飛,柔聲道:「公子好眼力,賤妾離開長安數載,想不到還有人記得賤妾。」

    看到這與薛濤李季蘭齊名的女子,我也有些驚訝。記得與李白分手時,他曾說過魚玄機已經離開長安,聽說是做了女冠。他言語中頗有些唏噓,顯然是感歎一位奇女子。

    我記得魚玄機離開長安,是因為自己感情上的緣故,就像薛濤一般。只是她與薛濤不一樣,她離開後做了女冠,也就是女道姑,而薛濤卻過起了半隱居的生活。可此刻在這裡卻看到她,也已經除去了道姑打扮……我暗中也不知道為什麼,搖了搖頭,一瞟趙申,他正一臉放光的盯著魚玄機。

    彷彿是察覺到了我的目光,趙申低著聲音道:「少爺,你不知道,三年前,這魚玄機在長安那可是萬人捧,萬人寵。要說天下間最紅的秦樓女子,就是她了!只可惜啊,可惜那時候小的……」說到這,趙申猛然住了嘴。

    我一陣好笑,正要笑他幾句,卻見魚玄機一臉驚愕的轉過身去,彷彿身後有什麼人拉著她一般。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她又滿臉笑容的轉回身,對褒姒和素素道:「怎麼說你們兩位都不肯,要你們跟著我一起進來,你們偏偏要試試這明樓管家手下到底有多忠心,瞧,這不是被人欺負了麼?」

    說著,她朝褒姒和素素的手拉去。聽著她的話我就吃了一驚,直到看見魚玄機拉住了她們兩人的手也沒見素素有什麼表示,反而乖乖的半垂著頭隨著魚玄機朝裡面走了去。我哈哈乾笑著搖了搖頭,按著素素的性子,若是在平時有人將她與那秦樓女子相提並論,恐怕她早衝過去了!

    要魚玄機這麼做的應該除了明樓老闆就沒有其他人了,只是他這麼做要幹什麼?褒姒和素素臉上都蒙著層紗,容貌外人是看不大清的,而她們說的話中也沒有透露什麼駭人的信息……

    胡思亂想著,又猜測起除了魚玄機,這明樓老闆還請了誰。至於趙申在我身邊神情得意,惹得與他相熟的人莫不語氣酸酸的跟他打著招呼,似乎看不慣他此刻的樣子,我也沒有多加理會。

    進了大廳,我才停了下來,四處打量搜尋起褒姒和素素兩人。趙申眼珠亂轉,也不顧忌主僕之分,拖著我到處亂走,等他停下來擦汗我才有些訝異的道:「你這是幹什麼?」

    趙申喘著氣,道:「少爺您不知道,我們可不比樓上的那些傢伙。」他剛剛在一幫認識的人面前充足了面子,此時說話也中氣十足起來,「那些人的位置是早就定好了,少爺您趕得巧也只有在這裡找個好位置了。」

    是嗎?我一笑,朝四周看了看:原本吃飯的地方收拾乾淨,也拆了下去,整個一樓就變得空曠異常;二樓則是圍著欄杆擺了一長溜椅子,顯然是為了方便觀賞而設的。

    正打量間,二樓一角落裡一人的目光與我對了個正著,在他身後站著一個只露出了半張臉的女子,仔細一看卻是那先前兩個丫鬟當中的一個。

    這人是明樓老闆?我微微有些驚訝,年齡不大,容貌很是秀氣,倒有七八分像是女子一樣。見到我注意他,他微微一笑將眼神移了開。

    我笑了笑,算是回了禮,可心中一動:這人的眼神好熟悉,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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