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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大唐洗花 第四十五章 紅箋情問 文 / 蕭索寒

    「妺喜啊,有多久沒給爺梳頭啦?」接過貂蟬遞來的手帕,清清爽爽的抹著臉,我看著正在替我整理被褥的妺喜道。

    妺喜停下手,眨了眨眼,有點奇怪的看著我,道:「有一段日子了吧!爺怎麼?」

    貂蟬接過手帕,吃吃一笑,道:「大姐,爺就是要你替他梳頭!」說著,她端著水走了出去。

    「這丫頭!」妺喜只來得及嗔了一句,貂蟬輕擺的腰肢便看不見了,「爺身邊有了貂蟬幾個丫頭,哪還輪到我們幾個服侍爺。」淡淡說著,妺喜走到我身邊,看到我臉上的笑意,她臉色微微一紅,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又走到門邊將門掩上了。

    「爺,你笑什麼?」轉身看到我臉上加深的笑容,妺喜吃了一驚。

    「沒有啊!」我口不對心的笑道,「你怎麼把門給關上了?」

    「啊!」妺喜紅唇微張,臉兒裡一層層暈透了出來,「給爺梳頭,外面風大吹得來我可梳不攏。」

    「這妮子……」我忍不住雙手一摟,將妺喜抱得坐在了我腿上,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尖,笑道:「風哪裡能吹得到屋子裡來,你怕是心有所想吧!」

    妺喜憨然一笑,將頭擱在我肩窩,輕輕摩挲著,隔了好一會才悄聲道:「有時候真想就這樣一直陪著爺,就算什麼也不說,也不做,也讓妺喜滿心歡喜。」邊說著,她微微抬起頭,滿眼溫情驛動。

    我回著笑,緊了緊她的腰身,將唇在她額上印了印,柔聲道:「是啊,就這樣看紅彤初生,看日薄西山,看雲山霧繞,看大浪淘沙……」

    還沒等我和妺喜沉浸片刻,便聽得那門外李白大聲的吆喝:「什麼,寒生兄還沒起來?」

    與妺喜相視一望,我笑了笑,妺喜極乖巧的站起身來,抿著嘴笑道:「爺,要我將那位大叔叫進來嗎?」

    大叔?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哭笑不得的道:「他是絕世才子,你倒……」說著,我搖了搖頭,朝門外走去,口中道:「太白兄可知擾人清夢該當何罪?」

    妺喜看著我的背影,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眼看我就要跨出門去才醒悟過來,滿臉飛紅的追著,口中細細的道:「哎呀!爺,你的頭髮我都沒幫你梳好的。」

    杜甫是與李白一起來的,兩人看到我此刻發散衣亂的樣子,先是一愣,隨即都指著我笑了起來,李白道:「寒生兄果然好夢正酣,哈哈,是該罰,是該罰!至於要如何罰那就請寒生兄定奪。」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也笑了,道:「我這般模樣倒履相迎兩位,兩位居然不領情?這要罰的,自然是美酒三杯。」

    兩人一怔後又是大笑起來。「昨日與寒生兄相談甚歡,回了房不想太白居然又是酒醒過來,本是吵著要和我一起來找寒生兄秉燭夜談,可一想到寒生兄……」杜甫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緩緩說著,對於我當著他們的面讓妺喜替我梳頭絲毫沒有異樣的神情。

    「那是佳人在手,江山我有!所以兩位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呵呵一笑,接過杜甫的話說道。

    似乎體會到我話裡的古怪,兩人都笑得有點曖mei起來,李白大搖其頭,道:「哪有!若不是子美做死做活的攔著我,我說什麼也要做那焚琴煮鶴之舉。」

    杜甫取笑道:「若是你做了,只怕今早你便見不到寒生兄的那張琴了!」

    我那張「夜留香」不論晴雨,每天清早都會由褒姒拿出來擦拭保養,李白杜甫兩人看見了也不是什麼希奇的事。

    「琴贈知音。若是太白兄喜歡,不妨就將我那張琴帶在身上。」

    聽我這麼一說,不僅李白杜甫愣了,我身後的妺喜愣得手上一停,就連剛走過來的文姬褒姒兩女也愣在了一邊。

    夜留香自從製成後一直跟在我身邊,那是從沒有過想送人的念頭,這點我身邊的女人又何嘗不知,聽到我說出這樣的話,她們又怎麼不會驚訝得失了神?

    「君子不奪人所好。」李白微微一笑,望著我的眼裡滿是感激,「看寒生兄對那張琴的珍愛,李白怎敢妄想?」說著,一撩衣擺,從腰側抽出一柄三尺青鋒,懶散一笑,道:「我李白俗人一個,除了一壺酒,身上便只有這柄劍。若是收了,莫地害了這張琴,也負了寒生兄的一片心啊!」

    知道李白平生所景慕的人物便是如張良、荊軻、高漸離這些《刺客列傳》上的人物,我也不再說什麼,而是一笑道:「那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有得這柄劍,天下何處去不得?」

    李白眼中一亮,單掌一敲劍柄,道:「正是!」說著,他一笑,只是那笑容帶著點神秘,將劍歸鞘,緩聲道:「今日倒有一個好去處,正要邀寒生兄一同前往。」

    「哦?」李白年紀輕輕便遊歷天下,能夠讓他認為的好去處定然不是一般的地方。被李白的話勾起了好奇心,我挑了挑眉,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杜甫一臉古怪的看了看李白,又看了看我,只聽李白又道:「不過這去的話,就只能是寒生兄你,你的夫人,妾室、丫鬟等等都不能跟著!」

    聽到這要求,我更是奇怪起來。要說有好景致,好去處,那些女人從來都是跟著一起去。

    「有什麼地方不能帶我們去的?」素素斜著頭,瞟了瞟我後望著李白杜甫兩人道,「我知道了,定是你們想到去喝酒!」

    杜甫輕輕一笑,也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那意思卻是不可說。李白無奈,只得接口說道:「不是專門去喝酒,不過也是有酒喝才對。」

    素素一撇嘴,笑了,道:「那便是了,我和夫人定要跟著,你們不讓,爺不帶,我們總可以偷偷跟著。」

    李白一下被素素說得無話反駁,隔了好一會才道:「不是我們不願意,實在是那地方女子去不得。」

    「什麼地方我們女子去不得啊?」素素眼珠一轉,拍掌道,「那這樣好了,我和夫人扮成你們男人的樣子不就可以去了嗎?」

    聽李白說到女子去不得的時候,我隱約猜到去的地方在衛道士眼裡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李白和杜甫說不出口自然是擔心我身邊的女人知道了,心中不樂意;當然,又有誰的女人願意自己的男人去青樓妓館這種地方?只是我猜不透李白和杜甫邀我去那種地方幹什麼,雖然說青樓妓館中,頗有才名,兼具美貌的女子大有人在,但對我來說卻無甚興趣。

    「你和文姬要去,那也沒什麼要緊,只是不可搗亂。」

    聽我答應了,素素早高興得叫了起來,她這一下讓震驚在我話中李白和杜甫再次嚇了一跳。李白有點遲疑的道:「寒生兄,你可知道我們去什麼地方?」

    我點了點頭,笑道:「怎麼不知道?能讓兩位提起的青樓必然是有出眾的人物才是,我不矯情幹嘛不去?」

    李白哧哧吸了兩口氣,上下看了我兩眼,道:「子美是因為剛新婚的夫人不在身邊,所以答應了我,寒生兄你可是嬌妻美妾都在身邊還敢如此,甚至說出來要她們跟你一起去……嘖嘖,嘖嘖!」

    我忍不住笑,假斥道:「你這傢伙,說這麼多是想看我笑話吧!」

    「其實青樓中許多女子都是身世可憐,偏偏上天又叫她生得一副好面容,一顆玲瓏心……彈得一手好曲,寫得感人肺腑的詩句……」一邊走著,李白一邊感歎不已的說道,「今日帶你去見的便是那成都有名的『詩妓』!」

    「詩妓?」我驚訝起來,停住腳步望著李白,「薛濤?」

    「呃?」看到我的表情,李白也是大為驚訝,「寒生兄認識?」

    「我從沒有去過青樓妓館怎麼會認識她?」說著,我搖了搖頭,「只是她的名氣甚大,我一入蜀便聽到了。」

    李白點了點頭,笑笑道:「我說也是,寒生兄……」說著,他將聲音放低,「寒生兄身邊的妻妾都是美貌非常,而且又個個懂得情趣,實在是不大可能在青樓這種地方流連。子美要不是也聽到『詩妓』的名號,他也是不同意的。」

    看到李白微帶得意的笑,我和杜甫都是無言以對,惟有狠很瞪了他一眼。

    走了一段,看到一道長長的紅牆蜿蜒開來,牆頭上隔著數步便探出一枝新葉,當中含苞的花蕾粉紅欲滴,煞是愛人。李白回頭一笑,道:「這便是那詩妓的地方了,正門在前面,她這裡有個玩味的名字:『煞竹園』。」

    聽了這個名字,不僅我和杜甫細細咀嚼其中的意味,就連跟在身後的文姬也沉思起來。

    「聽說她歷來都是在成都,怎麼到蘭州來了?」不住四處看著,我疑道。

    李白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都說癡情女子負心男,她雖然是位奇女子,但也逃不過這世上點點。」說著,他一拋眉,神情一朗,又道:「說起這風塵中的奇女子,我李白少游天下,能擔得起這三個字的也不過是那麼三四位,其餘的大都是徒有虛名,吊人銷金。」

    杜甫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太白兄還有這般說法!能擔得起你說的那三個字的女子,嘿嘿!」

    李白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若想知道,我便說出來又有何妨?你日後若是得了機會,見上一見,喝上幾杯便知道我說的有錯沒錯了。」

    他剛說完,我們一行人已經到了園子門口,隔著園子口不遠有數十個人正搖頭朝裡面張望著,看那樣子,怕都是等著見薛濤的。那看門的丫鬟一見李白,臉上露出喜意,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李公子今日怎麼來了?」

    李白朗然一笑,神色迥異昨日看到他的那般落魄模樣:「是啊,昨天遇到幾位相知的朋友,便邀了今日到姑娘這裡來討杯酒喝。」

    那丫鬟笑著應了,靈動的眼珠子在我們幾個身上打了個轉,細聲道:「小姐在裡面躺著呢,受了點風寒正愁沒人說會話。」

    李白點了點頭,扭頭朝我戲謔道:「寒生兄,我們就進去了?」

    撥開李白杜甫兩人,在他們驚訝的神情中我當先朝園子裡走去,嘴上兀自道:「你不進去麼?那我不客氣了!」

    那圍在一邊的人看到我們朝園子裡去了,神情大是愕然,滿臉憤然的朝那丫鬟質問起來。丫鬟本來的好心情一下飛了,臉兒沉了下來,嬌聲斥道:「你們也別在這裡叫嚷,寫下一首好詩讓我小姐看得滿意了,自然有你進去的份!」

    「寒生兄,你可大出我意料啊!」趕上我的腳步,李白哈哈笑著,意有所指的說道。

    我嗤著牙沒有說話,卻是文姬在暗中擰著我的手臂。素素見了噗嗤一笑,只拿揶揄的眼光在我倆身上轉來轉去。文姬臉上立刻染上了一層暈,還想繼續擰我又怕被李白杜甫看見,憋著一口氣,輕輕別過了頭朝庭園內看去。

    庭園內隔三差五便種著一顆梧桐樹,也虧得薛濤動了一番心思,不知從哪裡弄來了鵝卵石,延著梧桐樹間的縫隙鋪了開,這裡有個名目,叫做:尋幽探聖。穿行一陣,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苗圃,那苗兒只齊腳背高,鬱鬱蔥蔥,隨著風輕輕擺動,好似在歡迎來客般。

    苗圃之後不遠便是一幢竹樓,架子竹上面還透著淺綠,顯然是剛修起沒多久。而越過竹樓可以看到堆砌起來的三人高假山假石,其間還有一道水形似瀑布從上嘩嘩而下。

    「看來這詩妓還真是知情知趣,未見其人倒先叫這景色醉了。」文姬淺淺一笑,眼中露出毫不掩飾的讚美之色。

    杜甫也笑道:「若是別人告訴我『詩妓』這號人物,只怕我理都不理,也虧得是太白兄說,否則我豈不是錯過如此人物,還是個女子!」

    李白神色倒是淡淡,道:「若真說起這園景,未免太小家子氣了點。」說著,他扭頭招呼道:「這過去的路在苗圃中,小心些,莫要踩著了!」

    「小家子氣?」杜甫搖了搖頭,「太白,你別太為難一個女子,若是要你來,只怕也是不成。」

    我笑著接過話頭,道:「子美你是誤會了,太白兄久歷天下,看的可不是這種家居園景……」

    李白掃了他一眼,臉色居然端重起來:「寒生兄說得不差!天河地色都在我心中,我找來這種麻煩幹什麼?看多了天下之景,自然對這種園景是看不上眼了!」

    看李白說得如此鄭重,杜甫也笑了,仍搖了搖頭道:「那怎麼相同?所謂『結廬在人境』,乃看一個『雅』字,可不是求的『一葉隨風萬里身』的山水之怡,太白兄誤會了!」

    李白先是一怔,隨即大笑了起來,連連點頭,弄得我和杜甫也忍不住放聲笑了。跟在身後的文姬和素素亦銀鈴般笑著,我剛要隨著杜甫過去,卻被文姬一把拉住了,道:「爺,你瞧這地上好像掉著什麼東西。」

    是嗎?我一凝神朝腳下望去,在這苗圃中間的路上果然有個粉紅色的物事,而且不止一個,順著看去,怕莫有**個。

    「哎呀,爺,這可是粉色的紙。」一一揀起,文姬這才驚訝的發現,看了看手上的粉色紙又看了看我,道:「這上面還寫有詩。」

    「這是松花箋,是薛校書專門用來寫自己所做的詩的。」李白瞟了一眼,道。

    「哦?」杜甫湊了上來,拿過一張細細看了起來,看過之後,原本清朗的神情變得有點沉重,胸臆間似乎也歎了口氣,緩緩道:「看來,她雖然名氣動人,但過得不甚得意啊!」

    文姬輕輕一歎,點頭道:「是啊,看這十首詩全是向人討好,求人取悅……」

    聽文姬這麼一說,杜甫和李白神色間大是驚訝,隔了好一會杜甫才動容道:「想不到夫人有如此詩才……」說著,他將目光投到了正微笑不語的我的身上。

    李白顯然更直接,讚道:「誇寒生兄夫人如何那可是表錯了情,子美兄,還不如直接說寒生兄讓人羨慕罷了!」

    文姬淺淺一笑,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將那十張松花箋遞到我手上,輕然道:「這有什麼好說的?這薛濤才女寫的十首詩著實讓人看了心酸心碎,一番情意落得收取不到半點,尚且還要如此討好討巧。看得懂了,那是一份心,一份情,又有什麼詩才吶?」

    李白杜甫此刻的表情用目瞪口呆來形容實在是不過分,好半天他們倆都只知道盯著文姬看,李白長歎道:「原來夫人才是奇女子!身世飄零,貌美如畫,懂音律,具詩才,這樣的女子實在是只能算才女!」

    文姬臉上紅暈湧動,顯然是不習慣和別的男子對望,垂下眼,道:「那也不能這般說。她們雖然身處青樓地,但潔身自好,又不畏江湖險惡,這不是奇女子又是什麼?妾身可當不得她們,出身安穩,又有夫君寵愛……」說著,她帶著羞意瞟了我一眼,「若是經歷過她們這麼多風浪,只怕早失了魂落了魄。」

    李白杜甫都苦笑著搖了搖頭,顯然是對文姬後面說的那一句並不認同。李白彈了彈松花箋,道:「女子大都躲不過一個情字,看這字裡行間都是自傷自憐,只怕那小丫頭說她病了,也是因此而起。」

    「這是『十離詩』,說的是:犬咬親情客、筆鋒消磨盡、名駒驚玉郎、鸚鵡亂開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暇、魚戲折芙蓉、鷹竄入青雲、竹筍鑽破牆、鏡面被塵封。」我輕輕一歎,搖了搖頭,看著手上的紅箋道,「這既是自傷自憐,也是在向人賠罪……」

    我一邊說著,一邊張開手,任由那松花箋隨風飄飛。李白杜甫神色異樣的看著我,什麼話也沒說,此時便聽得那竹樓的門「咯吱」一聲開了,一道略帶鼻音的話語傳了過來:「小女子自泣之作讓諸位公子笑話了。」

    圍坐在竹樓後的庭院裡假山旁的石桌處,薛濤一手攏著袖口一手持著酒壺,一一將我們面前的酒杯注滿。

    她一身粉白的裙裾,輕抿著唇,神情帶著一點哀怨,圓圓的臉盤上一雙眼睛如同黑色的寶石,到得文姬面前,她手上微停,輕聲道:「多謝夫人替小女子辯解,只不過那一切都是小女子自作自受罷了。」

    文姬一愣,臉上猛然紅了起來,囁嚅道:「你,你知道我是女子?」

    薛濤笑了笑,但那笑容也似帶著哀愁般:「方纔夫人說了那些話,小女子正在屋內。」

    素素瞪大了眼,道:「薛濤姑娘,你是個弱女子,才情並茂,便是有些兒錯,那人也該擔待點,全怨了你可見他是個沒什麼肚量的人,你在這裡自傷自憐他也不知道,徒自惱了自己,還不如看開些。」說著,她冷著的臉突然笑顏如花,「你看上的人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意氣才子,這裡坐著的幾位可都比得上他的!」

    「素素夫人,這可不行!」

    「素素,你又胡鬧了!」

    我,李白,杜甫三人幾乎同時開口。李白是淡淡說著,杜甫卻是連手也搖了起來,我更是好氣又好笑的對她瞪了瞪眼。

    薛濤眼珠在我們幾人身上一轉,掩嘴笑了起來,可那笑容一現即消,垂下眉道:「這世上最難猜的是人心,最難懂的便是個情……」

    李白少有的小口喝著酒,眉毛皺在當中,道:「洪度,那人是誰?聽寒生兄那是『十離詩』,當真是十離?」

    薛濤伴著文姬側坐了下來,望著自己面前的酒杯,歎了口氣,復又抬眼望著李白:「王公子沒說錯,那的確是洪度自命的『十離詩』。依次是:「犬離主」、「筆離手」、「馬離廄」、「鸚鵡離籠」、「燕離巢」、「珠離掌」、「魚離池」、「鷹離臂」、「竹離亭」、「鏡離台」。說是自憐自傷不為過;說是賠罪那就更沒錯了。」

    「洪度,你我相識成都籌邊樓,算來也有好幾年了,承蒙你看得起,一直當我李白是友,若是薛姑娘不嫌在下冒昧,倒想知道你為之用情的那人是誰。」看到薛濤有些驚訝的表情,李白搖了搖頭,道:「你放心,我不是去找他晦氣。」

    薛濤沒有說話,而是將頭低下,把玩著手上的酒杯。杜甫哈哈笑道:「薛姑娘,你我是第一次見面,寒生兄亦是如此。我是從太白兄口中得知你的才名,儘管如此,但能得太白兄讚賞的我想也不過三四位女子,在我看來,太白兄問的那一句是為姑娘你考慮。」

    「為我考慮?」薛濤驚訝的說道,頭也抬了起來。

    「正是!」杜甫點點頭,「以姑娘才氣,尋常男子定是難以看在眼裡,再加上你身世崎嶇,心面上只怕看人就更高了點。若是那男子只是虛有其表,我想太白兄是要勸你:為那種人不值!方才素素夫人也說了,對於你這樣的嬌娥,那男子尚無丁點肚量,就算滿腹經綸,你日後跟了他只怕也……」

    薛濤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將杜甫的話打斷了,臉上雖然帶著笑,但那眼中卻是流露著一絲無奈,道:「杜公子都將之說盡了,有無才華,反正我都是不能跟著他吧!」

    杜甫看著她,沉吟了一會道:「正是。」

    薛濤極快的乾了一杯,將頭俯得低低的,雙肩一陣抖動,語氣哽咽著:「我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身份,他棄我,我也早想到了這種結局……」

    聽她說得這般淒冷,李白杜甫都歎了口氣,靜靜的將面前的酒抿進嘴裡,而文姬幾乎要陪著她掉下淚來。

    素素眼圈一紅,一手緊緊在台下抓在了我腿上:「薛濤妹妹,你將那人說出來,我們替你看看那人是真心負你還是另有隱情。」

    薛濤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我拍拍素素的手,沉聲道:「這世間,情之一字最不能勉強。要說勸的話,薛濤姑娘恐怕自己也想了不少。」李白杜甫頗都同意而不經意的點著頭,看著薛濤盤起的秀髮,我不禁歎著吟道:「一對紫燕兒雕樑上肩相並,一對粉蝶兒花叢上偏相趁,一對鴛鴦兒水面上相交頸,一對虎貓兒繡凳上相偎定。覷了動人情,不由人心兒硬,冷清清偏俺合孤零。」

    「他叫元稹……」

    「是他?」我微微一驚,脫口道。

    薛濤極有名氣,與之相識的很多都是當時的名流才子,如白居易、牛僧儒、杜牧、劉禹錫等,都與薛濤有詩文酬唱。而且在之前她應該是受韋皋寵愛,這十離詩也應該是向韋皋賠罪之作,怎麼此時居然變成了是向元稹賠罪的?

    想來這只怕也是那窮玉周柱引起的吧!

    「王公子認識微之?」薛濤抬頭望著我,那眼中竟透出一絲希望。

    我有些不忍,但又不忍心欺騙她,只得道:「說不上相熟,聽過他的名號,打過一兩次照面……」

    「原來……」薛濤的聲調又低了下去。

    元稹與白居易齊名,但實際上元詩不如白詩,無論是立意上還是語言上,都有所不及,要說到他的才,恐怕不及其他人的。薛濤在這些才子中選,恐怕才只佔了四分,而其他的佔了六分吧!而更讓我覺得為薛濤不值的,便是元稹可算是個有情感沒勇敢的人,雖然在這種封建體制下,難得有人敢衝破封建道學,很多人也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臉孔,一副暗渡陳倉的臉孔,為了他的仕途,他又如何會真心對待這位一直賣藝不賣身的風塵女子?他為那些薛濤寫的詩,和的詩又幾時敢收入他的《元氏長慶集》中去?

    「李公子帶幾位公子來可不是想看小女子傷心慼慼的。」薛濤抬起頭,露了個笑臉,伸手在眼角一抹,又將我們面前的酒滿上,「給幾位賠個罪,洪度先彈首曲可好?」

    「不好!」李白虎著臉道,隨即又像是被自己的樣子給逗笑了,轉而道,「洪度,你太見外了!你此刻心情如何,我們還聽得下曲麼?再說,你就算彈了,只怕也是哀戚之樂,還不如我們就這樣喝酒的好。」

    杜甫笑道:「太白兄,你果然是來喝酒的!」說著,他看了看我,道:「先前寒生兄的那首詩很有些味道,只是末句那一轉便成了淒涼哀宛,不如你來改一改,落個好彩吧!」

    我忙搖了搖手,道:「我那詩不成詩,句不成句的,端是。」

    杜甫將酒舉到我面前,道:「昨晚與太白兄長聊,他說他做詩從不依照什麼格律,心思來了,或長或短,直抒胸臆才是!你剛剛那首只怕正和他意。」

    李白端著酒的手一停,瞪了杜甫一眼,道:「子美,你這可是要看我笑話不是?寒生兄身邊有嬌妻美妾還能寫出那麼淒婉的詩,我這身無長物的人怎麼改得了?不行,你也是成家的人,要改也是你來改!」

    杜甫笑著搖起頭,道:「我改便我改,改好了,薛姑娘編一曲,那可要你來唱吟!」

    還不等李白反應過來,杜甫端著酒站了起來,眼望遠方,輕輕在口中復吟著我剛剛念的那首詩,來回踱了幾步,突然眼中一亮,一仰脖子將酒喝個乾淨,漫聲道:「一對紫燕兒雕樑上肩相並,一對粉蝶兒花叢上偏相趁,一對鴛鴦兒水面上相交頸,一對虎貓兒繡凳上相偎定。長相思,不作風liu待幾時?只見風吹花落地,不見風吹花上枝。」

    尾音還在繚繞,我和李白已經高聲擊掌叫起好來。薛濤也是滿臉喜色,端了杯酒送到杜甫手上,道:「杜公子好詩才,這改可不同寫,一有偏差可失了原味,這末尾一句一換,哀氣頓時變成了喜色。」

    見杜甫喝了酒,她才接過杯子,笑道:「我就去拿琴來,試調一曲,就看我們李大才子的了!」

    「那,那怎麼成?」李白本是笑嘻嘻的臉一下垮了下來,左右為難的看著我和杜甫。

    「不叫李公子為難。」文姬突然笑望著說道,「不如讓我來調琴,薛姑娘唱詩,免了他一頓罰。」

    「如此做來豈不是讓他太得意了些?」我無聲的嘿嘿一笑,「罰他酒也是便宜了他,不如在你們彈曲唱詩的時候,叫他做首詩出來,那才遂了心!」

    「好!」李白顏色興奮,居然將酒杯重重在石桌上一磕,道:「我寫了,那你們二人也要留下一首!」

    我和杜甫相視一笑,道:「我不是剛留了一首嗎?」

    李白手一揮,道:「那怎算得?先前又沒說,子美改成喜詩不說,寒生兄你留的傷詩那可不行,你那一首絕對逃不了!」

    我笑著搖頭不止:「我再一首便再一首,你分明是看了子美跟你秉燭夜談,你偏袒他才是。」

    李白嘿嘿笑著不答,杜甫笑著道:「寒生兄,你如何激我都是不成,你先留上一首我再陪你和詩也行!」

    正笑鬧著,薛濤捧著張琴過來了,見是文姬彈而她來唱時頗有些驚訝,禁不住笑道:「勞動夫人了。」

    文姬微微一笑,道:「我也好久沒有調琴了,若是有了差錯還請妹妹不要笑話才是。」

    聽到李白催聲高起,文姬靜下心來調琴,不片刻,她手指輕敲,先撥了個和音,隨之一道弦落,後音驟起,薛濤嬌柔的唱音也響了起來。

    那聲音宛宛若若,帶著一絲依戀,一絲感傷,竟讓我沉浸其中,忘了還要寫詩,待得琴消音散,我才醒悟過來。

    「寒生兄,若是沒寫上來那可要罰酒十杯,是你先還是我先?」李白端起酒朝我一敬,臉上竟帶著一抹戲謔的表情,「我可是盼著喝這酒啊!」

    我哈哈一笑:「好傢伙,你居然不提醒我!要我罰酒可沒那麼容易!」說著,我略一思索,張口道:「問什麼虛名利,管什麼閒是非。想著他擊珊瑚列錦幛石崇勢,則不如卸羅裾納象簡張良退,學取他枕清風鋪明月陳摶睡。看了那吳山青似越山青,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

    其中我頓了幾頓,又故意去看李白,惹得他大笑不止,最後道:「好,當喝一杯相慶!」他喝了一杯,長聲吟道:「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後余空床。床中繡被捲不寢,至今三載聞餘香。香亦竟不滅,人亦竟不來。相思黃葉落,白露濕青苔。」

    我們正在奇怪李白為何寫下這首思婦傷情,那先前看門的丫鬟卻跑了進來,還隔著老遠就聽到她欣喜的聲音:「小姐,陸公子和李小姐來了。」

    「他們來了?」薛濤臉上掠過一絲驚喜,抬眼朝前望去。果然,那丫鬟身後跟著一男一女。那男子一襲白衣,面容俊秀;那女子綠裙長身,滿頭烏髮盤了個美人鳳,精巧的鼻子隔著老遠也能感覺彷彿在笑般。

    「這陸公子和李姑娘是誰?」看那神態,兩人神態親密,為情侶無疑。

    「那李姑娘我認得,是江南名妓李季蘭,也是我說的奇女子當中一位,至於那男子我就不知道是誰。」李白先看了一眼,隨後望著我答道。

    薛濤對我歉然一笑,道:「李姑娘是我的好朋友,那陸公子單名一個羽。」

    「陸羽?」那男子就是中國被稱為茶神、茶聖、茶葉祖師的陸羽?我驚訝的看著他們兩個施施然,笑嫣然的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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