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倔強少年 第十三章 東廠的金字塔 文 / 風起漠北
東廠跟錦衣衛一樣,都是大明的特殊監察機構,經過歷代文人騷客們的染墨,這兩個機構的名聲,逐漸變得臭不可聞。
其中得力最著的,自然是東廠的死敵,東林黨!
廠衛同出一脈,不同之處,在於錦衣衛的都指揮使是正常人,而東廠的督公,卻是身體殘缺的太監。
因而勢力越來越大的東林黨,便把所有的東廠番役,不管是不是迫害過他們的,都統稱為閹黨。
在掌握了大明話語權的儒生們眼裡,屈從於太監這種變態怪物之下的男兒,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完全不顧那些在朝鮮、蒙古、女真、西洋和西域等地,掙扎求存的東廠番子們,是如何為大明流盡最後一滴鮮血的。
遍佈大明海內外的番子,與謀求「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儒生們,生來便是天敵,不可共存!
根據偵查所得的情報,對於地位低的官員,東廠的番子們可以直接逮捕或處刑;對於地位較高的,在得到皇帝或督公的授意後,番子也可以單獨對其執行刑訊。
刑科給事中的僉簽,通常只是事後的一個手續,有了廠內的腰牌和駕帖,番子們就可以把任何人抓起來。
各級官府,甚至是刑部,都對這些番子沒有任何約束力。
他們只聽一個人的話,那就是皇帝!
在皇權至上的大明帝國,這種視《大明律》若無物的行為,完全無可厚非,文人們奈何皇帝不得,便把污水,都潑到了太監和東廠番役們的頭上。
但是在每一個錦衣衛子弟的眼中,能夠進入東廠,成為番子,那便是上好的差使,來到大明已經整整三年的趙信,自然也是如此作想。
次日一大早,他沒有再堅持每日的訓練,而是一起床,便直接去了東廠衙門。
離開吳家之時,吳寡婦和吳盼兒都站在門口揮手。
昨日發生的事,令她們感到非常不安,儘管趙信一再解釋,仍然沒能讓她們放下心來。
「二哥,到了東廠,萬事切莫強出頭!」盼兒的眼睛裡,全是血絲,分明是一夜沒能入睡。
「信兒,要聽上司的話,莫要仗著自己會幾分拳腳,就跟同儕們作對。」吳寡婦歎了口氣,轉頭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在她們的目送下,趙信沿著坊西側的大街,一路往北,過了燈市大街,便到了東廠。
東廠衙門同樣位於保大坊,離鄭府並不遠,趙信到的時候,大門才剛剛打開。
裡面沒有什麼人,大多數番子,都駐守在各地,留在衙門裡的番子很少,就算偶爾沒有廠務,也只是按時去點卯當差。
按照正常的入職程序,趙信先從本顆的司房那兒領了腰牌、繡春刀和號服,然後去大堂給岳飛岳爺爺的畫像叩了三個響頭,再給大堂西側的歷任東廠廠主牌位上了香,最後在堂前的「百世流芳」牌坊下,又叩了三個響頭。
完成了所有的入職手續後,趙信便去尋鄭千戶,想問一下自己究竟去哪兒當坐記。
他被分到卯顆,安排他去何處當差,應該是本顆的該管檔頭,也就是他的頂頭上司包鐵。
「趙兄弟,」包檔頭苦著臉,說道,「不是哥哥為難你,實在是你來頭太大,這差使,得鄭大人親自點頭才行。」
今日鄭千戶正好在堂中坐班,聽了趙信的來意,不由笑道:「小包是嫌你沒有給他塞銀子,你給他打個三兩銀子的欠條吧,這是人情價,誰也不能壞了規矩。」
於是趙信第一天去東廠當差,便欠下了三兩銀子的債務。
包鐵將欠條納入懷中後,順手把早就開好的駕帖遞給趙信,眉開眼笑地說道:「前些日子,才有一個兄弟,被派去了土魯番,聽說那兒離京師上萬里地!不怪哥哥囉嗦,兄弟你今日來得正是時候,東城東江米巷缺一個坐記,你就去那兒吧。」
包鐵這話,趙信還是聽得明白的,每月上繳三兩銀子,便可以在東江米巷幹下去,不然,等著趙坐記的,便是去土魯番那種地方,恐怕終其一生,都回不了京師。
一個月三兩銀子,那只是給包鐵的人情。
在包鐵之上,還有各顆的掌班、領班、司房等人,這些都是得罪不起的,照樣得每月上供。
再往上,還有掌刑千戶和理刑百戶,甚至是王督公。
這些人,就構成了東廠的權力金字塔。
趙信,只是這個金字塔中,最低的那一層奠基石,等著他的,將是無窮無盡的撈銀子任務。
不過包鐵分給他的東江米巷,倒是一個肥差,離澄清坊也不遠,出行極其方便。
東江米巷西起正陽門,東到崇文門,街道兩旁,遍佈著欽天監、太醫院、詹事府、翰林院、理藩院、太僕寺等衙門,油水極其豐厚。
趙信是鄭千戶的人,包鐵雖然按常例收了銀子,但投桃報李之事,也不得不做,於是便送了趙信一個肥缺,算是給鄭千戶一個交待。
坐記雖然是東廠最低等的人員,但偌大一個東江米巷,他一個人可是照顧不過來的。
「這是梁成,你們好好親近親近!」包鐵分完差使,便叫過來一個年輕漢子,介紹給趙信。
跟大明所有的衙門一樣,東廠也有自己的臨時工、二等臨時工和編外人員,這些統稱為「幫閒在官」的人員,大多數是番子們自己找的,也有小部份,是各個檔頭們,塞進來的私人。
被趙信打傷的孟貴、林中、王青龍等人,就是張超的幫閒。
一個番子,通常會有幾十個幫閒,有些賺銀子多的,甚至有數百個幫閒。
梁成便是包鐵硬塞給趙信的,不過他對東江米巷很熟悉,各個衙門的人頭,更是如數家珍,因此趙信也就把他收了下來。
「小人是雄縣人,跟包大人是鄰居,」兩人一出東廠大門,梁成便報了自己的來歷,「離王督公和鄭千戶的老家,也不遠,兩、三里地罷了。」
一個小小的幫閒,便能跟王安這種大人物扯上關係,可見這東廠之中,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幸好這梁成不是番子,不然東江米巷這種肥缺,恐怕還離不開包鐵的手掌心。
梁成的話中,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趙信的頂頭上司包鐵,其實是鄭仁泰和王安的鄉黨!
怪不得鄭千戶稱包鐵為「小包」,也就是說,包鐵把這個肥缺給他,其實也是在同黨中互相調配一下,並不算肥水外流,畢竟趙信也算是鄭千戶的人。
理清這些關係,讓趙信對東廠那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又多了一層認識。
梁成是包鐵派來的,那就意味著東江米巷這塊風水寶地,包檔頭不會每月只拿三兩銀子,同黨歸同黨,銀子要落袋為安,才是正理。
分一杯羹,才是包檔頭的真正用意。
這梁成身材魁梧,滿臉的市井之氣,眼神更是游移不定,這種人,通常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極難控制。
趙信看著他,心底充滿了警惕,暗暗提醒自己,切莫被這種人給賣了。
在東廠裡,撈銀子的路數,與後世收保護費差不多。
各個衙門不查則罷,一查,全是問題,因而每當東廠的坐記開口,大多數衙門,都會送上一些孝敬。
東廠有風聞抓捕的權力,官民都畏懼三分。
因此越是油水多的衙門,孝敬就越多,所有的番子,都指著這些豐厚的孝敬過活,沒人會去關心月底那點可憐的餉銀數目。
趙家三代都在東廠謀生,這三年來,趙煜也把東廠的營生門道,講了一些給趙信聽。
收取孝敬、干股,然後再把這些利益的大頭拿出來,分成若幹份,讓盤踞在自己頭頂的那些東廠大佬們,人人都有一份滿意的銀子。
剩下的銀子呢,還得打賞和收攏自己的「幫閒」們,以及必要的人際往來、上下打點,都得從這些銀子裡走。
在這一方面,趙煜無疑是個失敗的師傅,他的例子,從另一個側面說明,番子們若是不懂如何經營,免不了要落得跟他一樣的下場,生一場病,便連祖屋都得賣掉。
「東江米巷,這就是我的另一個擂台!」
看著眼前那繁榮的大街,趙信的胸中,不由得躊躇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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