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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牧羊—羌族篇

作者:catmi

    羌族是我國民族大家庭中古老而優秀的民族之一。早在三千多年前的殷商甲骨文中,就有關於「羌」的明確記載。眾多史籍和出土文物表明羌族不僅是華夏族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是最早進入農牧兼營,且以養羊業著稱於世的民族。

    古代羌人並不是單一的民族,中國西北部的甘、青地區有眾多的部落土著民族,這就是歷史上統稱為「羌」的民族。

    徐中舒在《羌族史》序言中指出:「羌族是古代西戎牧羊人,分佈在中國西部各地。他們原來就是一個農牧兼營的部落,按《說文。羊部》解釋:「『羌』、西戌牧羊人也。從人,從羊;羊亦聲。」《風俗通》又釋:「羌……主牧羊,故『羌』、從羊、人,因此為號。」《後漢書。西羌傳》還釋:羌,「所居無常,依隨水草,地少五穀,以畜牧為主。」《羌族史》敘:「實際上羌和姜本是一字,『羌』從人,作為族之名,『姜』從女,作為羌人女子姓」。故章太炎《西南屬夷小記》稱:「姜姓出於西羌,非西羌出於姜姓」,這說明羌、薑是興起中國西部最原始的部落之一。

    在3000多年前的甲骨文記載表明,殷商時期,羌人在當時的歷史舞台上,已經是十分活躍了。當時奴隸制的殷王朝經常俘虜羌人去當奴隸,可是在殷王朝中卻有羌人的首領作官。公元前1088年之時,周武王以周人為主並聯合了羌、蜀、盧等部組成軍事聯盟,推翻了暴虐的殷紂王朝。

    殷商時,羌人活動在西北和中原地區。大都在河(黃河)、湟(湟水)、洮(洮水)、岷(岷江上游)一帶,而以黃河、湟水、賜支河為中心。

    公元前5世紀中葉,羌人在與秦人頻繁友好的往來和相互影響的基上,開發山林,發展生產,河湟地區出現了農業。春秋戰國時期,戎分佈極廣,名稱亦繁,至東周以來,以「羌」泛稱的諸戎大量湧進中原地區。公前4世紀末葉,秦獻公時起,一部分羌人開始向西南及西北大遷徙,有遷到岷江上游,大渡河和安寧河流域,有的則遷往青藏高原。

    公元前206年,漢代封建王朝強盛。漢武帝時,在甘肅走廊設立了河西4郡,此時仍居在西北的羌人有許多逐漸向內遷徙,附居塞內而與漢族錯居,從事農業生產者亦日益增多,私有制也有了一定的發展,逐步地走了封建制度的軌道。此時羌人,有先零、研種、燒當、封羊、勒姐、女若、廣漢、武部等部。各部落統治階級互相掠奪。從漢武帝時起,羌人大量地內附定居,以後逐漸被當地漢族同化。

    隋唐以來,岷江上游一帶的羌人,處在漢族人民和興起於雅魯藏布江域的吐蕃人之間,成為漢族地區和吐蕃聯繫的紐帶,中原的鹽、茶、布、生產工具與邊區的馬匹、藥材、皮毛的交易有了很大的發展。由於政治、經濟聯繫較為密切,這些地區的羌人,從唐朝起就有很大一部分要求「入籍」,成為唐朝管轄的地區,而另一部分則處於吐蕃政權的統治之下,定居岷江上游部分地區。

    岷江上游的羌人,據《四川古代史》載,系秦漢及其以後時期從河湟一帶遷來的羌人與當地原有土著居民融合而成的今羌民族。漢代以後,西北部的羌人經過兩次較大的遷徙,來到岷江上游地區。一次是魏晉南北朝時期,一次是隋唐時期,當時岷江上游已定居著被稱為西山(成都平原以西,岷江上游諸山的統稱)諸羌人的羌人部落。隋唐時期由於吐蕃王朝向東擴展,河湟一帶的羌人相繼內遷,其中一部分到了岷江上游的茂州一帶,這些人逐漸成為岷江上游羌族地區的主體民族。說到岷江上游羌人的來歷,在羌族人民中至今還流傳著這樣的傳說:遠古時候,羌人曾有一次大遷徙,其中一支後來定居於岷江上游。此時,羌人的祖先遇到一支「戈基人」;他們身強力壯,羌人與「戈基人」作戰,屢戰屢敗,準備棄地遠遷,幸而在夢中得到神的啟示,才用堅硬的白雲石和木棍作武器,並在頸上系羊毛線作為標誌,終於戰勝了「戈基人」。此後,人民得以安居樂業。羌人為報答神恩,奉白雲石為最高天神,這種習俗相傳至今。這段傳說,實際說明了羌人歷史上遷徙的一段真實歷史。這個傳說和史書記載及考古資料結合起來印證,就知道氓江上游的羌人最遲在漢代就已定居於此。

    岷江上游地區是古代一些民族往來的走廊,近半個世紀以來,在岷江上游和雜谷腦河沿岸,陸續發現了許多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近來又在茂縣、汶川等地發現和出土了完整的彩陶等器物,它們與隴西、隴南的馬家窖文化類型的器物相似。據1976年在茂汶縣發掘的石棺葬墓及出土文物考證,羌人的先民在秦漢時就已居住、生息在這塊土地上,並已由遊牧轉為定居生活。據《羌族簡史》敘,從隋唐至宋代,我國境內的羌人,除在岷江上游還有一些聚居的村寨,繼續保持著羌人的基本特點外,其它地區的羌人,大都發展為藏緬語系的各族或者先後融合於漢族及其它民族之中。

    同源於古代氏羌集團的羌族,崇拜犛牛的同時,也崇拜白石。

    四川境內岷江上游阿壩藏族自治州所屬的茂縣、汶縣、理縣、黑水一帶羌族地區,其民居房頂女兒牆正中或轉角處砌築的塔子「納薩」頂上,多置有五塊、七塊、九塊不等潔白的石英石。羌語稱之為「阿渥爾」的這些白石,既是色調灰暗的羌族碉房的一種耀眼的裝飾。更是當地羌族群眾心目中至高無上的聖物,是神靈的化身,是各種神靈駐足人間的居所。而中間最大的一塊,即為神聖無比的天神「阿爸木比達」的象徵。羌族群眾熱衷於將白色石塊作灰色住居醒目的裝飾物,這與羌族源遠流長的尚白心理不無關係。而在潔白的石塊上面賦予崇高的神性加以崇拜並形成普遍信仰,這又與廣泛流傳於羌族中的《羌戈大戰》史詩大有關係。

    《羌戈大戰》是一部描述羌族初期形態的英雄史詩,是中國少數民族民間文學寶庫中不可多得的瑰寶。史詩以神奇的色彩、高昂的格調描述了有人和神共同參與的羌人與戈基人大戰的始末,讚美了羌族祖先的英雄形象及光輝業績。生活在岷山草原一帶的羌人,突然慘遭從北襲來的魔兵——戈基人的燒殺擄掠,羌人原來的九支宗系被戈基人四處衝散,各自逃生。曾經得到太陽神傳授本領的大哥阿巴白構只得率其子孫避於祈尕山中。本來通曉天事、神事、人事的阿巴白構,由於逃生途中將羌文經典不慎遺失並被白毛公山羊偷吃了,因此一時「天事人事都茫然」。此時,戈基人又尾追不捨,羌人只好與戈基人血戰於祈尕山間。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之下,羌人的兵馬損失大半,阿巴白構射出的支支神箭,也未能阻止戈基人的猛烈攻擊。羌人慘敗的哀號聲驚動了始祖木姐,木姐見其子孫遭難,立即從空中拋下三塊白石,指令三塊白石變成三座雪山,阻擋住戈基人的追擊,使羌人得以脫險。羌人脫險後,在木姐的指引下,來到熱滋大草原重建家園,子孫不斷繁衍,牛馬不斷發展,出現一片繁榮景象。三年過後,戈基人又來侵犯,阿巴白構只得又率眾與其血戰於蘇脫山上。由於勢均力敵,雙方難分勝負。此時,天神對這場戰爭進行干預。由於從不敬神的戈基人偷吃了填滿天界的牛而觸怒天神,天神便給羌人以白雲石、籐條作武器,而將白雪團、麻稈給了戈基人,讓雙方對打。結果,戈基人被打敗並「大部摔死巖下邊」,羌戈大戰以戈基人慘敗逃亡、羌人獲勝重建家園而告終。為報答神的恩惠,羌人欲向神獻祭,但不知神為何物。民眾領袖問:「我們祖先打滅戈基人用何武器?」眾答曰:「用堅硬之棍打勝,用白石打滅戈基人。」領袖云:「白石打滅戈基人,即報白石可也。」眾人稱善,各覓一石而返。於是乎白石便被賦予神性,成為天神阿爸木比達的象徵。

    文明造就了自由,野蠻造就了苦難;自由孕育著理智,苦難釀造了信仰。正像希伯來人面對無邊無際的磨難和無法逃避的死亡而把求生的希望、幸福的幻想、熾熱的情感異化為對萬能之主耶和華的信仰一樣,在民族存亡的關鍵時刻,獲得天神啟示和幫助的羌民族,也自然而然地將生存的慾望、幸福的幻想和熾熱的情感異化為對天神阿爸木比達的信仰,將無形的天神以及眾多神靈轉化為有形的白石並加以虔誠的崇奉,從而形成廣泛的白石崇拜現象。而羌族傳統民居建築上面擺置的象徵天神阿爸木比達的白石、實際也就是白石圖騰崇拜的一種遺跡。

    和岷江上游的羌族群眾一樣,居住於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所屬冕寧、越西、甘洛一帶的藏族群眾,也熱衷於以白色的石塊裝飾自己的住居。用作住居裝飾的這三塊、五塊或七塊潔白的石塊,被按照大小順序依次平放在屋脊上,有的也被置於大門的門楣或前牆的窗楣上。這些白石,除了具有裝飾作用,同時也是崇拜的對象。因此,新居落成時,要請祭司主持專門的宗教儀式,置放這些白石,使之由普通的只有裝飾作用的白石,演化成為神聖的具有一定神性的靈物。這些已經具有神性的白石,除了平時不許隨便觸摸、亂搬亂動,有求於它時,還需宰殺專門飼養的牛、羊、豬、雞等製作供品進行祭祀。說到藏人與白石的關係,廣泛流傳於當地藏族民間的神話故事是這樣說的;很古很古的時候,宇宙混湘不開,世界萬物皆無,惟東方白地出現一片白海和一塊白石,天神紐姆阿布見到以後,便吹了一口神氣,化作一隻白鵬,飛往白石上棲息。天長日久,白石便懷孕,生下一隻猿猴。之後,這只猿猴又生下了他們的直系祖先。從此,他們世代崇奉白石為神,並且自稱為「布爾日一爾蘇」,意即、「『白石之後」或「來自於白石的人」。

    將白石裝飾於住居之頂,並賦予神性加以崇拜,這一古老習俗由來已久。羌族、藏族有關神話故事對此的解釋雖然不盡相同,但是,我們仍然可以發現,這些神話故事的產生時代均十分久遠,也就是說,羌族、藏族白石崇拜觀念的產生及其崇拜習俗的形成,至少可上溯至這兩個民族形成之前的原始社會時期。而這個時期,正是圖騰崇拜盛行的時候,所以,和羌族的白石崇拜一樣,冕寧、越西、甘洛一帶藏族傳統民居上面所裝飾的白色石塊,也是圖騰崇拜的遺跡。

    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一書關於圖騰本質的討論,引用法國人類學家雷諾歸納的圖騰信仰之十二個特徵,第十個特徵是:「圖騰動物能夠保護和警示它的部族。」佛洛伊德也認為:「圖騰總是宗族的祖先,同時也是其守護者;它發佈神諭,雖然令人敬畏,但圖騰能識得且眷憐它的子民。」由於圖騰具有保護部族成員的作用,信仰它的人們自然也就會視之為保護神,虔誠相信它的神威和力量,毫無保留地置身於它的保護之下,並將圖騰象徵物或佩帶在身上,或安置在家中,以求隨時得到圖騰的有效保護而免於遭災罹難。於是,圖騰保護意識又與避邪靈物信仰相互混融,相互揉合,並逐漸演化為人們心目中的避邪靈物,從而將鎮壓、驅除、威懾、抵禦一切侵擾人們日常生活秩序、危害人們耕耘勞作的邪惡污穢的殷切希望,寄托在這些圖騰象徵物上。納西族傳統民居宅院大門左右兩側作為董神、塞神象徵的錐形石頭,羌族碉樓上面作為天神阿爸木比達象徵的數塊白色石英石等等,除了是一種保存於民居建築的圖騰遺跡,同時,也是由圖騰象徵物轉化為避邪靈物的實際例證。這種例證。在別的一些少數民族傳統民居建築中也多有遺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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