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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作者：孔璋 "老闆,來兩條.." "知道!" 不用他開口,兩條花干早被丟進了碗中. "咦.你還愣著幹什麼?點啊,別客氣,算我的!" 苦笑著點了點頭,溫良玉表示了他的謝意. 但是,這個,能吃嗎? 這個究竟是什麼啊! 瞪著眼,看著這口鍋,在溫良玉二十五年的生命中,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各種各樣溫良玉見過和沒見過的豆製品,和很多肥肉,圓子,大排,堆在一起,骨嘟骨嘟的煮著. 聞上去,倒也挺香,可是,這究竟是什麼啊! 左右看去,不用去問,也能知道,在這兒吃東西的,都是什麼人. 殺手的工作雖然艱苦,但在完成任務之後,東廠卻一向很大方. 溫良玉雖然還只是一個普通成員,卻也過著尋常商人家庭才能過的生活,三五十文的飯菜,他根本就吃不入口,更何況,這種一看就不會超過十文錢的地方? 咬緊牙關,點了一碗米,兩份青菜,倒不是想為李無名省錢,而是實在不敢吃那已煮的看不出顏色的肉. 當老闆厚笑著為他添上一勺湯時,溫良玉幾乎要尖叫出來,可他不敢,因為,這黑到不知混了什麼的湯,其它的每個人,都攙在米裡,吃得很香. 在完成任務之前,他必須努力的和李無名同步,無論他做什麼,吃什麼,他都一定要照著做. 兩個人,八文錢. 直到走出了很遠,溫良玉還是有一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八文錢. 八文線如果丟在地上,他甚至不會彎腰去揀,只用八文錢就能讓兩個人吃一頓飯,對他而言,已是極為遙遠的回憶了. 如果,連自己都這樣的話.... 身為東廠頂級殺手,他曾享受過的,應是溫良玉只能在夢中想像到的生活,那麼,是什麼,讓他可以安心的過著這樣的生活? 如果可以找到這個原因的話,也許,就可以,把他帶回去吧? 李無名,原名李昂,出身不詳,門派不詳. 十五歲殺人,他殺的第一個人,便是福威鏢局的總鏢頭,岳靈之. 十八歲時,他已是三才殺手之冠,別人見到他時,已只敢稱他"李先生"而不敢名之. 從十五歲到二十四歲,九年間,他共為東廠出戰一百零四次,殺一百一十七人,無一失手. 最後一年,他只出手了四次,但那四個人,卻是沒有別人敢去刺殺的對象. 當時,他的地位之高,聲譽之隆,不要說和別人比,就是和他同列三才之位的"地月"雷尚,"人星"張辰,也都為他的聲望所掩,失去了光芒. 很多人都認為,再走下去,他成為東廠大員,只是早晚的事,事實上,陳公公本人,也曾兩次單獨召見過他. 可是,在他二十五歲那年,他突然辭去了一切職務,自人間消失了. 很多人都以為他是死於某次艱苦的任務或是派系的鬥爭,一般來說,這正是殺手們最常見的兩條歸路. 平庸的殺手們,往往在血戰中殉身,而最出色的殺手,一樣也會很早倒下,不同的是,傷口,常常是在背上. 直到很久以後,才有一些消息最靈通的人,悄悄的傳說,說他並沒有死,而是去了一個遙遠而偏僻的小城,在那裡隱居,還有了一個女兒. 有人罵他笨,有人說他明智,也有人什麼都不說,只是笑笑,便去議論朱尚書第四房小妾的笑話了. 當然,就像所有其它小道消息一樣,這些話,是不會有任何人出面來證實的. 當溫良玉加入東廠的時候,李無名已離去多年了,關於他的議論,已漸漸淡去,但三才殺手之名,卻仍是每個新進人員的夢想. 對一個新人來說,最主要的精力 ,當然要用在工作上,用在生存上,只不過,在天黑透了以後,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他也會想一想,想一想這些傳說中的事情,只是,對那時的他來說,這並不重要... 直到,直到接下這次任務. 現在的他,全部精力,都用在對過去的思考上. 究竟,在那一年中,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這兒的東西,是不是吃不慣啊?" "啊?不,不,那有,你帶我吃的,怎會不好吃." "哼,你就是一張嘴甜." 丟下一個白眼,那少女作勢要跑開. 不過,也只是作勢罷了.... 陽光暖暖的照著,風兒柔柔的吹著,湖水輕輕的拍著,再加上,這如璧人般的一對男女,正是極為賞心悅目的一幅圖畫. 只是,看在他的眼裡,卻沒有任何讚賞或是感動的意思. 出身於東廠,對於那兒的世界有著難以言說的瞭解,僅僅是直覺,便已讓他不願讓自己的女兒和這年輕人在一起. 可是,這樣的事情,怎樣才能對她說清楚? 而且,這些年來,從未見過女兒笑得這樣開心,雖然說,身為殺手的本能,使他想盡量遠離從前那個世界,可身為一個父親,他卻沒法將女兒強行帶回. 唉... 苦笑著,搖搖頭,李無名喝了一口酒,咽到一半時,為著為他餘光收入的某樣東西,神色猛然一緊,別回頭來,卻只看到了一片普通無奇的面孔. 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呢? 可是... 那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李無名曾很熟悉,他可以肯定,就在剛才,曾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遠處打量他,觀察他,估計他. 那一群人中,並沒有年長者,難道說,方才讓自己如此戒備的,竟只是一個年輕人? 不過,也沒什麼奇怪啊,自己成名的時候,又才多大呢? 常郎,溫良玉,他們也都不大,再加上剛才那雙眼睛... 長江後浪推前浪,他們,已等不及了呀. 別人的時代,眼看就要到了...... 像這樣的精英才俊,在這樣的小城中,三年五年,也未必見到著一個半個,可是,最近... 喝了一口酒,李無名突然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將溫良玉趕回京了,如果讓他再逗留下去的話,形勢,也許會漸漸脫離自己的控制. 如果,如果,再被捲回從前的生活的話... 每當想起這件事的可能,李無名的眼中,就會寫滿恐怖. 這兒雖小,雖土,卻有著從前求之不得的寧靜,雖然說,自己的女兒曾有些對此不滿,可近年來,她畢竟也已漸漸溫順起來. 每當回想起幾年以前,那個每天都嚷著要去蘇杭,去京城的女兒時,李無名總會皺皺眉頭.還好,她現在已懂事多了. 你不明白啊,孩子,現在這種生活,究竟有多麼寶貴.... 當天晚上,溫良玉並沒有被趕走. 第二天也沒有. 第三天的晚飯,仍是由李無名管的. 第四天,李無名終於死心了. 其實,這小伙子也不是太糟,不是嗎? 如果,他能夠留下來的話,迪兒,一定會很開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