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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著轉載 戰國策(11)楚策一\二

作者:金龍魚

    1。11。1五國約以伐齊「提要」]

    威逼和利誘是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制服他人、達到目的的手段。威逼是由於恐懼之心人皆有之,利誘是因為人人都貪圖利益。利與害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利有大小之分,害有遠近之別。誘之以利,讓對方惑小利、忘遠害而為我所驅;脅之以害,使之避危亡之近禍而就我之圖謀。威逼和利誘,就是戰國策士們在悟透人性的基礎上,利用人性中趨利避害的弱點施展的最基本手段。

    「原文」

    五國約以伐齊。昭陽謂楚王曰:「五國以破齊,秦必南圖。」楚王曰:「然則奈何?」對曰:「韓氏輔國也,好利而惡難,好利,可營也;惡難,可懼也。我厚賂之以利,其心必營。我悉兵以臨之,其心必懼我。彼懼我兵而營我利,五國之事必可敗也。約絕之後,雖勿與地,可。」

    楚王曰:「善。」乃命大公事之韓見公仲,曰:「夫牛闌之事,馬陵之難,親王之所見也。王苟無以五國用兵,請效列城五,請悉楚國之眾也,以圖於齊。」

    齊之反趙、魏之後,而楚果弗與地,則五國之事困也。

    「譯文」

    趙、魏、韓、燕、楚五國聯盟進攻齊國。楚相昭陽對楚王說:「五國如果打敗了齊國,秦國一定會乘機向南進攻楚國。」楚王說:「這可怎麼辦呢?」昭陽回答說:「韓國韓鈱在韓國獨斷專行,貪圖私利,害怕危難。貪圖私利,可以對他施以利誘;害怕危難,可以對他進行威脅,我用重利去拉攏他,他內心一定會被利所誘;我發動大軍去威脅他,他一定會感到害怕,他害怕我們的大軍,又貪圖我們的重利,這樣五國聯盟攻齊的事,一定會失敗。他們的盟約被撕毀以後,即使不給韓國割地,也是可以的。」楚王說:「好」。

    於是他派大公事去韓國,會見韓相國公仲,說:「當初牛闌之役,馬陵之役,都是您親自見到的,大王如果不與五國聯合攻齊,我們願意獻出5個城邑,不然,我們就出動全軍來和齊國共同對敵。」

    韓國與趙、魏解約以後,楚國果然沒有割地給韓國,而五國聯盟攻齊之事就落空了。

    「評析」

    六國合縱最後以失敗告終,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各國都心懷鬼胎、各有利益、不能同心合力。五國合縱攻擊齊國,楚相昭陽卻從中搞鬼,所以合縱一下就解體了。韓相國公仲輕易改變了行動,可見利益的誘惑、武力的威懾對人的行為影響多麼巨大,所以要抵住他人對你的算計,就一定要作到「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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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2

    楚宣王問群臣曰

    「提要」]

    狐假虎威的成語就來自本章。古人在遊說時創造了許多典故和成語,充實了中華民族數千年來的語言。今天的人們,已經幾乎沒有創造新成語的能力和可能了。由此也可以看到古人的說話水平的確比現在的我們高出很多倍。

    「原文」

    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群臣莫對。江乙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於昭奚恤;故北方之畏昭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譯文」

    楚宣王問群臣,說:「聽說北方諸侯都害怕楚令尹昭奚恤,果真是這樣的嗎?」群臣無人回答,江乙回答說:「老虎捕捉各種野獸來吃。捉到一隻狐狸,狐狸對老虎說:『您不敢吃我,上天派我做群獸的領袖,如果您吃掉我,就違背了上天的命令。您如果不相信我的話,我在前面走,您跟在我的後面,看看群獸見了我,有哪一個不敢逃跑的呢?』老虎信以為真,就和狐狸同行,群臣見了它們,都紛紛逃跑,老虎不明白群獸是害怕自己才逃跑的,卻以為是害怕狐狸。現在大王的國土方圓5000里,大軍百萬,卻由昭奚恤獨攬大權。所以,北方諸侯害怕昭奚恤,其實是害怕大王的軍隊,這就像群獸害怕老虎一樣啊。」

    「評析」

    用寓言來做類比,最能直觀的說明問題,雖然老虎、狐狸、楚宣王、昭奚恤四個事物本身沒有什麼可比性,但是狐狸借助虎威這件事的事理和性質,卻與昭奚恤借助楚宣王造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兩件事有著可比性,而且用類比的說話技巧易於讓受眾理解。我們在說話時要學學古人,不斷地能用一些故事、寓言來類比說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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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3

    江乙說於安陵君

    「提要」]

    江乙善謀,安陵君知時。這篇文采飛揚的文章也是千古流傳的名篇。裡面投射出古人悟透人生的卓越智慧和質樸的情感,令今人欽佩和感慨萬千。

    「原文」

    江乙說於安陵君曰:「君無咫尺之地,骨肉之親,處尊位,受厚祿,一國之眾,見君莫不斂衽而拜,撫委而服,何以也?」曰:「王過舉而已。不然,無以至此。」

    江乙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女不敝席,寵臣不避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深自結於王,竊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則奈何?」江乙曰:「願君必請從死,以身為殉,如是必長得重於楚國。」曰:「謹受令。」

    三年而弗言。江乙復見曰:「臣所為君道,至今未效。君不用臣之計,臣請不敢復見矣。」安陵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間也。」

    於是,楚王游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雲霓,虎嗥之聲若雷霆,有狂兕(牛羊)車依輪而至,王親引弓而射,壹發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樂矣,今日之遊也!寡人萬歲千秋之後,誰與樂此矣?」安陵君泣數行而進曰:「臣入則綸席,出則陪乘。大王萬歲千秋之後,願得以身試黃泉,蓐螻蟻,又何如得此樂而樂之。」王大說,乃封壇為安陵君。君子聞之曰:「江乙可謂善謀,安陵君可謂知時矣。」

    「譯文」

    江乙勸導安陵君,說:「您對楚國沒有絲毫的功勞,也沒有骨肉之親可以依靠,卻身居高位,享受厚祿,人民見到您,沒有不整飾衣服,理好帽子,畢恭畢敬向您行禮的,這是為什麼呢?」安陵君回答說:「這不過是因為楚王錯誤地提拔我罷了;不然,我不可能得到這種地位。」江乙說:「用金錢與別人結交,當金錢用完了,交情也就斷絕了;用美色與別人交往,當美色衰退了,愛情也就改變了。所以,愛妾床上的蓆子還沒有睡破,就被遺棄了;寵臣的馬車還沒有用壞,就被罷黜了;您現在獨攬楚國的權勢,可自己並沒有能與楚王結成深交的東西,我為您非常擔憂。」安陵君說:「那可怎麼辦呢?」江乙說:「希望您一定向楚王請求隨他而死,親自為他殉葬,這樣,您在楚國必能長期受到尊重。」安陵君說:「敬遵您的教導。」

    3年以後,安陵君仍然沒有說什麼。江乙又拜見,說:「我給您說的,到現在您也沒有實行,您既然不採納我的意見,我要求從此不再會見您了。」安陵君說:「我實在不敢忘記先生給我的教導,只因沒有遇到好機會啊!」

    在這時,楚王要到雲、楚地區去遊獵,車馬成群結隊,絡繹不絕,五色旌旗遮蔽天日,野火燒起來,好像彩虹,老虎咆哮之聲,好像雷霆。忽然一頭犀牛像發了狂似的朝車輪橫衝直撞過來,楚王拉弓搭箭,一箭便射死了犀牛。楚王隨手拔起一根旗桿,接住犀牛的頭,仰天大笑,說:「今天的遊覽,實在太高興了!我要是百年之後,又和誰能一道享受這種快樂呢?」安陵君淚流滿面,上前對楚王說:「我在宮內和大王挨席而坐,出外和大王同車而乘,大王百年之後,我願隨從而死,在黃泉之下也做大王的席墊,以免螻蟻來侵擾您,又有什麼比這更快樂的呢!」楚王聽了大為高興,就正式封他為安陵君。

    君子聽到了,就說:「江乙真算是善於出謀劃策,安陵君真算是善於利用時機啊。」

    「評析」

    江乙的善謀,關鍵在於他對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有著清醒的洞察和把握,一個人得勢時,千萬不能沖昏頭腦,一定要為自己未來的危機和後事籌劃著想,得勢之時要想失勢之時。江乙又為安陵君獻上一計,此計由於可以取得國君的絕對信任,也可使民眾信服,所以是應對未來危機的完全之策。安陵君其實也是一個很有城府的睿智之人,他知道語言的效用取決於它所運用的語言環境,環境不一樣,效用自然也就不一樣。「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選擇有利的最佳時機,讓人看不出任何做作、謀劃的痕跡,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才算將話說到點子上。值得欽佩的是安陵君能夠為尋找時機而等待了足足三年,等待需要勇氣、需要毅力,時機找不到,他就不出手,這種嚴格把握、選擇說話時機的方法值得我們欽佩萬分和倣傚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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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4韓公叔有齊魏

    「提要」

    敢於自己作主,擅自割讓國土給他國,作為大臣而言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然而幹這事情的鄭申巧於為自己辯解,既免去了災禍,又得到了褒揚。

    「原文」

    韓公叔有齊、魏,而太子有楚、秦以爭國。鄭申為楚使於韓,矯以新城,陽人予太子。楚王怒,將罪之。對曰:「臣矯予之,以為國也。臣為太子得新城、陽人,以與公叔爭國而得之。齊、魏必伐韓。韓氏急,必懸命於楚,又何新城、陽人之敢求?太子不勝,然而不死,今將倒冠而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不罪也。

    「譯文」

    韓國公叔有齊國和魏國支持,太子幾瑟有楚國和秦國支持,兩個各有所恃,便爭奪太子的權位。鄭申為楚國出使出韓國,他假托楚王之命把新城、陽人兩地許給了幾瑟,楚王很生氣,要懲處鄭申。鄭申稟報說:「我假傳王命,把新城、陽人許給幾瑟,完全是為了楚國。我為幾瑟取得了新城、陽人兩地,這是為他與公叔爭奪太子權位而謀取的,齊、魏兩國得知必定會出兵進攻韓國,韓國緊急,必定會完全依靠楚國去救援,又有誰敢要求新城、陽人兩地呢?如果幾瑟不能戰勝齊、魏,僥倖活著,肯定會倉皇逃奔到楚國來,又怎麼敢提起新城、陽人的事呢?」楚王說:「好」。因此就不懲處鄭申了。

    「評析」

    事物的相互關聯性,讓事情發生之後的反應變得複雜多變。聰明的人可以看到事件之後的連鎖反應,愚鈍的人只能看到單個事件本身,所以常常遭受蒙蔽和欺騙。聰明人由於看的遠,就可以擺佈他人、從事態變化中謀取自身的巨大利益,所以我們處事決策,一定要考慮事情的連鎖反應和效應,謀劃一定要長遠而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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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5蘇秦為趙合從說楚

    「提要」

    蘇秦為聯合六國對抗秦國,而到各個國家作著複雜的遊說工作。他所要說服的,是一國之主的國君;他所要促成的,是一個空前龐大的國際大聯盟。因此他的遊說,其難度也是空前絕後的。但他還是作成了此事,大致形成了合縱聯盟。所以千古以來,他的才能和功業受到一代一代志士才俊的敬仰。

    「原文」

    蘇秦為趙合從,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與大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則諸侯莫南面而朝於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於天下莫如楚,楚強則秦弱,楚弱則秦強,此其勢不兩立。故為王至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親,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關;一軍下黔中。若此,則鄢、郢動矣。臣聞治之其未亂,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後憂之,則無及已。故願大王早計之。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聽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衛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宮矣。趙、代良馬囊駝,必實於外廄。故從合則楚王,橫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橫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讎者也。夫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強秦之威,以內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橫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有億兆之數。兩者大王何居焉?故弊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命之。」

    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未見勝焉。內與群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昧,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終薄。今主君欲一天下,安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

    「譯文」

    蘇秦為趙國組織合縱聯盟,去遊說楚威王,說:「楚國是天下的強國,大王是天下的賢主。楚國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徑、郇陽,全國土地方圓5000里,戰士百萬,戰車千輛,戰馬萬匹,糧食可供十年,這是建立霸業的資本。憑楚國這樣強大,大王這樣賢能,真是天下無敵。可現在您卻打算聽命於秦國,那麼諸侯必不會入朝楚國的章台了。秦國最引以為憂的莫過於楚國,楚國強盛則秦國削弱,楚國衰弱則秦國強大,楚、秦兩國勢不兩立。所以為大王考慮,不如六國結成合縱聯盟來孤立秦國。大王如果不組織六國合縱聯盟,秦國必然會從兩路進軍,一路出武關,一路下漢中。這樣,楚都鄢、郢必然會引起震動。我聽說:『平定天下,在它還未混亂時就要著手;做一件事在未開始時就要做好準備。』禍患臨頭,然後才去發愁,那就來不及了。所以,我希望大王及早謀劃。您若真能聽取我的意見,我可以讓山東各國四時都來進貢,奉行大王詔令,將國家、宗廟都委託給楚國,還訓練士兵,任大王使用。大王真能聽從我的愚計,那麼,韓、魏、齊、燕、趙、衛各國的歌女、美人必定會充滿您的後宮,越國、代郡的良馬、駱駝一定會充滿您的馬廄。因此,合縱聯盟成功,楚國就可以稱王;連橫聯盟成功,秦國就會稱帝。現在您放棄稱王、稱霸的大業,反而落個『侍奉別人』的惡名,我私下實在不敢讚許大王的做法。

    「秦國貪狠暴戾如同虎狼,有吞併六國的野心,秦國是諸侯的仇敵,而主張連橫的人卻想以割讓諸侯土地去討好秦國,這實在是所謂『奉養仇敵』的做法。做為人臣,以損失自己國家的領土為代價,交結強暴如虎狼的秦國,還去侵略諸侯,最終會招來嚴重的禍患。至於對外依靠強秦的威勢,對內脅迫自己的國君,喪失國土,這又是人臣的大逆不道、為國不忠。所以,合縱聯盟成功,諸侯就會割地聽從楚國;連橫陣線成功,楚國就得割地聽從秦國。合縱與連橫這兩種謀略,相差十萬八千里。對此大王到底如何取捨呢?因此,敝國國君趙王特派我獻此愚計,想共同遵守盟約,不知您如何決定?」

    楚王說:「我的國家,西邊與秦國相接,秦國有奪取巴蜀,吞併漢中的野心,秦國貪狠暴戾如同虎狼,不可能和它友好。而韓、魏兩國迫於秦國的威脅,又不能和他們深入地謀劃合作,如果和他們深謀,恐怕他們反會投入秦國的懷抱。這樣,計謀還沒有付諸實行,楚國就會大禍臨頭。我自己考慮,單憑楚國來對抗秦國,未必能夠取得勝利;與群臣的謀劃,也沒法依靠,我寢食不安,心神不定,如旗子飄蕩不止,終無所托。現在您想統一天下,安定諸侯拯救危國,我完全同意參加合縱聯盟。」

    「評析」

    要想說服他人有所放棄、有所跟從,就必須指出錯誤所在,出路所在。蘇秦指出了楚國連橫事秦的眾多不利結果,同時指出了合縱抗秦的眾多好處、指明了只有合縱才是唯一的出路。蘇秦先是奉承楚國的強大,說明如此強大的國家沒必要侍奉秦國,相反地應該成為其他國家侍奉的對象,在極力渲染了合縱的美好前景後,蘇秦集中攻擊了連橫戰略的弊端,秦國是貪得無厭的國家,而那些主張合縱的說客和大臣們則是大逆不道、為國不忠的奸臣,蘇秦極盡口伐之能事,使楚王深感連橫戰略之惡劣,合縱的確是唯一的選擇。這一破一立,使蘇秦終於達成了遊說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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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6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說楚

    「提要」

    蘇秦與張儀為各自的政治主張跑遍了每個國家,二人對國君們的遊說雖沒有發生在同一時間,但二人的說辭針鋒相對、互為矢的,宛如二人同時在各國君前辯論一樣。二人都口鋒犀利,究竟誰能最終說服各位國君,值得我們仔細觀戰。

    「原文」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嚴以明,將知以武。雖無出兵甲,席捲常山之險。折天下之脊,天下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與猛虎而與群羊,竊以為大王之計過矣。

    「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敵侔交爭,其勢不兩立。而大王不與秦,秦下甲兵,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皋,韓必入臣於秦。韓入臣,魏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魏攻其北,社稷豈得無危哉?

    「且夫約從者,聚群弱而攻至強也。夫以弱攻強,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驟舉兵,此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者,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禍,無及為已,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秦西有巴蜀,方船積粟,起於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餘里。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糧,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里;裡數雖多,不費馬汗之勞,不至十日而距繡關;繡關驚,則從竟陵已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舉甲出之武關,南面而攻,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恃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其勢不相及也。夫恃弱國之救,而忘強秦之禍,此臣之所以為大王之患也。且大王嘗與吳人五戰三勝而亡之,陳卒盡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聞之:攻大者易危,而民弊者怨於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強秦之心,臣竊為大王危之。

    「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於函谷關十五年以攻諸侯者,陰謀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嘗與秦構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通侯、執纏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師襲秦,戰於蘭田,又卻。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弊,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危於此者矣,是故願大王熟計之也。

    「秦下兵攻衛、陽晉,必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已。

    「凡天下所信約從親堅者蘇秦,封為武安君而相燕,即陰與燕王謀破齊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兩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反覆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

    「今秦之與楚也,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帚之妾,效萬家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擊。臣以為計無便與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獻書大王之從車下風,須以決事。」

    楚王曰:「楚國僻陋,托東海之上。寡人年幼,不習國家之長計。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聞之,敬以國從。」乃遣車百乘,獻雞駭之犀,夜光之壁於秦王。

    「譯文」

    張儀為秦國瓦解合縱聯盟,組織連橫陣線去遊說楚王說:「秦國土地廣闊,佔有天下之半;武力強大,可與諸侯對抗;四境有險山阻隔,東邊又繞著黃河,西邊還有險要的屏障,國防鞏固如同鐵壁銅牆,還有戰士百多萬人,戰車千輛,戰馬萬匹,糧食堆積如山,法令嚴名,士卒赴湯蹈火,拚死戰鬥毫不畏懼,國君嚴歷而又英明,將帥足智多謀而又勇武,假如秦國一旦出兵,奪得恆山的險隘就像卷席那樣輕而易舉。這樣,就控制了諸侯要害之地,天下要頑抗的必然遭到滅亡。再說,搞合縱聯盟的人,無異於驅趕群羊去進攻猛虎,弱羊敵不過猛虎,這是很明顯的。現在大王不與猛虎友好,卻與群羊為伍,我認為大王的主意完全錯了。

    如今天下的強國,不是秦國,就是楚國;不是楚國就是秦國,兩國不相上下,互相爭奪,勢不兩立。如果大王不與秦國聯合,秦國出兵殺將進來,佔據宜陽,韓國的上黨要道被切斷;他們進而出兵河東,佔據成皋,韓國必然投降秦國。韓國投降秦國,魏國也必然跟著歸順秦國。這樣,秦國進攻楚國的西邊,韓、魏又進攻楚國的北邊,楚國怎能沒有危險呢?況且那合縱聯盟,只不過是聯合了一群弱國,去進攻最強的秦國。以弱國去進攻強國,不估量強敵便輕易作戰,致使國家貧弱而又經常發動戰爭,這是危險的做法,我聽說:兵力不夠,切勿挑戰;糧食不足,切勿持久。那些主張合縱聯盟的人,誇誇其談,巧言辯說,讚揚人主的節操和品行,只談好處,不談禍害,一旦楚國大禍臨頭,就措手不及了,所以希望大家要深思熟慮。

    秦國西有巴、蜀用船運糧,自汶山起錨,並船而行,順長江而下,到楚都有3000多里,用船運兵,一船載50人,和運3月糧食的運糧船同行,浮水而下,一日行300多里,路程雖長,卻不費車馬之勞,不到10天,就到達?關,與楚軍對峙;?關為之驚動,因而自竟陵以東,只有守衛之力,黔中、巫郡都會不為大王所有了。秦國又出兵武關,向南進攻,則楚國的北部交通被切斷,秦軍攻楚,三月之內形勢將十分危急,而楚國等諸侯的援軍,要在半年之後才到,這將無濟於事。依靠弱國的救援,忘記強秦迫在眉睫的禍患,這就是我為大王所擔憂的。

    再說,大王曾與吳國交戰,五戰三勝滅亡其國,但您的兵卒已盡,又遠守新得之城,人民深受其苦,我聽說:進攻強大的敵人則易遭到危險;人民疲憊窮困,則易抱怨君主。追求易受危難的功業,而違背強秦的意願,我暗自為大王感到危險。

    至於秦國之所以15年不出兵函谷關進攻諸侯,是因為它有吞併諸侯的野心,楚國曾與秦國交戰,戰於漢中,楚國被打敗,通侯、執圭以上官爵死了的有70多人,終究失掉了漢中。楚王於是大怒,出兵襲秦,戰於藍田,又遭失敗。這就是所謂『兩虎相鬥』啊!秦國和楚國互相削弱,韓、魏兩國卻保存實力,乘機進攻楚國的後方。出謀劃策是沒有比這再錯誤的了,希望大王要深思熟慮。

    而若秦楚結盟後,秦國出兵進攻衛國的陽晉,必定卡住諸侯的交通要道,大王全力進攻宋國,不到數月,就可以滅宋,若再繼續東進,泗上十二諸侯就全為大王所有了。在諸侯中堅持合縱聯盟的蘇秦,被封為武安君,出任燕相,暗地裡與燕王合謀進攻齊國,瓜分齊國。他假裝在燕國獲罪,逃到齊國,過了兩年,事機不密,陰謀敗露,齊王氣憤,便車裂了蘇秦,一貫靠著欺詐誆騙、反覆無常的蘇秦,想要圖謀左右天下,統一諸侯,這明顯是不可能成功的。

    現在,秦、楚兩國接壤,本來是友好的國家。大王果真能聽從我的勸告,我可以讓秦太子做楚國的人質,讓楚太子做秦國的人質,讓秦女做大王侍奉灑掃之妾,並獻出萬戶大邑,作為大王的湯沐邑,從此秦、楚兩國永結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如果真是這樣,我認為沒有比這更有利於楚國的了。所以秦王派我出使貴國,呈獻國書,敬侯您的決定。」

    楚王說:「楚國地處窮鄉僻壤,靠近東海之濱。我年幼無知,不懂得國家的長遠大計。現在承蒙貴賓的英明教導,我完全接受您的高見,把國事委託給您,參加連橫陣線。」於是他派出使車百輛,將駭雞犀角、夜光寶璧獻給了秦王。

    「評析」

    張儀是個無所不用其極、心腸較為歹毒的說客,所以他的遊說,大多以勢壓人、威逼利誘、恐嚇敲詐。威逼是為了拆散合縱聯盟、強迫楚國放棄與秦國敵對的外交政策,利誘是為了樹立連橫同盟、拉攏楚國加入連橫戰線、侍奉秦國。雖然張儀是在紙上談兵、用語言說出秦國伐楚的軍事部署,但武力的威懾、軍隊的逼近、戰爭的硝煙,彷彿已近在眼前,構成了談判、交涉時的巨大籌碼,足以引起楚王的恐懼,最終迫使楚國就範的,實際上就是這種語言背後的暴力威脅。

    在用暴力威脅的同時,張儀批駁了一番論敵,指出了蘇秦人格上的缺陷,借此污損敵人。並指出了合縱戰略的致命弱點:用弱國去進攻強國,會使弱國越來越弱。對領軍人物和戰略觀點的批判,使合縱戰略成為無根之木。

    其實暴力威脅和批駁合縱都是在「破」,如果僅有「破」而沒有「立」,那麼對方就看不到出路,就不能真正就範自己的意圖。所以張儀在一整段「破」之後,開始了「立」,指出了連橫事秦的眾多好處,誘之以利,使楚王看到了放棄合縱、改用連橫的光明前程。於是很快就被張儀說服了。

    「福兮禍所伏」,以利誘之,實質上是以利害之。楚國的亡國為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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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7

    威王問於莫敖子華

    「提要」

    古往今來,一個國家的安危經常維繫在少數幾個忠臣身上。忠臣越多,國家就越興旺,而如果國家重臣一個個貪贓枉法、中飽私囊,那麼國家的安危就會出現問題。莫敖子華向楚威王推薦了忠臣的五種類型,這些人的高風亮節、忠義血性的確讓我輩欽佩。

    「原文」

    威王問於莫敖子華曰:「自從先君文王以至不谷之身,亦有為爵勸,不以祿勉,以憂社稷者乎?」莫敖子華對曰:「如章不足知之矣。」王曰:「不於大夫,無所聞之。」莫敖子華對曰:「君王將何問者也?彼有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有崇其爵,豐其祿,以憂社稷者;有斷繢決腹,壹瞑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有勞其身,愁其志,以憂社稷者;亦有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王曰:「大夫此言,將何謂也?」

    莫敖子華對曰:「昔令尹子文,緇帛之衣以朝,鹿裘以處;未明而立於朝,日晦而歸食;朝不謀夕,無一月之積。故彼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令尹子文是也,

    「昔者葉公子高,身獲於表薄,而財於柱國;定白公之禍,寧楚國之事,恢先君以掩方城之外,四封不侵,名不挫於諸侯。當此之時也,天下莫敢以兵南鄉。葉公子高,食田六百畛。故彼崇其爵,豐其祿,以憂社稷者,葉公子高是也。

    「昔者吳與楚戰於柏舉,兩御之間夫卒交。莫敖大心撫其御之手,顧而大息曰:『嗟乎子乎,楚國亡之月至矣!吾將深入吳軍,若撲一人,若繣一人,以與大心者也,社稷其為庶幾乎?』故斷繢決腹,壹瞑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

    「昔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棼冒勃蘇曰:『吾被堅執銳,赴強敵而死,此猶一卒也,不若奔諸侯。』於是贏糧潛行,上崢山,逾深溪,穿膝暴,七日而薄秦王之朝。榷立不轉,晝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漿無入口,闐而殫悶,旄不知人。秦王聞而走之,冠帶相及,左奉其首,右濡其口,勃蘇乃蘇。秦王身問之:『子孰誰也?』嬉棼冒勃蘇對曰:『臣非異,楚使新造嬉棼冒勃蘇。吳與楚人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使下臣來告亡,且求救。』秦王顧令不起:『寡人聞之,萬乘之君,得罪於士,社稷其危,今此之謂也。』遂出革車千乘,卒萬人,屬之子滿與子虎。下塞以東,與吳人戰於濁水而大敗之,亦聞於遂浦。故勞其身,愁其思,以憂社稷者,棼冒勃蘇是也。

    「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君王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蒙谷給斗於宮唐之上,捨斗奔郢曰:『若有孤,楚國社稷其庶幾乎!』遂入大宮,負離次之典以浮於江,逃於雲夢之中。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亂;蒙谷獻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此蒙谷之功,多與存國相若,封之執纏,田六百畛。蒙谷怒曰:『谷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余豈悉無君乎?』遂自棄於磨山之中,至今無胃。故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蒙谷是也。」

    王乃大息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耳?」

    莫敖子華對曰:「昔者先君靈王好小要,楚士約食,馮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惡,就而不避。章聞之,其君好發者,其臣抉拾。君王直不好,若君王誠好賢,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

    「譯文」

    楚威王問莫敖子華,說:「從先君文王到我這一輩為止,真有不追求爵位俸祿,而憂慮國家安危的大臣嗎?」莫敖子華回答說:「這些事情,非子華所能回答。」威王說:「我要是不問您,更無從知道。」莫敖子華回答說:「君王您問的是哪一類大臣呢?有奉公守法,安於貧困,而憂慮國家安危的;有為了提高其爵位,增加其俸祿,憂慮國家安危的;有不怕斷頭,不怕剖腹,視死如歸,不顧個人利益,而憂慮國家安危的;有勞其筋骨,苦其心志,而憂慮國家安危的;也有既不追求爵位,又不追求俸祿,而憂慮國家安危的。」

    威王說:「您這些話,說的都是誰呢?」莫敖子華回答說:「從前令尹子文上朝時,身穿樸素的黑絲綢長衫,在家時,穿著簡樸的鹿皮衣。黎明即起,就去上朝;太陽落山,才回家吃飯。吃完早飯就顧不上晚飯。連一天的糧食也沒有積存。所以,我說的那個奉公守法,安於貧困,而憂慮國家安危的,就是令尹子文。

    從前楚國葉公子高,其貌不揚,而有柱國之才;平定了白公之亂,使楚國得以安定,發揚了先君的遺德,影響到方城之外,四境諸侯都不敢來犯,使楚國的威名在諸侯中未受損傷。在這個時候,諸侯都不敢出兵南侵,葉公子高的封地有六百畛的土地,所以,我說的那個為了提高爵位,增加俸祿,而憂慮國家安危的,就是葉公子高。

    從前,吳、楚兩國在柏舉交戰,雙方對壘,士卒已經短兵相接。莫敖大心拉著駕車戰士的手,望著他們說:『唉!唉!楚國亡國的日子就要到了,我要深入吳軍,你們如果能打倒一個敵人,助我一臂之力,我們楚國也許還不至於滅亡!』所以,我說的那個不怕斷頭,不怕剖腹,視死如歸,不顧個人利益,而憂慮國家安危的,就是莫敖大心。

    從前,吳、楚兩國在柏舉交戰,吳軍連攻三次,攻入楚都,楚君逃亡,大夫跟隨,百姓流離失所,棼冒勃蘇說:『我如果身披鎧甲,手執武器與強敵作戰,不幸戰死,其作用也只像一個普通士卒而已,還不如向諸侯去求援。』於是,他背著乾糧秘密出發,越過高山峻嶺,渡過深水溪谷,鞋子穿爛了,腳掌磨破了,褲子破了,露出了膝蓋;走了7天,到了秦王的朝廷,踮著腳跟翹望,希望得到秦王的幫助;日夜哭泣,希望得到秦王的同情。經過7晝夜,也未能面告秦王。他就這樣,滴水不進,以致頭昏眼花,氣絕暈倒,不省人事。秦王知道後來不及繫好衣帽就跑來看他,左手捧著他的頭,右手給他灌水,勃蘇才慢慢甦醒過來,秦王親自問他:『你是什麼人?』棼冒勃蘇回答說:『我不是別人,是楚王派來的因不死於國難新獲罪的棼冒勃蘇。吳、越兩國現在柏舉交戰,吳國連攻三次,進入楚都,楚君逃亡,大夫跟隨,百姓流離失所。敝國君王特派我來報告楚國面臨的亡國大禍,並且請求援救。』秦王一再要他起身,他一直不起。秦王說:『我聽說,萬乘大國的君王,如果得罪了志士,國家就會危險,如今就是這樣。』於是,秦王派出戰車千輛,兵士萬人,讓公子滿和公子虎帶領,出邊關,向東挺進,與吳軍戰於濁水之上,大敗吳軍,又聽說還在遂浦作戰。所以,我說的那個勞其筋骨,苦其心志,而憂慮國家安危的,就是棼冒勃蘇。

    吳、楚兩國在柏舉交戰,吳國連攻三關,攻入楚都,楚君逃亡,大夫跟隨,百姓流離失所,楚臣蒙谷在宮唐與吳軍遭遇,這時楚王生死未卜,蒙谷撇開吳軍跑到楚都,說:『如果有孤子可以繼位,楚國大概可難免遭滅亡。』於是,他來到楚宮,背上楚國法律離次大典,乘船浮游於江上,逃到雲、夢地區。以後楚昭王返回楚都,百官無法可依,百姓混亂;蒙谷獻出了離次大典,百官便有法可依,百姓得以治理。相形之下,蒙谷立了大功,等於使楚國得以保全。於是,楚王封他為執纏,給他封田600畛。蒙谷生氣地說:『我並不是一般貪圖爵祿的大臣,我是憂慮國家安危的大臣;國家平安無事,我難道會去憂慮個人有無官做嗎!』於是他隱居磨山之中,至今仍無爵祿。所以,我說的那個既不追求爵位,也不追求俸祿,而憂慮國家安危的,就是蒙谷啊!」

    楚王歎息道:「這些都是古人,現在還有這樣的人嗎?」莫敖子華回答說:「從前,楚靈王喜歡細腰女子,楚國的人便少吃飯,使自己的腰都細起來,以致要扶著東西才能起立,雖然想吃東西,但總是忍著餓不吃,這樣餓下去,就有死的危險,可是人們無所畏懼。我聽說:『國君喜好射箭,大臣也會去學習射箭。』大王您只是不喜好賢臣而已,如果真是喜好賢臣,上述這五種賢臣,都是可以被大王羅致來的。」

    「評析」

    謀略之學實際上教人一些政治上的樸素真理。忠臣的公而忘私、剛烈節義是一個國家最為需要的。而作為最高領袖,一定要好忠臣如好色,栽培、重用忠臣。有了幾個毫無私心、敢為國捐軀的忠臣,則國家的安全和興旺就可放心了。可惜這樣樸素的真理,真正能遵循的統治者實際上也並不多。所以官場上經常是貪官污吏大行其道、忠良遭陷、忠臣遭貶。

    莫敖子華用包含強烈感情的語言、鮮明生動的案例故事,描述了忠臣的典型形象和光輝事跡,也揭示了國君喜好忠臣、才能羅致忠臣的道理。其雄辯洋洋灑灑、氣勢宏偉,用一個個具體的人物和故事直接打動聽眾,包含感情,顯得非常的感人。這種飽含感情的案例描述法,我們在論辯中應該多加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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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8魏相翟強死

    「提要」

    在國際關係中,任何一個國家都將自己國家的國家利益放在首位。某個國家為自己利益去分化瓦解、挑撥離間其他國家,是天經地義、非常正常的事情。看看楚國是如何突出它的利益的。

    「原文」

    魏相翟強死。為甘茂謂楚王曰:「魏之幾相者,公子勁也。勁也相魏,魏、秦之交必勞。秦、魏之交完,則楚輕矣。故王不如與齊約,相甘茂於魏。齊王好高人以名。今為其行人請魏之相,齊必喜。魏氏不聽,交惡於齊。齊、魏之交惡,必爭事楚。魏氏聽,甘茂與樗裡疾,貿首之仇也;而魏、秦之交必惡,又交重楚也,』

    「譯文」

    魏國的相國翟強死了。有人為甘茂對楚王說:「在魏國,希望繼任相國的人是公子勁。公子勁如果做了魏相,魏、秦兩國必然友好。魏、秦兩國友好,楚國在諸侯中的地位就會降低。所以,大王您不如與齊國結盟,共同支持甘茂做魏國的相國。齊王以好居人上而出名,現在要他的外交使節活動,讓甘茂出任魏國相國,齊王一定很高興。魏國如果不同意,就會與齊國關係惡化;齊、魏兩國關係惡化,他們都要爭著拉攏楚國。魏國如果同意任命甘茂為相國,甘茂與現在的秦相樗裡疾是勢不兩立的仇人。那末魏、秦兩國關係一定惡化,這樣,他們兩國都會倚重於楚國了。」

    「評析」

    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謀士們一心想著如何削弱、分裂除自己國家之外的所有國家,而自己的大國權威,完全是站在他國的紛爭和損失之上的。國家之間如此,企業之間、人與人之間也難免有這種唯自己利益是圖、損害謀算其餘的現象。「防人之心不可無」,古人留給我們《戰國策》這個謀略寶庫,也旨在讓我們洞察陰謀、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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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9楚懷王拘張儀

    「提要」

    張儀得罪了不少國家,所以經常有生命危險,但是他還是能施用計謀、化險為夷。這次他只利用寵妃鄭袖的女性心理輕易就達到了目的。

    「原文」

    楚懷王拘張儀,將欲殺之。靳尚為儀謂楚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之無秦也,楚必輕矣。」又謂王之幸夫人鄭袖曰:「子亦自知且賤於王乎?」鄭袖曰:「何也?」尚曰:「張儀者,秦王之忠信有功臣也。今楚拘之,秦王欲出之。秦王有愛女而美,又簡擇宮中佳麗習音者,以歡從之;資之金玉寶器。奉以上庸六縣為湯沐邑,欲因張儀內之楚王。楚王必愛,秦女依強秦以為重,挾寶地以為資,勢為王妻以臨子。楚王惑於虞樂,必厚尊敬親愛之而忘子。子益賤而日疏矣。」鄭袖曰:「願委之於公,為之奈何?」曰:「子何不急言王,出張子。張子得出,德子無已時,秦女必不來,而秦必重子。子內擅楚之貴,外結秦之交。畜張子以為用,子之子孫必為楚太子矣,此非布衣之利也。」鄭袖遽說楚王出張子。

    「譯文」

    楚懷王拘留張儀,準備殺了他。這時懷王的佞臣靳尚對懷王說:「君王把張儀拘禁下獄,秦王必定憤怒。天下諸侯一看楚國失去了盟邦秦國,楚國的地位就會低落。」接著靳尚又對懷王的寵妃鄭袖說:「你可知道你馬上要在君王面前失寵了吧!」鄭袖說:「為什麼?」靳尚說:「張儀是秦王有功的忠臣,現在楚國把他拘留下獄了,秦國肯定要楚國釋放張儀。秦王有一個美麗的公主,同時又選擇美貌善玩且懂音樂的宮女作陪嫁,為了使她高興,此外秦王還陪嫁了各種金玉寶器,用上庸6縣送給她作為享樂的費用,這次正想讓張儀獻給楚王為妻。君王必定很愛秦國公主,而秦國公主也仰仗強秦來抬高自己身價,同時更以珠寶土地為資本,四處活動,她勢必會立為君王的妻子,到那時秦國公主就等於君臨楚國,而君王每天都沉迷於享樂,必然忘記你,你被忘掉以後,那你被輕視的日子就不遠了。」

    鄭袖說:「一切拜託您辦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好。」靳尚說:「您為什麼不趕快建議君王釋放張儀。張儀如果能夠獲得釋放,必然對您感激不盡,秦國的公主也就不會來了,那秦國必定會尊重你。您在國內有楚國的崇高地位,在國外結交秦國,並且留張儀供您驅使。你的子孫必然成為楚國太子,這絕對不是一般的利益。」鄭袖立刻就去說服楚懷王放了張儀。

    「評析」

    謀略、策略的根本在於採用迂迴、拐彎抹角的形式。拐彎抹角,就是通過轉換角度、借助其他中介來說服對方的方法。靳尚如果直接請求鄭袖為張儀在懷王前說情,鄭袖肯定不會答應。所以靳尚拐彎抹角地杜撰了張儀會送來漂亮的秦女,會使鄭袖失寵這樣的事實,鄭袖為了不失寵於楚王,只得搭救張儀。靳尚把釋放張儀與鄭袖的切身利益聯繫起來,使本來與張儀毫不相干的鄭袖為解救張儀起了關鍵作用。這個計策從整體上看,也是借助鄭袖這個中介拐彎抹角達成目的的。如果靳尚直接上書懷王要求釋放張儀,那一定是緣木求魚、勞而無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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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10楚襄王為太子之時

    「提要」

    作為領導,決策時一定要集思廣益,幕僚和下屬提出的正面的、反面的、高明的、平常的建議和策略,都應該認真聽取,等知道方法的全貌後,自己心中就有數了。楚襄王面臨齊國的脅迫和強橫,由於集思廣益,竟不用一兵一卒,就維護了國家的安全。

    「原文」

    楚襄王為太子之時,質於齊。懷王薨,太子辭於齊王而歸。齊王隘之:「予我東地五百里,乃歸子。子不予我,不得歸。」太子曰:「臣有傅,請追而問傅。」傅慎子曰:「獻之地,所以為身也。愛地不送死父,不義。臣故曰獻之便。」太子入,致命齊王曰:「敬獻地五百里。」齊王歸楚太子。

    太子歸,即位為王。齊使車五十乘,來取東地於楚。楚王告慎子曰:「齊使來求東地,為之奈何?」慎子曰:「王明日朝群臣,皆令其獻計。」

    上柱國子良入見。王曰:「寡人之得求反,王墳墓、復群臣、歸社稷也,以東地五百里許齊。齊令使來求地,為之奈何?」子良曰:「王不可不與也。王身出玉聲,許萬強乘之齊,而不與,則不信。後不可以約結諸侯。請與而復攻之。與之信,攻之武,臣故曰與之。」

    子良出,昭常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里,為之奈何?」昭常曰:「不可與也。萬乘者,以地大為萬乘。今去東地五百里,是去東國之半也,有萬乘之號,而無千乘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與。常請守之。」

    昭常出,景鯉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里,為之奈何?」景鯉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臣請西索救於秦。」

    景鯉出,慎子入。王以三大夫計告慎子曰:「子良見寡人曰:『不可不與也,與而復攻之。』常見寡人曰:『不可與也,常請守之。』鯉見寡人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也,臣請索救於秦。』寡人誰用於三子之計?」慎子對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謂也?」慎子曰:「臣請效其說,而王且見其誠然也。王發上柱國子良車五十乘,而北獻地五百里於齊。發子良之明日,遣昭常為大司馬,令往守東地。遣昭常之明日,遣景鯉車五十乘,西索救於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獻地於齊。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為大司馬,使守東地。又遣景鯉西索救於秦。

    子良至齊,齊使人以甲受東地。昭常應齊使曰:「我典主東地,且與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餘萬弊甲鈍兵,願承下塵。」齊王謂子良曰:「大夫來獻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弊邑之王,是常矯也。王攻之。」齊王大興兵,攻東地,伐昭常。未涉疆,秦以五十萬臨齊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奪之東地五百里,不義。其縮甲則可,不然,則願待戰。」齊王恐焉,乃請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齊患。士卒不用,東地復全。

    「譯文」

    楚襄王做太子時,在齊國做人質。他父親懷王死了,太子便向齊王提出要回楚國去,齊王不許,說:「你要給我割讓東地500里,我才放你回去;否則,不放你回去。」太子說:「我有個師傅,讓我找他問一問。」太子的師傅慎子說:「您答應給齊國割讓東地500里吧。土地是為了安身的,因為愛地,而不為父親送葬,這是不道義的。所以,我說獻地對你有利。」太子便答覆齊王,說:「我敬獻出東地500里。」齊王這才放太子回國。

    太子回到楚國,即位為王。齊國派了使車50輛,來楚國索取東地500里。楚王告訴慎子,說:「齊國派使臣來索取東地,該怎麼辦呢?」慎子說「大王明天召見群臣,讓大家來想辦法吧。」

    於是,上柱國子良來拜見楚王,楚王說:「我能夠回到楚國來辦父親的喪事,又能和群臣再次見面,使國家恢復正常,是因為我答應了給齊國割讓東地500里。現在齊國派使臣辦理交接手續,這可怎麼辦呢?」子良說:「大王不能不給,您說話一字千金,既然親口答應了萬乘的強齊,卻又不肯割地,這就失去了信用,將來您很難和諸侯各國談判結盟。應該先答應給齊國割讓東地,然後再出兵攻打齊國。割地,是守信用;攻齊,是不示弱。所以我覺得應該割地。」

    子良出朝後,昭常拜見楚王。楚王說:「齊國派了使臣來,要求割讓東地500里,該如何辦呢?」昭常說:「不能給。所謂萬乘大國,是因為土地的廣博才成為萬乘大國的。。如果要割讓東地500里,這是割讓了東國的一半啊!這樣楚國雖有萬乘之名,卻無萬乘之實了。所以我說不能給,我願堅守東地。」

    昭常出朝後,景鯉拜見楚王。楚王說:「齊國派了使臣來,要求割讓東地500里,該怎麼辦呢?」景鯉說:「不能給。不過,楚國不能單獨守住東地,大王說話一字千金,既然親口答應了強齊,而又不給割地,這就在諸侯而前違背了大義。楚國既然不能單獨守住東地,我願去求救於秦國。」

    景鯉出朝後,太子的師傅慎子進去。楚王把三個大夫出的主意都告訴了慎子,說:「子良說『不能不給,給了以後再出兵去進攻齊國』。昭常說『不能給,我願去守衛東地。』景鯉說:『不能給,既然楚國不能單獨守住東地,我願意去求救於秦國。』我不知道他們三個人出的主意,到底採用誰的好?」慎子回答說:「大王都採用。」楚王怒容滿面地說:「這是什麼意思?」

    慎子說:「請讓我說出我的道理,大王將會知道確實如此;大王您先派遣上柱子良帶上兵車50輛,到齊國去進獻東地500里;在派遣子良的第二天,又任命昭常為大司馬,要他去守衛東地;在派遣昭常的第二天,又派景鯉帶領戰車50輛,往西去秦國求救。」楚王說:「好」。於是派子良到齊國去獻地,在派子良的第二天,又立昭常為大司馬,要他去守衛東地;還派遣景鯉去秦國求救。

    子良到了齊國,齊國派武裝來接受東地。昭常回答齊國使臣說:「我是主管東地的大司馬,要與東地共存亡,我已動員了從小孩到60歲的老人全部入伍,共30多萬人,雖然我們的鎧甲破舊,武器魯鈍,但願意奉陪到底。」齊王對子良說:「您來獻地,昭常卻守衛東地,這是怎麼回事呢?」子良說:「我是受了敝國大王之命來進獻東地的。昭常守衛東地,這是他假傳王命,大王可以去進攻他。」齊王於是大舉進攻東地,討伐昭常。當大軍還未到達東地邊界時,秦國已經派了50萬大軍進逼齊國的西境,說:「你們扣押了楚太子,不讓回國,這是不講仁道;又想搶奪楚國東地500里,這是不講正義。你們如果收兵則罷;不然,我們等著決戰一場。」

    齊王聽了害怕,就請求子良去告訴楚國,兩國講和。又派人出使秦國,聲明不進攻楚國,從而解除了齊國的戰禍。楚國不用一兵一卒,竟確保了東地的安全。

    「評析」

    楚襄王在齊國做人質,脫離虎口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事情等自身安全、有所憑依時再考慮不遲。所以慎子讓楚襄王答應割地的決策是正確的。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也會碰到這樣的難題,這時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先解決第一位的事,其他的事只能徐緩圖之。

    楚王師傅慎子集思廣益、歸納總結、博采眾長的決策功夫值得當今各類各級領導學習,這次慎子的特點在於他幾乎採納了所有人的觀點,只不過整體上將各觀點進行了排列組合。在處理一些大事、難事時,決策者一定要集合眾人的思路和點子,採用「頭腦風暴法」,讓每個人獻計獻策、暢說欲言。中國有言「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就說明眾人的智慧產生的合力還是巨大的。每個人有不同的立場、角度和思路,將眾人的觀點集合起來,進行選擇和整和,就可以有解決問題的良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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