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舊事--玄幻魔法小說網

　　破舊的茅屋，卻異常的整潔，一桌一椅都是主人用巨木的根做的，非常的簡潔卻又含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絲絲的紋理張揚出一種力的感覺，但卻不讓人感到飛揚，就彷彿這些巨木根天生應該就是桌子、椅子。

　　轉目四望，發現自己身下睡的卻也是巨木做的，巧妙地利用了巨木天然紋理，順勢下刀將內部雕成一個下凹的空間，正好適合一個人舒服地躺著，其匠心獨到可見一斑。

　　「你醒了？」一個雷鳴般的聲音問到。

　　被嚇了一跳的少年轉頭一望，一個魁梧的身影鬼魅般地站在床榻之前，破舊的衣衫掩飾不住身上不怒而威的氣勢，兩道入鬢的劍眉囂張地飛揚，古銅色的膚色和虯結的肌肉上橫七豎八的傷痕散發著曾經鐵馬金戈的輝煌。看不出他有幾歲，彷彿是不惑，又彷彿是而立之年。

　　鎮定下來的少年半欠著身，勉力支持著行了一個禮，道：「多謝恩人相救，小人感激不盡。」

　　「哦？」大漢好奇地側頭看了看少年，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禮，你現在還很虛弱，先休息吧。」話未說完，人已一閃，轉身不見了。

　　午後的陽光照射進來，正好照在身上，第一次感到真是溫暖。

　　斷斷續續地睡了幾天，少年終於可以起床走動了，這全歸功於大漢不知名的草藥和他的推拿。當然，更多的原因是大漢天天給他吃的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儘管味道不是很好，但是卻十分滋補少年虛弱的身體。

　　第一次走出了茅屋，沐浴在夕陽下的少年驚訝地看著四周，這是一個寧靜安謐的世外桃源。黃昏的陽光透過背後峭壁的樹叢，將碎金般的光芒撒在屋頂的茅草上，原本金黃的茅草就越發顯得燦爛了，彷彿就不再是一幢簡陋的茅屋，而是一件精工細作的藝術精品。

　　這個世外桃源正好處在半山腰的一個凸出來的平台上，大約四畝見方，背後的峭壁約有百丈高，密密地爬滿了籐蘿，不知名的紫色小花碎米一般的點綴在峭壁上，就像一片紫籐蘿的花海。峭壁半腰，卻是幾棵奇松，枝幹夭矯如龍，在半空中輕輕風動。

　　往前百步正是懸崖，暗不見底，稀薄的雲氣在罡風中漸漸聚集，漸漸成型，轉瞬間雲氣就開始密集了，然後翻騰。少年出神地想：「就跟海州那一望無際的大海一樣。」

　　回首北望，是一條小路正蜿蜒而去，順步前行，轉過了巖壁，眼前一亮，前面竟是一片花海。同樣也是四畝見方，長滿了不知名的花，五色斑斕。花海盡頭，一道瀑布從天而落，轟然落下，在譚中激起了雪白的白沫。夕陽溫柔的照在瀑布上，折射出七彩的光，一時不禁癡了。

　　信步走過花海，就到了瀑布的前面，少年突然發現大漢正盤坐在瀑布正下的磐石上，任憑百丈瀑布從頭衝下，魁梧的身體上隱隱地流動著光芒，古銅色的臉上一抹紫氣瞬間浮過，然後突然張開了眼睛，微微對少年一笑，從容地走下了磐石。

　　「恩人救命之恩，小人永世難忘。」少年一躬到底。

　　「不必客氣，」大漢瞇著眼睛看了看少年一眼，微笑道。「貴姓？」「不敢不敢，」少年尷尬道，一時手不知道放那裡去好，一抹酡紅飛過少年的臉。

　　「恩人如此，折殺小人了，」少年誠惶誠恐說：「小人姓蕭，單名一個意字，字廷君。」

　　「好名字，」大漢哈哈大笑，道：「我名長孫勝，自號百敗。」

　　他哈哈大笑，聲震深谷，「我縱橫天下，別人尊我為常勝將軍，我卻自號百敗，哈哈，天下哪有常勝之理。我自十五歲入伍，生平大小歷百千戰，敗的何止是百次。」

　　長孫百敗笑聲一斂，對蕭意道：「蕭兄弟，嚇著你了。」

　　蕭意笑道：「恩人慷慨磊落，小人正恨不得像恩人一樣，又怎麼會嚇到了呢。」

　　長孫百敗道：「蕭兄弟，我們倆一見如故，你也不要喊我為恩人了，我年齒較長，你就叫我一聲大哥就行了。」

　　蕭意惶恐道：「恩人乃天下英豪，小人只不過是皂隸之徒，豈敢與恩人稱兄道弟？恩人此言，豈不折殺小人？」

　　長孫百敗大搖其頭，道：「蕭兄弟，我平生最得意的不是我的武學，而是我的眼睛。我觀你頭角崢嶸，天庭飽滿，雖然眉間晦氣尚在，但是你一身經綸之氣卻是掩蓋不住的。」

　　長孫百敗朗聲道：「譬如朝陽，雖被雲掩，終露光芒。」

　　蕭意沉思半響，抬頭慘然一笑，道：「恩人此言，當歲前與聞，蕭意當奮發激揚，慷慨意氣。如今蕭意業已心灰意冷了。」

　　長孫百敗哈哈大笑，拍著一塊大石，道：「來來，現坐下再說。」

　　蕭意望著長孫百敗的笑容，心中一片溫暖，茫茫然就坐了下來。

　　「恩人須知，小人乃從海州過來的。」

　　原來蕭意原是海州人，其祖少年時為前朝征西大將軍參軍，中年後辭軍歸家為海州大儒，座下門生無數，在海州設立海天書院以教導學生，開啟蒙味，其父、兄皆為海州文傾一時的飽學之士，時人號稱「三蕭」。蕭意年少之時便有「神童」之稱，皆稱「蕭家麟兒」而不名。

　　其祖眼見天下將亂，生靈將塗炭，在蕭意一出生就想將蕭意培育成文武全才，故多方聘請高人教導蕭意。不料海州地處海疆，高人難覓，幾番聘請卻都是些庸手，教導蕭意不過是想混飯吃。其祖失望之下，索性自己親自教導孫兒。自蕭意三歲開蒙後，便親自為蕭意講解詩、書、禮、樂等等。蕭意六歲時其祖便教他學兵法，講解戰例。

　　皇天不負苦心人，蕭意八歲時便能和祖父論戰，十歲時便能和祖父用沙盤一決勝負，只是這武功，卻因找不到教師就一直沒學。

　　「等一下，蕭兄弟」，長孫百敗道。「你受傷了以後我摸過你的筋骨，你骨質密實，分明是自小就紮下了很好的根基了，並且你從這麼高的地方滾下來，卻沒有受到太大的傷，我懷疑你是不是有過易筋洗髓？」

　　「沒有啊，」蕭意一臉茫然，「不過祖父曾經尋找出一張古方，依方自小為我洗浴，洗後確實是百病不生，身強力壯。」

　　「哦？」長孫百敗側頭想了一會，仔細聽了聽蕭意祖父傳下來的藥方後，又詳細地摸過蕭意的骨骼筋脈後，一時沉默不語，示意蕭意繼續說。

　　蕭意十二歲時，正是天成二年。天成二年三月，赤虹出於海上。四月，海嘯震塌沿海四州十六郡，富饒的新河平原顆粒無收。面對流離失所的災民，蕭家挺身而出，賣掉大部分家產，在海州設立了十六個粥廠救災，然而卻是車水杯薪，無濟於事。

　　天成五年，由於連續三年沒有收成，整個新河平原的人多在逃難，並且災民一聽到海州在救災，馬上就蜂擁而來，整個海州成了災民城。海州太守邵界面對災民蜂擁，十分恐慌，嚴令守兵緊關城門，災民不滿，便打破了海州，邵界愴惶逃走。幾天後朝廷大軍到海州進行了剿滅，邵界向主帥進言道蕭家以救災名義通匪，蕭家於是就遭到了無妄之災，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幸虧蕭家在滅族之前得到其祖學生的通報，連夜逃出蕭家三兄弟。

　　「然後，在一路逃難中，我大哥、二哥先後耐不住風刀霜劍，死在路邊，我也就稀裡糊塗到了這裡。」蕭意面無表情地說。

　　長孫百敗神色黯然，道「天下大亂，唉～～」

　　他抬頭望了望天邊，太陽就要落山了。「蕭兄弟，你現在有何打算？」

　　「小弟現在家破人亡，四海為家。」

　　「哪就先在這裡住下吧，這裡尚不失為桃源。蕭兄弟，我觀你滿腹經綸，各藝造詣極深，我想和你切磋切磋。」

　　以蕭意之聰慧，一聽就知道長孫百敗有意傳他武學，大喜之下，連忙跪下道：「請師父受蕭意一拜。」

　　「不不，蕭兄弟，」長孫百敗一側身，一股浩然無匹的真氣裹住蕭意，「我性不喜這些，你是超凡脫俗之人，不要拘泥於這些俗禮。你稱我一聲大哥我就很滿足了，我可不收徒弟的啊！」

　　他呵呵笑道：「我的武功也沒有師父傳授的，都是我自己領悟出來的，呵呵，所以我也不收徒弟。咱們哥倆好好切磋切磋。」

　　蕭意也是個灑脫的人，笑道：「既然大哥如此，小弟也不拘泥了。」

　　長孫百敗看了他一眼，大笑道：「這才是真男兒，人生在世，不過百歲，但求對酒當歌，快意恩仇。」

　　轟雷一般的笑聲，驚動了已經歸巢的鳥雀，呼啦啦地飛出了樹林。天色不知什麼時侯已經黑了下來，一輪明月已經掛在了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