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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暗中的手 作者：零矢 鋼鐵帝國的皇帝埃努克四世坐在他書房的寶座上，皺著眉看著他面前的兩份報告，其中擺在桌子上的那份是鋼鐵騎士團拉斐爾送來的捷報，他的鋼鐵騎士團剛在墨爾本平原對魔族進行了一次小小的狙擊。借助機動力的優勢在魔族主力部隊趕到前將其先頭部隊吃掉了一多半，之後立刻遠揚，令魔族空有沖天之怒，卻無可奈何。
拉斐爾團長的功勞是不小的，但與往常一樣，這個嚴肅、正統而謙虛的軍人根本沒有提到這些，他的報告與從前一樣簡潔，這份報告僅僅告訴埃努克四世他們已經完成任務這樣一個事實。如此簡潔的報告當然不會讓埃努克四世皺眉，事實上，使他腦子裡亂成一團的是他手中的那份報告，來自帝國首相，羅藍大人的報告，在這份報告上，羅藍第一句話就讓至高無上的皇帝吃驚不小。 羅藍報告的第一句話是，魔族地面部隊的總指揮施滔芬貝格元帥已經在鋼鐵騎士團的狙擊中陣亡。 這令埃努克四世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因為拉斐爾的報告中根本沒有提到這一點。就算拉斐爾再怎麼謙虛，再怎麼不願誇耀自己的功績，但象擊殺魔族元帥這樣的事，儘管他並不打算邀功，他也還是會把這當成一種無上的光榮報告上來的。 既然不是拉斐爾有意隱瞞，那另一種可能性就是拉斐爾不知道他已經殺死了施滔芬貝格。 但這一點也說不通。作為帝國首屈一指的元帥，拉斐爾決不會遲鈍到殺死了敵方首領自己還茫然不覺的地步，而且事實上，制定整個戰略的羅藍根本就沒打算真的對施滔芬貝格下手。 羅藍的戰略最需要的是隱蔽，而隱蔽的要求決定了不可能動用太多的軍隊，拉斐爾和羅藍絞盡腦汁才送了兩萬人過去，以兩萬人的部隊對付十萬人，想取對方指揮官的首級，雖說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可成功的希望也相當渺茫，因此，精於算計的羅藍一開始就沒打算對施滔芬貝格動真的，他的目標依然是聖域，不過魔族留守聖域的安狄美奧是個「徹頭徹尾的超級鐵甲烏龜」（羅藍語），他將聖域守得固若金湯，想要攻下聖域，那得付出相當的代價，這是令羅藍無法忍受的事，於是他開始動腦筋，看是不是有什麼辦法能讓安狄美奧離開聖域，當羅藍意外地知道安狄美奧是施滔芬貝格的兒子，而且這父子兩人關係還特別好時，羅藍就知道自己已經找到方向了。 羅藍故意放走了安狄美奧的信使，製造出想狙擊施滔芬貝格的假象，他相信以安狄美奧的智慧最終會發現他自己的失誤，到時他有可能在關心則亂的情況下衝動地離開聖域去救援他的父親（安狄美奧差點就這麼做了），那樣羅藍就可以集中全力在最短的時間內攻克聖域，切斷魔族的退路。 為了讓這場戲更真實，羅藍還在新月谷附近佈置了攔截部隊，當然，這支部隊不止要象徵性地攔截前往救援施滔芬貝格的魔族軍隊，他們同樣要攔截回去救援聖域的魔族戰士--羅藍可不能保證被騙出去的安狄美奧會不會突然醒悟過來；他還派拉斐爾的鋼鐵騎士團給施滔芬貝格的本隊點顏色看，如果安狄美奧事先謹慎地派出了斥候，他會得到人類確實在襲擊他父親的情報，而一旦安狄美奧竟然不上當，那羅藍就準備假戲真唱，讓鋼鐵騎士團為人類大部隊的集結爭取時間。 羅藍可以說是任何情況都考慮到了，可他沒想到除了安狄美奧，魔族在聖域還有另一位將軍，輕易就衝破了他佈置在新月谷的防守；就在他認為一套方案已經完蛋大吉，準備集結部隊正式進攻施滔芬貝格的時候，後面的消息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施滔芬貝格竟然已經斃命！ 羅藍是一個相當謹慎的人，在他看來，成功只能是經過深思熟慮和周密的安排才能取得，他從來都不相信世界上有好運這一說，何況這個意外已經超出了天上掉餡餅的範疇，掉的已經不再是餡餅，而是大蛋糕了，假如拉斐爾是碰巧宰了某個魔族將軍，羅藍大概勉強會說服自己相信這是一次極其特殊的巧合，但如今拉斐爾幹掉了施滔芬貝格，這令羅藍無論如何難以接受：施滔芬貝格是何許人，他會愚蠢到和危險係數最高的先頭部隊待在一起？從古至今，從沒聽說過哪個元帥總指揮不待在他的中軍本陣，卻跑到先鋒營去湊熱鬧的。 但不管羅藍感到多麼不可思議，施滔芬貝格的死也已經成了事實，這就使羅藍謹慎起來，他開始懷疑施滔芬貝格是不是死於己方之手，與拉斐爾談過後，更堅定了羅藍的這種看法。 拉斐爾團長特別聲明，他的部隊在與施滔芬貝格的本隊接觸前就已經脫離戰場了，並在臨走前帶走了傷員和犧牲的戰友的屍體，也就是說，他的人決沒有可能完成這件偉大的功績。 然而根據羅藍的情報顯示，許多魔族士兵都發誓說親眼看到一個穿著鋼鐵騎士團制式盔甲的傢伙殺害了施滔芬貝格，之後揚長而去，除非是魔族特意安排，否則沒有理由這麼多人同時說謊。 可如果說是魔族的圈套，那魔族的表現也有些太離譜了。魔族要真想設圈套，那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假裝施滔芬貝格已死亡，魔族陣腳大亂，引誘人類前來進攻，假如是這樣，那魔族就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很快任命安狄美奧為新一任地上總指揮，迅速將恐慌鎮壓下來，而且根據魔族士兵驚慌的狀態看來，如果不是魔族全軍都是一流的演員，那就是他們確實有些恐慌。 即不是死於人類之手，也不是魔族的詭計，那施滔芬貝格究竟是怎麼死的？ 羅藍立刻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他的報告幾乎與拉斐爾的前腳後腳到達，而且他還在報告中提到，他也將盡快趕回聖王城，他要與埃努克四世當面討論這事。 看了羅藍的詳盡分析，埃努克四世一個頭兩個大，儘管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昏庸無能的傻瓜君主，可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比羅藍更聰明；儘管與自己議事的大多數時候羅藍都會提出一些「錯誤觀點」，最終正確結論由自己這個皇帝作出，可真正作出正確結論的是誰，埃努克四世心知肚明，「戰勝羅藍」後裝出的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連皇帝自己都感到可笑。 眼下這個連羅藍都感到費解的難題，如果埃努克四世不會對它大皺眉頭，那才是真正不可思議的事。 如果羅藍的推斷是正確的，那麼隱藏在黑暗中的那隻手，它到底屬於誰？ 「陛下，卡蘭克王子殿下想要見您，請問您是否願意接見？」就在埃努克四世冥思苦想的時候，一名侍衛出現在門口問道。 「卡蘭克？」皇帝抬起頭來。卡蘭克是鋼鐵帝國的二王子，是蘭迪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剛滿十八歲。在他九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卡特琳娜王后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魔族刺殺了，埃努克四世又經常忙於政務，沒有工夫照顧他，於是卡蘭克就與他的兄長蘭迪走得很近，直到兩年前蘭迪離開皇宮外出遊歷。前段時間蘭迪回來，呆在家裡不願意出門，卡蘭克就肩負起充當蘭迪與外界交往橋樑的重任，總算讓蘭迪沒有完全與世隔絕。 「讓他進來吧，我也正好要休息一下。」皇帝把羅藍的報告扔到一邊：見鬼，像這種傷腦筋的事還是讓羅藍來處理比較好。 侍衛行禮離開，很快，隨著腳步聲的臨近，一個身穿天藍色鎧甲，外罩白色天鵝絨披風的金髮青年走了進來。 「父皇，聽侍衛們說您待在這裡已經一上午了，是不是有什麼難題啊？」卡蘭克一進門便問道。正像蘭迪說的那樣，埃努克四世非常懶，平常能在書房裡待兩個小時就很了不起了，皇帝更喜歡打獵遊樂，這也正是蘭迪瞧不起他，最終離開皇宮的原因。卡蘭克雖然與埃努克四世關係良好，並沒有瞧不起他的這位游手好閒的父親，但蘭迪的話他還是比較贊同的，那就是他的父親確實是個懶蟲。 今天埃努克四世的異常行為如果被蘭迪知道，他多半會撇撇嘴說那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卡蘭克則不這麼想，事實上，他現在擔心的是皇帝的身體，他不希望他的父親由於消耗了過多的精力而感到疲勞。 自母親死後，卡蘭克就把全部的愛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了埃努克四世。 「是啊，這次可是羅藍都感到費解的難題呢。來，坐吧。」看到心愛的兒子，埃努克四世不由露出慈愛的微笑。這種笑容也只有在他面對卡蘭克的時候才會出現，到不是說他不喜歡蘭迪，只是如果他對蘭迪也露出這種笑容，那恐怕只會使蘭迪感到不舒服。 「這個問題相當緊迫嗎？需不需要我來幫忙？」 「謝謝，可是用不著。事實上，我已經打算放棄這項困難的工作了，羅藍不久就會從前線返回，到時這些棘手的事情由他去辦好了，反正也不是那麼急。」 「父皇，您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卡蘭克笑著說。 「這怎麼能說不負責任呢？恰恰相反，我認為我相當負責。皇帝的職責，不就是充分發揮手下大臣的能力嗎？」 「如果讓皇兄聽到您這麼說，大概又要跟您吵一架了。」 「蘭斯洛特啊，他就是太認真，好像大事小事都得自己做才算負責，國家的事這麼多，都皇帝一個人做還不得把我累死！算了，不說這些，你來的正好，陪我出去打獵吧。」 ※※※ 鋼鐵帝國的聖王城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城市，開發度已接近飽和，也就是說，在聖王城周圍大約三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你所能看到的最多的東西除了肥沃的農田就是寬敞的大道，農業與商業構成了這個城市的支柱。 不過，聖王城也決不會只有農田和大道，至少在距離聖王城中心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就有著幾片森林，包圍著樹林的，是大片的草地，數不清的兔子、狸貓、黃羊、梅花鹿等動物在這片不能算太大的土地裡繁衍生息。然而這裡也決不是這些動物的天堂，它們除了要應付黑熊的挑釁、豺狼的圍捕以及虎豹的追殺，更要應付來自人類的弓箭，因為這裡是鋼鐵帝國皇家的狩獵區。 瞳武和他的忍者就潛伏在其中的一個樹林裡，瞳武最近感覺很不爽，因為尼古拉斯要他消滅的那個叫阿爾芒的傢伙，與埃爾德瑞安決鬥後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就算瞳武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他的任何蹤跡，就在這個時候，尼古拉斯又收到了一份新的情報：鋼鐵帝國的皇太子與首相不和，而且皇太子還懷疑首相有不軌企圖，尼古拉斯對此頗感興趣：既然找不到阿爾芒，那就先探詢一下這位羅藍先生的底細吧。 根據之前傳來的情報，羅藍正在聖域附近指揮對魔族的戰鬥，可是等瞳武趕到那裡，卻發現羅藍已經起身返回聖王城了，瞳武一行人又風塵僕僕趕到聖王城，然而又跑得太快，他們到聖王城的時候，羅藍還在路上「晃悠」著呢。 接連撲空的瞳武心情當然好不到哪去，他本想再返回去，可後來一想，實在不能保證這次會不會又撲空，索性便不去了，反正羅藍早晚會回來，直接在這裡守株待兔就好。 雖說「大隱隱於市」，可除了傑拉德，瞳武等其他人都是獸人，在如今這特殊的政治環境下，如果大搖大擺就這麼進一座人類城市，怎麼想都是一項危險任務，既然城市不能住，那只好找一些沒多少人的荒郊野外，可瞳武等人很快又發現，聖王城的城市建設搞得相當不錯，一天下來，除了皇家的狩獵區，他們還真沒再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 瞳武也實在懶得繼續尋找，乾脆趁夜色帶著他的手下潛入了皇家狩獵區，並選擇了一個比較易於隱蔽的樹林作為臨時據點。 羅藍的行進速度雖然並不慢，但在瞳武這些忍者看來，那簡直象蝸牛在爬，時間就在這樣的百無聊賴中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假如二月二十二日這天依然平靜，那瞳武等人就等於已經放了一個星期的假。 然而，命運是不會讓這些不平凡的人如此寂寞的（當然，如果讀者們願意，也可以說是作者不打算再讓這些先生們閒下去了）。 ※※※ 「哈哈，卡蘭克，你再快一點啊，否則你今天可要達成四連敗啦！」 埃努克四世大笑著，縱馬跑在隊伍的最前面。 「父皇啊，您以為我不想趕上您嗎？我是趕不上啊。」卡蘭克作出一副很辛苦的樣子。 「是嗎？」一瞬間，埃努克四世眼中閃過一道閃光。「你是真的趕不上，還是不願意趕啊？」 「我……我當然是真的趕不上啦，父皇您在說什麼啊。」想不到埃努克四世會這麼說，卡蘭克笑的有些勉強。 「是嗎？你過來。」埃努克四世帶住了馬，回頭招呼卡蘭克，看看這位二王子殿下來到身邊，而其他陪伴他們來的侍衛們還有一段距離，埃努克四世盯著卡蘭克的眼睛，嚴肅地問：「兒子，我要你講實話，你是不是故意落在我後面的？」 「……」卡蘭克垂下頭，一言不發。 埃努克四世長歎一聲。「兒子啊，難道你們都把我當成了一個不被別人讓著就一事無成的笨蛋了嗎？羅藍就是如此，在他擔任首相的這些年裡，他總是不願意將已經考慮好的正確想法直接說出來，他總是以為只有讓我親自說出正確答案才是最好的結果，現在連你也……孩子，我不能職責羅藍，因為我欠他的，而且欠得很多，因此我儘管早就厭煩了與他的猜謎遊戲，卻不得不繼續下去，但是你，卡蘭克，你是我的兒子，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對你說，我不需要你讓著我，我也希望能享受到真正的競爭的樂趣。」 埃努克四世的聲音很低，除了他自己，也只有卡蘭克才能聽到他的話。聽過這番話的王子全身一震，開始用驚訝地眼神打量他的父親。 埃努克四世臉上露出親切的微笑，他拍拍卡蘭克的肩膀，突然提高聲音道：「嘿，兒子，想好了嗎？如果想好了，就繼續我們的賽馬吧，這次我們誰也別放水！有這個膽量嗎？」 看著自己父親那期待的眼神，卡蘭克也笑了。 「好吧父皇，我會和您全力較量一番的。」 「這就對了！那麼威廉先生，」皇帝回頭招呼後面跟上來的皇家衛隊隊長，「麻煩你再給我們當一次裁判，我準備好了！」 「遵命陛下。」威廉說著驅馬來到皇帝的右前方，高高舉起右臂：「預備--開始！」 兩匹馬箭一般地射了出去，卡蘭克這次確實沒有再隱藏實力，他的馬緊緊咬住埃努克四世不放，甚至還一度領先，不過很快又被埃努克四世以嫻熟的技術扯平。皇帝興奮異常，連聲誇讚卡蘭克，並說這才是他夢寐以求的比賽。同時這也激起了埃努克四世的雄心，他決心要把他這個兒子比下去，以他證明「你老爹即使不用你讓也能硬你」。 對父皇的誇獎，卡蘭克只是微微笑了笑，他正在想其他事情：根據父皇剛才的話看來，父皇還是有著不錯的觀察力和未老的雄心，但這樣一位帝王，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整天不務正業只知跑馬打獵，搞得最後連長子都瞧不起他的呢？ 卡蘭克不由又想起鋼鐵騎士團的團長拉斐爾將軍，埃努克四世最早的朋友對他所說過的話。 「陛下年輕時，也就是當他還是王子的時候，他與您和蘭斯洛特殿下一樣，英武灑脫，滿腔熱誠地想成為一位偉大的君主。當年我與他一起在外遊歷的時候，他利用王子的權利為人民做了不少好事，而在他成為皇帝的最初那幾年，帝國的經濟、文化、消費等各方面都得到了飛速發展。那個時候的埃努克王子，人民幾乎都要把他當成神來崇拜了，陛下現在的聲望和在人民心中的地位，也就是在那時建立起來的，儘管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什麼作為，但直到現在，羅藍的聲望也依然沒有蓋過他，甚至許多人認為羅藍的成就都是在陛下的指點下做出來的。卡蘭克殿下，我一直都不明白，當年的埃努克王子成為埃努克四世皇帝之後，變化怎麼會這麼大呢？」 是啊，即使現在，父皇在鋼鐵帝國依然有著最高的聲望，由此可見他當年的輝煌，只是…… 看著身旁埃努克四世由於興奮而發紅的臉，卡蘭克不由得猜想，在這笑容的背後，父皇到底隱藏著什麼？ 鋼鐵帝國的皇帝和王子一個全神貫注地賽馬，一個在賽馬的同時想著自己的心事，兩人都沒有理會後面皇家衛隊隊長威廉的呼喚。皇帝和王子的馬遠比那些皇家侍衛的馬好得多，因此很快地，威廉眼中的皇帝和王子變成了兩個小黑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