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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血色蒼穹 第二章 風雲西北府 第六節

作者:洛天月

    華府中卻任是誰也不知,兩人這一去已是生死兩茫茫。

    平時華伯鈞公務纏身,也少有與兒子獨處的時間,今日機會難得,一路上父子倆有說有笑,時間也過得忒快。眼看得紅日當空,竟是一上午便這麼過去了。

    華天行眼尖,見數百米之外一山雄峻無比,半山腰上一群寺院寶光煥發,雲蒸霞蔚,恍若人間佛國。他忙使勁的搖著華伯鈞的手臂,興奮的大叫道:「爹,靈真寺就在前面!我看見五色的佛光了!」

    華伯鈞仔細一望,自然也看到了那群寺院,不過他卻未看到什麼五色佛光,聽兒子這麼一說,心中倒是頗覺奇怪。不過這也倒也並不是希罕事,鄉坊傳說小孩有時候確能看見大人見不到的物事,牧真侯想到這裡便覺坦然。

    只是一盞茶工夫,父子二人已到山門之前。華天行舉目四望,只見那靈真寺流光溢彩,美不勝收,比遠看時更是壯美莊嚴,真個是千年的古剎,極樂的佛土,直看得天行心中艷羨不已。

    父子倆剛入寺門,只見兩個僧人急急趕過來迎接,嘴裡直說華施主請進,方丈已經等候多時了。

    華伯鈞奇道:「我從未來此禮佛,並不識得方丈大師。今日我也未預約,你們方丈如何知道我要來?這卻是邪門了。」

    左旁僧人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華施主問得是,方丈師叔也知施主會有此問。不過方丈師叔早讓我們等候在此,並說施主到他禪房去便知因果,貧僧在此也無可奉告。兩位華施主這邊請。」說完便引起路來。

    華伯鈞雖是疑惑,也只得跟著那僧人走了。行不兩步,他突然覺得有些異樣,一看才發現天行並未跟來,竟站在原地發呆呢。華伯鈞心中只覺納悶,便走過去拍了拍天行的腦袋:「天行,你怎麼了?」

    天行被他爹拍了一下這才清醒過來,不過雙眼卻彷彿失了神似的。半晌他才吶吶的說道:「爹,好美……」

    「什麼好美,說胡話呢你。」華伯鈞可不覺得這寺院有什麼東西能美成那樣,定是這小子胡說。他一把拉過天行:「別在那裡發愣了,快跟我去見方丈大師去。」華天行見父親面有慍色自是連連答應,緊隨其父朝方丈禪房走去。

    華伯鈞本以為方丈住的地方並不太遠,沒想到這靈真寺極大,那僧人帶他左拐右拐,大概行了半個時辰才到得方丈禪房。那僧人任務完成便自離開了,把華家父子兩人留在了那兒。

    天行自從進入靈真寺,便覺一切都如夢幻般美麗莊嚴,心中讚歎連連,卻不知他父親並無此樣感覺。至於到了這方丈禪房前,他更是覺得彷彿有無限美妙的聲音正在召喚自己一般,直聽得他心神蕩漾。

    華伯鈞沒注意到兒子的異樣,只是輕輕的敲了一下禪房的木門:「方丈大師,華伯鈞來煩擾您了。」

    「兩位施主請進來吧,老衲等候多時了。」禪房裡傳來一個極平和的聲音,宛若一陣春風拂來,連華伯鈞都感到自己心情平靜了不少,連續幾日噩夢造成的陰霾也一掃而空,只覺得清爽無比。

    當是時,禪房的木門輕輕的開了,放出萬道光芒,極是耀眼,一時間竟看不清楚裡面有些什麼。等那光暗了下去,華伯鈞一邊讚歎著老和尚的本事,一邊拉著自己的兒子走了進去。

    讓他倍感詫異的是,禪房其大無比,而且佈置極華麗,四處金碧輝煌;金銀玉器,古董書畫應有盡有,竟是比起那些巨富的屋子也是不逞多讓。而這禪房四壁又還刻著些栩栩如生的佛教浮雕,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這裡竟是得道高僧的禪房?華伯鈞不禁有些愕然了。

    「華施主遠來,不是為了鑒賞老衲的家居的吧?」方丈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華伯鈞轉身望去,方見一名僧人佇立自己身後,想必便是方丈,當下不由得大驚。這僧人至多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若不是他頭上光光,身著華麗袈裟,簡直就如一位翩翩貴公子,哪裡像名剎的方丈?

    那僧人卻頷首道:「華施主想是見老衲形貌奇特,心存疑問吧?」

    華伯鈞點頭。

    「老衲法號了空,佛歷九七三年出生,九八五年出家,千十六年任方丈,爾來已有九十年矣。刻苦修行之餘,終悟一切諸法空相,得上智。佛法玄妙故,老衲至今形同少年。」方丈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至於這屋中陳設……世間浮雲,一切皆空,我等又何必拘泥於虛象?」

    華伯鈞只聽出他年紀已長,其他內容便只聽得雲裡霧裡,心中疑惑依然不解。

    「師父,請收留天行吧!」華天行卻突然朝了空大師跪了下來,臉上淚流滿面,狀極虔誠。

    華伯鈞心中大是駭然,這孩子怎麼了?他卻不知華天行所看到的異象。

    華天行剛入方丈了空大師的禪房時,便彷彿進入極樂佛國一般,無數天女漫天飛舞,撒下馥郁的天花;無數彩鳥飛翔,無數妙音繚繞。

    冥冥的天樂聲中,天行只覺得彷彿有一個聲音,一個如水般柔美的聲音從自己的心中響起,正在呼喚著自己,召喚著自己,讓自己忍不住沉醉。而當他從那沉醉中清醒之時,他便看見了空大師莊嚴的寶相。就在那一剎那間,華天行突然發現他找到了自己。這裡,這清淨佛門靈真寺,便是自己最好的歸宿。

    「善哉!善哉!天行,你與我佛深有宿緣,今日你能到此也是冥冥中早有注定,日後你便在這靈真寺修行吧。」了空方丈說著扶起了天行。

    華伯鈞急道:「大師,這是何道理?我兒天行年少聰穎,正當苦學聖賢之道,他日圖個金榜高中,光宗耀祖,怎能在這等地方空耗青春?」

    了空轉過身來望著華伯鈞,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嘲笑還是安慰:「華施主,天行的未來僅限於金榜高中,光宗耀祖嗎?你卻是小瞧了天行了。」

    華伯鈞怒道:「莫非你要他得道飛昇,脫出輪迴?這等怪力亂神之說,簡直可笑之極!」他說話間臉上倒沒有半點笑意。實際上像他這等上過戰場的儒生,從來就只信人定勝天,根本就不信什麼鬼怪神佛,只是有時借之求個心安而已;如今他怕的是天行被和尚蠱惑,故而口無遮攔了些。

    「非也非也,施主誤會了老衲的意思。」了空「呵呵」笑著擺了擺手,隨即湊到華伯鈞耳邊輕輕的說了四個字,直聽得華伯鈞背後冷汗狂冒。

    牧真侯驚得一下朝後倒去,虧得了空手快,遞了個椅子過來,他才不致於坐在地上。華伯鈞面無人色的說道:「和尚,這……這可是殺頭之罪,可不能胡……胡說啊!」

    「華施主不必擔心。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所說乃是真實不虛。」了空大師說話時面露慈悲,「從此不遠,天下將有大變,亂世之際,定有無數生靈塗炭。老衲出家之人,對此塵世本無留戀,但世間眾生何罪何辜,竟要遭此大難,老衲也實在不忍。華施主,天行天命所繫,日後必有一番大作為,救這世間苦難也是他份內之事。只是他心性尚需磨礪,故而老衲將他收留寺中悉心教養以期大任,到時再讓他入世,你就不必掛念了。」

    華伯鈞見他說得真誠,戒心已是大減。他有些失意的問天行:「天行,你果真要跟著方丈大師修行麼?」此時華天行正跟在了空大師身後,不捨而卻又堅決的點了點頭。

    他望著牆上的佛教浮雕,眼中流露出陶醉的神色,彷彿真把這寺院當成自己家了一般;看得華伯鈞心中一陣失落,莫非自己教他養他十多年的父子情分,真不如這虛無縹緲的佛法麼?

    了空歎了口氣道:「華施主,今日你既來本寺,便是注定了命中劫難,任是你如何也無法挽回那……唉,我佛慈悲,還請施主……施主請回吧。」說到這裡,了空似是下了大決心般止住了口中的話,面露不忍之色。

    「大師,我兒……」華伯鈞還想說些什麼。了空揮了揮手道:「惠真,惠能,送客。」

    兩個僧人從門外走來將華伯鈞請了出去。說來也怪,華伯鈞一身的武功竟派不上半點用場,那兩僧人很輕鬆的就把他推出山門之外,並關上了門,任是華伯鈞如何使勁,那門卻是紋絲不動。

    靈真寺中,惠真見華伯鈞已出門,便問方丈道:「方丈師叔,惠真有一事不明。師叔既知他家中有難,為何不出手相救?而且他已到此,師叔至少可以告知他實情啊?」

    了空搖了搖頭道:「惠真,你卻不知此事雖是他家之大難,卻是世人之大福,我怎可告知他實情?天意難測,我等豈可逆天而行?我若救了他家人,我又如何能救千千萬萬的世人?」

    華伯鈞實在不甘,在門外杵了半個時辰。但任他智慧超群,面對那群執著的僧侶還是沒法可想,也只得搖頭歎氣,轉身回家另謀妙計。事實上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了空和尚說的四個字確實對他有著莫大的誘惑。

    從骨子裡講,他華伯鈞絕不是個死忠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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