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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迷路森林 第十章 情殤

作者:彩色漩渦

    望著發狂的長髮男子,驚鴻歎了口氣。他想到要爬到岸上,卻想起自己還沒把衣服帶過來,現在是赤身裸體。他瞧瞧四處無人,未免遭池魚之殃,趕緊還是爬了上來。回頭眼見石壁高刻三字「飛流澗」,方才想起那個叫無礙的女人隨時會出現。他孤立在岸邊,用雙手尷尬地掩著下體,對什麼叫進退兩難有了非常深刻的體會。

    「乒乒乓乓……」由遠而處的激烈打鬥聲傳來。

    「灰鬍子,快把火兒放下!」是女性的聲音,雖低沉冷峻卻能讓人感到說話人語下的憤怒。

    「嘿嘿,我只是要你的寶貝的內丹罷了,又不是要它的命,等它乖乖地把內丹吐出來,我自然會放了它。」說話人笑中帶著咳嗽,顯然已是受了內傷。

    「你做夢!」

    驚鴻眼看人就要打過來了,竟然四周連半棵樹也沒有,更別說能藏身的灌木了。只好自認晦氣地又重新跳入水中,潛到水底通道附近。

    「水潮,把這灰鬍子給攔住。」雖然穿著麻布青衣,那飛奔而來的女子仍算是個美人。

    「哼!」長髮男子冷哼一聲,右手一拍,水飛濺了起來。水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形成一條水帶。

    「水縛術!」驚鴻在水底依稀可以分辨說話那人就是灰鬍子,懷裡還抱著一頭紅色羽毛的仙鶴。那青衣女子可能就是無礙吧。水帶在空中微停一下,卻向無礙繞去,水帶盤繞在她的四周,頃刻結成一個渾圓的水壁。

    「你瘋了!」無礙的臉都變了顏色。灰鬍子呵呵一下,又吐出一口血來,道:「恕不相陪了。」轉身閃入林子裡。

    「你以為有那麼容易麼。」無礙恨恨地咬破食指,在額頭化了個咒符。她合手在掌心揉出一團血霧,並用力把它擠成極小的血球,喃喃不知念什麼咒語。

    「喝!」只見無礙合手把血球一拍,血球炸開,竟是砰的一聲巨響。水壁散開,四散在地上,無礙也是釵亂鬢歪,面色蒼白。她的口角,沁出一絲鮮血,她也不去擦拭,勉勉強強地站著。

    「你……」水潮呆呆地看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此刻原本跑掉的灰鬍子卻是發了瘋似的跌跌撞撞的跑回來。

    「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連自己的神獸也不放過。你太……」灰鬍子現在成了黑碳頭似的,頭髮亂蓬蓬,衣服也是七零八落的。他身上還帶著多處炸傷,鮮血直流。

    「如被你取了內丹,我要它何用。」無礙嘲道。

    「我說過可以幫你再找一隻神獸的。它是拿來救命的,你就不能發發善心嗎,我都等了七十年了才等到今天……」灰鬍子跪倒在地上道。

    「發發善心?誰又曾幫過我。」無礙顫抖著身子,轉向水潮,道:「我三番四次的幫你的族人,你卻一次又一次的負我,你怎麼不發發善心啊!」

    「我負了你,笑話!我倆幾曾海誓山盟過。拜你所賜,本族上了岸,好啊,現在滅族了。你是救過我一次,我在破水潭被你鎖了四十年,什麼帳都兩清了。」

    「混帳,我為了你都叛族弒親了,你卻還這般對我。只恨那女人逼我立下毒誓,如有一天要殺你,必須不動心的殺了你,難道她早就料到,你會這麼無情地對我。」無礙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恨恨不已。

    「小柔!你說小柔是不是你毒死的。」水潮的眼前恍然浮現一張巧笑嫣然的笑臉,心裡一顫。

    「應該說她死在你手裡的,你眼睜睜的看她成親,等若殺了她。你以為她對你很好麼,如果不是她幫我,你怎麼會落在我的手上。」無礙冷笑道。

    「潛鱗是族長,他又那麼喜歡她,會一心一意的對她。她定也是喜歡他的,她不是為他生育了麼。」水潮喟道。

    「你們男人就是這麼自以為是,你以為這麼就是對人好了,是你殺了她,是你。你也殺了我,我承認四十年了,我還是不能不動心的殺了你。」無礙的神色很是淒然:「什麼勞什子的無礙心經,我這輩子都練不好了。」

    「無礙,無愛。你這沒有愛,沒有良心的人,你見不得人好,你妒忌我,不惜傷人一百自損八十,你好,你好啊……」灰鬍子奮力喊道,如瘋了一般。

    「呵呵……」無礙笑得像午夜的鬼哭一般難聽:「你要成功了,你功德圓滿了,你要雙宿雙棲了。我為什麼要成全你,看著你歡天喜地。」

    「你這惡毒的女人,我和你拼了。」灰鬍子呼呼喘著粗氣,蹦了起來。

    「我知道你偷了牧歌的火稜鏡,昨天就架起來了。冰開始溶了吧,有空和我拚命還不如多陪你那寶貝一會兒。」無礙得意的笑著看到自己的話對對方造成的影響。

    「你這個魔女——」灰鬍子怨毒地瞪了她許久,無奈蹣跚地離去。

    「臭小子,快給我上來。」驚鴻還想在水底看好戲,卻不知幾時被無礙發現了。他還在躊躇要不要上來,一隻小魚兒游了過來,在他的身旁突然炸開。大吃一驚的驚鴻從水底赤條條蹦了上來。

    「你怎麼沒穿衣服,快下去。」無礙轉過身子,拂袖把驚鴻又推到水裡。驚鴻無奈的想,不是你讓我上來的嗎,誰洗澡會穿衣服的。

    「原來你是從通潭過來的,定是帶了什麼避水的寶物了。說,是不是灰鬍子指使你過來引開我的,你怎麼知道潭底的路?」

    「不是的,無礙前輩,我打破紅柳姑娘的胭脂,是來幫她求『傾城一笑』的。」驚鴻看她凶狠的樣子,又補道:「我看兩條路都有點問題,就下水洗澡了。」

    「怪不得飛鶴回稟兩頭都不見人,灰鬍子做夢也想不到,他就壞在你這一步上。不過如不是你拖住了我,我的火兒就不用死了。」無礙冷聲怒道。她只覺得血氣翻湧,平日的冷靜自持不翼而飛,什麼心法目前都崩潰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驚鴻露在水上的小臉帶著無辜。

    「討厭的小鬼,竟然長得像那女人。」無礙低聲道,可耳尖的水中兩人都聽到了。驚鴻一臉茫然,而水潮則又是一顫。

    「不管怎麼樣,你擅闖禁地,又害死了我的火兒,今天就只有死在這兒了。」

    「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你門口的牌子又沒寫不能進來,我都說了是替別人來摘花的。你的神獸死了關我什麼事啊。」

    「那蛇女分明就是合謀,你就是她派出來的小卒子,本來就是派你來送死的。」無礙激動地道,自己現在無法自控,話比平日多了十倍,難道是走火入魔的徵兆,心裡隱隱擔心起來。她猛地揚手:「受死吧!」

    「我不許你傷他。」水潮雙手一拍,飛起的水花馬上結成屏障,擋了無礙這一擊,她退了一小步,一股無名火上了心頭。

    「我就知道,他是那女人派來的,她要從我身邊將你奪走。」無礙的眼眶湧上許多血絲,頭髮散落,顯得有些猙獰。

    「你走火入魔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水潮看著與平日大相逕庭的無礙,冷聲道。

    「我走了,你們就可以雙宿雙棲了,是不是!」無礙像瘋子一般抓著頭髮:「不行,不行的。」驚鴻見她突然變得如此,又是驚恐又是憐憫,想道:「她也是為情所困的可憐人。」

    「你這賤人為什麼這麼看著我,你是在笑我!」無礙聲音拔高了好幾個音階,聽來很是刺耳。她先是甩出一串紅珠子,在地上爆起一片紅霧,狠狠一挫銀牙,舌尖噴出一團血霧,迅速融入紅霧中。水潮又驚又惱地看著自己拍起的水在紅霧前潰散。

    無礙撲上去把驚鴻從水裡提到岸上,對他赤裸的身子已是渾然不覺了,驚鴻卻是又羞又氣。無礙舉起手卻發現自己的內力霎時間使不出來了,幾道氣流在體內亂竄。她也不管了,只顧雙手惡狠狠地掐住驚鴻,口齒含糊地道:「去死,去死!」

    驚鴻被嚇得忘了自己還有一身不錯的武功。他的脖子被無礙狠狠地箍住,臉脹得通紅,氣都喘不上來,只差翻白眼了。他奮力掙扎,意識快陷入朦朧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振聾發聵的虎吼。

    驚鴻整個身子猛地一震,一拳揮向趴在他身上的無礙的小腹。她一下子被轟到水裡,水裡升上一團血。

    「咳,咳……」驚鴻揉揉被掐疼的脖子,心道這女人可真狠啊,不知道死了沒有。可不過一會兒功夫,驚鴻驚訝地發現無礙又從水裡浮了上來。

    她的身子已經濕透,體形也算窈窕。頭髮濕漉漉的,面色慘白,沒了剛才的瘋狂霸道,有了些楚楚動人的姿態。她的眼睛是痛苦的,卻是清澈的。她游到了水潮的身前,凝視著他的眼睛,幽幽地道:「我剛剛突然想通了,如何不動心的殺了你。」

    水潮的臉色毫無變化,他還是倨傲地高坐在石礁上。反而旁觀的驚鴻有些焦急,他看得出來,無礙不是在說謊。

    「那就是和你一塊死。這麼簡單的事,我怎麼一直都想不通呢。」無礙歎了口氣,心道:「原來我心底總是幻想有一天你會愛上我吧。」她把頭靠在水潮的胸口,右手貼在他的心上,滋滋泛起微不可見的藍光。水潮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一動不動。

    半晌,她又歎了口氣道:「有時候我真想掏出你的心看看,是不是肉長的。」她一邊溫柔的低語,一邊手突然探進水潮的皮膚,整隻手竟然穿透胸骨,沒到裡頭。水潮慘叫著,看著無礙的手在自己的身體裡活動。

    驚鴻眼見這血腥的一幕,嚇呆了。他馬上撲過去,卻被血霧擋了回來。透過朦朦朧朧的血霧,無礙的臉上好像泛著迷人的妖異的光。

    「原來你的心也是熱騰騰的,可為什麼那麼無情呢。」無礙微笑著環住水潮的脖子:「你怎麼不說話,我知道你也是喜歡我的,我今天好開心。」水潮痛苦地掙扎,卻不能動一絲一毫。那女人在水底已經啟動了天雷鎖的開關,剛才又趁著掏心,控制了他的本丹珠。他現在形同廢人了,毫無反抗之力。他沙啞地道:「你快殺了我吧。」

    「人家還想多陪你一會兒嘛。」女人現在的撒嬌只有讓人更添寒意。

    這時,驚鴻已經用他的絕技虎嘯爆裂拳,轟掉許多血霧了,如不是擔心會傷到冷潮,他早就使出全身力氣。現在他還在拿捏力道。無礙並不在意,反正大局在握,多個陪葬的而已。

    「妖女快滾開,水潮喜歡的是小柔。你算哪根蔥啊!」

    「你胡說,水潮喜歡的是我。」無礙又開始顫抖了,她緊緊依附著水潮,祈求道:「是吧?」

    「水潮喜歡的是小柔。」這句話在水潮的回憶裡炸開,是誰說的?是個兩條小辮,綁著蝴蝶結的小女孩,她推開師父,把法器扔在地上,拉著水潮的手說:『水潮喜歡的是小柔,不是那些石頭,不要帶水潮走。』雖然他也很喜歡握住那雙軟綿綿的小手,望著牽著潛鱗的母親,他還是甩開那雙手。

    「小柔。」水潮喃喃自語道,眼前又浮起那個含羞帶怯的笑臉,那一次是在潛鱗的婚宴前。還有她在雨中撲到的身影,他還是忍住沒有回頭扶起她。他面不改色的去參加婚宴,他一直忽略了心底深處的抽痛,原來那就是——喜歡。

    「不許你再想她。你是我的。」無礙使勁地搖著陷入迷惘的水潮,情急之下,抽了他一耳光。水潮一下子驚醒過來。

    無礙露出一個夢幻般的微笑,從領口掏出一張雷符。水潮急道:「你不要命了,小子,你快上岸。」驚鴻雖然不知道區區一張雷符,有什麼可怕的,還是順從的爬上岸。

    「算他命大,也好,我也不希望有人煩礙你我。」無礙一揚手,雷符在半空中燃燒。天上突然響起一聲巨雷,一道閃電劈在潭中,整個水潭竟然被藍色的電火點燃。穿著冷潮的鐵鏈變成了藍紫色,發出滋滋的聲音,他們渾身顫抖,發出驚天動地的哀嚎。每一寸肌膚都相繼爆開,兩人血肉終融為一體。無礙的願望終於實現: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永遠的在一起。」

    難道這就是愛,震撼到顫抖的驚鴻不知道為何淚如泉湧,接著又噁心的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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