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之風語--玄幻魔法小說網

    「毗尼亞，有件事情我必須向你說明。」我看著它，正容說道：「因為只剩我一個人的力量，所以這次我所作出來的虛渺空間只能維持五百年左右的時間，到時候你們勢必要重新回到人世間。」

    毗尼亞此時已經解除了變身狀態。不止是它，幾乎所有的「波酃波錁」都變回了平常的形態。飛羽騎士團這次出動的人馬已經全軍覆沒，死得一個都不剩。雖然殘忍，但也相對保證了「波酃波錁」至少在短時間內不會再受到攻擊，而這點時間，足夠我重新製造一個新的虛渺空間了。

    它聽了我的話，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的，月涵大人，我們也很清楚，所以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請您放心。」

    我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你也不用擔心。如果到時候你們沒處可去，就來找我吧。如果我仍然轉世為人，我會再為你們創造一個家園的。那麼我現在就開始……」

    「等一下！」雅賓斯突然大聲說道。

    我訝然看向它，為了保護族人的安全，謹慎起見他並沒有解除變身。

    它並沒有看向我，而是轉向了毗尼亞：「大長老，我曾經跟您說過的話，您還記得嗎？」

    毗尼亞愣了一下，嚴肅地說：「你還在想那件事？我不是告訴過你最好收起那種妄想嗎？」

    雅賓斯眼中露出固執的光芒，說道：「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意見，而是族裡年輕人的共同想法，我並不認為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毗尼亞的語氣嚴厲起來，厲聲說道：「你太天真了！人世間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簡單，難道這些年的經歷你都忘了？！」

    雅賓斯面對大長老的怒火毫不退讓，堅定地說：「不，我沒忘。但是我們不能因為這樣就否定了一切希望，就像不能因為吃飯可能會噎死而乾脆絕食一樣。」

    「那個……」眼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僵，我試著舉手提問，「不好意思，你們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在爭論什麼？」

    兩隻聖獸同時轉過頭來看著我，毗尼亞畢竟對我的尊敬要根深蒂固一些，忙說道：「當然可以，如果月涵大人能夠用您的智慧來正確評斷一下這件事那是最好不過了。」它看了看默然不語的雅賓斯，歎了口氣說道，「事實上，族長和一些年輕人希望能夠留在人世間。」

    「哦？」我是真的好奇了，「為什麼？難道你們還沒吃夠人類的苦頭嗎？」我問向雅賓斯。

    「當然不是。」雅賓斯鄭重地說，「但是現在人類已經基本上淡忘了我們的存在，事實上我們也是在今年才開始被人追捕。現在他們賴以追捕的機器已經被您破壞，我相信他們再沒有機會威脅到我們的生命，這是其一。其二，虛渺空間雖然安全舒適，但那裡實在太美好了，以至於我們的翅膀退化了、獠牙被磨平了，這次回到人間後大批族人的死去就說明了這個問題。如果繼續呆在那裡，我們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其三，虛渺空間的生活非常安定，但人世間的機會無疑多很多。」

    我一聽就明白了。雖然前兩個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但最重要的還是最後那個理由。就像人類的年輕人一樣，年輕的聖獸們也不甘於平靜的生活讓時光白白溜走，它們渴望著轟轟烈烈的生活，嚮往著多姿多彩的一生，所以它們不願意回到那安全但無聊的溫室，情願在人世間闖蕩。

    我笑了笑，反駁道：「我倒是有不同的意見。第一，你說人類已經淡忘了你們，這在以前確實是事實，但現在顯然你們的秘密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克洛倫斯不過是個傀儡，真正的指使者並沒有現身，你們仍然處於很危險的狀態。第二，你們很可能會在虛渺空間退化，但那又如何？『波酃波錁』不再參與各種爭鬥未嘗不是件好事，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也許你們以後不用擁有強大的力量也能好好生活也未可知。第三，人類很狡猾，也很貪婪，人世間雖然機會多，凶險也多。如果再發生『血腥天劫』那時的事情又怎麼辦呢？雅賓斯，你說我說得對嗎？」

    論辯才，它哪裡會是我的對手？我想方設法也要把它誆回去，不然塞姆狄斯三天兩頭要我出來保護它的子子孫孫們我可就麻煩了。

    雅賓斯的理由一條一條被我駁回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話來分辯，愣在一旁。

    毗尼亞聽到我的話，欣喜地附和道：「對，對，是這樣沒錯。族長，你應該從我們族人的整體利益出發去考慮事情才對，我們一族繼續留在人世間是相當危險的，隨時都有滅族的危險。」

    雅賓斯無言以對，有些喪氣，但仍在猶豫：「但是……」

    「就算留在人世間，你們怎麼生活呢？雖然你們外形像小狗——啊，對不起，我沒有貶低你們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但是人間的狗都不會群聚生活，你們要一直生活在一起未免太顯眼了。難道你要把你的族人們分散開？這樣也不是不行啦，不過這麼一來你們的危險就更大了，畢竟你們跟一般的小狗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我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極力鼓吹它死心回到虛渺空間。

    它想了半天，不得不承認我說的都是對的，垂頭喪氣地說：「既然這樣，那我也無話可說了，我們回虛渺空間吧。」

    它旁邊的一些年輕聖獸聽到它這麼說，也露出了失望喪氣的眼神。

    我暗地偷笑，看見毗尼亞向我投來感激的眼神，我對它眨眨眼。

    「既然大家意見都統一了，那我就開始啦！」說著，我閉上眼睛開始運起魔力。

    突然又有人叫道：「等一下。」

    有完沒完啊！我生出扁人的衝動，不就是回個虛渺空間嗎？考慮到它們以後的繁衍，我一個人要造一個適合它們大隊人馬、至少可以容納五萬隻聖獸的五百年空間，我都不嫌麻煩了，這些「波酃波錁」怎麼這麼婆婆媽媽、拖泥帶水的？！

    張開眼睛張嘴就要教訓人，卻發現眼前的聖獸們一臉無辜，眼中也是掩不住的驚詫。

    難道不是它們說的？那會是誰？那個聲音分明很熟悉。

    虛空之中出現一個淡淡的透明身影，又一隻「波酃波錁」，不過不是眼前這群聖獸中的任何一隻。

    「絲蘭，謝謝你幫我找到族人們。」那只聖獸說話了。

    「塞姆狄斯，你倒是很會坐享其成啊！」我一想就明白了，心裡很不平衡地說道。

    塞姆狄斯的語氣中充滿笑意，同時也很誠懇地說道：「我的意志只能在有明確目的地的情況下才能傳遞過來，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是無論如何也見不到我的族人的，真的很感謝。」

    我歎了口氣，算了，既然到了這份上也沒什麼好計較的，況且就算時間再重來一遍我也會是相同的做法。

    塞姆狄斯這才轉向聖獸們，特別是已經激動得渾身顫抖的毗尼亞，說道：「好久不見了啊，毗尼亞。」

    毗尼亞哽咽著，眼淚不顧形象地落了出來，說道：「是……是啊，好久不見了，塞姆狄斯族長。」

    塞姆狄斯也有些激動，沉穩的聲音中不禁帶著一絲顫抖：「一千多年了吧……就剩下你一個了嗎？」

    毗尼亞知道它的意思，黯然道：「是的，族長，就剩我一個了……」

    場面霎時間有些淒冷，在場兩隻資格最老的聖獸都沉浸在回憶的思緒中，我全當看戲，其他的聖獸也沒有說話的資格，於是寂靜一片。

    過了一會兒，毗尼亞勉強壓下滿腹的感慨和惆悵，轉頭對雅賓斯說道：「族長，這位就是我們的聖族長塞姆狄斯，你還不快點拜見？」

    雅賓斯看來也是對塞姆狄斯崇拜至極，聞言神色激動，點了點頭望向它，恭恭敬敬地說道：「第一百五十三代族長雅賓斯，見過聖族長。」

    塞姆狄斯看著這傑出後輩，神色欣慰，連連說道：「好，好，雅賓斯，這次你帶領族人度過重重危機，辛苦了！」

    雅賓斯謙遜地說道：「聖族長過獎了，雅賓斯愧不敢當。這次如果不是月涵大人及時支援，『波酃波錁』恐怕就要全族滅亡了，雅賓斯不敢邀功。」它倒是實話實說。

    塞姆狄斯呵呵笑道：「可是如果你們不能堅持到現在，就算絲蘭找到你們也是沒用啊！你不用太謙虛了。」

    雅賓斯受到心目中偶像的稱讚和肯定，十分高興，不由喜形於色。

    在我看來，這位現任族長的能力確實不錯，有衝勁、能決斷，只是歷練還不夠火候，情緒都表現在臉上，稍閒稚嫩。

    毗尼亞欣慰地笑道：「真是太好了，在進入虛渺空間之前還能見到塞姆狄斯族長一面，我也滿足了。族長，我們就要返回虛渺空間，您一個人留在人世，要多多保重啊！」

    塞姆狄斯卻神色鄭重，嚴肅地說道：「慢著，我現身就是為了這個。絲蘭！」它轉頭看著我。

    「什麼事？」我有不好的預感，它又要給我出什麼難題了？

    「剛才我聽到你們說的話了。雅賓斯他們不想返回虛渺空間，我也有相同的意思。」

    「什麼？你要把它們留在人世間？」我驚呼一聲。留住他們會有多危險，塞姆狄斯應該最清楚不過，為什麼還要這麼說？

    「不過……我無所謂啦。反正是你們的事，要是你們自己都不怕，我當然沒什麼意見。」我聳了聳肩，無謂地說。

    「不，不是所有人都留下，只是那些不想離開的人我不想強迫它們走。」它認真地說。

    「你是不是有什麼計劃？」我從它的語氣中聽出一抹不尋常。

    「對。」它大方承認，「事實上，我們一族之所以在人世間無法立足，就是因為我們的外表形態太過吃虧，不適應人類的生活。所以我這麼多年一直在想，如果能有可以輕易混進人世間的外貌，我們族人就不必成天提心吊膽防備可能的攻擊，也不必常年躲在你們苦心創造出的虛渺世界中。」

    我遲疑了一下：「難道你想要改造你們的形態？」

    「沒錯，我們可是聖獸，沒有理由做不到。」它昂起頭，倨傲地說，看了那樣子，跟雅賓斯可有得拼。

    我微微一笑，又問：「那你想要變成什麼形態？」

    它毫不遲疑地說：「人類。」

    我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說：「你居然想變成人類，還有什麼是你想不到的？」

    聖獸雖靈，但也不可能想變就變，尤其是變身人類，它當自己是神嗎？

    然而它卻看著我，鄭重而誠懇地說：「如果是以前，我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有了寶庫裡的東西，我不認為這是空想。」

    我臉色一變，與其在瞬間變得嚴厲：「你說什麼？！」

    隨著我心境的變化，無以倫比的威勢猛然迸發出來，轉世千年中，我曾經征戰沙場、統馭四方、睥睨天下，累世積累的氣勢天下誰人能比、誰人能當？非不能為，不願為也，就算是聖獸一族，仍不免在我腳下俯首馴服。

    但塞姆狄斯也不是簡單人物，在我的威壓下居然還能鎮靜如恆，從容應答：「在寶庫的千年中，我查閱了很多資料，發現如果以基因改造的方法，未嘗沒有成功的可能。」

    連基因改造都被它查到了嗎？我冷冷一笑，今生第一次湧起真正的殺機。

    我失算了，沒想到聖獸也會有貪婪之心。原本看中「波酃波錁」來幫我守寶庫，就是因為聖獸不像人一樣有難以遏止的貪慾，卻不料塞姆狄斯為了族人竟敢冒我的大不諱，動起寶庫中知識的腦筋。

    「基因改造嗎？你能查到它，很厲害嘛！」平靜的語調卻蘊藏著刺骨的凜冽，連塞姆狄斯也不敢領其鋒銳。

    身軀顫動了一下，它有些膽怯，但轉眼看到早已被我洶湧的殺機鎮住毫無反抗之力的族人們，不得不鼓起勇氣說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種方法，如果從基因開始改造起，我們一族很可能可以得到變身為人的能力，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生活在陽光下。虛渺空間中的生活寧靜而空泛，對我們『波酃波錁』來說實在是無奈之下的屈辱選擇啊！」說到後面，它的聲調已經幾近哀求，它的後輩們也是眼眶濕潤。

    我當然知道它們對這種生活多有不滿，對它們的心情也很瞭解，但是涉及到寶庫，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塞姆狄斯，你應該知道那寶庫中的東西有什麼意義，為了保守那些秘密，就算要把你們滅族我也在所不惜。」我凌厲地說，絲毫沒有放鬆的打算。

    塞姆狄斯突然向我趴伏下來——這是聖獸對人臣服的最高級別的表示。這樣做的聖獸等於向人宣告它將完全放棄自己的獨立思維，為主人奉獻出一切乃至生命。

    我皺起眉頭，只聽它莊嚴說道：「我，『波酃波錁』第一百五十代族長代表全族向絲蘭大人的靈魂發誓，聖獸一族將以侍奉大人為全族矢志，願為大人奉獻出一切乃至生命，聖獸不滅，誓言不息。」

    雅賓斯他們沉默接受了塞姆狄斯的誓言，全部向我趴伏表示臣服，知道它們以後能不能夠在陽光下生活就靠我的一句話了。

    我搖搖頭，冷笑道：「沒有用的，塞姆狄斯，你該知道我對人世早已沒有任何野心，也不需要任何臣服的誓言。」

    塞姆狄斯搖了搖頭，說道：「向您臣服並不是為了獲得什麼保障，只是想向您表示我們最大的忠誠——如果基因改造真的成功，我們發誓絕對不會讓相關知識洩漏出一絲一毫，如有違背，願接受您的任何懲罰，就算全族滅亡也絕無怨言。」它雖與我千年相交，現在向我臣服以後語氣竟也變成面對主人的恭敬。

    我神色複雜地看著它，我並不懷疑它的誓言的真實性，聖獸一向就比人類誠實守信得多。但之後呢？就算它們嚴守誓言，它們的後代呢？後代的後代呢？

    不是我疑心重，而是這件事實在太重要了。人類遠古知識的遺產無疑是非常先進的，它可以從根本上改變人類的整個生活，我也不排除「波酃波錁」真的利用這種方法光明正大生活在人世中的可能性。但這種先進的知識無疑是把雙面刃，所以為了避免人類重蹈覆轍，我把它們封印在無人可及的地方，但這個封印眼看卻要被我選擇的守護者一手破壞。難道歷史的發展真的不可阻止嗎？

    塞姆狄斯見我有所鬆動，便又說道：「讓我們一族留在人世間也不完全是為了我們自己。今後聖獸一族絕對會成為您的忠實臂助，大大增加您的實力和手上的籌碼。」

    我冷眼看著它，冷笑道：「我又不會稱王稱霸，什麼實力？什麼籌碼？對我有什麼用？」

    塞姆狄斯狡猾地說道：「您當然不會去爭奪那些浮名虛利，但是您將來絕對會有用到我們的時候，到時候如果我們的改造成功，您就有了一支絕對忠誠的不敗之師。」

    早該料到的，以塞姆狄斯的智慧和能力，不會察覺不到天下隱隱浮動的暗流。

    罷了，罷了！我在心裡長長歎了口氣，不是早就看透人世自有它的發展軌道嗎？不管如何阻止，歷史的車輪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腳步。在我的內心深處、潛意識中，總存在一絲奢望想要以一己之力為人類的發展護航，甚至不惜人為封印了先進的生產力，冀望人類在簡單的社會中緩慢發展，延緩可能發生的危機。

    但現在也該清醒了！人類的發展豈是我能阻止的？我也沒有權利代替人類決定未來的生活是好是壞，趁著這次的機會，放手吧！如果這些知識注定要回到人間，那就讓它去吧。最多，我再一次力承天劫，拼盡全力保人類一線希望好了。

    相通了這些，我覺得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渾身威嚴的氣勢也柔和了下來，塞姆狄斯和它的後輩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似笑非笑，我看著塞姆狄斯說道：「你的口才不錯啊，心機也夠深沉，這麼多年，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在打我的寶庫的主意。」

    塞姆狄斯有些尷尬，訥訥地說：「這……我知道您對這些東西有多看重，但是事關族人的命運，我不得不冒著被您懲罰的危險擅自研究。」它又正容說道，「其實我很清楚，以您的能力，如果真要滅亡我族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但為了我族的尊嚴，我別無選擇。」

    我不由得笑了。想不到塞姆狄斯居然也會拍馬屁。我想要殺光它們不是不可能，但自己也必然會受到很大損害，哪有什麼「不費吹灰之力」來著？

    「既然你都不惜性命跟我爭取了，想必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了吧？」我不過隨口一問，但馬上就為自己的冒失後悔了。

    塞姆狄斯諂笑著，巴結地說：「這個……小的智慧實在有限，不若您有通天之能，有些技術上的問題還需要勞您幫幫忙。」

    我很想翻個白眼。早該料到的，如果不是有求於我，它大可以自己私下裡悄悄對它族人進行改造，何苦冒著被我斬草除根的危險向我坦白？

    「你對『得寸進尺』這個詞真的有很深的理解啊！」我斜睨著它。

    它再次尷尬地笑著，無話可說。

    「好人做到底，我就幫幫你吧。不過在此之前，你趕緊把實驗用的白老鼠挑出來，剩下的我先把它們送回虛渺空間再說。」

    它雖然不懂「實驗用的白老鼠」是什麼意思，但我是叫他把要改造的族人選出來這點是知道的，於是很快，以雅賓斯為首的一百來只「波酃波錁」決定留下來，其餘的族人在毗尼亞的帶領下回到虛渺空間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