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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風起 第六章 深夜追擊

作者:曉月聽風

    皇帝的女兒出嫁,當然要比尋常人家麻煩多了。一方面女子要按照宮廷的規矩沐浴齋戒、祭奠祖宗,然後是一連串的采言問吉等繁複的古禮;另一方面,堂堂聖藍亞帝國皇室的嫁妝可不能寒磣了,於是全國上下宮裡宮外一片忙碌,好在人多力量大,終於在期限之內把一切都弄好。

    就算我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無法停止時間的軸輪。時光飛逝,轉眼間兩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再怎麼不捨不願,也不得不迎來弱水出閣的日子。明天,就要出發了。

    坐在後院的鞦韆上,我仰望著夜空,腦中一片空靈,心神寧謐安定。

    六感無限制地擴散開去,與空氣中的元素融合,彷彿能感受到院中花草蟲鳥的脈動呼吸,觸摸到天地萬物、斗轉星移。氣機散發於外,天地自在我心,最近與世事凡情的糾葛越來越多,難得找到清明的心境,我都快忘了這「天地一心」的美妙滋味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看我這十八年來過得太清閒所以決定好好懲罰我一下,沒等我享受幾分鐘,空氣便躁動起來,帶來由遠而近的焦慮鼓噪。

    歎了口氣,我無奈地走下鞦韆。來的人是大哥,如果我沒記錯,今晚盛龍城由他負責值夜,可是由他散發出的焦躁氣息看來,似乎遇上什麼麻煩了。

    果不其然,剛走到花園的拱門,便迎上快步走來的大哥。

    「出什麼事了嗎?」我問道。夜晚的花園裡只有我在,他來,當然只能是找我的。

    大哥愣了一下,也顧不上許多,壓低了聲音說道:「出事了。公主的鳳翎璽不見了。」

    我皺了皺眉頭。鳳翎璽是弱水出生時皇帝所賜,是她公主身份的象徵。

    如果她嫁到伽南國,便是聖藍帝國在伽南的最高代表,可以用象徵她身份的鳳翎璽在任何時候對一切外交事務行使最後決斷權,甚至在特殊時期可以成為帝國在伽南的最高權力者。如果鳳翎璽丟了,弱水的立場會很尷尬,甚至失了帝國的面子。萬一落在有心人的手裡,還可能導致未來潛伏的危機。

    「父親怎麼說?」我問,他應該已經見過父親了吧?

    本來就算皇帝的傳國玉璽丟了也不關我事,可做新娘的機會一生也就那麼一次,我可不願讓弱水在這麼珍貴的時刻留下不愉快的回憶。

    「父親叫我來找你。」大哥說道。我既然是送嫁團兼使節團的幕後領導人,那麼這既關婚事又關外交事的麻煩就纏定我了。

    我歎了口氣,問道:「究竟怎麼丟的?」

    事情回溯到晚間8刻,也就是3刻半以前。在公主寢宮守夜的宮女換班,兩個宮女正要回去休息,卻看見書房前面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宮女膽小,以為鬧鬼,嚇得尖叫連連,吵醒了公主,也惹來了皇宮侍衛。

    兩個宮女也知自己闖了大禍,正顫慄驚懼不知如何是好時,禁衛統領華流。天卻覺得事有蹊蹺。在他的堅持下公主到書房查點物什,這才發現鳳翎璽已經不見了。

    「這麼說玉璽是被盜了?」

    「沒錯。那個黑影應該就是盜璽之人。」

    我不禁暗歎那盜璽之人會找時機。要知道此刻皇宮裡人人手忙腳亂,就算丟了什麼東西,一時半會兒也發覺不了。尤其是明天弱水就要出發,如果真的一無所知去到伽南國才發現失竊的事情,這個臉可就丟大了。

    「那,禁衛和炎華騎士團應該不會什麼也沒幹吧?」

    當然不會。當時華流天就立即下令封鎖宮中所有宮門,全體禁衛出動進行地毯式搜索,聲勢浩大,連皇帝也給驚動了。同時通知負責巡查宮城的炎華騎士團,封閉所有街道通路,搜查所有政務官廳,嚴防賊人走脫。

    不過既然那個賊人有在皇宮盜璽的膽量和能力,我不認為他這麼容易就會被抓住。笑了笑,我問道:「應變措施雖然沒錯,不過應該沒什麼收穫吧?」

    大哥苦笑一下說道:「是啊,自從接到消息以後,我們炎華騎士團和禁衛全面搜索,但是既沒有發現有人逃匿的蹤跡,也沒有找到賊人的藏身處,那賊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真是奇怪。」

    我想了想:「會不會是用空間魔法逃走了?」

    大哥搖搖頭:「不會。空氣中沒有任何魔法波動。」他歎了口氣道,「難道賊人真的飛天遁地了不成?不然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消失得這麼徹底?」

    「飛天遁地嗎?也不是不可能啊!」我抿嘴笑著,大概知道他是怎麼逃走的了。

    「怎麼說?」大哥一愣,但隨即明白我有了主意,精神一振。

    「不知道大哥你們的搜索有沒有包括下水道呢?」我笑著問。

    「啊!」大哥輕叫一聲,一下子明白過來。「你說賊人是從下水道逃走的?」

    我點點頭:「也只有這樣,才能避過地面上精密的搜捕,並防止魔法波動引人注意。如果我沒有猜錯,現在必定有一處下水道的入口開啟著,而且就賊人消失的位置來看,應該在公主寢宮附近。」

    大哥點了點頭,說道:「好,我馬上通知他們往下水道搜索。」

    我笑笑道:「我也進宮去,發生了這麼大件事,弱水一定嚇壞了。」

    大哥道:「也好,如果有什麼發現,我也好就近跟你聯絡。」

    ****

    當我到達弱水的寢宮時,已經半夜1刻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弱水被嚇壞了,直到現在還無法鎮定下來,遑論入睡。

    我一邊跟她說著體己話讓她放鬆神經,一邊拿出來自南星教的「夢仙」(以植物製成的薰香,具有鎮靜催眠的作用)點著,讓滿室繚繞的馨香幫她慢慢平靜下來。好在這兩天她忙著出嫁的準備本來就相當疲憊,終於在我的半陪半哄中睡了下來。

    輕輕幫她蓋好被子,我走出內間正好看到一個宮女向我走來。

    「子爵殿下,華流男爵在外廳求見。」

    我點點頭,道:「你們好好守著公主,不許吵到她。」

    宮女恭聲應道:「是。」

    我輕輕走出臥房,看見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正站在門口,面容普通,但挺拔的身材,如淵停嶽峙,只不過靜靜地站著,卻給人一種大山般的感覺,彷彿縱是山崩地裂也無可動搖。

    我暗自讚歎,光是這一站,就能看出此人確實名士無虛。

    華流。天前跨兩步,躬身道:「華流見過子爵閣下。」

    我笑道:「統領不必多禮。」

    這話說得有點學問:若以貴族身份來說,我高他一級,他該向我行禮;但若以官職上來說,我沒有任何官銜,他就不必以我為尊。我稱呼他統領,便是暗示他可以與我平起平坐,不必拘束。

    雖然做禁衛也是入仕為官,但因為禁衛保護的是皇宮內皇室們的身家安全,所以相當注重個人武力,能夠入圍的也無不是至少有著一門絕技的高人,他們大多心高氣傲,對於不學無術的貴族、官僚相當反感。我無功受祿被封為子爵,在他們看來並不算什麼,如果再擺擺架子,心理上的鴻溝就更大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意氣之爭,我沒什麼興趣,退一步海闊天空就是了。

    果然,聽到我這麼說,華流。天雖然嘴上沒說什麼,神色上也舒緩了不少。

    我微微一笑,問道:「統領閣下這麼急忙趕來,是不是有了什麼發現?」

    華流點點頭,說道:「我們在左邊茅廁的旁邊發現了一個打開的下水道口。」

    真是聰明!我不禁暗讚一聲。

    下水道口本就很隱秘,再加上又是在茅廁旁邊,沒有必要誰也不願去仔細檢查,如此一來,被發現的幾率就微乎其微了。

    華流接著說道:「凡威爾副團長正在那邊等著,我特地來請小姐過去。」

    我點點頭,說道:「事不宜遲,請統領帶路吧。」

    華流也是實幹型的人物,不多說廢話,帶頭走了出去。

    我跟在後面,一會兒就來到那個入口。此處仍屬於公主寢宮,但是位置偏僻,如果不是動用大量人馬地毯式搜索,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可能找著。

    大哥已經在那邊等了一會兒了,四周還圍著十多個炎華騎士團成員,五個武士,2個魔法師。

    看見我的身影,大哥忙迎上前來說道:「小妹你可來了,我們找到這個入口開著,顯然是賊人逃跑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要趕緊追上去才行。」

    大哥平日不是這麼急躁的,但是現在離公主出嫁只有不到10刻的時間了,如果東西在公主出發以前找不回來,這樂子可就大了。

    華流沉吟了一下,說道:「不知賊人有多少人?我們就這樣追去妥當嗎?」

    我笑了笑道:「雖然情況不明,但我們確實沒有時間了。就這樣吧,我想以我們現有的實力,最不濟也能全身而退。」

    華流聽了點點頭,不再猶豫,沉聲道:「平,山越,流之,塔姆,貝特亞你們五個走前面,菲林和瑪珊跟我一起。」

    大哥說道:「那我們騎士團殿後。」

    開路的人最緊要臨機應變,所以禁衛的武士是最適合的人選;魔法師不利近戰,最好是跟在我們身邊隨時準備支援前後;而騎士團成員走最後則可以隨時支援其他人,如果敵人人數不多甚至可以反包圍對方進行殲擊。由此看來,這兩個人倒是深諳戰陣之法。

    我暗中讚賞地點點頭。

    一行人按既定的順序走進入口,迎面一陣腥濕騷臭之味,聞人欲嘔,那些大男人都受不了,何況我這個嬌滴滴的貴族千金?尤其是裡面的污水雖然不深,但也漫到腳踝,結果我的一雙繡鞋和裙邊全都濕透弄髒了。我皺著眉提起裙子,欲哭無淚啊!

    大哥發現我的窘境,這才後知後覺尷尬地說:「小妹……真是抱歉了。應該讓你在上面等消息的。」

    其他眾人注意到我身上的污髒,皆是臉色一變。現在的貴族小姐多驕矜,不要說整個腳踝以下弄髒了,就算衣服上沾上半點泥星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都不是貴族,就算華流也是因為立功而被提拔的平民,這下哪裡還不緊張?

    我苦笑一下,說道:「算了吧,你叫我帶在上面等我也不會放心的,怎麼都得走這一趟。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快點把玉璽找回來。我可不喜歡待在這裡,又臭又黑,髒得要死。」我嘟起了嘴。

    眾人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同時也難掩好奇地看向我。對於我突然被封為子爵,很多人都是覺得很奇怪的。因為雖然貴族一出世就是男爵,可是一般來說沒有立功就不會得到陞遷,貴族家的小姐們更是可能一輩子都是「男爵」的階級,甚至出嫁以後皆以「某某夫人」來稱呼,連她們自己都幾乎忘了自己也有個稱謂。所以這幾天我的事情在城裡傳得是沸沸揚揚,幾乎與公主出嫁這樣的大事一樣流行。

    華流應該是略知我突然晉陞的原因的吧?但他似乎並不怎麼以為然,因為直到現在我才在他眼中看到一絲敬意。這個人啊,能力雖好,但太過剛直,難怪到現在還是個小小的禁衛統領。

    我暗中惋歎。

    下水道是四通八達的,在城市地下張開一個蜘蛛網似的迷宮,一直延伸到城外。而我們的線索到這裡就斷了,誰也說不清賊人究竟是從哪個方向逃走的,該往哪裡追?

    一時間,眾人臉上一片迷茫。

    我有點頭疼,很久沒有在這種惡劣的地方呆過了,有點不適應,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我不禁苦笑一下:安逸的日子過太久了,腦力似乎退化了不少,如果是前幾世,怕不早就翹辮子等著重新投胎了!

    密閉的空間沒有風的流動,只有嘩嘩水聲帶來幾分生氣,因此這裡的臭味凝積難散,但這窒悶的空氣卻帶給我一縷線索。

    「大家有沒有感受到留在空氣裡的火焰氣息?」我問。

    暗不見天日的地下沒有光線,全憑手中的火把照明;火焰燃燒後的焦油氣味在密實的空氣中無法消散,來自身後的是我們一路行來的蹤跡,那前面不知延伸到何處的呢?自然是前人留下的痕跡。

    大哥和華流都笑了。百密一疏,雖然賊人盡量避免使用魔法並處心積慮消除一切線索,但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被布下的迷宮擺了一道。

    順著空氣中的焦油味往前走,一時之間看不到前方盡頭。壁面光滑的下水道中並沒有可以埋伏的地方,我們也就有了片刻空閒可以聊聊家常。

    大哥終於找到機會問起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問題:「小妹,你怎麼想到賊人會從下水道逃跑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了。要知道全體禁衛和炎華騎士團加起來,林林總總超過4萬人,這麼多人的搜索都一無所獲,最後竟然被我一個人道破天機,這不能說不是個奇跡!

    我笑了笑說道:「其實你們不是沒想過這種逃走方法,而是認為這是沒可能的對嗎?」

    華流苦笑一下,點點頭道:「沒錯,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下水道就像一個人體內的經脈,平時不為人所知,但又不可缺少,有時候更可能成為致命危機的潛伏點。自古以來,很多大大小小的戰陣謀略便是通過城市下水道來實現的。」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不得不歇口氣才繼續說道,「鑒於它的特殊性,當初聖皇在建築盛龍城的下水道時,就特別將它設計為只能從外面開啟,這樣即使有人想利用下水道,進去了也不容易出來,加上下水道的結構圖被列為國家機密,只有寥寥幾人知道其確切結構,所以幾百年來,盛龍城從來沒有因為下水道而出過什麼事。照理來說,應該絕對沒有人可以利用它來犯案才對。」

    大哥聽了贊同道:「是啊,而且這次的事情是發生在皇宮裡,真不知道人是怎麼跑進去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聽了這話,禁衛們的臉色都不大好看,畢竟他們一向自負武功,卻讓賊人溜了進去而毫無所覺,這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而且守衛皇宮是他們的職責,除了這麼大的漏子,他們更有可能因此而被治罪。

    我笑了笑說道:「這幾天宮裡忙著準備婚禮的事,來來往往人員眾多,影響了皇宮的護衛工作,就算有人趁機混進宮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足為奇。不過這還不是最麻煩的事。」

    華流一愣,大哥也隨即反應過來,兩人齊齊色變。

    一個騎士看得明白,不由有點奇怪:他們的副團長什麼時候有過這麼驚慌的臉色?於是問道:「子爵閣下,那您所說得最麻煩的事情是什麼?」

    他們叫大哥副團長,那這聲「子爵」自然就是叫我了。我看了看他,火光搖曳中原本清麗絕俗的臉這個時候看起來卻有點妖媚奇詭,而我所說的話更有如惑眾的妖言般驚天動地。

    「正如剛才大哥所說,盛龍城的地下水道構造乃是國家機密,但這回賊人居然連皇宮一個角落的茅廁旁的下水道口都能找出來,又通行無阻從地下逃脫,你說這說明了什麼?」我詭譎一笑。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連呼吸似乎都停頓了,空氣彷彿突然不夠用起來,讓人有窒息的感覺。

    默默地循著焦油味已經走了很久了,前面傳來嘩嘩的水聲,好像是地下水終於流到與不知何處的河流相交匯的地方。我們知道,就快到盡頭了。

    前方傳來一束亮光,那是地下水道的出水口。而出水口旁邊不遠的地方,一條鐵梯向上攀伸,果然是一個出口。

    我們在鐵梯下站定。馬上就要出下水道了,彷彿事情的真相也將快浮出水面,有點緊張,也有點好奇。

    我掃視了眾人一眼,淡淡說道:「剛才我們所說的話,僅僅是個人猜測而已,我可不想聽到有任何不實的謠言在大庭廣眾之下傳播,明白嗎?」

    沒有故作威武,但我的眉眼行止間卻隱隱透出一股指點江山若等閒的霸王之氣,讓人生不出半點違抗之心。

    眾人齊聲恭應:「是,我們知道了。」

    大哥和華流眼睛一亮,點頭表示瞭解與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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