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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雷沃爾達

作者:酷比可

  七月一日下午的天氣算得上炎熱,然而森林另一角落此刻卻有著一團冰冷。

  當然,酷熱暑天能夠感受清涼是件好事,可是冰冷的感覺也有分愉快和不愉快的。

  竹竹生氣時的冰冷,雖然讓人打從心寒,但平心而論,卻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寒霜讓可愛的她多了一種清麗明艷,添增了嫵媚,展現了另類風采。這是讓人愉快的冰冷。

  什麼叫不愉快的冰冷呢?

  此時森林另一角落有團冰冷,冰冷的主人是名黑衫、黑長髮的風衣男子,他手裡抱著一把樣式古樸的長刀,刀鞘和刀柄渾成一體,通體墨黑,隱隱散發著濃厚冰冷的煞氣,那種冰冷感,人刀如一,是一種讓人想保持距離,揮手說再見的不愉快冰冷感。

  「這是今天的第二次試關了。」男子嗓音低沉,機械似地不帶一絲情感。

  第一組的考生可自由從島上十關卡中不限次數,不怕失敗地選三關挑戰,換言之,這男子今天來挑戰第二次了?我不由得同情起這男子,瞧他一臉默然的疲憊,想必吃了很多苦。

  男子身材修長,黑色的長髮幾乎蓋住了半個臉,半邊額頭透著隱隱青筋,蒼白的皮膚,一雙細長的單眼皮,嘴唇毫無血色,一襲黑色及地的長衫風衣倒是意外地乾淨,不帶丁點污垢。男子瞧也不瞧我們一眼,逕自走向巨猿關主洛摩。

  「這關是拿到徽章就過關?」男子的冷默帶著直接了當的無情。

  「不是。」巨猿答道:「依照組別的不同,有不同的過關方式。」

  「你應該是第一組考生?請告訴我名字?」巨猿洛摩照程序問話,顯然巨猿沒料到這天的「生意」會這麼的好,前批客人前腳剛要走,後頭馬上有人接上。

  男子點了點頭,帶著自信和驕傲的口吻,一字一字道「雷?沃?爾?達。」

  好聳怪的名字,我心想。然而對於這個名字,沉默的風衣男子顯得無比自豪。

  「本關有分動動腦和動動身體的,你可以選擇。」洛摩說道。

  「」時雨「和我對身體的運動比較有興趣。」男子抱著長刀冷淡說道。

  「時雨」是誰?是那把刀嗎?聽男子的叫喚,十足像叫親密愛人。

  「請把你的徽章給我。」洛摩接過男子雷沃爾達丟過來的徽章,繼續說道:「如果你是選動身體的,那麼就如同你剛才所見,是在森林裡想辦法在時間內搶回你的徽章。」

  雷沃爾達轉頭看向樹林裡的猴群,問道:「就這些猴子?」嘴角有絲輕蔑的冷笑。

  「這個男的都重考第二次,還這麼囂張!」我低聲對著大信說。

  雷沃爾達不僅感覺冰冷,家庭教養也很差,當我和大信是透明人,就這麼從我們兩人之間穿過,連聲借過的招呼都不打,目空一切的態度著實惹人反感。

  「我想他的意思是,他今天已經通過第一關,現在是第二次試關…」大信表情顯得謹慎,盯著雷沃爾達低聲回應我的話。

  「喔!是這樣子的嗎? 」這個疑似大戶子女的第一組考生,考運這麼好,已經通過一關了。

  可是剛聽關主洛摩說第一組的考生可以在動腦和動身體的關卡二選一,果然有些特別優待,這樣我對他能通過別關也就不這麼意外。

  「我們暫且留下來看看情況。」大信下了個決定,我點點頭。

  「你的武器是…」巨猿問。

  還可以拿武器應試,對了,第一組考生可以自備武器,還可以拿來用,真是越想越不公平。

  「時雨!」雷沃爾達舉起手裡的刀,撥露了一小節刀身,刀身閃著幽藍刀光,一股冷冽寒氣隨刀的出鞘飄漫在酷熱的森林裡。

  「好冷的一把刀,比你的笑話還冷。」大信瞄了我一眼低語。

  「……」我沈默三秒後回道:「那應該是把古董名刀,果然是有錢人的子女。」

  「查查,出來。」巨猿洛摩喊道,另一隻小長臂猿從三智者老紅身後探頭探腦跑出來,我記得牠,牠是拖著裝有白素貞木盒的小長臂猿,也是老紅的助手。

  巨猿老紅很歡喜地摸著查查的頭低低地吱吱叫,查查吱吱地點頭,看起來老紅和查查很親暱,查查把裝白蛇的盒子放下,奔躍到關主洛摩面前,而另一隻小長臂猿單單已等候在洛摩旁邊,查查和單單打了照面,兩猿歡欣地發出怪叫,玩起了追逐對方屁股的遊戲,繞著圈圈嬉戲。

  「查查、單單,這次的考生很厲害,你們要小心。」洛摩似乎調整了應考的模式,採用雙猿。

  單單精靈古怪地吱吱叫,查查跟著起鬨,兩猿樂不可支。似乎沒把巨猿的警告放在心上。

  「就兩隻小猿猴?」雷沃爾達冷哼。

  「吱吱!」單單拿著徽章在雷沃爾達面前耀武揚威,拍拍猴屁股。

  「吱吱!」查查向著雷沃爾達張牙舞爪做鬼臉,然後也是拍拍猴屁股。

  雷沃爾達的手微微一動,按向了「時雨」的刀柄。

  「他要動手了。」我小聲地說。

  「不,還沒…」大信說道。

  兩隻小猿看到男子欲動刀,好像嚇抱成一團,嘰嘰咂咂後隨即又分開了。

  「這兩隻小的猿猴怎麼還在嘻嘻哈哈。」我疑道。

  「明朗…」大信的語調有點上揚:「你注意到了嗎?」

  「什麼?」

  「單單手上的徽章不見了。」大信道。

  兩隻小猿手舞足蹈,可是那原本在單單手上的徽章就這麼憑空消失,我連忙將視線移到雷沃爾達身上,莫非他已在第一時間取回了徽章?真是匪夷所思的速度,這取章速度之快讓我聯想到了試場的園丁老爺爺。

  然而雷沃爾達並未取回徽章,因為他臉上也因徽章的消失閃過一絲訝異的表情。

  單單和查查做完最後一道鬼臉,相互一個擊拍,一聲怪叫,兩猿分別朝左右相反方向奔跑。

  「徽章似乎藏在單單和查查之間,在牠們做一些奇怪動作,分散大家注意力的時候藏了起來。」

  「嗯!這樣一來,必須先決定要追那只了。」我道。

  巨猿洛摩尖嘯一聲,林梢上的竄動再起,林葉沙沙,光影交錯,眼花撩亂的猴黑影再度出現,單單和查查順利躍上樹梢,躲進猴群中,失去了蹤影。

  雷沃爾達持刀慢慢跺步走到林蔭中的空曠處,他似乎並不急得追趕,這種從容不迫、悠閒的神態和大信展現的武術風範有異曲同工的風貌。

  雷沃爾達會如何找出猴群中擁有徽章的猿猴?如何斷定是哪一隻猿猴擁有徽章?

  雷沃爾達選定了地點,雙手抱著長刀站立,微微抬頭看了看四周不斷竄跳的猿群。樹梢抖動,樹葉散落,飄滿天空,忽地,原本飄零無定的樹葉開始朝著一個方向飄舞,一個圓形渦流的方向,一個圍繞在雷沃爾達週身的圓形渦流,落葉蕭蕭,風聲驟起,竟是起了旋風,這刮起的旋風越來越強勁,揚起了落葉,揚起雷沃爾達的長髮、長衫,也揚起雷沃爾達嘴角輕蔑的笑。

  「這陣風來得好古怪…」我低聲自言自語。

  「看來,這一組的考生沒想像中簡單…」大信的話語透著一點不自然。

  「什麼意思?」我好奇地轉頭望向大信,大信的神情很是凝重。

  「明朗,我們最好退後一點。」大信硬拉著我,退到竹竹熟睡的大樹下。

  「這森林的猴子好像都很有靈性,可以聽得懂人話。」雷沃爾達在旋風中冷冷地說。

  「不管你們方才在耍甚麼消失把戲,我不想太大費周章,最好還是乖乖地把我的徽章交出來。」

  看起來,雷沃爾達是在威脅小猿猴,想叫小猿猴乖乖把徽章交還,可是,有人會理他嗎?

  這發自雷沃爾達週身越來越大的怪異旋風,風颳著林葉沙沙作響,捲動風沙塵土,越見強烈。

  縱跳的猿群懾於這奇怪的現象,紛紛停止動作,好奇地觀望著樹下的旋風。

  「還不出來嗎?」雷沃爾達下著最後通碟。

  「吱!」關主洛摩一聲長嘯,使分心的猴群們回過神來,猴群又開始了大風吹的移位動作,同時齊聲吱鳴。旋風颼颼加上猿群的吱叫嘶鳴,叢林裡泛著鬼哭神嚎的末日氣氛。

  「你們自找的。」雷沃爾達下了結論。

  「最早拿徽章的猴子是這個方向吧。」雷沃爾達側轉了身,朝向單單攀爬上樹的位置。

  猴群不斷地移位,單單怎麼可能還留在同一個位置,看樣子,雷沃爾達的腦袋不是很好。

  雷沃爾達沒有跳,沒有跑,他只是換個方向靜立,維持著一個姿勢,唯一不同的是,原本雙手環抱的長刀已經移至左側腰身下方,而他的左手手指正按在刀鞘,臉上沒有表情。

  在狂風起、猿群嚎中,那是一個很安靜的姿態,甚至於是一個很安靜的畫面。

  鬼哭神號中的漫長安靜。

  「他動了!」大信猛地一震。

  動了?雷沃爾達還是那個姿勢,那個神態,那個安靜。

  只是安靜中多了一節幽藍刀光,多了一種光影的弧度,以及一種迎面而來的觸膚冰冷。

  當我意識到臉頰的寒風,看到雷沃爾達慢慢鬆開他的右手指,回想起殘留在視網膜的冰冷幽藍。我知道雷沃爾達動了,已經動過了,他握著「時雨」的手已經動過了,而我竟一無所覺。

  一瞬間,森林安靜了下來。

  無風、無鳴、有的只是無聲飄落的林葉。

  碰,碰,碰的物體落地聲,接二連三的,一道道的黑影自樹上掉落,雷沃爾達面對的那個方向地上躺滿了烏漆嘛黑的黑影,我定眼望去,是猿猴。

  一隻隻的白胸黑毛長臂猿,烏黑的毛髮軀體上覆蓋著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漬,似乎被什麼利器砍中,鮮血泊泊地自傷口流出,猿猴雙眼爆睜,肢體抽慉著,努力掙扎爬動著,尚未完全死去,然而從牠們的神情可以看出,牠們還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怎麼會好端端地從樹上摔落下來,身上憑空多了數處利刃劃過的傷口。

  「是刀氣,雖然看似只出一刀,但那一瞬間至少發出八道刀氣。」大信低聲地解釋給我聽。

  八刀?我連那一刀都沒看清楚。

  「很厲害的高手,我們最好不要和他有正面衝突。」大信慎重地叮嚀著。

  「會賠上小命的。」大信做個手刀劃過脖子的動作,相當認真地。

  樹林再度維持短暫的安靜,緊接著驚慌的吱叫和更快速的奔跳。

  「不在裡頭?」雷沃爾達以漫步的心情巡視滿地的傷猿。

  「 我今天的運氣果然不好。」雷沃爾達低聲地自言自語。

  「就像前一關一樣,真的一定要血光四溢才能過關嗎?。」雷沃爾達淡淡地拋下這句話。

  森林裡瀰漫著肅殺的氣氛。

  「小猿猴有危險了。」我吞了吞口水,心噗通噗通地跳著。

  「真的聽不懂我的話嗎?」雷沃爾達似乎有些惋惜,握著「時雨」的手又動了。

  這次破空之聲清楚地從雷沃爾達揮刀的手勢發出,藍光不只一道,我看到了四道。

  「二十四道。」大信的聲音很僵硬:「整整二十四道的疾風真空斬。」

  樹上的猿猴都掉得差不多了,剩下稀稀落落的猿猴中,我看到單單,看到查查,也看到牠們的驚慌。

  「吱!」單單搖晃著樹枝,借彈力跳開,躍向另一棵大樹。

  「不用跳了,下來。」雷沃爾達拔刀回鞘。

  刀光一閃,一聲破空慘鳴,小猿身子摔落到地。

  天降紅雨,隨著小猿落地,也落下另一截黑影。

  「吱吱!」小猿猴無比驚恐的眼神死命縮著身子,盯著慢慢走近的雷沃爾達。

  趴答 ,雨點落地,是血。

  趴搭,黑影落地,小猿驚慌的目光望向落地的另一節黑影,是一截猿臂,小猿的猿臂。

  一截被雷沃爾達砍斷的小猿手臂。

  「交出來。」雷沃爾達說道,小猿猴只是抖縮著身子搖著頭。

  小猿屈抱著身子,拚命掩飾在腹部白毛處露出半截的徽章。

  「交出來。」雷沃爾達冷淡地再說一聲。

  小猿還是搖著頭,儘管是這麼的害怕。

  「真的不交?」「時雨」的幽藍刀光慢慢自刀鞘溢出。

  「我看你是真的聽不懂人話。」雷沃爾達自以為是地說。

  「那麼…希望你下輩子投胎成聽的懂人話的動物。」右手再度搭上「時雨」,藍光大盛。

  「時雨」再度出鞘。

  「吱!」小猿用力閉上眼,全身顫抖。

  此時,一道黑影破空直襲而來,硬生生擊中雷沃爾達的後腦杓,擊得雷沃爾達重重地向前點了個頭;擊得雷沃爾達亂了節奏;擊得雷沃爾達滿臉驚愕,雷沃爾達撫著自己的後腦袋,慢慢地、冷冷地轉過頭。

  「是誰?」雷沃爾達面無表情地問,眼角同時掃向地面,看清了偷襲他的「暗器」。

  一隻球拍平躺在地,橢圓網狀,渾圓黑短柄,正面有著微笑商標,刻著「吾爾牌萬用免你撿球拍」,底下還有一張寫著名字的貼紙。

  「誰是曾明朗?」雷沃爾達看著球柄的屬名,語氣中微微含怒,落葉狂飛,週身旋風再起。

  「就是我!」我自首。

  「你…」雷沃爾達瞪了我一眼。

  「你…等一下。」我向雷沃爾達做個暫時不要說話的手勢。

  我快步走了過去,抱起了流血的猿猴,我安撫著單單,撕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包紮住牠的傷口。

  「好了。」我說。

  「你…」雷沃爾達接下去說,眼神充滿殺氣瞪著我。

  「你…這個白癡.」我一陣搶白,同時撐大眼用力給他瞪了回去。

  「你…就是曾明朗?」儘管被我打斷兩次,雷沃爾達終於還是把他想說的話說完了。

  「你…果然是個白癡.」我都承認我是了,雷沃爾達還要再問一次,不是白癡是甚麼?

  雷沃爾達向後疾退了一步,神情充滿了憤怒卻又相當謹慎,緊緊握著「時雨」,保持右手一直放在「時雨」刀柄的姿態,這還是雷沃爾達在這森林的第一次這麼做,雷沃爾達直盯著我瞧,眼神中隱隱流露出吒異和不解。

  「你怎能靠我這麼近?」雷沃爾達周圍的風停了。「你到底是誰?」

  「我能靠你這麼近…」我指了指竹竹睡著靠的那顆大樹:「…是因為我從那邊走過來。」

  「我們兩者的距離縮短了。」我用兩手掌由遠處到相互靠近做比喻。「所以靠近了。」

  「…你連這都不懂,你不會真的是個白癡吧?」我有點驚訝,原本憤怒狀況下做的假設竟然變成事實。

  「我對你的靠近竟一無所覺。」雷沃爾達冷峻的口氣,手中「時雨」隱隱的藍光外洩。

  「你到底是誰?」雷沃爾達又再問了一次。

  「……」這個雷沃爾達可能不是甚麼白癡 ,大概是高功能智障之類的吧,一直反覆問著同樣的問題。

  「你怎麼可以這麼近丟那只…球拍?」這個問題總算有點新意了。

  的確,方纔我靠雷沃爾達非常的近,我丟「吾爾牌萬用免你撿球拍」K他後腦杓時,兩者距離不到一公尺,所以我丟得非常地准,丟得很滿意。

  「因為…」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距離太遠,我怕丟不中你…這個白癡.」

  「你是二組的考生?」雷沃爾達迅速地瞄了瞄四周下了判斷。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丟你嗎?」我自己開口了,因為雷沃爾達都不問我,只會一直在「我是誰」的問題打轉。

  為什麼我要丟雷沃爾達?

  為什麼我要做出這樣的事情?因為…「約定」。

  我還記得我和這左臉頰黑斑小猿猴曾有過「約定」。

  約定我們再比一次爬樹的。

  人類和猿猴兩個不同的種族。

  彼此的距離會因差異性變得很遙遠嗎?

  我不認為,至少在比賽爬樹這件事上,我不認為。

  小猿和我亦敵亦友的競爭,是對手,也是朋友。

  雖然小猿曾嘲笑我爬樹的拙樣,但我有信心,總有一天,我會笑回來。

  總有一天,而我相信這一天不會很久。

  這樣的一份承諾將會成為我進步的動力,我的人生目標之一。

  我喜歡這樣的「總有一天」。

  當小猿單單的猿臂被削斷,我的腦海中曾一度空白。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如此隨意痛下殺手?切割得這麼不在乎?

  他嘮嘮絮絮地指責小猿不懂人語,以性命要脅。

  小猿死搖著頭,顫抖著身體,寧願賠掉性命也不交出徽章。

  他不斷地要求著。

  小猿抖著身子不斷地拒絕。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雷沃爾達這個白癡不懂的事。

  森林落葉飄零,刀影藍光,生命正要消逝。

  我也明白,我不能讓我的「總有一天」斷送在雷沃爾達的刀下。

  「因為你是個白癡.」我先告訴雷沃爾達我的結語。

  「你是轉學生?」雷沃爾達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不是。」我答道。

  「你很無知啊!」雷沃爾達淡淡地笑著,表情忽然鬆懈下來。

  「比不上你這個白癡.」我隨口答著。

  「…你到底想做什麼?」 雷沃爾達鬆開握刀的手,口氣冷淡地說。

  「我要你一個道歉。」我說。

  「嗯?」雷沃爾達一臉不解。

  「當然,你道歉之後,我也會為丟你的事說聲對不起。」

  「小子,你在胡謅什麼?」

  「你有什麼權力傷害這些動物?」我指著森林滿地受傷掙扎的猿猴,沈重地發問。

  「只不過是一個考試,你就一定要把場面搞得這麼血腥嗎?」

  「你以為家裡有錢,拿把古董刀就了不起嗎?就可以耍帥隨便砍來砍去嗎?」

  「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嗎?」我一口氣批哩啪啦問道。

  「哼!」雷沃爾達露出不耐之色,蒼白的臉更是透白,額頭青筋更加明顯。

  「你明白小猿為何寧死也不要把徽章交給你嗎?」

  「…」

  「你懂小猿單單的心情嗎?」我抱緊著單單,單單明亮的眼睛看著雷沃爾達。

  「單單尊重你,視你為對手。單單跟你進行的是一場速度、攀爬的競技賽。」我說道。

  「你有本事像大信一樣追得上單單,爬得贏單單,單單是很樂意讓手上的徽章被你搶去。」

  「可是一場百米短跑競賽,槍聲開鳴前,把競賽的對手砍斷腿,說自己是第一名,這算甚麼?」

  整個森林都很安靜,我的聲音飄蕩在這死寂的空間。

  「我知道,你家有錢,以為有錢就可以恣意妄為,傷了這麼多猿猴,最後不是用錢,就是買同品種的來賠給學院,以為這樣就解決了,你辜負單單一番心意的同時,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動物的痛,反省過自己做的事。」我喘了口氣續說道:「你以為你真的陪得起嗎?這是白胸黑毛長臂猿,很貴的耶,你到底懂不懂啊?」我歎了口氣。

  「父母賺錢很辛苦,所以,為了你家人著想,我希望有你一個發自內心的道歉,真心誠意的。」

  「向小猿和猴群們…」

  「小子,你說完了沒?」「時雨」森寒的湛藍色刀光完全奪鞘而出。

  那時,我一直以為雷沃爾達只是個愛亂砍小動物的闊少,那時,我完全不知道我的性命已危在旦夕。

  那時,我連累的不只是我…

  「我還沒…,痛!」右手腕一陣疼痛傳來,我自然而然的望去,一隻大手握住我,是大信的手。

  「明朗,不要說了。」大信的聲音生硬不自然,臉色僵直地看著雷沃爾達。

  一滴滴的汗水自大信額頭泌出,抓著我的大信神色顯得非常的緊張。

  抓猿猴時上縱下跳的大信,連一滴汗都沒流,此刻卻是滿頭大汗?

  「你不怕進不了學院?」大信一面抓著我,一字一字對雷沃爾達說。

  「哼!委員會不會干涉考生的任何行動,你不知道嗎?」雷沃爾達欣賞著「時雨」刀身的藍光。

  「我真要想動手的話……」「時雨」的刀光忽然大盛,寒氣強了一倍有餘,雷沃爾達雙手持著「時雨」,一字直線地向著我。

  大信順勢把我拉到他身後,用整個身體掩護了我。

  「你最好讓開!」雷沃爾達冷冷地對著大信說道。

  「我對你有點印象,你是這屆全亞洲少年武術公開賽冠軍,但你以為以你的程度,你可以贏得了」時雨「和我?」

  「不能,我一向不會高估自己,我的本能告訴我你很強…殘忍地強。」

  我發覺講話的大信,手微微地顫抖,大信在害怕!

  「知道,還來送死?」 雷沃爾達很滿意笑道:「你感覺到那個了,你果然不像這小子一無所覺。」

  那個?那個是那個?

  「我不准你動他!」大信放開我的手,擺出了迎戰姿態。

  「哈!」雷沃爾達冷笑。

  「這只是愚勇,到最後,多送上你的一條命。你的師父難道沒教你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沒有。我只知道,認定真心相待的朋友,是可以搏命的。」

  真心相待的朋友,是可以搏命的。

  大信非常快的速度衝向前,避開「時雨」的鋒芒,直拳打向雷沃爾達的側腹,雷沃爾達以左手肘擋下,右腕一個刀花欲劈退大信,大信變換身形,以一輪快攻肉拳回敬,但「時雨」的鋒利不可擋的刀芒配上雷沃爾達精妙的招式,簡簡單單地逼退大信的攻勢。

  大信在我心中是一等一的武術高手,沒想到在雷沃爾達和「時雨」前一點也施展不開。

  兩人短兵相接,數十回已過。儘管大信的招式施展不開,雷沃爾達也相對被大信牽制著施展不開「時雨」的銳利。似乎是平分秋色的對決。

  唯一不同的是表情,雷沃爾達在笑,大信在流汗。

  一個疏忽下,雷沃爾達握到一個安靜片刻,握著著「時雨」的手終於揮動開來。

  刀影藍光,那殘留在我視網膜的幽藍擴散開來。

  「時雨」的銳利刀氣,撕開空氣迎面向大信而去。

  八道刀氣全數擊向大信,一聲慘叫,大信雙手交叉護住顏面,被八道接踵而至的刀氣轟退了出去,頹然倒地。

  雷沃爾達並未乘勝追擊,右手一個變換,刀花一挽,雷沃爾達斜持著「時雨」疾行了過來。

  不是走向大信,是走向我,雷沃爾達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

  「大信~~」我狂叫,大信癱倒在地上,動也不動,如同之前倒滿地的猿猴。

  我僵在原地無法動彈,腦海中想的全是大信之前的告誡。

  「很厲害的高手,我們最好不要和他有正面衝突。」

  「會賠上小命的…」

  賠上命的,應該是我,不是大信。

  我開始明白自己的衝動犯了多大的錯。

  連累了朋友,一個真心待我的朋友。

  其實,我並不後悔自己的衝動。

  那絕對是我應該做的。

  我悔恨的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悍衛我相信的道理與信仰。

  我的一切都顯得如此軟弱,如此可笑。

  生命在我面前輕易流逝,我卻是如此無力。

  沒有力量,就沒有了一切?

  我的價值,我的堅持,沒有了力量,就甚麼都不是了。

  真的是這樣嗎?

  我很迷惘。

  但,如果非是這個答案的話,那麼我渴求,深切的渴求。

  渴求擁有力量,擁有足以悍衛自身真理、保護朋友的「力量」。

  給我力量!

  我閉上眼等死,那幾秒的時間好像有一百年之久,「渴望力量嗎?終於…」笑吟吟、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而響。

  我驚訝的睜開眼睛,左右望了望,沒有人在我身邊,唯一看見的,就是迎面走前來的雷沃爾達。

  雷沃爾達行動變得緩慢異常,異常小心,他持刀戒備、目光四處搜尋著,彷彿置身於迷霧中,每一步都謹慎再謹慎,可是對我卻視而不見。

  這是在戲弄我嗎?嘲笑我嗎?

  可惡,跟你拚了!

  我放下單單,示意單單離開。

  雷沃爾達似乎對單單所在的位置露出很驚疑的神態,四處張望,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發狂似地衝向左側,撿起了地上的「萬用免你撿球拍」,使出吃你的力氣把它扔出去,目標是雷沃爾達欠扁的腦袋,球拍飛到距雷沃爾達一尺前,被「時雨」的刀柄擊落,雷沃爾達望向球拍飛來的方向,一個劍步衝向我來,我閃身勉強躲開,雷沃爾達還是張望著,明顯地,他還是裝作沒看到我。

  真的是在耍我!我跑到球拍落地處,撿了球拍用力再扔了出去。

  疾飛而去的球拍還是被擊落,這次被「時雨」從中劈成了兩半,果然是把銳利的古董刀。

  我要如何打敗雷沃爾達?

  我跑得有點喘,光扔球拍好像打不倒他,而且我發現我被騙了,球拍不是真的免你撿,扔出去都還是要自己撿回來,整個情勢對我不利,我要如何取勝?我開始靜下來思考。

  「小子,你很會躲!」雷沃爾達冷冷對著空氣說道。

  這個白癡,我什麼時候躲起來過了?

  雷沃爾達收斂心神立定了身,雙手持刀,刀尖朝向地面。

  「不管你再怎麼會躲,你試試這招吧!」旋風張狂開來,風沙卷石。

  雷沃爾達閉上了眼,「時雨」一瞬間黯淡下來,樹葉沙沙聲漸漸變小,旋風靜了下來,消失。

  雷沃爾達似乎是再施展什麼毀天滅地絕招的暖身式。

  我感到呼吸一窒,一陣暈眩。

  一種很尖銳的感覺直襲而來。

  「住手!」黑影閃到我前面,很大個的黑影,很熟悉的感覺,是大信!

  還活著,大信還活著,大信衣服有些破爛,但看來並沒受重傷。

  太好了,太好了,我笑著揉了揉眼睛,揉去微濕的水花。

  大信舉直右手,五指合併,掌心朝向雷沃爾達。

  「如果你真的要傷害我的朋友,你會為此付出代價!」大信彷彿是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現下我是打不過你,但我不會輸給你。」大信臉上充滿堅毅,一字一句道:「輸的一定是你。」

  「喔!是嗎?」雷沃爾達冷淡依舊不帶一絲情感,姿態不變。

  氣氛就僵在那裡,我總覺得我該說點什麼,可是我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

  「大信…」我很想問他什麼叫「我是打不過你,但我不會輸給你。」外加勝利宣言「輸的一定是你。」

  大信將左手背負在後頭,右掌依舊朝向雷沃爾達。

  「你想試試,就來!」大信壓倒性的氣勢強烈地與之前不同。

  有股無形的東西不斷從大信身上散發出來,迫著我喘不過氣,我猜,大信也拿出了壓箱絕招。

  「原來你真的懂那個。」雷沃爾達霍地收起了「時雨」,蒼白的臉露出難得一見陽光似微笑。

  「難得,真是難得。」雷沃爾達喃喃自語道:「而且還是」特異能力者「,竟然有機會在考試時讓我遇上。」

  「特異能力者」?那是什麼?

  「拿來。」雷沃爾達笑著伸出手。

  「你要什麼?」大信凝重地問道。

  「我的徽章。」雷沃爾達笑著說:「看在你的面子上,這關我放棄了。」

  「才第一天就與」特異能力者「為敵,不是明智選擇。」雷沃爾達看了看四周的猿猴。

  「暫時休戰!」 雷沃爾達順手朝地面射出一張金邊名片,名片輕鬆地崁進岩石裡。

  「名片上是我一個醫師朋友,綽號叫魔鬼加妮,醫術精湛,我造成的傷害,再重,她都可以醫療,帶著這張名片去找她,免費。」

  雷沃爾達轉頭對著我說:「曾明朗,是吧?」

  「我有三點聲明,第一我不是出生有錢世家,但我很贊同你對那些紈褲子弟的看法。第二,這是現實世界,只要能取勝,是不限方法的。第三,想說教,先保住自己小命,要道歉,只要你能打贏我。不過,你挺有趣的,我會記得你的。」

  「我走了,考完試會再相見的,方大信,曾明朗。」雷沃爾達拿過徽章,消失在叢林深處。

  我看著四周,滿目傷亡,石頭上插個拔不出來的名片,人耍帥地說兩句,就給我光明正大的閃人。

  雷沃爾達,你這個白癡.打贏你,是吧?打贏你就會道歉。

  我暗暗立下了誓言,總有一天,打到雷沃爾達跪下來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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