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殘天--玄幻魔法小說網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漁父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李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一棹春風一葉舟，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一綸繭縷一輕鉤。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花滿渚，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酒滿甌。

    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𨪜萬頃波中得自由。

    𨪜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趁嚴子欽躍牆之際，披衣潛出，施展上乘輕功，隨著挽走夜行人的另一蒙面客一路疾奔。夜色中，依稀可見來援的乃是一個女子。

    𨪜𨪜𨪜不久，二人在一片林中停下。

    𨪜𨪜𨪜夜行客道：「我中了『斷魂膏』，要救我，除齊備『清心丹』、『清淨散』、『清涼膏』外，還須有『蘭慧露』除了餘毒、不留後患，方可保下這條手臂，先不必管我！」

    𨪜𨪜𨪜女子道：「三清聖藥我都有，至於『蘭慧露』，再另想辦法。你別想得那麼糟，我一定能救你！」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幾乎驚叫出來，原來這二人竟是董非與游西天。

    𨪜𨪜𨪜驚詫之下，又不覺歎息：「嚴子欽本來與山莊眾人感情甚篤，她一直視之為兄長手足，卻做出這樣為人不齒之舉，甚至還要殺人滅口。而現身阻止的，反是被她愚弄過的董非，救走董非的，竟然是游西天。」

    𨪜𨪜𨪜董非道：「先別管我了，嚴子欽那小子不知怎麼迷昏了你們三莊主。你再不趕去，恐三莊主清白不保！」

    𨪜𨪜𨪜游西天道：「原來勾結英傑幫晉崔的人是他。我把藥留給你，三姑娘固然要救，可是也不能棄你不顧。」

    𨪜𨪜𨪜「崔晉！」北宮千帆忽想起俞清漣提起過英傑幫中有一位高手姓晉名崔，與「崔晉」正好名姓相反。當下再不遲疑，從樹後閃出來道：「我在這裡，先救人！」

    𨪜𨪜𨪜董、游二人見了她，大喜過望。北宮千帆不及解釋，躍上去餵董非服下幾滴「蘭慧露」，撕開他肩上衣裳，從袖中取出銀針，封住董非傷口四周的穴道，對他道：「忍一忍！」一咬牙拔出那只槍頭，讓游西天在他傷口上撒些「清淨散」，待紫血流出，便以內力抵在董非背心為他逼毒。小半個時辰後，紫血轉紅，毒質已去大半，以「清涼膏」敷上，小心包紮好，再將「清心丹」納入他口中，讓他嚥下。忙完之後，這才吁了一口氣，自行調息。

    𨪜𨪜𨪜游西天見她解毒手法如此嫻熟高超，舉止亦不似西門逸客那般飄逸優雅，微一凝思，已明究竟。待她調息完畢，便笑道：「風丫頭，什麼不好扮，扮我們三姑娘？」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一吐舌頭，笑道：「今夜若真的是三姐，你才措手不及呢！」

    𨪜𨪜𨪜董非本來疲憊已極、昏昏欲睡，聽游西天一喚，立刻張開雙目注視著她，道：「你真的是五莊主？」

    𨪜𨪜𨪜「是呀，正是那個為非所歹、被掃地出門的落難莊主。罪行之一是吊你上樹！」

    𨪜𨪜𨪜董非一聲苦笑，道：「當初年少氣盛，惹得中原——不，易夫人傷心，成為董某一生無法彌補之過。五莊主那番教訓，實在是太輕了！西諸葛說易夫人如今過得很好，我的良心才稍稍好過些，唉，董非實在，咳咳……」

    𨪜𨪜𨪜游西天忙勸慰道：「薛媽媽雖與中原姐姐不沾親，終究是她娘家最親近的人了，虧你找到了她，如今她把我們山莊還打點得挺不錯呢。」

    𨪜𨪜𨪜董非淡淡道：「多謝寬慰，這番話你已說過了五十二遍。」輕輕歎了一口氣，慢慢閉上雙眼，斜倚在一棵樹上。

    𨪜𨪜𨪜游西天驚道：「風丫頭，董公子他……」

    𨪜𨪜𨪜「噓，別吵！他毒質盡除、疲憊過度，睡兩個時辰，天亮醒來就不要緊了。」

    𨪜𨪜𨪜游西天放下心中驚惶，找了件外衫替董非披上，拉著北宮千帆走得遠些，輕聲道：「我知道你滿腹疑惑，我也非說不可。」

    北宮千帆好奇已久，便坐下來聽她細說。

    「四年前董公子被陷英傑幫，是我出手相救的。這事本來不想管，可是無意中發現英傑幫裡有人拿『奈何散』塗到兵刃上。此物芳香非常，一嗅即知。」

    𨪜𨪜𨪜「江湖中，連我風丫頭在內，會制『奈何散』的，絕不超過五人。」

    𨪜𨪜𨪜「知道，除你之外，另有顧護法、葉前輩、傳心姑娘會制，連葉公子都不懂。就因為這樣，以董公子的武功本不會輸，『奈何散』見血即擴、頃刻而暈。我見他們以多敵少已屬下作，還要用麻藥加以暗算，心中不平，這才暗施了『春眠散』迷昏他們，帶走董公子。」

    𨪜𨪜𨪜「五年前，我曾制『奈何散』與『昏昏散』贈於詩銘、獨貞、子欽三位哥哥及子鈴、妙語二位姐姐，以備防身之用，哼，今天差點著了自己『昏昏散』的道兒——現世報！」

    𨪜𨪜𨪜「正因為我懷疑到了自己人的頭上，才不敢說給你知道，告訴三姑娘，想必她也是不會信的。我便將揣測告訴東土姐姐，連她也不信，只好私下與南星、南山瞎猜。」

    𨪜𨪜𨪜「東土姐姐如何不信？南星哥哥、南山姐姐又說些什麼？」

    𨪜𨪜𨪜「東土姐姐說查無實據，不可胡猜。南山、南星則說我想得太多了，沒那麼嚴重。」

    𨪜𨪜𨪜「『奈何散』流到了江湖，首先令人猜疑的，自是我這個混世魔王。顧叔叔無家無室、兩袖清風；葉姑姑和大姐夫姑侄相依，與人無尤；傳心姐姐乃出家之人，清心寡慾、與世無爭；惟獨我樹敵甚多。可是我在自己人裡卻沒有得罪誰呀，怎麼會被這樣嫁禍？」

    𨪜𨪜𨪜「董公子上個月遇到我，告訴我有人用『沖天腿』傷人，此人卻不是莊公子，內力更加深厚些。」

    𨪜𨪜𨪜「好像子欽哥哥……嚴混蛋的身手和詩銘哥哥差不多，他也會『沖天腿』的罷？」

    𨪜𨪜𨪜「董公子說此人戴著斗笠，聽聲音似是一位中年男子，看其身形舉止卻並不認識。後來見此人交了枚蠟丸給『擁翠莊』的晉崔，我們便約好夜探此莊，他入莊我把風，久等他不回，趕過去這麼巧就……」

    𨪜𨪜𨪜「虧你在牆外那幾聲冷笑，解了我的圍。」

    𨪜𨪜𨪜游西天奇道：「牆外有人冷笑，我如何不知？難道還有其他人？」

    𨪜𨪜𨪜「如果牆外解圍的人不是你，此事豈非更加複雜？可惜子欽哥哥……嚴混蛋做了人家的棋子而不自覺，反要殺人滅口，真讓我痛心！」

    𨪜𨪜𨪜「東土姐姐謹慎敏銳，我們要不要同她商量對策？」

    𨪜𨪜𨪜「唉，東土姐姐躲桃花劫還來不及，不要煩她啦，我們從長計議！」

    𨪜𨪜𨪜「她那麼疼你，你居然咒她犯桃花劫？」

    𨪜𨪜𨪜「我沒咒她！這事最好先私下告訴三姐，暫勿伸張，以免打草驚蛇！」

    𨪜𨪜𨪜「該不會除了嚴公子之外，你還另有懷疑罷？」

    𨪜𨪜𨪜「反正沒疑到你頭上。放心，不會再有嚴混蛋第二了。我怕的是知道的人多了，各執一端，反而礙事。何況我擔心的是，我們中間有人被利用了還不知道。你也不願打驚蛇，抓不到主謀之人罷？」

    𨪜𨪜𨪜「風丫頭，有一件事你可不能瞞我。去年除夕，東土姐姐來送幾件擺設時，順口問三姑娘，你棄莊出走，怎麼沒見曠幫主出去尋你。她這一問，我似乎有些明白，又不太明白，卻說不出哪裡不對！」

    𨪜𨪜𨪜「東土姐姐真聰明，三姐怎麼說？」

    𨪜𨪜𨪜「三姑娘說你想逃婚，慌不擇路挑了個最笨的法子。雖說得有理，東土姐姐也點了頭，看似相信了，我卻總覺得你不對勁。你別騙我，到底為什麼出走，還把自己搞得這麼孤立？」

    𨪜𨪜𨪜「唉，你真厲害！不錯，逃婚只是原因之一，我怕連累你們——我打算轟轟烈烈在江湖上幹一樁驚天動地、集偷騙坑蒙於一身的大事，人在江湖，不就圖個永垂不朽麼？遺臭萬年也可以達以這個目的！總之，不想讓你們隨我一起臭！沒人問起，你最好別說，實在自己人問了，才可以稍露一點口風。」

    𨪜𨪜𨪜游西天聽得既狐疑又心驚，見她稍整衣冠，起身欲行，脫口道：「你又要做什麼？」

    𨪜𨪜𨪜「反正不會做善事！昨夜之事你記得原原本本地告訴三姐，我已不想扮她了，先去找家客棧易了容再說。你和董公子多保重！」

    𨪜𨪜𨪜「風丫頭，聽我說！」游西天留不住她，正色道：「你說的胡話我雖不信，但若有人問起我也會這麼轉述。因為我知道，連你都有難言之隱的話，此事必不尋常。記住，你一人是扛不下世間麻煩的，要時時刻刻想著記著，我們都在牽掛你，所以你一定要保重！」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一揮手：「你快囉嗦成老婆婆啦！」邁開步子，流星追月般奔了出去，只覺得自己遍體溫暖。冥冥中，無數雙眼睛，正關切地注視自己的每一番起起落落。

    𨪜𨪜𨪜天色漸明，人行拂曉。

    𨪜𨪜𨪜春風一夜吹鄉夢，又逐春風到洛城。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在樹下打了個哈欠，暗道：「江南江北皆大旱，中原也熱成這樣，不如棄了車廂這個累贅，直接騎馬入澠池投店省事些。」

    𨪜𨪜𨪜「車把式，僱車！」身後有人啞聲輕喚，聲音頗為耳熟。她懶得回頭，淡淡地道：「天太熱，今兒不趕車，找別人！」

    𨪜𨪜𨪜「人命關天，車大哥，幫個忙好麼？」

    𨪜𨪜𨪜「說了不……你們，你們……」她驀地一回頭，後半句話全嚥了回去，心中暗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處處皆險途。唉！」

    𨪜𨪜𨪜一人氣息奄奄、面如金紙被負人在背上，一見可知為內家重手所傷，乃是少林俗家「如」輩五弟子楊天如。背他的人形容憔悴、衣衫敝舊，正是二弟子梅淡如。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心中暗歎道：「先把這遭車把式當了再說罷。」懶懶起身，將破草帽頂在頭上，一臉苦相地道：「年輕小伙子就是喜歡打架鬧事，臉上又是青瘀又是塵土的，定然打人家不過，只好逃命啦。上車罷！」

    𨪜𨪜𨪜梅淡如本已失望，見對方忽改態度，忙謝道：「多謝大哥仗義，銀兩一定加倍。」一掏懷中，立刻滿臉尷尬，低聲向身後問道：「楊師弟，身上可有銀兩？」

    𨪜𨪜𨪜楊天如已然昏迷，哪裡還能回答他。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見二人身邊皆無行李，料想必是道上遺失，怕是已經一文不名了。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上去一扶楊天如道：「受傷的先上車再說！」攙扶間，已施展了「妙手空空」，將幾粒半兩重的金豆子順手揣入楊天如的懷中。

    𨪜𨪜𨪜梅淡如扶楊天如坐入車廂，自己身無分文，已慚愧得面紅過耳，滿頭大汗。低下頭去，伸手到楊天如懷中搜尋，企望能有幾兩碎銀子救急。北宮千帆平日見慣了他的沉默從容，難見他如此窘態，既覺得有趣，又莫名其妙地有幾分隱隱的心疼。

    𨪜𨪜𨪜梅淡如伸手一探，摸出幾粒金豆子，不覺喜出望外，忙遞了一粒給她。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接過來用牙一咬，又朝天照了一照，驚道：「不是銅的，是真金呀！好好好，這位爺，您去哪裡，俺老樊一定不辭辛勞！」

    𨪜𨪜𨪜梅淡如待她確定了那是真金，揣入懷中點頭受雇，這才長吁一口氣，抹抹額頭的汗珠，道：「我們從澠池轉洛陽，再去嵩山。樊大哥罷？煩你先等上半個時辰好麼，讓我師弟在車廂裡稍作休息，你也好打個盹兒！」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點頭道：「那敢情好，酷日當空，俺老樊還真有點吃不消。小爺，您先喝口水！」將水袋遞進車廂，幫他攙了攙楊天如，順手一搭脈，心中驚道：「好霸道的功力，若非姓梅的小子及時以真氣輸入，他早就歸西了！看他們這樣子，行李銀兩都沒了，少林寺的療傷良藥自然也丟了。怎麼想個法子把我帶的藥給他們吃了，好調息養元？」

    𨪜𨪜𨪜梅淡如餵了楊天如兩口水，見他勉強喝下，自己才喝了兩口，將水袋交還給她，便盤膝運功，以掌心抵住楊天如背心，用自身內力替他續命療傷。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心頭又是微微一痛，暗歎道：「再這麼下去，他沒得救，你卻先完了！」念及他同門情深，知道不能勸阻，無奈之下，心中又生出一計來。

    𨪜𨪜𨪜梅淡如行功完畢，又是滿身大汗。北宮千帆本來十分討厭他的木訥無趣，此刻見他為救同門，如此不吝自己多年修行，心疼之外又暗自欣賞起來。

    𨪜𨪜𨪜梅淡如見她將頭探進車廂張望，便問道：「樊大哥，還有什麼吩咐麼？」

    𨪜𨪜𨪜「先吃個梨罷！」她扔了兩個梨過去。梅淡如謝過，一口咬下，汁多肉甜、大是解暑，乃是上等的雪梨。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道：「嗯，俺們粗人，難得有這好東西。若非有事要問您小爺，也捨不得給您。」

    𨪜𨪜𨪜梅淡如本來心中不安，聽她一說，釋懷笑道：「但凡知道的，梅某有問必答！」

    𨪜𨪜𨪜「小爺您走江湖的罷？一看就是個見了許多世面的主！」

    𨪜𨪜𨪜「不過是個江湖浪子，哪有什麼大世面可見。樊大哥，你要問什麼？」

    𨪜𨪜𨪜「上個月俺被財主家大狗追，從山坡上摔下來，折了條腿。一個黑衣衫的年輕人把俺拖上去，俺車裡不巧有半罈子人家辦喜事送俺喝的西鳳酒，窮苦人家沒錢當謝禮，就把酒給那黑衣衫的年輕人喝了。嗯，他比小爺您還年輕三、五歲，本來瞧著像個女的，可喝起酒來那個勁兒，卻比個漢子還猛……」

    𨪜𨪜𨪜梅淡如大喜，打斷她道：「你在哪裡遇上她……那個黑衣衫年輕人的？」

    𨪜𨪜𨪜「俺老家，臨潼！」

    𨪜𨪜𨪜「後來如何？」

    𨪜𨪜𨪜「後來他小子喝了酒一高興，說是最喜歡西鳳酒，要幫俺治腿謝俺，就給了一瓶子藥，走啦！俺打開瓶子一聞，哎喲，那味兒可不好。人心險惡哪，天曉得是不是砒霜吶，沒敢吃，就留在身邊揣著，還是找跌打大夫看的腿。俺瞧那瓶子倒像是玉的，沒準兒能發筆小財。可財不露白呀，沒讓別人瞧。俺瞧您小爺對兄弟好，不像壞人，才請您瞧瞧——喏，就是這個玩意兒！」

    梅淡如接在手中一看，正是巾幗山莊特製的二寸長藥瓶，質地細膩、觸手涼滑，瓶底還鐫了個黑色的「風」字，正是北宮千帆之物。拔開瓶塞，果然藥氣撲鼻。

    梅淡如脫口道：「樊大哥，這『九龍續命丹』可是救命良藥，得一粒已是江湖上莫大的人情，你竟得了三粒！若非那送你藥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魯莽糟踐東西的霸王祖宗，怎會連瓶子都送了你？」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不禁氣往上衝，心道：「好啊，我用心良若，你居然還背地詆毀？」當下冷冷道：「俺管你什麼救命良藥，你只說瓶子是不是玉的，值不值錢就好啦！」

    𨪜𨪜𨪜「這是一種類玉之石，雖不及寶玉珍貴，卻也算精緻之物，叫做『珂』。」

    𨪜𨪜𨪜「既然不是玉的，俺不要啦，你拿去罷。反正俺身子健壯，不需要什麼藥。」

    𨪜𨪜𨪜「送你藥的人雖糟踐東西，但既然是別人送的，你還是小心收好，以備不時之需罷！」

    𨪜𨪜𨪜「迂腐！」北宮千帆見他遞還自己，氣得切齒，心中暗罵道：「聽經參禪弄傻了是不是？這裡人命關天，你都自身難保，還顧忌什麼不問自取？哼，你若多讀幾年書，怕比翰林學士還酸！」握馬鞭的手越捏越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恨不得把他也咬上一口。

    𨪜𨪜𨪜梅淡如見她咬牙切齒，神色忿然，還道她因為藥瓶不是玉的大失所望。見她不接，一拉她的手，將瓶子塞還她，叮囑道：「千萬收好，這藥是千金難求之物！」

    𨪜𨪜𨪜「您兄弟不是打架受了傷麼，俺送他吃好了，反正俺又不會和人打架。」

    𨪜𨪜𨪜「別人送你的東西，我怎敢輕易領受？」

    𨪜𨪜𨪜「就當俺是借……借樹送菩薩好啦。」

    𨪜𨪜𨪜梅淡如怔道：「樊大哥是說借花獻佛麼？」

    𨪜𨪜𨪜「反正都一樣！」

    𨪜𨪜𨪜「如此大恩，梅某不敢領受。」

    𨪜𨪜𨪜「這個人情又不要你還，不是有金豆子麼，再給俺一顆，就算是買藥的錢罷！」

    𨪜𨪜𨪜「這——你送我們回到了嵩山，自然會加倍酬謝。可這藥……」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眼見與他無理可講，氣極之下，不怒反笑地道：「俺老樊喝口水，上路嘍！」在車廂裡搜出個瓷碗來，倒水入碗，見梅淡如照看楊天如不理她，便反手一傾，將丹藥扔入碗中。那「九龍續命丹」遇水即化，藥味撲鼻。

    𨪜𨪜𨪜梅淡如驚道：「你幹什麼？」

    𨪜𨪜𨪜「唉！」北宮千帆歎道：「看起來還是像毒藥多些，化了水灑到車外頭去，青草若變了色，必是劇毒了，俺扔了它免得害人。」說罷掀起簾子，端起碗作勢欲灑。

    𨪜𨪜𨪜梅淡如心痛之下夾手搶過，皺眉道：「你不信我？」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悠悠道：「俺幹嘛信你？你毒死俺，連金子也不必花，還可以吞了俺吃飯的傢伙，豈不更好？不是毒藥，讓你兄弟吃給俺看。不然俺連金豆子也不要了，今兒睡大覺，這趟生意不做！」

    𨪜𨪜𨪜梅淡如見她如此胡攪蠻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低聲自語道：「臨風姑娘，梅某今日不問自取，雖不光明，卻是為了楊師弟的安危著想。它日你若見責，怪我一人便是，萬不可怒遷於我不省人事的楊師弟頭上。對不起了——」長歎一聲，終於托起楊天如的下巴，餵他一口一口地喝下藥水。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也是啼笑皆非，覺得他雖迂得可惡，卻又是個熱血熱腸的好男兒，倒也可愛。斜乜著他惴惴不安的表情，心裡沒由來地一跳，不覺臉龐發熱。

    𨪜𨪜𨪜梅淡如喂楊天如喝下藥水，怕他倒吐出來，又將他扶起，再度用掌心抵住他背心，以內力將藥水引入他丹田及四肢各大穴道。這一折騰，又是半個時辰，待楊天如臉色由青轉白終現紅暈，呼吸漸暢、脈象平穩，梅淡如才疲憊不堪地跌坐車廂之中。但見他虛弱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口中輕輕自語：「九龍續命丹果然奇效，臨風姑娘，你又幫了我一次！」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見他幾近虛脫，忽覺一根利刺扎上心頭，痛得十分尖銳。暗自又打了個主意，便自語道：「唉，口喝了，喝水！」再倒出半碗水，轉身背向梅淡如，再傾一粒丹藥入碗，見藥化了，才轉回身子，依舊自語道：「不知這粒藥丸有沒有毒，俺餵你喝好啦。若是有毒，你死了，俺正好謀財害命，把你們剩下的金豆子全都搜走，哈哈哈——你去死罷！」

    𨪜𨪜𨪜梅淡如張口結舌，虛脫之下無力抵抗，被她硬生生地將藥水強灌入口，勉強喝了。被她灌完了藥，猶自歎息：「唉，一個暴殄天珍，一個不知好歹。真是明珠暗投！」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盤膝而坐，口中道：「咦，怎麼不死？看來是好藥了，俺要藏好最後一粒。可惜了俺的金豆子，終究到不了手！」見梅淡如面色漸漸恢復，呼吸也開始正常了，不待他道謝，便一頭鑽出去，揮鞭走馬，開始趕車。

    𨪜𨪜𨪜抬頭一看，西天似火，艷紅熾烈、美不可言，心中忽生感慨：「從前拉詩銘哥哥看夕陽，他總說不如彩虹好看，只因為二姐喜歡彩虹。今生今世，也不知會不會有人敢陪我夕陽之下攜手歡笑？咦，上次童師兄也陪我看過，也沒怎麼開心啊——對了，他是打不過我，又怕我欺負他，自然不敢拒絕！」

    𨪜𨪜𨪜打馬走了一段，忽聽梅淡如在車內道：「樊大哥，這裡我曾來過。以我們的速度，今夜過不了這座山，不如休息一夜養精蓄銳，明日再趕路好麼？」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想到車內一傷一疲，便也打著哈欠道：「您小爺的心還真不壞，俺就依您啦。沒水了，俺打水去！」拿了空袋打滿水，小跑回去，忽聽楊天如在車內虛弱地道：「梅師兄，真是對不起，若非我身受重傷，你也不會與她失之交臂了。不過，你們還真是有緣！」

    𨪜𨪜𨪜梅淡如道：「不錯，沒遇上她人，卻幾經輾轉得到她的救命良藥，總算是冥冥中有天意，讓我得知一點她的訊息。」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心中奇道：「他們說的那個人，聽起來怎麼有點像我？」

    𨪜𨪜𨪜楊天如道：「她知不知道你對她……」

    𨪜𨪜𨪜梅淡如道：「千萬不能讓她知道。就算她存心逃婚，也輪不到我，若說破了，日後相處尷尬，想再見她一面，那就更是不易了！」

    𨪜𨪜𨪜剎那間，北宮千帆如墮雲霧，又奇又疑地尋思道：「她不是和妙語姐姐相處得不錯嗎，與我何干？哦，妙語姐姐和李遇也很投緣，渾小子情場失意，病急亂投醫了。哼，我又不是任人耍的猴子！東土姐姐敏捷明艷，妙語姐姐親切娟秀，他渾小子瞎了眼自找罪受，才想到我！」

    𨪜𨪜𨪜當下屏住呼吸後退，離他們遠些，估計一下普通人的來回速度，算到差不多了，這才氣喘吁吁滯步而行，去與二人打招呼。

    𨪜𨪜𨪜待她回去，楊天如已經睡下，梅淡如則坐在車外等候。北宮千帆找出乾糧肉脯與梅淡如分食，自嚼自咽，懶得理他。

    𨪜𨪜𨪜梅淡如對著天邊發呆了許久，忽道：「你喜不喜歡夕陽？二十年前，我妹妹就是在夕陽之下與我失散的。當年娘死了，契丹人在大梁附近『打草谷』，我帶妹妹逃荒，在這夕陽之下被一隊契丹兵馬衝散以後，至今不知她的生死！」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一抬眉，想起他對自己所扮的依柳的那番詢問，似有所悟。

    𨪜𨪜𨪜梅淡如聽她不答，忽地意識到自己對陌生人失了言，便道：「一路蒙你照顧，真是慚愧！」

    𨪜𨪜𨪜北宮千帆滿嘴食物，懶得開口，搖搖頭，心中暗道：「自以為是、迂不可耐，誰有一位這樣的兄長，才真是晦氣！」

    「貂羽！貂羽！」他迎著夕陽低喚了幾聲。

    「哼，累成這樣，還想釣魚？見鬼！」北宮千帆抬起頭來，只見夕陽染得天地一片金色，梅淡如不知回憶起了什麼開心往事，正獨自對著西天發笑，牙齒雪白地露出兩排，臉龐金黃、眼神燦爛，渾然不覺地自得其樂，說不盡的開朗明暢，根本不知道身邊有一個人正盯著他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北宮千帆忽地將頭轉過一旁，只覺得臉上越來越燙，心中只道：「渾小子笑起來真好看，咦，以前怎麼沒發覺，他原來長得挺俊的……」

    𨪜𨪜𨪜第二日，楊天如漸漸傷癒，勉強能吃些水泡軟的乾糧了。

    𨪜𨪜𨪜第三日午後到了洛陽，找客棧投宿之後，又請郎中診視，確定性命無虞，第四日三人便繼續上路。

    𨪜𨪜𨪜楊天如一路上自言自語最多的便是：「怎麼身邊有金子，我自己卻不知道？奇怪！」梅淡如不明就裡，北宮千帆則暗自好笑。

    𨪜𨪜𨪜第四日又是烈日炎炎，三人出了洛陽，逕向東南而去。

    𨪜𨪜𨪜午後，梅淡如恐楊天如難耐酷暑，便吩咐歇息一個時辰，與北宮千帆扶他在樹下乘涼。

    𨪜𨪜𨪜梅淡如見北宮千帆草帽破舊，隨手扯些枝蔓，信手編了三頂涼帽。北宮千帆也不客氣，拿過一頂便扣在頭上。

    𨪜𨪜𨪜連日車馬，早已滿面風塵。北宮千帆告罪一聲，便自往溪中去打水。

    𨪜𨪜𨪜溪水清涼徹骨，頭上又有枝蔓遮陰，好不愜意。北宮千帆四顧無人，索性捋了袖子、捲起褲管，跑進溪中玩起水來。玩了一會兒，見溪中有魚群嬉戲，童心一起，再也想不起梅淡如與楊天如尚在等候，竟光著腳丫子在溪水裡蹦蹦跳跳地趕起魚兒來。待到渾身濕透，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卻仍意猶未盡，捨不得走。

    𨪜𨪜𨪜正玩得忘我，忽聽岸上有人道：「當心溪水又把鞋衝跑了，你會給自己編鞋麼？」

    「我正高興，敢來打擾姑奶奶興致……」驀一抬頭，見梅淡如正站在溪邊注視著自己。心裡一驚，低下頭去，正看到水中自己那雙纖秀的玉足。

    「啪」地一聲，一物落入溪中隨水而去，卻是北宮千帆貼在自己咽上的「喉結」。

    𨪜𨪜𨪜心中既知形跡已露，北宮千帆索性一俯身，拿藥粉化了臉上的易容藥物，用溪水洗淨，將本來面目現了出來，這才向他一伸舌頭，得意洋洋地做個鬼臉，雙手在腰間一插，放聲大笑。

    𨪜𨪜𨪜梅淡如又歎又笑，搖頭道：「居然又是你！果然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