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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印輪大陣

作者:夕渡



    宗唯望著眼前幾乎跟他一般高低的銅製膽瓶,彷彿還在夢中一般。原來,當他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那雙銅獸竟同時爬到他的跟前,輕輕嘶吼幾聲,然後便縱身躍起,在空中合抱為一。

    那時,但見殿中紫電飛閃,血氣瀰漫,而那銅獸的週身鱗甲倏然解散翻轉,並在流動中重新組合扣緊,等落到地上竟成了一隻外形奇異古樸的銅製膽瓶。那膽瓶瓶身猶自刻著魔獸的樣子,表層則同那獸殼是一般紋樣。

    奇怪的是那瓶腹另有門戶,而且其間經細巧銅絲勾連,還可拉啟拓廣,大時竟可容宗唯蜷縮著鑽入其中,小時則只夠放置石顱。那瓶頸耳環之上更有精巧銅鏈,正好供他背負之用。此時,宗唯雖驚魂未定、傷勢未癒,卻已經抱著膽瓶這有趣之物大呼小叫了,渾然不記得方才被那銅獸追得入地無門的樣子。

    等宗唯緩過神來,便又惦記銅門內還有什麼好玩的了。他想到這裡就背著銅瓶進入那銅門之中,摸索著連續繞過數條盤曲的幽蒙小道,然後他來到個高闊無比的巨大斗室。猛聽得一聲輕響,背後門戶又消失無蹤,宗唯見此著實氣悶,口裡狠嚼著蓮子,撫著額頭說道:「哎…喲,造這陵墓的鳥人,為什麼老喜歡玩甕中捉鱉這一套啊?」

    他只好無可奈何地打量起這巨大斗室,但見此地頂部宛若天蓋,佈滿星光璀璨之夜明珠,彷彿都以特定的玄奧軌跡緩緩移動,暗合周天星宿。而四面大壁曲弧高扃,且密密麻麻地刻滿印刻篆文,在珠光暉映下亦似曲似直,縱橫之間變化萬千。

    更奇異的是那磨礪印紋變動多端、詭奇古奧,遠看就彷彿滿是花紋的蟒蛇奔騰遊走一般。以宗唯之靈活好動也不禁駐足凝望,看到後來他索性將銅瓶置放穩妥,然後舒然跏趺而坐陷入沉思,且漸入禪定之境。只見他無意間懸腕微扣,十指翻飛靈動,彷彿隱隱有悟於心。

    這些印紋多以方、菱、圓、半月、多圓形等界格、花飾構成,其構圖奇姿縱放,不假雕琢;體態靈活多變、倚側錯落;線條奇崛遒美、凝練渾厚、含而不露,猶若綿裡藏針。印紋佈局由此蘊生大開大合、動中有靜,險絕空靈的意趣,讓宗唯深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這不僅是因為宗唯天性淳樸,也和靈魄為他重塑真身也有莫大干係,靈魄本就蘊自天地之間,與那大道至理渾然相合,故能於悠然之中感悟於心,上窺天道妙境。

    猛然間,宗唯一聲長嘯宛若龍吟,震徹八方斗室,鼓蕩不息。見他手舞足蹈如猿猴一般,口中猶自喊道:「有趣,有趣,哈哈,看我如何施法破你!」說著騰身而起,劃過一道渾厚古拙的軌跡朝左壁半空躍去,渾然不知此時騰躍較先前不知高明多少。

    宗唯這不經意間竟從無道跨有道,且不失無道之心性,實在是大異世間常理。世間萬物皆從無至有,有復至無,概莫能外,武道亦是如此,如手上有招便心中存意,而宗唯此時所行卻是順勢而為,心中無意身勢卻絲絲相扣,實在怪異。

    只見他形若飛鷹翱翔九霄,姿勢雖略顯笨拙,但已然隱現印中的少許神韻,頓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那每一旋轉皆若一個靈逸的印紋,印法皆以趣勝,此一騰一躍可謂天趣流動,超然上乘。只見他斜衝而上,以左肩輕擊石壁。

    「砰」聲響,正撞在一個凸出的圓形印紋之上,赫然是個篆文「素」字。觸壁之時惟聽壁中機簧輕響,接著那「素」字印紋便緩緩翻轉著縮回壁內,他已知所料不錯,頓時大喜過望。

    宗唯頭也不回地連翻數個觔斗,然後任憑身勢飄飛,下降三尺後猛地彈身飛旋後踢,猶如猛虎撲食一般,迅捷無比,這次踢中的則是個大大的「女」字。當他借力之餘,身子向右斜蕩之際,宗唯忽覺胸中氣悶,筋絡內之流轉勁氣竟一時難以提升,忽見他靈光一閃,嘴中脫口而出猛喝道:「沖……」此音重若洪鐘,悠長而舒緩。

    此後只見他縱越起落石壁之間,矯若溟壑虯龍,似浮騰縱橫雲間,意動則形隨,神變無礙。每逢他氣竭之時便有奇特之言脫口而出,瞬時氣機流暢浮身再起。此時他已然隨意喝出「沖」「臨」「連」數字,字字皆鏗鏘若懸空落石,在斗室中鼓蕩不息,勢能攝人心魄。

    只見石壁之間的諸般印紋縱橫交錯,律動翻滾更急。「破」字韻律猶在耳中,宗唯已然疾弛如莽原奔馬,雙拳怒擊宛若雙龍出水般勢不可擋,重重打在第四個印紋上,一時震落纖塵簌簌。他無心稍做歇息即沖天而起,心道:如果讓那第五印紋隱沒,就前功盡棄了。

    「啊!該在右方,嘻嘻,我看你往哪兒逃!」

    這四壁的印紋自機關啟動之後便飛速運轉,如果是在平常,那尋找一字也如同海底撈針一般,幸好宗唯方才頓悟之間將萬千印紋記個通透。只見宗唯身勢激旋丈餘,體態婉轉逶迤,轉首間,那尋找的印紋便赫然在目。他頓時心中狂喜,大喝一聲,舒展筋骨,悠悠乎揮出那游霧崩雲似的一拳。

    誰知那印紋竟彷彿有靈性一般,未等拳勁臨體便悠然上移旬尺。宗唯不由看得一楞,頓時頭大如斗,暗罵此間鳥人卑鄙無恥。但他此時氣脈中的真氣已竭,丹田之內更是空空如也,漂浮身形已頹然下墜。他張嘴欲再吐真言,怎奈此時心中竟一片空寂,眼看腳下機關傾軋,捲動如風,無計可施的宗唯急得猶如身陷沸鼎一般。

    電光火石間,宗唯的雙腿忽然靈動交錯、急行若風,更覺一絲游息赫然自「泥丸」直達「湧泉」穴,雙臂也自然地曲張鼓動,身形竟不由自主的旋飛三尺,如同振舞翻騰的蝙蝠似的。宗唯只覺莫名其妙,但印紋便在眼前,遂使個獅子甩頭,將前額狠狠撞在那最後的「弦」字印紋上。

    「喀嚓」的機簧聲傳入耳中竟如天籟仙樂一般動聽,只見宗唯長舒了口氣,飄身落在圓台之上。那圓台在宗唯破陣的剎那便自萬輪中翻出,猶如蓮花般憑空綻放,宗唯趴在台邊望著腳下捲動機輪大口喘息,他暗自咋舌之餘還摸著腦殼呻吟不已,輕聲說道:「嗚……我幹嘛要撞得那麼重啊!」

    說罷,他便翻過身,仰望天頂哈哈大笑,雖然這一破將他週身氣力搾得精幹,但宗唯心頭依然舒暢不已。原來,宗唯體悟諸般印紋時,只覺千萬奇形古奧印紋旋轉念識之海,似真似幻中週身真氣竟隨之飛舞,而且一路行來如行雲流水,詣趣盎然。

    宗唯依勢而行頓覺妙用無窮,方知武道竟有如此奇趣,唯見其中五方凝滯之處如骨鯁在喉,極為不爽。他破印氣竭之時,靈機一動循風起勢,揣摩制印大意,隨意喝出縱橫起落的印之韻,從而強轉乾坤,在那五方凝滯之處搭起天地之橋,使勁氣通暢無阻,竟由此無意間創出印合天道人理的「五字印訣」。

    此五方凝滯之處論起人體經脈是五處氣息凝塞曲竅,而落到八方斗室四壁實處則為五方古樸印紋。故而宗唯猜想此斗室可能是個陣勢,而五方印紋則是解開此陣勢的關鍵,隨之宗唯暗捏璇璣,先後算出五方印紋的起落順序,一試之下果然無錯。

    只是陣勢一動即鬼神莫測,再也難以揣度,惟有破此陣勢方能轉危為安。宗唯騎虎難下,只有按序連破數道印紋。只是陣勢打破之前其他印紋都不能觸動借力分毫,所以其間耗力甚劇。宗唯修為尚淺難以為繼,幸虧憑借剛悟出的「五字印訣」延續氣脈,才能連破四關。

    但最後時刻卻因他未曾將「五字印訣」的最後半字悟透而盡陷危境,氣機糾纏紊亂之下還將已然悟透之半字也都忘卻殆盡。從此五字印訣惟存四字,實乃天意如此,一絲僥倖不得。

    最讓宗唯百思不得其解的,卻是解他危厄的無名身法,此身法顯然該是他習練極熟之式,方會在危急時刻自然使出。不過任他敲破腦袋亦是無濟於事,始終茫無頭緒。

    宗唯難以想透便索性不顧,骨碌翻坐於地,吃起那香甜的蓮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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