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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眸離魂

作者:夕渡



    思緒如風般迴旋,宗唯也不知它是什麼,姑且就稱它為靈魄吧。只記得它彷彿一直被囚禁在幽暗的混沌之中,滄海桑田,海枯石爛,也不知渡過了多少歲月。

    靈魄在啃噬心靈中學會了寂寞,但它不知道什麼叫離去,自然也不知如何離去。但是那日他突然來了,就是那美麗的冰石中的少年,於是他欣喜若狂,因為他突然在那瞬間什麼都懂了,不需要原因與過程。

    於是,靈魄便決定離開這孤寂的地方,它將所有靈氣容納於心湖內中心的那一點,然後驅役將俑中的靈氣,義無返顧的朝冰繭噴湧而出,就如同汩汩泉水一般。其中充滿了無比的凶險,因為它在知道離去的同時也懂得了毀滅,那完全是不留痕跡的凋零,不像花兒謝了還有香氣。只是它似乎沒有選擇,冥冥中自有一種力量在呼喚著它。

    當那滾滾洪流奔湧而去時,其速彷彿擊天之鷹,剛猛而強勁。靈魄只覺被撕磨成一條條細線,然後它被無限地拉長再拉長,如同墜入了極限的漩渦一般。但覺大日金輪就在天邊飛轉,彷彿要把它甩出這個世界似的。黑暗的沉寂之後,四處開始綻放許多五彩繽紛、妙不可言的光芒,還在它身邊呼嘯著飛速閃過,那無窮無盡的飛翔也讓靈魄的念識逐漸散失。

    不知過了多久,靈魄只覺得以前那些悠長的歲月與之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就連它那無比執著的心也即將選擇放棄的時候,猛覺的什麼震動了一下,緊接著靈絲便瘋狂地收縮凹陷。

    瞬間,它的念識便「轟」的一聲迸裂了,化作億萬纖塵,四下激揚飛散。

    無數的景像在靈魄千萬念識前隱現,明晃晃的閃斷彷彿驚雷霹靂,給靈魄無一倫比的震撼。它若風捲殘雲一般瘋狂地吸收著面前一切,無知無覺中,靈魄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對它來說那實在是異常新奇而寶貴的滋味,但靈魄在轉化融合中實在耗損了太多的靈力,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記住了多少,或者記住後又忘記了多少。

    直到它在搖籃輕輕擺動中沉沉睡去,而那酣睡的滋味真是很舒服、很甜美,節奏緩慢的搖晃,耳邊髮鬢的斯磨,低而輕柔的吟唱,渾身溫熱的包裹,淡淡的幽香浮動著浮動著沁入心脾。

    宗唯想到此時,不禁輕「啊」了一聲,胸中彷彿打翻了醬鋪一般,千萬滋味湧上心頭。他不僅前生記憶如亂麻糾纏般毫無頭緒,而且他思索起來也分外怪異,如秋蟲欲作鳥語一般生澀可歎。此時的宗唯便宛如一罐清水傾覆之後空空如也,雖說水還是那水,罐還是那罐,卻再非先前那的蓄水之罐了。

    但宗唯異變之後的心性猶如嬰孩一般,不一會便將諸般煩惱拋擲腦後。只見他不時在潭中竄上跳下,劃過絲般水痕,更如魚兒一般優美的翻著旋,口中還「咕嚕嚕」地吐出些泡泡來。

    此後,宗唯便終日在這寒冰潭中嬉戲玩耍渡日,偶爾餓了也會爬上岸去摘些野生瓜果充飢。宗唯當然也知道那些山野禽獸都是美味,不過他實在記不起那火是怎麼生的,所以只得作罷。剛開始宗唯還覺得岸上太過炎熱,不如潭中舒服涼爽,時日久了也便漸漸適應了,但他對寒潭還是有股依戀之心,因而從不遠離寒潭山谷。

    只是日子久了也會厭倦,況且宗唯心中存了那麼多模模糊糊的奇異事物,特別是對同他一般模樣的人很是嚮往。所以宗唯這日浮躺在水潭上就胡思亂想,最後打定主意明日就下山,定要看看那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不過,他在大舒一口氣的同時,心就已經開始「咕咚,咕咚」地跳了。

    夜深了,但是宗唯還是難以入眠,換作平時,他早在水底呼聲大作了,而現在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聳立的大石堆上與將俑默默對視。

    石堆是他專門壘來和將俑談心用的,宗唯認為只有眼對眼,將俑才會知道宗唯在向他傾訴些什麼。當然人家一隻眼都抵他拳頭大,所以大眼對小眼是免不了的。只是宗唯終日樂此不疲倦,睡前都會在此自言自語似的說許久,只是口裡含著水也聽不清說些什麼。

    宗唯俯瞰整個高台,遙想千百年年來兩人始終相依相隨,亦或兩者從來都是一體。但從今往後,默默守護此地就只剩將俑孤身一人了,那他會多麼寂寞啊!想到此地,宗唯有種想哭的感覺,儘管這麼多天他還沒學會怎麼哭,光練怎麼笑了。

    宗唯的奇思怪想先把自己逗樂了,他不禁暗道:以後可以常常來看大個子嘛,嘿,只要一點點想就馬上回來看他、抱他。隨著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情不不禁用手去輕觸摸剝蝕殘缺的磨礪外殼。那金石色澤的玉手剛觸及寒石將俑,宗唯便覺心神一震,平時安分守幾隱在經脈之內的無名氣旋竟瘋狂地旋轉起來,讓他覺得全身經脈都扭曲糾纏了一般。

    這些繁密的氣旋也是宗唯無意之間發現的,無聊之時他便終日驅役這些奇異的氣旋互相崩擊。那些氣旋不僅在崩擊中日漸迅猛,居然也懂吞噬其它氣旋壯大自己,這些日子下來經脈內繁若星辰的氣旋已大為減少。只是宗唯也逐漸感到經脈鼓脹,難堪重負,所以近幾日也不敢去招惹它們,誰知竟那些怪異氣旋在此時突然發難。

    此時,那些氣旋旋旋相連,環環相扣,竟以宗唯的金石玉手為器聚成異形漩渦,將無邊凜冽寒氣自指尖吸納而入。而宗唯則如傀儡一般無能為力,那洶湧的寒氣如同狂龍入海一般闖經破穴,竟將宗唯重鑄的經脈裂得更大了,直落九重後沉於丹田。

    宗唯受此磨難竟一時暈厥了過去,而寒勁則在氣旋的調理下反覆運轉,直到經脈內的氣旋都吃得酒足飯飽方才罷休,隨後便隱入體內長眠去了。

    宗唯醒來之後發覺不僅經脈的鼓脹感全然消失,而且丹田之內滿是寒氣,但是無論他怎麼用力催勁也只能驅役少許真氣,頓時大失所望。

    此時,他心中猛然想起將俑,凝望之下發覺依然挺立,遂心頭大慰。誰知上前一抱就發現將俑身上出現一條條如籐蔓一般深陷的裂痕,那紋路迅速裂開。剎那間,原本堅硬如鐵的寒石將俑竟如泥塑一般大塊小塊地簌簌剝落,不斷飛揚流散。

    潭中翻起陣陣暗流,引得夾泥飛流橫斜卷散,石沙滾滾撲落而來。怒目圓睜的威武將俑在不甘中轟然倒下,只留下散落各處鬆脆的黑石與隨波逐流的石粉。而宗唯頓時被這一切驚呆了,他瘋狂地游動著去接那些翻落的石塊,但他勢單力薄,只能眼看著將俑如銀瓶乍破一般碎裂成千萬片。

    他只覺一股深切的無力感自心底瀰漫開來,竟兩腿一虛跪倒在那滾落的將俑斷首前。霎時間,生離死別的悲痛從宗唯心底泛起,但天地之大竟是無處可以傾訴,只因他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就這般去了。他只能緊緊抱住那碩大石顱號啕大哭,卻因為滿口潭水而只能嗚咽,湧出的淚水還未曾落下,就已隨著水波橫流而去。

    周圍依然那麼混亂黑暗,宗唯哭累了便抱著石顱沉沉睡去,渾然不知石俑倒下後石壁露出個洞窟來。那洞窟越裂越大,使得潭水狂捲而入,從而在潭底成了巨大的漩渦,最後連宗唯也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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