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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殘月如水

作者:夕渡



    「毒神」方才一招不慎就醜態畢露,頓時驚怒異常,望著那心愛的鐵葫蘆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他聽得葫蘆中傳來嗡嗡異響,頓時銀牙一咬,猛然拔開鐵木塞。

    但見鐵葫蘆中溢出一陣黑霧,那黑霧鼓脹飛繞不休,一時嗡聲震天,細看滿是細小的黑翅毒蠅,端是猙獰醜惡無比。

    「毒神」目中隱有一絲不忍,卻終究雙目一閉盤坐於地,馬上有數人自毒客中步出為他護法。只見他中指貼合,口中唸唸有詞,那黑翅毒蠅浮動更疾,猶如妖魅現世一般。

    「毒神」猛然睜眼,「咄」聲一出,揮指處毒蠅應勢飛旋而起,宛若墨蓋漫天狂舞,引得人人自危,都面有駭色。

    只見那漫天黑霧在「毒神」指揮下朝「傀儡王」曹顓飛撲邇來,形同滾滾黑浪,更如滿天黑雨傾瀉而下。那虎視眈眈的十數黑衣毒客也在此時凌空躍起,無聲中甩出數十細長繩套,彷彿飛舞妖爪朝曹顓拘命邇來,那繩套震顫間還灑落綠色粉末,泛起毒煙陣陣。

    「傀儡王」曹顓見此急忙閉住呼吸,翻身縱向逆風之處,更暗自心驚道:這老毒蟲數年未見,竟也創出這人蟲相合的奇形毒陣。他空指揮彈,旋轉中輕巧點中那些細長繩套,長繩鼓蕩間那粉末竟延繩飛捲而回,那些黑衣蒙面人駭然躲開,而閃之不及人的便瞬間癱軟倒地,頓時嚇得船上眾人紛紛躲入艙中。

    曹顓飛轉雲袖,而身子則蜷縮一團,同時銀芒暴漲,宛若一隻飛旋銀球。那剩餘的飛旋繩套盡皆落空,惟有撲騰毒蠅皆兇猛撕咬其間,飛繞嗡鳴不止。銀勁狂閃,毒蠅雖紛落無數,但那黑霧無孔不入,不僅牙尖齒厲,尚含劇毒,頓令曹顓難以兼顧。

    「傀儡王」銀牙緊咬,心中暗道:「老毒蟲,你不仁就莫怪我不義了。」只見他瞬間凝神歸元,氣納丹田,奮力運起久置不用的「傀儡大法」。心訣方動,那經脈真氣便逆轉疾行不止,過經走脈若雷霆掃穴,直至眉間三寸。

    忽見銀芒盈縮翻滾,無數銀色游絲自面具之上流入眉間,然後順著真氣狂旋向體內各處經脈。剎那間,「傀儡王」週身銀紋隱隱震顫,猶如一輪銀月虛空飛懸。

    此前,儘管甲板上戰事如火如荼,那月神如痕依然倚靠船舷閉目養神,對己方生死也漠不關心。但「傀儡王」異像乍現的剎那,她卻倏然睜開雙眸,直視翻飛曹顓,眼中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寒芒。

    直到此刻月神的凌厲戰意才被激發,那系發紅綾倏然斷落,寧靜如水的白髮也無風起揚,只見她懸腕一按,抖手間玉指微顫,背後所負神兵——「月冰輪」錚然出套,飛旋於週身。那「月冰輪」形若月弦,造型精妙絕倫,綺美紋理自然流淌其間。九隻月環緊扣月心,飛舞間叮噹作響,聲若天籟。

    突然,蜷縮的曹顓猶如銀瓶乍破,真氣迸流而出,四肢猛然伸展,抖露光芒萬丈,攀爬衣上的毒蠅瞬間震斃落地,靜坐施法的」毒神」頓時吐出一口血來。猛又聽那「傀儡王」曹顓尖利喊道:「傀儡變……」攝人心魄的聲音劃破夜空,自他身上延伸出數百道銀色細長白練,旋舞猶如千手觀音一般,飛散旋轉著擊出。

    船上徒眾忙驚慌抵擋,但是白練輕盈凝渾,宛轉飛動間便輕巧穿透眾人身體,那景況詭異可怕至極。

    「落月斬!」嬌聲輕叱間,月如痕身形翩躚靈動,如奔月嫦娥飛襲邇來,狂旋「月冰輪」從天際直掛而下,勢若驚雷,朝曹顓當頭劈至,輪後迤儷染出一片絢彩斑斕的夜景。

    「傀儡王」曹顓虛空而懸,銀浪翻捲猶若魔神一般,但見此威勢也不禁眼含異色,他大喝一聲道:「月侄女,好手法。」

    只見一雙銀手悠然切合,紛亂十指猶如錦浪三疊,瞬間起伏不止,寸毫不讓地指指彈在月鉤之上。「月冰輪」被彈得旋退丈餘,月環激響陣陣,但它在痕疾聲中如有靈性一般猛然橫飛大回切,殺勢較前更凶烈三分。

    此次連「傀儡王」曹顓都不得不避其鋒芒,只見他腳尖飛點躍上高空,身子猶如被吸入虛空一般疾退丈餘,終避過冰輪索命,輕輕落在桅桿之上。他猛覺氣血不寧胸中一陣晃蕩,施展這「傀儡大法」實在傷神,而對元氣未癒的他來說更是如此。

    雖然曹顓是因為元氣大傷而不能與之爭風相對,但如痕的功力還是令他甚感意外,多年來他只顧潛心修煉不問世事,卻也隱約知曉「魔城」近年出了幾個青年高手。其中最為厲害的便是飛登「七神榜」座首的「月神」,只是以前還不知她便是思夢之女。如今接她凌空雙擊,果然名不虛傳,可謂已達武道「神格」之境。

    「傀儡王」曹顓心知今夜惡戰更需謹慎,自己雖僥倖先殺掉一神,但這眼前雙神恐怕也不是最後殺招,他隱隱感到幕後還有一雙黑手。想到此他瞬間擯棄雜念,然後雙臂大張屈指成爪,舞動間銀勁抖落如瀑,眼中厲芒更盛。

    剎那間,甲板上數十個被白練穿透的魔城弟子頓時一陣顫抖,痛苦的吼叫之後便都目露銀光,神情露出野獸般的凶戾。只見他們便猶如被繩線操控的木偶一般,嘶吼著與其他人殺作一團,其間血肉橫飛殘屍遍地,船上頓成修羅地獄,令人慘不忍睹。

    「毒神」見此眼神一變,喃喃道:「傀儡銀偶,他終於練至大成了。」說罷厲吼一聲撲身而上。但那銀目人偶的殺力竟較異變之前勝過數倍不止,而且它們若非斬腰削頭,依然狠殺不已,端是恐怖至極。毒神殺不勝殺,不由暗自心驚,曹顓以弱冠之齡榮登魔城四王之列,如今看來非是虛得。

    卻說月如痕飛旋間兩道銀電亂閃,周圍的三具人偶便舒然碎作數十塊,她看那嬌艷的鮮血之花綻放夜空,心中卻愈加冷靜。只見她左手納入飛回的兩片薄如蟬翼的「月牙」,它們便是月如痕驚退曹顓的獨門暗器,與「月冰輪」一大兩小,相得益彰。

    「月神」轉身直面對飛撲而來的猙獰人偶,眼光卻飄向桅桿上曹顓存身之處,只見她右手揮扯間拈指成花,接著猛然後仰,滿頭髮絲如雪浪輕舞,口中斷喝道:「冥月斬!」

    隨即一道淒厲的嘯聲劃破長空,「月冰輪」寒光激揚、如閃電般自如痕胸前掠過,森冷月鉤猛然上旋,直劈人偶如裂錦帛,既而迤邐而去。彈指間,又聽砰的一聲巨響,遠處巍然高聳的桅桿拉著帆布轟然而折,聲勢煞是驚人。

    而騰越空中的人偶到此時才在額頭陡現紅痕,靜寂無聲間,全身倏然裂作兩半撲跌散開,緋紅細雨絲絲濺落。長髮飄舞的「月神」如痕則猶如白色的幽靈一般,自其間從容穿行而過,衣袂不染一滴血污,更飛身迎向落下桅桿的「傀儡王」曹顓。

    中天圓月大如銀盤,浮雲飄搖而過。

    在剎那的昏暗中,兩道虛實難辨的白影劃出數條忽隱忽現的優美弧線,在空中交錯而過。其間只見驚虹貫絕長空,猶如巍巍高山隱沒薄薄雲霧之中,氣勢縱橫卻不聞金鐵交鳴,亦不見勁風鼓蕩,直若於無聲處聽驚雷。須臾,兩人便已飄然落地。

    奪的一聲,「月冰輪」釘在甲板之上,而「月神」月如痕則單膝著地跪在「月冰輪」前。

    只見她雪絲垂散若銀瀑,臉色愈加蒼白,雙眼緊閉間睫毛微顫,如此可見方纔的雷霆一擊是如何的凶險激烈、驚心動魄。而飄落遠處的曹顓則負手挺立,仰首望天,任憑晚風肆意吹拂而巍然不動,那月下高大背影帶著一絲孤獨與蒼涼。

    許久方才聽他悠悠長歎道:「好一式『天月斬』,妙手偶裁、渾然天成,實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曹某真為思夢欣慰啊。」輕笑間嘴角溢出一絲黑紅的血水。

    此時,月如痕已舒然而立,白衣飄飄,自有一股出塵逸氣。她深深地看了曹顓背影一眼,輕聲說道:「曹叔叔,如痕方才得罪了,您還是趕緊運功療毒為好。」

    「哈哈,生死一瞬自當全力以赴,如痕侄女何用歉疚,那老毒蟲的小小毒功還要不了我的命哩!」「傀儡王」曹顓緩緩轉過身來,笑聲中隱隱帶著悲愴與倔強,「不過他偷襲的手段到是長進不少,若非如此也傷不了我曹顓。」

    微微的輕咳聲打斷了雙方的話語,只見那陰森黑影中步出「毒神」來,看他形神委頓的模樣也是受傷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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