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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龍湫九鰲

作者:夕渡



    宗唯伏身空靈池上許久,鏡水無聲中蕩漾中,淌著一絲淡淡的離愁。

    他揉揉眼睛,便如猿猴一般順籐爬上塔室,此後,宗唯的身影就隱現在摩多樓籐叢之中,等他打著飽嗝滾入籐窩,那滿籐的果實多牙痕纍纍。

    宗唯狠狠抱著古籐低語道:「老籐,大宗真的是咬不下了…呃…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吃到你的果子喲!」

    籐葉輕動間發出簌簌聲響,無數籐蔓朝宗唯聚攏來,猛聽他閃躲著大笑道:「唔……好癢,別鬧了,老籐……我該走了,記得別想我……」

    宗唯說著背起膽瓶飛似的奔到翻啟的雕花銅門前,那是他翻遍層層籐葉才尋到的出路。只見他悠然轉身,又使勁看了眼塔窟,將它們納入心中,隨後就騰身躍入雕花銅門。

    銅門內赫然是條盤旋而下的巨大銅道,螺旋管面越經千年依然磨礪泛光,宗唯一鑽入其中便消失無蹤。

    宗唯在那曲迂的黑暗銅道中滑行許久,全身都磨得火熱,最後只得藏身膽瓶之中。猛然聽聞尖利鳴聲,宗唯只覺那瓶身凌空劃起,轉瞬即翻落在綿軟的彈網之內。不待他回過神來,便聽得顛蕩之間隱隱傳來「嘩嘩」水聲。

    宗唯驚喜之餘忙鑽出膽瓶,遙見距離繩網旬丈的高處隱露微光。他猛然輕點網結急竄而上,轉瞬遍猴行突兀岩石間。他仰望石壁間,那洞口便在前方不遠處。

    宗唯蛇行入洞,只見山洞中隱有玉珠飛濺,細雨散落成紋,顯得清馨自然。那巖壁上則青苔依依,細水輕淌,而那蔓草密佈的洞口竟有水簾掩隱,且洞外水流湍急,呼嘯直下若橫空飛懸。

    宗唯辨其水勢聞其水聲,心知此洞必然地處高空,但他對此卻毫無顧忌。只想到脫困在即宗唯便再也忍俊不住,猛聽他怪呼一聲飛撲而出。

    只見他懸巖飛踏如躍馬,宛若一隻展翅雨燕穿瀑而出,擊流高歌。那水簾外之外便是廣闊無比的天地,晴空萬里間紅日高懸,浩蕩長風激揚千尺,惟見垂天白瀑狂奔直瀉。

    龍吟般的長嘯聲中,宗唯墜若流星,旋身舒展成柳葉狀緊貼懸瀑怒飛而下。只見他破水而行若龍蛇游刃於虛,身後水瀑則化作千萬水稜箭矢,漫空飛捲追襲而至。底下猶見水霧蒸蒙滾騰,揚揚颯颯,數丈怒浪沖天咆哮,震聲隆隆宛若九天驚雷,駭人心魄。

    宗唯如劍般劈開白霧穿水而入,在湖中旋過一道飄逸的弧線錯身而止,忽覺那隆隆巨響消逝無蹤。但見四際湖水澄碧如玉,動極而靜的感覺頓時讓宗唯心神失守,彷彿剎那徘徊天地邊緣,蒼茫至極。

    他游離轟隆震天的瀑布群,來到遠處舉目眺望,但見四周峰巒疊嶂,群山對峙,似禹鑿古地,丘壑霧氣瀰漫其間,另有雲陣藏雷隱然而去,生就有了太古氣象。

    時值山雨過後,浩浩蕩蕩的山滔洪流便匯成荒莽大河奔襲而至,從巨崖上橫亙而出,那崖壁便如破天之斧,將那龍湫之水攔腰斬斷,頓時懸屍百丈,飛流千尺,遂成雄視千古之悠悠水瀑。瀑落巨湖時,驚天動地的嘶吼猶若虯龍冤魂蠢動不息,欲掙脫而去。

    宗唯浮身湖上放眼四顧,只見萬傾湖水澄淨如練,與那飛瀑動靜相宜,遙相呼應,實在妙極。湖外天風吹拂,萬里帆檣點點如畫,寬闊的的湖岸遠飄陣陣蓮香,清清的水流深涵朵朵雲影,那風過明淨湖水猶如拂鏡一般,山藏叮咚溜泉恰似彈琴一般。

    宗唯飛快地擺動著身姿,追著鮮亮繽紛的魚群游出老遠,湖下美麗的世界令其流連忘返。只見他猛得一個深潛扎進湖底,不一會便抓住一尾紅鱗大鯉魚,任憑鯉魚驚恐的拍打掙扎,他還是箭矢般飛竄而上,調皮地將鯉魚甩上湖面。

    但見緋河紅日媚眼如絲,魚翔高空,金芒輕打紅鱗,染紅了蕩漾銀波,紅鯉瞬間翻入水中不見,而宗唯則看得哈哈大笑。

    忽然間,宗唯感覺背後膽瓶紫光幽幽、隱隱震顫,而那湖中也是暗流洶湧,彷彿有什麼奇異的事情發生。宗唯隱見那古湖深處紫芒微閃,不由心中大奇,遂猛然旋身朝那神秘之處潛去。

    依著那時隱時現的紫光,宗唯穿梭在溝壑湖谷之間,越過一群高大石筍林,眼前景致驀然一變。但見丘壑莽原間山巒出沒、水色空闊,水草綿延處儘是紅樹掩映,遠觀好似赤雲迷濛、緋煙吞水之景。

    但此時那樹石幽潤的壘壘礬頭卻彷彿蒙上了一層紫色輕嵐,宗唯深入其中才發現林中散落著些古奧石刻,而那巨大的紅樹林彷彿是座天然異古陣勢。只因宗唯置身其中就覺的巒壑蘊藉,紅色煙雲浮動,水色晦明不定,給人如夢如霧之感。

    樹林深處隱隱傳來淒厲的嘶吼之聲,激奮之處連湖地都隱隱為之震顫,這驅使著宗唯不斷向前。隨著響若驚雷的吼聲疾似金鼓,宗唯如箭矢般飛射於蒼莽紅林中。

    無邊碧水逆勢激盪,萬千紅牆急速後飛。宗唯在厲聲水嘯中破流分波勢不可擋,而翻滾的紅樹屑也都捲入他身後拖出的悠長水旋間。他在衝出紅林的剎那陡然睜開雙眼,而眼前景象則令宗唯大吃一驚。

    只見他身下乃是空曠巨大的低谷,而正中聳立著一根擎天石柱,柱子下則用巨大鐵鏈條鎖著一隻如山丘般高大的洪荒巨鰲。谷地山崖上則另有八面巨型石鼓,石鼓紋路奇古,不知在這湖底立了多少年月。

    其上皆有寒氣森森的鐵鏈與那通天石柱相連,此刻那鐵鏈之間紫電狂閃,雷鳴陣陣,氣霧蒸騰不散,引動湖流朝山谷旋繞不止,那谷陣便猶如天地大熔爐一般。

    那洪荒巨鰲便在陣中引頸怒吼,狂亂攫動著欲衝出重圍,紫色炫流轟擊在它周圍,水中竟隱隱有血絲溢出。

    宗唯看得觸目驚心,忽覺那威勢赫赫的雷陣似別有異動,頓時心中駭然,忙旋身朝上游去。

    只見陣中紫雷飛閃,數條驚龍縱橫碧水之間,寒光猛然在眼前隱過。湖中舒然紫光萬道,那紫色雷光竟瞬間全朝宗唯所負銅瓶流轉襲來,宗唯只覺背後銅瓶傳來疾流將他緊纏,然後便是眼前一陣暈眩,陷入黑暗之中……

    宗唯朦朧中只覺臉上有黏熱的東西舔動,他睜開眼睛,頓時嚇了一跳。原來,數只比他還要大上許多的鰲龜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揮指一數共有八隻,而方才在他臉上舔來舔去的便是其中最調皮的。

    忽然,他發覺手指居然是烏黑的,凝神細看,才發覺全身如同焦墨染過一般,白玉成黑碳讓宗唯沮喪不已。

    他正在唉聲歎氣,那大地竟隆隆震顫起來,轉頭間猛見水中鑽出來一條蜿蜒水蟒,宗唯頓時嚇得一跳三尺。那些鰲龜則歡叫著游上前去,他才發覺是那只雷陣中山般巨鰲探出蛇頸來,而震動的山丘則是它溝壑縱橫的龜殼。

    那自己豈非也身處雷陣之中了,宗唯旋即抬頭望去,只見高空碧水紫電時隱時現,登時心涼如冰。

    只見巨鰲低吼著將小鰲龜們趕回龜殼,還溫和地望了宗唯一眼,竟與剛見時的狂亂模樣截然不同。然後那座龜丘便緩慢地向那通天石柱移去,宗唯看到那懸空垂下巨大的鐵鏈正是穿在它龜殼的前沿上。

    要鎖住如此大的巨鰲,可以想像那石柱要多麼的巨大與堅固了,但宗唯也只有親身站在石柱下,望著那剝蝕柱面上隱約可見的符文,才能領略其中的雄峻與奇偉。

    當宗唯深深為之震撼時,石柱下的巨鰲卻正做著奇怪的事情。它指揮那八隻小鰲龜沿著奇異路線往石柱上爬,若是哪只鰲龜不肯依序而動或者東張西望,它就會低吼著用它的牙齒輕敲鰲龜的殼,如此反覆多日。

    巨鰲此後還將宗唯教練習熟,然後駕御監督那些鰲龜,這實在讓他想破腦袋也不知所以。

    日子過得飛快,宗唯漸漸地也能熟練駕御那些調皮的鰲龜了,只是那巨鰲卻有些心神不寧,常常仰天嘶吼。

    這天,宗唯又帶著那群鰲龜使勁往柱上爬去,只是這次情況有些異常,在他們快要接近紫電雷陣的時候,柱下的巨鰲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而且吼聲變得愈加淒厲悲傷。

    他緊貼著石柱往下望去,卻猛然發現,那遍尋不著的銅製膽瓶竟被巨鰲咬在嘴中。巨鰲此時擺動著蛇頸猛然撞向雷陣,但見紫電狂舞猶若翻天蟒蛇,紛紛游向巨鰲所銜的銅瓶,紫光交映,雷霆霹靂此起彼伏。

    那巨鰲厲叫著抖顫不已,而封在石柱上空的紫色雷氣顯然弱了不少,宗唯看到此地心頭陡然明悟。

    那些鰲龜聽著陣中巨鰲驚天嘶吼也都嗚鳴著止步不前,宗唯銀牙一咬,狠起心腸猛敲龜殼,他們一行才再次朝柱頂爬去。湖中深處的九天驚雷攪動得波濤狂湧不止,而隨著巨鰲的龜殼被轟得濃煙滾滾,重重糾纏的雷氣團也終於露出一絲裂縫。

    宗唯趕緊將那八隻鰲龜甩出雷陣,自己也堪堪騰身躍出。猛見身後一道紫光炫起,雷聲轟鳴中,那修羅魔瓶也被拋上山崖。

    宗唯浮身下望,只見奔雷滾動的古陣中,面目全非的巨鰲正自伏身仰天長嘶,彷彿在向宗唯們道別。他頓覺心頭酸楚,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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