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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老子曰:得道

作者:南國夜貓



    八月十八日下午,周良出了機場就迫不及待地直奔時代廣場旁、軒尼詩道上的一家環境優雅的燭光餐廳。

    「譚生,四層蛋糕四周要擺上蘭花。」周良要求道,一年來由於業務應酬,他和這裡的譚經理已經很熟,「不早不晚,孫總一進包廂,你的背景音樂就要響起。」

    「周生,呢(你)放心,我知。Happybirthdaytoyou。」譚經理笑著唱道,「咳牟(是吧)?」

    「邊個講(誰說的)呵?喔忒呢就識耍咯種oldcase(我看你就會來這種老套)。」周良笑道,「我要你放大陸谷建芬譜曲的、韋唯原唱的『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國』。」

    「哇!大佬,呢牟搞錯左(你沒有搞錯吧),」譚經理奇怪起來,探出手去摸摸周良的額頭,「今日牟咳(不是)十月一日,再講喔去邊度搵啵(再說讓我去哪裡去找呵)?」

    「呢牟使管喔點解(你別管我為什麼),」周良固執道,「總之呢搞掂咇喔(總之你要給我辦妥)。」

    今天是蕙華四十歲的生日,周良特地從雅加達趕回來。

    臨近中午,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747-400型波音飛機從雅加達西郊機場的跑道躍起,帶著數百名乘客向北飛去。

    坐在機艙裡的周良念想著兩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雅文說「經理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在那沁人心脾的幽蘭般芬芳之中,女神悠悠轉過身來對他說出繞樑嬌語「我叫孫蕙華,形容蘭花那個『蕙』。」

    「各位乘客,現在我們的飛機已經飛臨南中國海的上空。」由華夏民族的青春少女們組成的空乘人員發出的親切而甜潤華音,把周良的思緒化為凝神遠眺的目光,透過橢圓形的舷窗引到了機艙外。

    機艙下,碧波萬頃,一片蔚藍,海天之間顯得是那樣的透晰、祥和、寧靜……

    這時頭戴著的氣管耳機裡傳來了歌曲: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國。

    清晨我放飛一群白鴿,為你銜來一枚橄欖葉,鴿子在崇山峻嶺飛過。

    ……

    為你帶回遠方兒女的思念,鴿子在茫茫海天飛過。

    ……

    為你帶來一棵金色的麥穗,鴿子在風風雨雨中飛過。

    願你逆風起飛、雨中獲得收穫。

    我們祝福你的生日,我的中國,這是兒女心中期望的歌。」

    肅穆而頌的旋律,架子鼓敲出的歡快行板,渾厚而高亢的女高音飽含深情的歌唱,使周良心中湧起了一股股滾燙而殷切之戀。

    這溫暖的感受中,早上達魯斯曼總經理和他共進早餐時所說的話又在他耳邊迴響:世上數一數二的大江大河,百年不遇的洪水,硬是被圍堵住,沒有幾個國家能做到這一點。你們中國蘊藏著巨大的能量、物力,有優秀的組織力……

    這自豪的感受中,他想起了許許多多像自己一樣的中國人,父母的勤奮、黃振東老先生的睿智、李志國的果敢、雅鳳母親的癡心不滅、程勇的豪邁……

    這深情的感受中,大學時利用假期遊歷過的巍峨群山在眼前聳立,皚皚白雪在天際那邊的冰封北國紛紛揚揚,湍急大河在腦海裡奔湧,古樸典雅的曲橋端坐在淙淙小溪之上……

    詩人般的浪漫心緒在飛揚,彷彿間他看到了他的小鳳凰立於名山之顛,他的香餑餑梳理在秀美的溪畔,而他心愛的女神那讓他愛憐不盡的嬌美身軀竟化作了世界的東方那一塊熟悉得就像在血液裡流淌的版圖,他正趕著回去給她過生日。

    周良忽然覺得自己真正領悟了為什麼父輩告訴兒孫,祖國要用「她」來稱謂。

    周良安排停當回到公司已經臨近下班。

    「姐姐,」在他的女神的辦公室,周良匯報道,「估計再有四、五天,四哥他們在爪哇飯店就忙完了。達魯斯曼總經理答應說,如果設備運行一個月後,真像我們介紹的那樣節能的話,他願意配合我們拍一部短片,他在上面幫我們鼓吹鼓吹。我讓分公司到時把片子刻成光盤,業務員人手一盤。」

    蕙華媚眼看著他,含笑道:「請四哥幫培訓印尼分公司的業務員和技術員的事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四哥不僅答應,還特地抽空用英文寫了一些培訓材料。」周良笑道,「四哥真是個老實人,一點心眼都不留。昨晚我還幫他把材料改了一下。」

    「怎麼呢?」蕙華問。

    「他寫的材料就像一篇詳盡的技術論文,別人一看就全都會做了,那些受訓的人員中萬一哪個起了異心,跑出去另起爐灶,那以後印尼市場不就多一個我們自己培養出來的對手了嗎?」周良笑道,「我跟他說,因為『企業百分之八十的工作是在培訓中完成的』,所以我們要培訓,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商業中的技術闡述說道底只是『哄騙』客戶跟你簽訂合同的手段,你只要以『很內行、很精通、很會博類旁引』的架勢告訴他有這麼回事,能達到那樣的效果,不需要讓他知道具體怎麼做。」

    「那四哥一定罵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奸商』。」蕙華笑了,她心愛的男人總是把問題理解得那麼透徹,一竿子到底。

    「沒有,沒有。」周良得意道,「他說我才是真正的『儒商』。」

    「美的你,死冤家。」蕙華嬌啐道。想到周良為著自己的生日特地趕回來,一陣陣急切的柔情和幸福就升騰在蕙華心頭,蕙華真想像一汪水那樣即刻癱化到他懷裡。

    兩年前那一輪紅日晃然躍上山顛,把它的光焰灑在大地上。從此自己就正像麗華所說的那樣,如夏日裡飽享雨露的嬌花,今天就滿四十歲了,可心裡總覺得自己越活越年輕,眼前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愛和戀如溫暖的陽光,把女人對四十歲的惶恐和對年華逝去的傷感擋在了它輝煌光焰之外。

    沉浸在幸福心緒中的蕙華情不自禁地飽含著柔情和感激看著他,那目光之灼熱賽過窗外南國盛夏的驕陽。

    雅鳳拉著雅文如兩隻喜鵲飛進蕙華的辦公室。

    「哥哥,」雅鳳亮聲叫道,「今天是大帥姐姐的生日,我們應該給姐姐搞個燭光晚宴。雅文已經把你的卡帶上了,今晚我們還要上街瘋狂猛刷。」

    「還有,」

    燦爛的笑總掛在雅鳳那青春活潑的嫩臉上,「昨天公司全體員工向長江抗洪捐款,姐姐捐了兩萬,人家鄭副總也捐了兩萬,連梁峰都捐了一萬五,哥哥怎麼能輸給他們?我立馬讓雅文從你的卡裡捐上了四萬。兩萬算哥哥的,剩下的兩萬算我和雅文的,一人一萬!」

    周良樂了:「捐款要從自己腰包裡掏錢才算心意,你們兩個小美女這算什麼?」

    「誰說我們不是自己掏腰包?」雅鳳從來都有她的理,「哥哥說過的,你賺的錢都是我和雅文的,一人半,不許耍賴喔,大帥姐姐可以作證。」

    周良愛憐地刮了一下她的秀鼻,笑道:「我看你乾脆把我整個都捐出去得了。」

    「哎,說對了。」雅鳳詭秘地壓低聲音笑道,「我和雅文妹妹商量好了,今晚就把哥哥『捐』給大帥姐姐單獨享用。」

    「去去。」蕙華羞紅著臉啐了起來,「死丫頭。」

    深夜,激情過後的蕙華嬌慵無力地趴在床上,她努力張開睏倦的美目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殷紅的雙唇甜甜地啐出怨不完的愛憐:「死冤家,就知道把人家的心哄得熱熱的,供你這色鬼糟蹋。」

    周良將佳人軟玉溫香攬抱入懷,深情地說,「姐姐讓我感悟到好多以前理解不深的事,今天在飛機上一想到和姐姐第一次見面的情形,我這心就暖暖的,覺得有姐姐真好,做華夏族的男人真好,做中國人真好。」

    蕙華在男人寬廣的懷裡絲摩著溫馨、享受著承歡後的慵懶。

    今晚的燭光生日晚宴,她一直被深深地感動著,她能理解他的安排,她對音樂的理解力本來就很強。而今她閉著美目趴在他身上感受著他的氣息,聽著他深情的話語,她感受到一種深邃和寬廣,這種感受已經不知多少次了。

    她記起兩年前她剛剛到他們公司上任,雖然未曾謀面,但讀著周良寫給前任李經理的報告,她就感受到了這個男人思維的銳利,而這兩年多來國際市場的風雲鍛煉,周良在原有深邃氣質的基礎上更增加了博類旁通的寬廣。

    我們中國人把明智稱為「通」,將愚鈍稱為「不通」。

    不通之人其學不可謂不多,然而他們得到的往往是一大堆只鱗片爪,其思維的元素和概念有如藥鋪裡的中藥,每一味都阻隔在各自獨立的小抽屜裡。通明之人則超然這些阻隔,配出一付治病的良藥。

    這種「不通」在原始人那裡就是一道道「忌諱」或「禁忌」,是一個個「神仙」和「鬼魅」。古希臘的商人泰勒斯在遊歷了巴比倫和地中海沿岸之後勇敢地讓自己的思想突破這些忌諱和拋棄那些鬼魅,到世間萬物的背後去尋找一條可歸結的必然法則,於是西方人把他尊為「文明的奠基人」,從此人類的思想開始閃爍出光輝。

    人類後世的子孫中凡是具有這種品質的人,我們和他交往時也常常能夠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一種「精神魅力和思維力量」。

    對於這種魅力和力量,老子曰:得道。

    蕙華忽然睜開她那雙迷人的大眼看著她的男人,說道:「冤家,你知道嗎?黃伯伯很看好你,這次他來跟你說這麼多,人家跟他這麼久,他老人家從來都不跟人家說這些的,人家猜他老人家一定是有心培養你。」

    「他培養我做什麼,再說我有什麼好培養的?」起先周良不以為然。

    「不是的,」蕙華道,「你想呀,黃伯伯雖然身體硬朗,可畢竟七十多了,他老人家總要考慮將來把自己的企業交給誰打理的問題吧。」

    「他不是有兩個女兒嘛。」

    「黃伯伯的大女兒在加拿大,生性文靜,性格柔弱得比雅文有過之而無不及;二女兒在英國學醫,對做生意、辦企業毫無興趣,黃伯伯拿她們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老人家常說自己『這輩子總和人鬥爭,鬥得太多了,把黃家下一輩人的鬥志都用完了』。」蕙華說道這裡笑了,「再說,冤家還記得在黃伯伯家裡吃飯那次小君君說黃伯伯的話嗎?」

    周良想起那天的情形也笑了:「小璐君說『爺爺老封建』,黃伯伯說『喲,得罪了小祖宗。』」說道這裡周良反應過來,「姐姐是說黃伯伯寧可讓自己的女兒做股東,也不會把企業交她們經營!」

    蕙華道:「黃伯伯風風雨雨幾十年,這種經歷一定讓他認為我們女人沒法和你們大老爺們比,嘴上不說,可意識深處誰也改不了他這個觀念。」

    說道這裡蕙華伸出玉手狠狠地掐扭趴靠著的男人,啐道:「以前人家沒和冤家好時也覺得黃伯伯有些封建思想,現在人家卻覺得他老人家這樣想也對。」

    周良問道:「怎麼呢?」

    「像冤家這樣的臭男人,一有打打殺殺的事就像頭紅了眼的公牛,越是『煽陰風點鬼火』就越上心。」蕙華啐道,「還美其名曰『沒有詭計不能成其為謀略』。」

    周良愛憐地抱住他的女神,得意地笑道:「這是好男人的本分嘛,就像心地善良是姐姐這樣的好女人的本分一樣,天經地義。如果都趕一塊,那這世界還活個什麼勁。」

    「去去去,」蕙華啐,「賴皮臉。」

    周良道:「那黃伯伯手下的大將還不多得海了去了?」

    「人家給黃伯伯做了這麼多年的秘書,人家知道的。」蕙華道,「伯伯他老人家手下能幹的人當然不少,而且也多多亦善嘛,但從發展潛質、思想深度和處理問題之老道來說,人家敢說還沒有能和冤家比的。」

    周良道:「我倒覺得像我這樣的用情太過,見到和自己對脾氣的人就喜歡,遇著不對付的人就討厭,不願繼續交往下去,這可是個致命的缺點。」

    「冤家其實並不是這樣,」蕙華道,「比如說鄭副總就說你能忍,能把問題消化於無形,公司那幫經理層個個和冤家打得火熱,尤其是梁峰,對冤家最是佩服。還、還有過去那個壞蛋林體仁,冤家其實跟他完全不是一路人,可照樣和他合作得很好,尤其是在處理他的問題上,連麗華連連佩服冤家老道。」

    聽到女神這麼評價自己,周良心裡樂開了花,嘴裡卻笑道:「姐姐是『情人眼淚出西施』了吧。」

    「臭美的你,死冤家。」蕙華又嬌啐道。

    周良看到心愛的女神又要伸出玉手掐自己,趕緊把她的嬌軀摟得緊緊的,使佳人動彈不得,湊上厚唇塗抹她承歡後的殷紅尚未退去的嫩臉,然後延臉說道:「其實他們評價我什麼都不如姐姐賞我一場『巫山雲雨』,馬前卒我就『高峽出平湖』了。」

    女人真心的讚揚和鼓勵,讓男人心中激盪起強烈的成就感和自我激勵,這種力量之強大超過了包括核力在內的世間萬物。

    青春向上的生命又一次勃發,把他的心愛不容置疑地再次拋入幸福的海。

    蕙華在聲聲是哀怨,句句是滿足中,癱軟如泥地被衝撞著進了「不惑」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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