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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折戟

作者:朝倉謙景

    若狹,連綿的群山造就著貧瘠土地,糧食產量不足十萬石,原本不是什麼富庶的地方,但因為山脈中富含銅、鐵等礦產和優質的木料,所以成為了軍事整備與內政發展的命脈。

    在若狹,朝倉駐紮的西線兵團有著最龐大的軍事力量,這非是沒有道理,若狹地勢險要,南臨琵琶湖,緊扼山城京都的咽喉,西通越前、近江產糧平原,北則有敦賀等貿易港口,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在接受以馨族天潸為首的朝倉重臣的誓書之後,更名為朝倉元景的霧隱信清正式與伊達正信決裂,旋即驅逐風間四郎時貞後在若狹獨立,以朝倉家長子的身份爭取朝倉霸權。

    這舉動無疑在朝倉家上下眼中看來,等同謀逆,中立派雖然不願與伊達正信為伍,但接到年輕的家督朝倉氏景要親征若狹的消息後,還是陸續派出了軍勢。

    三月十二日,朝倉氏景軍總大將朝倉氏景將本陣從一乘谷城移到了越前前哨金崎城,各路諸侯的兵力開始在城下集結。因為有中立派的出兵,到三月十三日傍晚,金崎城下已經雲集了近兩萬人的軍隊,在短暫的軍事會議後,氏景方先軍第一陣約兩千人在小野廣治的率領下進入了若狹。

    激戰是在三月十四日傍晚發生的,若狹朝倉元景方的大將馨族天潸率領的五百軍勢在吉根城外遭到了伏擊,但設伏的卻並不是氏景方軍勢,而是來去如風的丹州血心眾。

    馨族天潸是朝倉家中的一個傳奇人物,無論是年僅十三歲就成為能登一向一揆的領袖也好,十五歲就有鹿島虎之介的稱號也罷。雖然戰績沒有小野長治未有一敗那麼漂亮,但論參加的戰役的次數及擔任總大將的次數,小野長治決難與之相較。「如果說小野長治能讓士卒勇敢向前的話,馨族就能讓士卒為其效死命,他是天生的帥才。」朝倉隆景曾經這麼評價過兩個人的統御能力。馨族天潸的統御能力絕對是朝倉家之冠,甚至連他訓練出來的士卒也以軍紀嚴明而稱雄北陸。

    而丹州血心眾則是全日本的夢魎。這支蒙古跨海東征的殘部的後裔,在那顏秘魔義龍的帶領下,曾經在天享年間席捲關東,快馬強弓,燒殺搶掠,所過之地皆為焦土,以不足千人的武裝,面對關東大名赤軍與信濃大名小早川的五萬大軍的搜剿,非但令其損失慘重,疲於奔命,還成功突圍。其後輾轉流離,最後歸入丹州上川氏,因秘魔義龍自號血心齋,是以血心眾成了這支武裝的名稱而廣為流傳,並一直作為上川氏的前哨長期與朝倉氏對抗。血心眾在義龍死後,由新那顏秘魔爾丹統領全部,血心眾更是以弓馬嫻熟,作戰狠辣,及屠殺百姓名聞於世。

    突然聚集的烏雲使黑夜中能見度大大降低,從而打亂了血心眾的伏擊計劃,於是廝殺在黑夜中展開。密佈的濃雲之下,兩方忘我的搏殺著,經過前幾次戰鬥之後,血心眾的人數明顯減少了,只有約三百人,但提縱搏擊仍然不失驍勇,加之弓馬嫻熟真把久經殺場的馨族天潸殺了個措手不及。

    馨族天潸帶領的是他一手訓練的精兵,背負紫色白雲三耀巴幡靠旗的他們大多是從賤岳退下來的久經戰陣的沙場勇士,雖然中了埋伏,但在馨族天潸的直接指揮下,很快穩定下來,開始組織反擊。

    激戰間,只見一場暴雨從天而下,漆黑的雨夜中,激戰終於變成了混戰。刀光劍影中,分不清究竟是雨水,汗水,泥水還是血水。

    雙方傷亡都逐漸增大,但沒有一人退縮,創傷皆起,混戰演變成了流血的消耗戰,亂戰中,突然一支勁箭斜刺裡射出,馬上的馨族天潸一個閃躲不急,正中胸口,馨族天潸只覺眼前一黑,胸口劇痛,「哇」的一聲突出一口鮮血,搖搖晃晃中,幾乎栽下馬去。

    「拿命來吧!」,馨族天潸勉力抬頭循聲看去,一個紅甲武士正策馬急奔過來。馨族天潸身邊殘存的三個近衛急急挺起長槍攢刺過去,卻見那紅甲武士以極快的手法連珠箭發,三支狼牙箭便輕輕易易的射倒了近衛,轉眼之間他已欺到馨族天潸的近前,紅甲武士信手將弓掛在馬鞍上,拔出了腰間長長的彎刀,一個疾劈,只取馨族天潸的咽喉。

    「擋」馨族天潸奮起餘力,拔刀擋下這一必殺之招。但紅甲武士用力極猛,馨族天潸整個人都被震歪了,腳下脫蹬,竟然摔落下馬,手中之刀更是被震飛的沒了影。

    「你能死在血心眾那顏秘魔爾丹的手中,也是你的榮幸!」紅甲武士圈回馬,佈滿血跡的臉上露出森白的尖牙。

    雪亮的刀光再次乍現,斬向倒在泥□中已沒有再戰之能的馨族天潸。

    突聞「砰」的一聲,馨族天潸懷中的射出一道紅光,秘魔爾丹身體一晃,也從馬上滾了下來。

    戰場突然寧靜下來,馨族天潸可以清楚聽到自己和秘魔爾丹的呼吸聲。「射中了。」

    扔掉懷中的手銃,馨族天潸有點慶幸。

    令馨族天潸吃驚的是,只見秘魔爾丹身體動了動,受了重傷的秘魔爾丹竟然重新站了起來,「你敢傷我!我要你死!」秘魔爾丹呲咧著森白的牙齒,銜著短刀,一步一拖著移向馨族天潸。

    當他舉刀直刺馨族天潸心窩之際,馨族天潸鼓起餘勇,一躍而起,拔出胸口的長箭反刺秘魔爾丹。

    天地忽然不再真實,一蓬液體濺射到馨族天潸的臉上,他已難以分辨淋在臉上的是雨還是秘魔的鮮血,冥冥中,他似乎看見了兒子馨族天道在向他招手,「再見了,璇舞,天元,我去和天道相會了。」念著夫人和次子的名字,馨族天潸離開了這片他為之血戰多年的土地。

    「鹿島虎之介!」看著眼前的慘烈的景象,小野廣治但著崇敬的心情喃喃念著馨族天潸的別號。

    天亮時分,小野廣治的軍勢開拔到此,三百血心眾和五百馨族軍的屍體靜靜的躺在這裡,整場混戰中,任何一方都沒有逃兵,全都戰死在當場。

    血心眾是蒙古部落制,沒有逃兵毫不奇怪,但馨族方也沒有一人背棄主將偷生,著實讓小野廣治受到震撼,馨族天潸代表著一個統軍將領的神話。

    馨族天潸和秘魔爾丹的屍體是在一片泥□的草叢中找到的,秘魔爾丹的短刀插在馨族天潸的心口,而馨族天潸手中的斷箭則插入了秘魔爾丹的咽喉。

    「兩個傳說結束了。」小野廣治喃喃道。

    三月十五日傍晚,馨族天潸戰死的消息傳到了金崎城的朝倉氏景本營。

    內城外,「屍體的處置?」真田幸次眼睛一瞪道:「還用問嗎?立刻梟首後送至陣前示眾!」

    負責傳回消息的小野家武士嚇了一跳,囁嚅道:「可…可是,這是馨族虎之介的屍體,小野廣治殿下的意思是送還…」

    「什麼!」真田幸次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野殿下是怎麼想的?不行,你傳回本陣的號令,著他立刻把馨族天潸的屍身送到金崎來。」

    「不可以!」田村忠秀此刻突然出現在內城城門口,一身簇新金佛桶具足的戎裝使一貫儒雅的田村忠秀在暮色中顯的份外英武。他的身後緊緊跟著兄弟田村廣元和宿老鍋島清國、大內元楓三人。

    「啊,忠秀殿下。」以真田幸次的跋扈看到這位年輕的朝倉家第一譜代重臣,還是要中規中矩。

    田村忠秀看看一旁的武士道:「你立刻回去通知小野殿下,把馨族天潸殿下的屍體送回後瀨山城。」

    「可是」真田幸次還要力爭。田村忠秀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一切後果由我來一肩承擔。」看著武士上馬而去,田村忠秀才靜靜的對真田幸次道:「馨族虎之介是我們的人殺的麼?不是,他是與朝倉的家的敵人力戰而死,非但無罪,尚有餘功,如果就此梟首示眾,非但無法鼓舞我軍士氣,只會令霧隱信清死戰到底。」

    接著冷冷的對真田幸次道:「若狹上下軍民莫不對伊達少納言殿下痛恨萬分,若在不示以恩義手段,後果更難預計。」

    「忠秀殿下此言差矣,自古服則恩之,逆者除之才是威信所立之根本!」真田幸次有些不服。

    田村忠秀聞言微微一笑道:「道不同,自不相為謀,請轉告伊達正信殿下一句話,人可殺,志不可殺,而心更是不死之物。」

    言罷,轉身而去,三將緊緊跟在其後。真田幸次有些慌了,急問:「忠秀殿下哪裡去?」

    「自然回敦賀。」田村忠秀從容的跨上戰馬。

    「大戰在即,殿下難道想違背氏景主公的命令擅自退出?」真田幸次駭然道。

    「主公的命令?」田村忠秀笑道:「主公的命令??你和伊達正信有沒有違背呢?

    告訴伊達正信,如果這次在若狹得勝,我田村家將從此以他馬首是瞻,如果他敗了,就別想再回越前。」

    「田村忠秀,你這是威脅!」真田幸次怒道。

    「非也,這是朝倉家所有中立派勢力的一致決定,伊達正信手段太過殘暴,又敢挾天子以令諸侯,氏景主公形同傀儡,長此以往,朝倉家勢必亡在其手。所以這次如果他敗了,就必須死。」

    真田幸次有些暈了,「如果我們勝了呢?」

    「勝了,你們就把氏景主公交給我們,伊達正信可立為譜代。」田村忠秀一抖馬鞭,不再理會真田幸次,帥眾揚長而去。只留下真田幸次還傻傻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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