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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權利的要塞

作者:田中芳樹

    Ⅰ

    青年不曾也不可能認識亞朗。麥佛迪這號鼠輩,卻發出一模一樣的疑問。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青年名為伊德裡斯。鐵達尼亞公爵,現年二十五歲,為「天城」的代理主政者,同地位的競爭者相繼死亡或是逃離,唯一的在上位者正負傷治療當中,他應該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權力攬於一身的頂級幸運者。

    然而伊德裡斯並不像那些對他有所不滿的人刻意造謠譭謗的那樣滿足於現狀,他只是個站在薄冰上的王者,一旦藩王下床高聲一喝,他就必須低著頭捧回權力執行者的位子,再加上,如果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這兩個叛賊聯手獲得軍事上的勝利,伊德裡斯要獻出的除了權力,還得加上自己的性命。於是伊德裡斯召集「天城」內部所有鐵達尼亞幹部,要求全體誓死效忠,此外也命令派駐在全宇宙各地的幹部們簽下誓約書。

    「我發誓全心效忠鐵達尼亞的藩王殿下與其代理人伊德裡斯公爵閣下!」

    眾人必恭必敬地在表頭與書面上表示,一旦鐵達尼亞的統治出現破綻,對於不忠之人的懲罰能力衰退之際,他們必定毫不猶豫地翻臉不認帳,然而鐵達尼亞從過去到現在就是這樣嘲弄忠誠的倫理,狂喊著力量才是統治的真理。不依靠被統治者的忠誠,憑藉著一己的霸權維持運作正代表了鐵達尼亞的自尊,依附他人力量的鐵達尼亞連一毫克的生存意義都不配擁有。對伊德裡斯來說,他不想成為「借助外力的第一個鐵達尼亞人」,更何況現在是鐵達尼亞的內戰,他為何會如此在意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的反應?

    伊德裡斯命令鐵達尼亞全軍集結在「天城」,並利用自己身為維爾達那帝國國防部長的職務之便召集國軍,就算緊要關頭派不上用場,反正人數一多,至少還能在後方戒備或補給上發揮功能,現在可沒有空讓他們游手好閒。

    「我怎麼可能輸給亞歷亞伯特那傢伙,他連續兩次被流賊打敗,我要正面對決戰將他擊碎!」

    伊德裡斯具有相當的自信與霸氣,問題是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相信這一點,伊德裡斯彷彿可以聽見外界議論紛紛著:「伊德裡斯卿絕對打不贏亞歷亞伯特卿的!」這是因為他自己疑心病太重,其實反過來說,這也許才是伊德裡斯真正的敵人。他對別人過度的競爭意識經常使他低估對手的實力,阻礙他以客觀的角度掌握局勢,因為主觀與情緒往往搶在觀察與分析之前。

    褚士朗搭乘的戰艦「晨曦女神」號從「天城」出發之後接下來發生了什麼狀況呢?伊德裡斯的記憶略顯混亂,每個畫面的印象都十分鮮明,卻無法完整排列順序。伊德裡斯只記得他當時從透明牆眺望著褚士朗的小型艦隊連成一串光點逐漸遠去,同時內心想著:「最好永遠都別回來!」

    突然間一個女子高分貝的尖叫聲貫穿他的耳際。

    「有人暗殺藩王殿下!快抓住犯人!犯人一定是褚士朗!」

    伊德裡斯反射性地採取行動,在他跑離透明牆之時,右手已經拔出腰際的荷電子槍。身著灰色軍服的人群化為灰色的波浪搖晃著,此起彼落的怒吼與悲鳴撞擊著耳膜,一時之間無法感覺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開始發出告知這個意外狀況的尖叫聲是來自泰莉莎。鐵達尼亞公爵夫人,夫人不斷以高分貝的音量狂喊,模樣就像個孤獨的歌劇女伶。倒臥在一旁地板上的是藩王亞術曼,同時有名男子持續把槍口指著藩王,以不自然的姿勢奔馳離去,他也穿著灰色的軍服……

    衛兵們猶豫著不敢開槍,害怕要是貿然出手有可能傷及鐵達尼亞的貴族們,見到他們的反應,伊德裡斯當場破口大罵。

    「沒有的飯桶!你們是木頭做的嗎?」

    伊德裡斯雖擁有超凡的勇氣與才幹,卻一直得不到士兵們的愛戴,他這樣的言行應該就是原因之一吧,因為他向來缺乏相關的認知能力去瞭解那些階級比他低的人也是有感情與自尊心的。「貴人向來忘恩負義」是自古以來流傳至今的箴言,在上位者將他人對自己的服從與侍奉視為理所當然,也因此能夠毫不在乎地傷害與背叛對方。不過,這時伊德裡斯的行動來得比任何人更為果敢,他隻身朝脫逃的狙擊犯追過去,前方也有幾名衛兵趕至,準備以長槍的槍柄擊昏狙擊犯,他們的目的是想活捉犯人,想不到反遭到狙擊犯的掃射,結果有兩名士兵應聲倒地,伊德裡斯緊追上去要求犯人投降,只見狙擊犯把槍口的準星鎮定在伊德裡斯胸口的正中央,而伊德裡斯的動作則快了半秒,他扣下扳機,電子光來貫穿了狙擊犯的臉部石眼正下方,在犯人頭部後方開了一個直徑一公分的洞口,頓時鮮血架起一道細長的天橋。

    「去死!去死!去死!」

    連續的高喊與掃射使得狙擊犯已經倒地不起的身軀四處彈跳著,電子光束每命中一次,筋肉與肌健便受到刺激,犯人的身體就跟著反彈。軍服破了,皮膚裂了,飛濺的鮮血在地板描出幾何圖案。

    「閣下,恐怖分子已經死了,快回去探望藩王殿下的傷勢吧。」

    一名蓄著黑色短鬚的中年土官從後方擒抱住伊德裡斯,才讓他恢復冷靜。伊德裡斯拋下手槍,派人傳喚御醫並隨即趕往藩王身邊。仰躺在地板的藩王亞術曼並未昏迷,他以厚實的大掌按住腹部右側,雙眼炯炯有神地凝望著高處的圓形天花板。

    「藩王殿下,請您振作一點!」

    「……伊德裡斯卿嗎?犯人呢?」

    「請放心,微臣已經將他擊斃了。」

    「你殺了他?」

    「那是他應得的。」

    「你說的固然沒錯,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即使傷口的疼痛也無法拔除藩王語氣當中的利刺,被藩王短短一句話點醒,伊德裡斯驚愕地朝自己射殺的男子倒地的方向望去,此時御醫趕到,護土與衛生兵也蜂湧而上。

    將藩王交給御醫照料,伊德裡斯逕自走向狙擊者,士兵們也讓出一條路。當伊德裡斯卿俯視年紀輕輕的狙擊者半邊是血的臉龐,頓時一股怒氣與憎惡直衝而上,他踢了犯人一腳,一聲鈍響喚起伊德裡斯的記憶,他想到泰莉莎夫人當時叫喊的內容,於是地瞪視著身旁將兵吼道。

    「不准褚士朗卿離開!這件事非向那傢伙問清楚不可!把他抓回來!」

    其實伊德裡斯沒有必要行使法律上的拘拿權,事到如今只要將褚士朗召回「天城」,褚士朗就能完全明白這其中的政治意味。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論誰處於伊德裡斯的立場都會下達通緝命令的。

    「不是我設計陷害褚士朗的,這次是他挑起的事端,如果他自認問心無懼的話,應該會接受傳喚乖乖返回才對,否則就是那傢伙心裡有鬼!」

    伊德裡斯到現在仍然如此認為,只不過他一直無法確定褚士朗就是暗殺藩王未遂的幕後主使者。

    在經過解剖後,狙擊者的體內出現藥物反應,這證實了不為人知的陰謀的存在,即使沒有經過確認也能推測心智操控的可能性相當大。而另一方面在伊德裡斯的指揮下,憲兵格爾德溫上校立刻對狙擊犯的身份展開調查。狙擊犯的名字是E。懷特,階級一等兵,單身,且出身於維爾達那母星,曾被懷疑是效忠維爾達那朝廷的保皇激進派,然而家庭背景相當單純,幾乎不可能與維爾達那朝廷有所關聯。

    不過這次事件卻被伊德裡斯用來做為欺壓維爾達那皇帝哈魯夏六世的一項利器,伊德裡斯對於哈魯夏六世的態度向來無禮又充滿敵意,這時更是變本加厲,在這次事件真相大白、證明與朝廷毫無瓜葛之前,嚴禁皇帝一家人離開皇宮並加強監視人力。

    「可恨的伊德裡斯!可恨的伊德裡斯!」

    哈魯夏六世如同古典戲劇裡的演員股詛咒著年輕的公爵,因為除了詛咒以外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就在憤憤不平的詛咒聲之中,遠在巴格休惑星的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發出宣言抨擊伊德裡斯的專斷以集結反伊德裡斯勢力,其中有一段文章明言批判伊德裡斯:「在維爾達那朝廷蠻橫無禮,有失臣子的分寸。」足以令孤立無援的哈魯夏六世高興得大呼過癮。

    Ⅱ

    伊德裡斯雖被兩名公爵指為「君側的佞臣」,但他並未沉溺於激憤之中,他打算先處理一族內部的問題,這項行動顯示他思考模式的基本原則。伊德裡斯邀請已故哲力胥的母親泰莉莎夫人來到他的辦公室,主要目的是想詢問她一些事情。

    「公爵夫人,這次邀請你來是因為我有事想請教你,或許你已經知道了。」

    「咦?到底有什麼事?」

    夫人的眼球一骨碌地轉動著,顯得浮躁不安。

    「公爵夫人,希望你可別說你已經忘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喊著:這是褚士朗於的好事!既然你會這麼說,不知你有沒有什麼根據?」

    「哎喲?真奇怪。」

    泰莉莎夫人刻意抖動著咽喉肥厚的贅肉。

    「你指的是哪裡奇怪?」

    「因為,在我聽起來,伊德裡斯卿你這段話好像在為褚士朗卿辯護一樣。」

    「我只希望查出事實的真相而已,公爵夫人。」

    「哎呀,是、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呢!」

    「藩王殿下此次受難,我有什麼好高興的?夫人,希望你不要有所隱瞞,老實回答我,該不會是你驅使刺客謀害藩王殿下,企圖嫁禍褚士朗卿吧?」

    伊德裡斯有意對夫人來個出其不意的喊話,將她逼迫到心理的弱勢地位,套出所有的實情。只是沒想到劇藥的效果太強了,泰莉莎夫人發出尖叫,整個身體往後仰連人帶椅摔在地板,眼球翻白口吐白沫。

    自此以後,泰莉莎。鐵達尼亞公爵夫人的歇斯底里症狀復發,只好關在特別病房裡。豪華家俱的尖角全部削成圓邊,壁面塞進厚層的棉絮,只能以豐盛形容的膳食全裝在紙制的食器裡以防止狂暴的激情隨時奔騰。兩名女醫師與六名臂力過人的護士負責她的病房。安排了以上的措施之後,伊德裡斯終於得以鬆一口氣,雖然沒有問出重點,但透過這項處置,泰莉莎夫人形同禁治產者,先前她想在五家族會議取得席次的提案對鐵達尼亞全體等於是個惡夢,現在已經不可能實現了,只是如此草率了事,想必連已故的哲力胥公爵地下有知也會發出憤怒的咆哮。

    才過數日,伊德裡斯又積極查辦一名女性,對象就是蒂奧多拉。鐵達尼亞伯爵夫人,透過各方面的密報指出她企圖煽動泰莉莎夫人的政治野心。當蒂奧多拉被傳喚到辦公室的時候,伊德裡斯甚至連句請坐也不說,全身的毒氣凝聚在舌尖上朝她猛攻。

    「真佩服你沒有逃走。」

    「為什麼我非逃不可呢?伊德裡斯卿,藩王殿下的心腹。」

    「少給我裝傻!狐狸精。」

    伊德裡斯突然破口太罵,彷彿猛然揮出利劍一般。蒂奧多拉平靜的態度沒有受到一絲的影響,只是對伊德裡斯投以冰冷的視線,並朝桌前的椅子坐下。「誰准你坐下的!」這句話伊德裡斯並未脫口而出,他立刻進行審問。藩王負傷之前,兩人雖是床上的親密夥伴,一旦捨去虛偽的溫存,現在的伊德裡斯就是個無情的法官。他把複數的報告書攤在眼前,指稱蒂奧多拉拜訪泰莉莎夫人具有教唆並煽動其爭取五家族代表會議的嫌疑。

    「請問,這何罪之有?」

    蒂奧多拉泛起一層薄薄的笑意答道。

    「我又沒有排擠任何人,只不過找個人選填補空著的席位,至於什麼會找上泰莉莎夫人,那只是出於政治上的選擇罷了,還不至於問罪吧。」

    「少跟我打馬虎眼!」

    伊德裡斯咬牙切齒道。

    「你那所謂的政治選選擇,就是讓泰莉莎夫人出席會議,你再從幕後操控她以獲取實權,不自量力也該有個限度!」

    遭受伊德裡斯嚴苛灑彈劾,蒂奧多拉仍然保持一貫的平靜,正面頂回藩王代理人的視線。

    「即使事實如此,那也是是泰莉莎夫人與我之間的問題,在成為五公爵的一員之後,擁有參謀或智囊團本就是理所當然的,我身為泰莉莎夫人的朋友,義務建言有什麼不對呢?」

    「你的朋友一定相當驚訝,你倒說說這種被人利用並操控的友情。是出於哪本字典?」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從談交友之道,你自己連個朋友都沒有!」

    如果蒂奧多拉的意圖是傷害伊德裡斯,那她已經成功達到目的了。伊德裡斯的臉色頓時化為螢光紙的顏色,不到兩秒就復原了,他立刻叫喚衛兵,聲音裡夾雜著壓抑的激動,聽起來就像是和著假聲的半調子岳得爾樂曲,受命走進室內的六名強壯的士兵們一時掩飾不住疑惑的表情。

    「衛兵!將這個女人軟禁在她的住處,嚴禁外出,所有訪客必須經過搜身檢查,電話與郵件均要過濾,每天固定向我報告!」

    「不可被這個女狐狸誆騙,沒有我直接下令,誰也不准放她出來!」

    「遵命,那麼期限是多久呢?」

    「直到我點頭允許。」

    伊德裡斯由上往上揮動左手,命令眾人退下。蒂奧多拉態度優雅地站起身,伊德裡斯並未聽到她內心的低哺。

    「哼!膽小鬼!到時就等著看你被自己應付不來的權力重擔給壓垮吧,我真期待一百天後的情勢……」

    蒂奧多拉在衛兵的包圍下離去,伊德裡斯朝著已經關上的門扉再次咕咕了一句「狐狸精!」,接著將苦悶的心情化為言語吐露出來。

    「真是,這裡難道沒有一個人值得信賴嗎?我什麼事都得一個人來……」

    ※※※

    權力的獨佔同時也是孤立的確認,看來延續至不久前五家族的統治體系似乎具有一定的優勢。伊德裡斯打死也不承認,負責外征的亞歷亞伯特與主持內政的褚士朗這兩人擁有出類拔萃的領導能力。二加變成二減的現在,數值的變化直接成為責任的重擔加諸於伊德裡斯的雙肩上。雖然伊德裡斯憑借一己的力量完善處置每項課題,這是因為目前鐵達尼亞兩派之間尚未開啟戰端的緣故,一旦進入實戰狀態,很明顯的,伊德裡斯瀕臨飽和的處理能力將立即破產。

    「我連半天都不能離開一步,要是有人趁我不在天城的期間,私自擁立藩王殿下發動政變,那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天城」裡沒有人具有足以發動政變的力量,即使明白,心裡的一絲不安仍然抹之不去。於是伊德裡斯並未回到維爾達那朝廷繼續擔任國防部長一職,並非他放棄大臣的地位,而是暫由部屬代理,自己則留滯於「天城」。

    因此維爾達那帝國皇帝哈魯夏六世陛下又能恢復平靜的日子,他自然為此狂喜不已,因為以後在朝廷就可以不必再看到伊德裡斯了。雖說代理職務的國防次長是伊德裡斯的部下,同時也是皇帝的監視者,然而伊德裡斯不僅是欺壓哈魯夏六世的鐵達尼亞象徵,其中亦包含了哈魯夏六世個人的憎惡。

    除了這一類敢怒不敢言的例子以外,伊德裡斯另外還受到公開的抨擊。

    「各位仔細想想,藩王這次負傷休養,能夠從中獲得最大好處的是誰?現在在天城握有獨裁大權的又是誰?眾目焦點、千夫所指均集中在伊德裡斯身上!這次事件、這個分裂局面的主謀者正是伊德裡斯,不作第二人想!我們對藩王殿下絕無一絲叛意,我們要求的是剝奪伊德裡斯以不當手段得到的地位與權力,我們才是藩王殿下的忠臣,而伊德裡斯正是奸臣,鐵達尼亞人應該團結起來共同討伐伊德裡斯!」

    這是亞歷亞伯特、褚士朗兩名公爵對外宣言的部份內容,伊德裡斯在得知之後勃然大怒。

    「那兩個傢伙已經不是公爵,而是一介罪犯!鐵達尼亞的正規軍豈會服從一個帶罪在身的統帥?那兩個傢伙簡直連大義兩個字怎麼寫都不曉得!」

    據報亞歷亞伯特旗下指揮的巴格休遠征軍將士全無離營的動靜,這項消息令伊德裡斯動搖不已,此時一位名為馬利夏爾上校的士官發言了,此人即是在藩王暗殺未遂事件當中從背後擒抱伊德裡斯的那位蓄有黑色短鬚的中年上官。

    「公爵閣下,目前最重要的是藩王殿下安然無恙,只要讓眾人明白殿下是完全信賴你的就行了。」

    「那你說應該怎麼做?」

    「屬下斗膽,依屬下的意見,可以恭請藩王殿下立於通訊螢幕面前,以尊口親自表明對伊德裡斯閣下的信賴,如此一來,遠征軍的將士們也將捨棄迷惑,重拾對天城的忠誠。」

    「你意思是說,我所說的話根本得不到將士們的信服嗎?」

    「閣下,屬下並無此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剛才是我太多話了,請別放在心上,上校你的提議我記住了,希望從今以後若有任何建言儘管明說無妨。」

    伊德裡斯也有對部屬的忠言表示感謝的時候,只不過他不可能把藩王從病床上拉起來,這難得的妙計便無法具體實踐。

    目前僅剩的優點就是,藩王亞術曼的妻妾們並未干涉伊德裡斯的言行,她們全力投注於看護亞術曼,幾乎少有時間接見伊德裡斯。

    按照鐵達尼亞的傳統,藩王與四公爵的妻妾們是不能也不可參與政權中樞的運作。古代王朝歷史之中,為了預防皇后與外成將國家大權據為己有,母親在生下太子之後被迫自殺的前例層出不窮。鐵達尼亞雖然實行崇尚血統純正的統治原則,做法還不至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卻也必須強力排除姻親介入政治。

    話又說回來,現在的伊德裡斯需要由身邊挑選出能夠輔佐他的人,而且是愈快愈好!

    Ⅲ

    五月十日,伊德裡斯再度傳喚胞弟拉德摩茲前來辦公室。畢竟對伊德裡斯而言,派得上用場的親人也只有拉德摩茲而已。雖然麼弟傑爾法十分尊敬長兄,但今年也只有十三歲,姑且不論未來,至少在此刻還無法成為有用的動力,因此縱使有諸多不滿,伊德裡斯還是只能提拔拉德摩茲。伊德裡斯的競爭者,已故的哲力胥也對自己的胞弟亞瑟斯的無能傷透了腦筋,一想到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底下沒有不成材的胞弟,伊德裡斯又引發了無名火,最好來個人扯那兩個傢伙的後腿!

    伊德裡斯為拉德摩茲準備了上打的職稱與頭銜,但其中還是謹慎地剔除了可能握有太多實權的官位,最後選出了地位不甚重要、不過形式上在必要的儀式缺一不可的職權。拉德庫茲似乎識穿了兄長的意圖,因此不表示接受。對於胞弟拒絕自己推薦的職務,伊德裡斯報以無奈的目光。

    「拉德摩茲,不是我不讓你當大官,一旦你擁有過多的權限,你想外界會接受嗎?畢竟你還是太年輕了,所以我認為你最好努力充實自己,等你年滿二十歲以後再說。」

    「可是我十七歲就當了維爾達那帝國的親衛司令官呀!」

    這段狂妄的說詞當場令伊德裡斯聽得火冒三丈。

    「你說你立過什麼功勳!別忘了是我讓你爬到那個地位的!你什麼事也不會,只會跟別人發生無謂的爭執,丟盡我的臉罷了!你聽清楚了沒有?」

    「大哥你意思是說你幫了我很多多忙,可是我覺得你都是在為自己想而已。」

    「你說什麼?」

    「我在大哥的心目中只不還是擴張勢力的工具罷了,我知道大哥你一向討厭我,既然討厭我又要提拔我,因為這只是大哥為了日後成為藩王所使用的一種手段而已,現在事情的發展不如大哥所願,難道就應該把過錯全怪到我頭上嗎?」

    伊德裡斯看得出拉德摩茲雙眼靈裡充滿怒氣的火炬正熊熊燃燒著,一股莫名的惡寒流竄在伊提德裡斯的背脊,他不得不靜靜聽著胞弟的長篇大論。

    「我一直盡力為大哥著想,現在大哥雖然代理藩王掌握大權,可是實際上……」

    拉德摩茲突然閉上了口,彷彿有個人以無形的手摀住了他的嘴。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哥,你最好別再問下去,知道太多的話,大哥的立場就更慘了。」

    「……什麼?」

    伊德裡斯再次以銳利的威嚇目光刺穿胞弟的臉龐,冷不防地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視然侵襲而來。這小子在故弄什麼玄虛?伊德裡斯仔細觀察著胞弟的表情,拉德摩茲的表情顯得弩鈍,令人聯想到某種爬蟲類,然而遲滯的表情也是一種甲冑,可以隱藏拉德摩茲的內心。伊德裡斯無法忍受這種一觸即發的沉默片刻,正當他打算開口詰問胞弟之際,內部通信發出低沉的聲響。此時很難分辨出這陣鈴聲救了兄弟之間的哪一個。發出聯絡的是藩王的侍醫,表示尊貴的傷患有事傳喚伊德裡斯。

    於是一無所獲的伊德裡斯斥退胞弟,倉惶地奔向藩王的病房。侍醫叮嚀過注意事項之後,便留下伊德裡斯一人面對傷患,還不等伊德裡斯開口問安,橫躺在病床上的藩王便開口問道。

    「伊德裡斯卿,這陣子的情勢如何?」

    這是一個與其說是預料之中,不如稱之為理所當然的問題,然而伊德裡斯實在很難啟齒,即便是實情也必須經過言語上的修飾。

    「天城上下對於藩王殿下的忠誠完全不見一絲動搖,對於此次趁著殿下遭逢災厄之際濫用職權的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兩人,全體無不義憤填膺,立誓必將征討兩人……」

    空洞卻激昂的演說被一個低沉的嗓音無情地打斷。

    「伊德裡斯卿。」

    「是、是的。」

    「天城外的情勢又是如何?」

    事到如今,伊德裡斯明白自己是騙不了藩王的,現在回想起來,四公爵向來對藩王亞術曼敬畏有加,經常從藩王身上感受到沉重的威壓與被支配感,現在只剩伊德裡斯一個人承受著這股壓力,可惜這項體認並不會讓人覺得光彩,反而需要痛苦的覺悟。

    「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兩人的言行完全不見絲毫的反省與悔悟,還進而煽動旗下軍隊甚至召集各地的不肖分子,足以證明此二人有意公然反叛藩王殿下。」

    抹去表情的雙眼直盯著天花板,藩王亞術曼如雕像般一動也不動,伊德裡斯忍受著自己說話的聲音與持續許久的沉默,就在他的忍耐力瀕臨極限的前一刻,先前凝視著天花板的藩王終於轉動起他的聲帶了。

    「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那兩人啊,孤有意給予他們期待與權限。」

    「哪兩人可是謀反者啊!殿下!」

    伊德裡斯明白自己現在的言行在負傷的藩王面前顯得有些幼稚,但語氣仍然十分激動。

    「那兩人誣陷我軟禁藩王殿下,企圖進行專斷獨裁,這是何等低劣的謊言!實在不能輕言饒恕!」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啊……?」

    「如果你真有這等霸氣,那麼這張獨一無二的寶座便會自然而然落人你的手中。」

    藩王向著啞口無言的伊德裡斯輕輕擺手,示意要他退下。走出病房的伊德裡斯腳步略顯蹣跚,看起來好似喝醉了酒一般,在門外待命的侍醫微微挑動著眉毛,機警地不發一語,默然目送年輕公爵的背影離去。

    Ⅳ

    依照鐵達尼亞一族內部的法規,褚士朗。鐵達尼亞已經不是公爵,除了爵位以外所有的公職與地位均遭視奪,成為一介布衣。然而遠征巴格休惑星的鐵達尼亞軍將士依舊跟以前一樣稱呼兩人為公爵,而兩人也大方地接受這個稱謂。

    「儘管放心好了,褚士朗卿,雖然財產部分無能為力,不過你的爵位就由艾賓格王國頒贈給你,還有亞歷亞伯特卿也是。」

    莉蒂亞公主拍胸脯表示,兩名公爵則煞有介事地表示感謝。亞歷亞伯特在四月底結束住院生活,再度現身於將土面前,受到熱烈的歡呼,他前往褚士朗的住處,這是他出院後第一次的問候。

    「褚士朗卿,希望你留意自身的健康與安全。」

    兩人相互握手時,亞歷亞伯特說道。

    「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與藩王對抗的,還需要仰賴褚士朗卿的人脈與政治關係。」

    「我們作戰的對象並非藩王,而是伊德裡斯。」

    「沒錯,可不能被土兵們聽見,不然就糟了,我會小心的,不過對我個人而言,想到要與藩王對抗才能更加強我的決心。」

    亞歷亞伯特已經對進駐巴格休的鐵達尼亞全軍發表過演說,演說當中嚴厲批判伊德裡斯的專斷蠻橫,表示伊德裡斯軟禁住院療傷的藩王,他與褚士朗不能饒恕伊德裡斯的不法作為,只有下決心起兵相諫,所以敵人並非藩王,而是伊德裡斯卿!

    表示要脫離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麾下的只有全軍的百分之四,一旦確認藩王亞術曼安然無恙,這個數字大概會暴增到二十倍以上吧。不過事實上,藩王健在的講法是透過伊德裡斯宣佈的,結果重點便回到伊德裡斯的話是否可信的問題上。

    「也許藩王殿下早就死了,或者正處於危篤狀態。」

    諸如此類的謠言在軍中傳著,此外伊德裡斯個人的人望相較起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自然是後者佔了壓倒性的優勢,這只能說伊德裡斯太不懂得做人,他因為極度渴望下任藩王寶座,於是設計排擠遙遙領先於他的兩名公爵,以上的公式比較容易為土兵們所接受。他們還不至於為此憎恨伊德裡斯,但是在失去兩名公爵之後的鐵達尼亞由伊德裡斯獨裁統治的未來想像圖卻也不是他們所樂見的。如果要繼續接受鐵達尼亞的統治,兩名公爵應該會比伊德裡斯來得好一些吧!

    在多數將士們的這種傾向之中,少數的脫離者已經準備離開巴格休,雖然事先得到兩名公爵的認可,五月十五日,艾爾曼伯爵仍舊代表這群人拜訪褚士朗做行前的道別,接受完禮貌上的問候,褚士朗便以沉穩的語氣問道。

    「對了,艾爾曼伯爵,你與方修利等人的談判進行得還順利嗎?」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艾爾曼伯爵的臉上閃過一抹看似苦澀的表情,隨即又把他的內心世界隱藏於禮法的面紗之下,他擺出典型的中年紳士儀態向褚士朗表示。

    「我是鐵達尼亞的貴族,一言一行對自己與他人問心無愧,如果說你無法接受那群流寇的存在的話……那就攻擊他們!反正他們全都在同一艘艦艇上。」

    艾爾曼伯爵提出一個駭人的提議,而他這個想法早就被李博士他們猜中了。

    「原來如此,這種事的確只有鐵達尼亞想得出來,不過我不會這麼做的。」

    褚士朗輕笑著斥回艾爾曼伯爵的提案。

    「能否請你轉告方修利等人,我會預祝他們平安進人天城的。」

    以紳士一詞還不足以形容褚士朗所表現的寬宏大量,同日也激起艾爾曼伯爵的猜疑心。他看似溫和的細眼執拗地探索著褚士朗的表情,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法爾密代理褚士朗護送了艾爾曼伯爵到中央宇宙港,原以為可以趁機一睹方修利一行人自廬山真面目,結果事與願違,只有抱著遺憾的心情回到宿舍向在中庭邊散步邊沉思的褚士朗報告始末。現在正值初夏的午後,在恆星的光亮下,綠意格外盎然,植物也散發出活潑的生命力。

    「很抱歉,事到如今還要提出一個優柔寡斷的問題……」

    法爾密脫口說出他的疑慮。

    「我們真的要跟藩王殿下作戰嗎?」

    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法爾密就後悔了,他不願被當成膽小鬼或者做事拖泥帶水,他只希望自己的表達再正確一些,能夠因此得到褚士朗的嘉許。

    「法爾密卿與我同樣生於天城,待在天城時連想都不敢去想這種事情,但現在我們遠在距離天城好幾百光年的地方,可能就是因為如此才會產生這種念頭吧。」

    褚士朗轉頭看向法爾密並輕笑一聲。

    「我對藩王個人並無深仇大很,所以我能夠正面與之對抗,亞歷亞伯特卿也是一樣。」

    都什麼時候了,還懷疑是否真要作戰,簡直蠢到家了!法爾密自責不已。

    「不只是艾爾曼伯爵,連方修利一行人也平安離開這個惑星,我能夠明白您之所以放他們一馬必定有您的理由,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告訴我好嗎?」

    「這是因為,如果我們繼續延用傳統鐵達尼亞的作法,就等於失去了戰鬥與得勝的意義,至少要讓鐵達尼亞以外的人或多或少期許我們的行動將帶來變革。」

    此時空氣產生流動,一陣風吹亂了褚士朗與法爾密的頭髮。

    「原本這只是鐵達尼亞的內鬨,與其說是戰爭,還不如說是打架。然而其中多多少少也具有歷史方面的價值,這次我們對傳統鐵達尼亞的手段與價值觀抱持反對的論調,也因此這場戰爭首度擁有對外公開的意義。」

    或許這只是一種錯覺,不過這項訴求似乎亦能滿足對於現狀採取消極性容忍態度的絕大多數市民潛意識裡的挫折感。

    「由外界看來,我們這場戰役將得到大多數的認同吧。我們毋須尋求助力,只要打勝了要多少就有多少。」

    講到台詞的最後一段時,褚士朗顯露出相當不屑的表情。不同於躲在「天城」這個籠子裡的伊德裡斯,褚士朗必須奔走於宇宙各地以取得外交、通商與安全保障,他明白鐵達尼亞消極的支持勢力期望的是絕對的安全與少許的變革。只要褚士朗不強逼對方「賭上性命共同奮戰」,對方應該就會對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保持友好的態度。

    「那麼,我們在實戰部分的勝算究竟有多少呢?」

    「亞歷亞伯特會贏的,如果是正面對決的話,沒有人勝得了他。」

    「是的,我也是這麼認為……」

    法爾密保留全面贊同的說法,事實上,亞歷亞伯特曾經連續兩次敗在方修利的手下,方修利很有可能繼續使用詭計第三度擊敗亞歷亞伯特。

    「一次作戰的失敗還不至於擊垮我們,而問題就在這個節點上頭,隨著方修利屢屢立下功勳,伊德裡斯看在眼裡真能安心嗎?」

    褚士朗的雙眸蘊含著深邃的目光,他是名紳土,同時也是鐵達尼亞貴族。這次褚士朗默許艾爾曼伯爵與方修利離開巴格體,其背後有著充足的政治考量,因為他猜測一旦方修利一行人進入「天城」,將成為動搖鐵達尼亞的軍事與政治最大的不安定因素,這不是內心想像的期待,而是一種即將實現的預測,他計劃利用各種手段多管齊下以提高準確率。

    「褚士朗卿,可是方修利一行人原為不肖之徒,你想他們會不會在內部策動政變,藉機佔領天城呢?」

    「就算天城毀了也不關我的事!」

    語氣之激烈令法爾密頓時把呼出來的空氣吞了進去,經過這麼長久的時間,法爾密在此刻才得以窺視到褚士朗內心世界的一隅。

    「在離開天城之後我才第一次瞭解到,那裡既非城堡亦非宮殿,而是一座牢籠!待在裡頭,就等於跟宇宙隔離,誤以為一族內部的糾葛與陰謀是人類社會的一切,鐵達尼亞自認是宇宙的核心,其實並非如此,一個與世隔絕的流放地才是天城真正的面貌。」

    褚士朗眺望著這個小型花園裡的小巧噴水池,彷彿將之視為天城一般。

    「伊德裡斯是唯一留在那個流放地的囚犯,正因為他留在那裡,我們才得以脫離。」

    「如此說來,我們這次是要跟恩公作戰羅?」

    法爾密會如此形容是由於他對「天城」有不同的評價,就跟先前他自己所明言的:「天城」是權威與權力的泉源,他內心無意識地渴求著褚士朗不同於自己的見解會因此出現龜裂。

    「是的,畢竟我也是鐵達尼亞,與其身負污名被殺以搏得後世的同情,我寧可選擇在現實世界裡維護自己的權益,成為敘事詩的主角是毫無意義的,我要和亞歷亞伯特共同應戰然後獲勝。」

    褚士朗靜靜地述說自己的想法,法爾密則默然凝視著他的側臉,一時之間感到沒來由的呼吸困難。

    「接著逼迫藩王亞術曼殿下隱退,放逐伊德裡斯,瓦解天城,由亞歷亞伯特繼任藩王,我則負責輔佐他,趁著他和我均健在的期間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將鐵達尼亞的規模縮小到一個普通的名門家族,謹守本分世代繁衍下去,這就是我心目中的鐵達尼亞理想圖。」

    褚士朗頭一次如此明確地說出自己的構想,法爾密被他的氣勢所壓倒,雖然與自身的野心與理想大相逕庭,但是由褚士朗的口中說出來,彷彿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突然間,有股強烈的衝動驅使著法爾密,他很想將父親生前告訴過他的秘密以問句的方式脫口而出,經過數秒的掙扎他終於屈服於衝動之下。

    「恕我提出一個魯莽的問題,閣下之所以將藩王位交給亞歷亞伯特卿,是否因為你們二人有血緣關係呢?」

    「是令尊告訴你的嗎?」

    「是、是的。」

    「你這個問題的確問得很魯莽,法爾密卿。」

    褚士朗的語氣與表情並沒有太顯著的變化,反倒是法爾密的心理一直調適不過來。此時間褚士朗淡淡地道出一個嚴肅的事實。

    「亞歷亞伯特與我是表兄弟,同時也是親兄弟。」

    「……?」

    「意思就是說,亞歷亞伯特的母親是我母親的妹妹,而亞歷亞伯特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我們兩人在母方算是表兄弟,但在父方即為親兄弟,這就是你想知道的實情,法爾密卿。」

    「這麼說……」

    法爾密啞口無言,原來褚士朗的父親與身為姐妹的兩名女性同時往來,而這對姐妹後來又與其他男性結婚。法爾密知道。

    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的生日是在同一個月份,也就是說他們兩人幾乎於同一時期受胎。

    「這就是鐵達尼亞,以延續血緣統治為最優先目的,甚至可以無視基本人倫的存在,我認為天城就是這種扭曲價值觀的象徵。」

    褚士朗不再開口,而法爾密不知如何應對,只有定定地佇立在難耐的沉默之中,將他從無形的桎梏裡拯救出來的是一名少女活潑的聲音。

    「褚士朗卿,法爾!一起來吃午餐吧,餓著肚子是沒辦法上場作戰,也沒辦法用功唸書的。」

    看著莉蒂亞公主朝綠色的庭園奔來,褚士朗朝法爾密笑道。

    「那位小公主總是對的,空腹時即使擺出多麼正經的表情思考事情也無法做出最好的結論,我們還是乖乖聽從賢者的忠告吧。」

    褚士朗揮手回應公主,一秒後,法爾密也跟著倣傚。星歷四四七年五月十九日,正值伊德裡斯。鐵達尼亞給予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出面受審期限的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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