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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龍之幻想

作者:田中芳樹

    Ⅰ

    青龍王敖廣在結束了天宮裡的事情之後,打算立刻就回水晶宮去可是,這一次可不一樣了。他想盡可能地和玉帝再見一次面,懇請玉帝三思。他站在天宮內客館中的一個房間裡,凝視著牡丹園,陷入了沉思。這時候,背後傳來了聲音。

    是弟弟南海紅龍王敖紹。他的衣冠是以紅色系為基調,從深紅到朱色、橙色、櫻花等色,在某些重要的部位則鑲著金黃色和銀白色。看起來是那麼艷麗,在天宮中,他被譽為最美麗的年輕人。

    「仲卿嗎?」

    只短短地回了這麼一句話,青龍王就沉默了,紅龍王帶著笑容有意安慰哥哥。

    「哥哥似乎不怎麼有精神哪!是不是有什麼原因?」

    「老實說,是有不少事情讓我覺得不順心。」

    青龍王帶著近似苦笑的表情。他雖然是龍種之長,可是,要決定一件事情時,他不能光想到自己。他讓弟弟坐下,把玉帝所下的旨意說給弟弟聽,同時加上了自己的意見。

    「牛種強欲而橫暴,主上也知道不能任他們予取予求。可是,我覺得主上有意讓牛種和龍種相爭,使兩者取得平衡。

    龍種的勢力也會隨著牛種削弱。他知道玉帝確實有此意,可是,他也不能公然地把這些話說出口。

    「我絕不能輕易就接受這個任務,可是,我也不能拒絕這個敕命,而如果把人間界當成牛種的放牧區的話,那將會是個隱憂。」

    紅龍王微微蹙起他那美麗的眉頭。每一個人都對牛種毀滅人間界並存並立的幾種信仰和文化,讓人類只尊奉他們為唯一真神的作法感到不滿。紅龍王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似的鬆開了眉頭。

    「去找太真王夫人談談吧?」

    「唔……?」

    「太真王夫人是西王母的小女兒,最受西王母的寵愛,也深得上元夫人的歡心。如果太真王夫人出面,昆化的女仙界說不定都會成為龍種的同志。」

    西王母就是女神中的女神,統轄著天界的女神們和地上的仙女她的存在儼然像是女帝一般。上元夫上是西王母的密友,也是她的顧問和輔佐人員,天界的長老們,不,甚至連天宮的主人對這兩個女神都要禮讓三分。

    對於紅龍王的提議,青龍王露出了消極的表情。他嘴巴上不說「怎麼能借助女子之手」,說出來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牛種之事只是俗事罷了,我不想把太真王夫人捲進來。」

    紅龍王聽了哥哥的回答,露出了秀麗的笑容。

    「喲,我想太真王夫人一定很高興鼎力相助的。因為是她所愛戀的人提出的要求。」

    「不要開玩笑了,仲卿。」

    「對不起。可是,哥哥,這樣下去,我們龍種就得被迫去和牛種進行無意義的戰鬥好取得人間界的支配權了。哥哥你也無意要獲得這種權力啊!我覺得或許可以借助西王母的力量抑制牛種無止境的野心……」

    這個時候,琉璃門被推開了,兩個年少的龍王精神奕奕的走進來。是西海白龍王敖閏和北海黑龍王敖炎。

    白龍王敖閏的衣冠是白色的,但是也搭配著金黃色和銀白色,同時也配有象徵王族的紫色。黑龍王敖炎的衣服是黑色的,也同樣塔配著金黃色和銀白、紫色。龍王們的衣冠上的色彩當然和他們的王號相稱。不只在天宮,即使在他們自己的家裡水晶宮中,在正式的場合裡,他們也都是這樣的穿著。

    「哥哥,要去太真王夫人那邊嗎?」

    白龍王敖閏問道。他的眼神中帶著揶揄,可是,也明顯地出於好意。原因之一是他想跟著哥哥到西王母的宮殿去,那座宮殿是女神和仙女們的大本營,儘管不是對女人特別有偏好,但是,那裡的料理和酒是天界第一等美味。和無聊而凡事拘泥於形式,繁文縟節一大堆的天宮比起來,那邊是好玩很多了。他的衣冠美則美矣,但是,是利用絹製成的,對生性闊達不羈的「西海小白龍」而言,穿著這種衣服既不能跳又不能跑,實在是一件苦差事。在天界樞機執勤的是長兄和二哥,所以他們在等待的期間裡顯得很無聊,總而言之,他是盡可能地不到天宮的。

    「你們不要想那些無聊事。」

    青龍王雖然這樣說道,可是,並沒有多大的說服力。弟弟們都知道,哥哥生性就不想讓弟弟們背負重任。哥哥的用心雖然感人,可是,未免也太客套了。白龍王心中這麼想著。

    「我實在不喜歡牛種那些傢伙,如果伯卿哥哥要和牛種作戰,我可以站在陣前和他們兵刃相向!」

    「不要冒冒失失的。真是傷腦筋!這可不是因為個人的好惡而將天下一分為二來作戰那麼簡單哪!」

    「那麼,哥哥要和你喜歡的對手作戰嗎?」

    這個問題看似單純,其實是一個其當尖銳的反論,一時之間,青龍王也答不出話來了。微笑著的紅龍王注意到黑龍王一句話也不吭,便問道。

    「怎麼了?季卿。打一開始就見你不說話。」

    「是身體不舒服嗎?」

    哥哥們對老么非常疼愛。尤其是長兄,他伸出了手,把手貼在黑龍王的額頭上。搖著頭的少年龍王從衣袖裡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物體。那是裝著天界書信的盒子。

    「有人托我送來這個東西,哥哥。」

    「托你?是誰?」

    「九天玄女。」

    聽到麼弟的話,眾位哥哥不禁相對而視。九天玄女是西王母的使臣,享有盛名,不管在天界或人間界,她都是西王母的代理人。最常使用的方法是讓人做靈夢,但是,如果在天界的話,也會使用書信委託的方法。

    青龍王拿過書信,把信鑲進通訊鏡。直徑二尺的圓形鏡面浮起銀色的霧氣,可是,立刻就澄清了,鏡面浮起了畫像。那是一個成熟、兼具知性和母性的美麗女性,除了西王母之外,不做第二人想。四海龍王自動地就跪在大理石地上。西王母母溫柔地微笑著,對著四個人打招呼,把事情傳達給他們。是關於玉帝的命令一事。

    「主上懼怕牛種爆發。當他們的慾望沒有辦法達成的時候,或許就會把整個天界捲進事端,使天界也面臨破滅。不,諸神是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然而,可怕的是,人間界會被破壞。」

    西王母繼續溫和地娓娓說道。內容非常重要。

    「讓你們龍種去對抗牛種是主上痛苦的選擇。很遺憾的,其他諸神的一族都沒有辦法對抗牛種的勢力。」

    天界的主權者好不容易才讓牛種答應。利用人間界的爭霸戰,也就是殷周革命的機會,在牛種和龍種之間分出勝負。如果龍種敗了,就放棄人間界所有的支配權。可是,就算牛種敗了,人間界的一半也由牛種來支配。這個時候,牛種已經選擇了殷做為同志,所以,龍種必然地要站在周的一方。但是,這也得要經過審慎的思慮才行。殷王朝本身的處置方式要完全由周來控制,而且,牛種也不能完全滅絕。

    「也就是說,西王母娘娘,我們必須在人間界以周的名義打敗殷才行,而且也不能贏得太過囉?」

    「就是這樣。」

    西王母的聲音引來了一陣沉默。四個龍王各自在心中思索著。目前的事情概況雖然已經明瞭了,可是,他們卻沒有辦法接受。青龍王小心地不讓自己有無禮的舉動,但是,他仍然按捺不住地觀察著西王母的表情。他懷疑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瞞著龍王們,可是,他也無意就此事相詢,大概是緣於對西王母的信賴吧?突然間,響起一個憤慨的聲音。白龍王義憤填膺地站了起來,在哥哥們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開始了他的抗議。

    「哪有這種事?這樣對我們龍種而言,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白龍王忘了宮廷裡的措辭,把市井少年的遣詞用語拿出來用了。他對著鏡面上的西王母滔滔不絕地說道。

    「如果要戰就戰!要勝就努力作戰打勝仗。可是,在辛苦地打了一場勝仗之後,竟然還要把一半的人間界交給對方,這算什麼?簡直就是做白工嘛!」

    「叔卿!」

    青龍雖然及時制止,但是,他也無意真的要叱責弟弟。雖然不能光憑得失來衡量天界的指示,可是,這種情形實在令人難以消除心中的不平之鳴。

    「我們龍種是一定會獲勝的。假使我們敗了,又會怎麼樣呢?」

    西王母沉靜地回答青龍王的問題。

    「牛種一定會有所要求的。就是將所有的龍種都斬除。」

    「難道主上對牛種有什麼顧慮嗎?」

    「沒有這回事,白龍王。」

    「那麼,只是純粹的偏袒嗎?這樣更過分。西王母娘娘是天界的督察,如果不阻止這種事發生,我們的立場就很艱困了,人間界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西王母裂開了嘴角。這個至高的女神似乎很喜歡太過精力充沛的「西海小白龍」。應該不是因為他們的名字中有一個相同的字的關係吧?

    「青龍王。」

    西王母的回答是對著龍王家長兄的。「這不光是現在的問題。事實上,不管是殷或周勝利真正的結局是在三千年後。」

    停了一瞬間,青龍王問道。

    「如果牛種獲勝,而把人間界據為已有的話,三千年後,人間界會成為什麼樣子?」

    「恐怕在人間界會有數十億的人失去生命。」

    「您說數十億?」

    青龍王聞言不禁為之倒吸了一口氣。現在人間界有多少男女?將所有的陸地合起來也遠在一億人以下。真的會有數十倍於此的人會失去生命嗎?

    「牛種建立了三千年完全支配人間界的計劃。最後,可能也想將整個天界納入他們的手中。他們的妄執和野心是遠在你們恬談度日的龍種之上的。」

    青龍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沉默當中反芻著西王母的話。他確實地感受到潛藏在西王母聲音中的沉痛波長。最後,他行了一個禮回答。

    「果真如此的話,謹遵西王母的旨意……」

    Ⅱ

    群山被淡淡的紫色所籠罩關。雲和霧時分時合,不斷地慢慢飄動著。平坦的土地和松柏林隱隱約約顯現。這裡是亞洲大陸的深邃內部。好像有人在交談著。那是一種不靠聲帶,而使用精神感應波的會話。

    「青龍王似乎覺醒了,可是,好像有點超出我們的預測範圍……」

    「不只一點點……」

    有人帶著苦笑回答。除了問答的兩個人之外,不有六個精神的反應。合計一共有八個人。精神的所有者是人個男性和一個女性。他們都各自享有盛名。人們相信他們可以完全控制肉體和精神。此處是他們的根據地,然而,事實上,他們根本不需要根據地。乍見之下,是一座平凡的山中道觀(道教寺院)。這裡很適合悠然地休息和交談,可是,交談卻不一定需要大家聚在一起。如果在地上,他們的意識也可以隔著萬里遠來交談。

    「殷周革命之後三○六○年,龍種的雌伏剛好到一一七代。就算放著他們不管,現在也是他們覺醒之秋了。是不是需要人為的力量呢?」

    「弄錯了,干涉的是那一邊。回溯三○六○年的過去,實在叫人不得不害怕。」

    有人發出喝茶的聲音。

    「想起三千年這麼快就過去了,實在叫人心慌。對了,對於龍王們的覺醒,我們該怎麼應對呢?」

    「唔,可是,先要把龍王們帶到龍泉鄉的順序似乎相當紊亂了。或許他們會一舉飛向天界呢!」

    「有可能。」

    輕鬆的笑聲化解了過慮的辛勞。

    「雖然他們變成了龍,可是,要長期保持那種形體還太勉強了。讓他們在飛之前,先學會走路吧!」

    「東海青龍王雖然變身成龍,可是,他也沒讓做為一個人的意識睡著了。他想利用理性和意志,告訴弟弟們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距離原有的力量還有段差距。」

    香味四溢,慢慢地在短暫的沉默中迴盪著。

    「可是,四姊妹那些人怎麼辦?他們可能會再做什麼壞事的。」

    「讓他們去掙扎吧!牛種威脅天界,任意支配人間界三○六○年。毀滅多少的文明和信仰?強行殺戮壓取及奴隸化。四姊妹只不過是扮演其先鋒,在最後的一百年中活躍罷了。」

    波長一點也不激烈,反倒是顯得悠然自在。就因為如此,反而更顯得辛辣。

    「最多只有一百年。認為這就是永遠的榮華富貴無疑是他們的敗筆。」

    「倒是青龍王的發訊……」

    溫和的波長改變了話題。

    「受訊的一方也尚未完全成熟。我們等著看吧!到時候幫他們收一下訊也可以。」

    「唔,好吧,這種小事是可以做到的。」

    八個精神中的一個微微地打開了障壁。若無其事地將一個精神波朝著另一個不同的精神範疇轉接過去。

    ※※※

    「余,余,你怎麼了?」

    續搖著麼弟的身體。哥哥和表姊,以及其他三個男人用視線將少年包圍了起來。看來,余就像一個夢遊患者一樣。終不由得看著弟弟的腳,鞋子是貼著地面的。沒有落實在地上的是弟弟的魂魄。

    「看到了。始哥哥,我真的看到了……」

    余發出了聲音。呼吸變得又深又大,他閉上了眼睛,看來似乎只有心靈在飛翔。

    「喂,余,振作一點!」

    終抓住了弟弟的右手,結果,終的身體像被微弱的電流擊中似地反彈了回來。他吃了一驚,對著哥哥叫,叫聲雖小,卻蘊藏了全身的能量。

    「續哥!抓住余的手!真的可以看見。」

    難道是一種共有的感覺嗎?瞭解到這一種的續抓住了余的左手。他努力地讓自己的意識掏空,就像流水一般奔竄。可是,根本不需要什麼努力的。景象無聲地流進了續精神上的視野。讓人不由得要發出叫聲。景象雖然罩著一層雲霧,可是,他們看到的是像青珍珠色一般閃耀,微微彎曲的地平線。在飛翔著。真的是在飛翔。續真的感覺到風在耳際呼呼作響。而同時,他也聽到了哥哥報告自己行蹤的聲音。

    茉理和三個男人凝然注視著龍堂兄弟。蜃海原想發出聲音,卻被茉理搖著頭制止了。水池退後了三步,若有所感地喃喃自語著。

    「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後再要發生什麼事是不會讓我感到驚訝,可是,這真是一種新鮮的經驗啊--」

    突然間,水池脫下了一隻鞋,利用手腕的力道甩了出去。隨之發出了一個像是拳頭打在木製桌面的聲音,本著不屈不撓精神想逃走的首相發出了像食用蛙的聲音倒了下來。鞋子正好命中了一國首相的後腦勺。

    「不可以疏忽大意哪!如果不這樣,會被恩人或前輩從背後重踢一腳,過樣就掌握不到權力了。」

    不良自衛官絲毫沒有一點敬意,抓住了在法律上原是他最高司令官的男人衣領。首相一邊拍打著他的短手和短腳,一邊開始哭著求饒。

    「我是一個老人哪!對我客氣一點好不好?不尊重老人的國家是會滅亡的。」

    「每年不知抗了多少老人福利預算的人竟敢說這種話?啊,我真的要生氣了。我是一個徵收泉源的薪水階級,我要讓你知道一個納稅人的憤怒。」

    當水池往右手拳頭吐了一口水要揍人的時候,續站來起來。他輕輕地舉起了手,制止了水池,然後站到首相的面前。跌在地上的首相求救似地依著續的膝蓋。續無視於他的蠢樣提出了他的要求。

    「你叫他們準備好自衛隊的運輸機。我要續航距離最長的,當然也要加滿燃料。」

    「然、然後,你就會放我走嗎?」

    「我能確信的一點是,如果我們的要求不獲首肯,我就不會放你。哪,立刻去交涉吧!站起來。」

    續的一聲「站起來」比大聲叱罵更讓人寒毛直豎。現在,首相和幹事長也都知道厲害了。他們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他們兩人和男女七個綁架犯,合計九個人和一隻狗來到了永田町車站的月台上,要求交涉的對象,一陣混亂於是開始了。

    Ⅲ

    在白宮的一個房間內,文生助理面對著電話。從外貌上看來,他是一個額頭過寬,戴著眼鏡,驕傲的小個子男人。就像晚年的拿破侖活生生的卡通化人物。可是,如果是真正的拿破侖,一定不會這樣鄭重地和對方交談吧?

    「總而言之,是湯生的監督不周。讓中子炸彈在同盟國的首都爆炸是太差勁了。沒有死者產生,日本的傳播媒體也不知道此事,這是一個奇跡,不是湯生的手腕過人。是,我當然會盡全力去完成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是。」

    對方先掛了電話。放下了聽筒,文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之後他重新調整了自己的表情,姿勢也完全變了。帶著一點也不遜於真正的拿破侖的自信腳步,文生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回到佛勒斯特總統的辦公室。迎面就傳來上司不滿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我叫你的時候你不馬上來,豈不增加我的困擾?」

    語氣雖然傲慢,但是總統的內心確實是極度度依賴文生的冷靜。與其說文生是冷靜,倒不如說是欠缺想像力,太過相信地上的權力罷了,可是,總而言之,他的自信對佛勒斯特總統而言是一根足可依賴的枴杖。

    「和莫斯科聯絡了嗎?」

    文生早就知道答案了,可是,他還是試著問問看。佛烈斯特不愉快地歪著嘴角。他的不快感不是針對文生,而是針對克里姆林宮現在的居民。

    「還沒有。哼!那個自大的禿驢。或許他現在已經落魄到西伯利亞的內地去啃黑麵包和玉蜀黍了。」

    文生一點都不想去附和這種低水準的玩笑。從他進入室內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移動了大約四公尺半的距離之時,新的情報進來了。遠東蘇聯軍的出動已是無可避免的事了。

    「是嗎?這麼一來,事情就更有趣了。我早就想看看遠東蘇聯軍的真正價值。」

    佛勒斯特總統的態度完全改變了。幾天前,駐日美軍被龍搞得灰頭土臉的。知道這件事時,總統的憤怒和狼狽非比尋常。讓克里姆林宮的居民體驗他這種憤怒和狼狽也未償不好。

    文生助理冷淡地觀察著被一種自暴自棄的興奮所驅使的總統的樣子。他不只是總統的輔佐官而憶,也負有為總統的成績打分數的重任。不管是興起戰爭也好,顛覆外國的政權也罷,方法都有許多種。四姊妹的權勢並不需要節制。要毫無限制地肥大,就必須有足夠的營養。技術不好的伙夫就會被流放--或者被消滅。

    就算總統被趕出白宮,文生本身在下一次的政權中的國務卿寶座也幾乎可以確信。他的競爭對手華爾特。S。湯生這一陣子在非合法活動中的表現稍微欠缺精彩,文生個人在內心不禁喜不自勝。

    現在確實是一個觀賞的時期--文生這樣想。不過,不久之後,就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

    ※※※

    鄂霍次克海和包圍著這個海的陸地庫頁島、千島群島、堪察加半島一帶是遠東蘇聯軍的大本營。也有西方世界稱其為「鄂霍次克要塞」,聽起來有些聳人聽聞,以前發生原因不明的領空侵犯事件的韓國民用客機被擊墜就是在這個領域的南端。

    侵入這個不可侵犯領空的飛行物體引發遠東蘇聯軍的憤怒和驚異。先是擇捉島的雷達基地傳來了電波。

    「未經確認的飛行物體,非常巨大而未經確認的飛行物休正從日本東方海上朝著我國領空飛來。進入警戒狀態!」

    接到這個消息,在庫頁島和堪察加半島的迎擊戰鬥機群開始準備出發。尤其是在堪察加的軍都彼德羅巴夫羅夫斯克--堪察加(如果是龍堂終,一定會大歎好長的名字),國防的第一線,海軍基地的原子潛水艇也離開了秘密船塢,馳騁在太平洋最北部的冷水海域中,一直前進到領海海線的最前端。

    首先是六架米格戰鬥機從堪察加半島東南部的滑行跑道升空。雖然是一個半島,堪察加卻比日本還大。戰鬥機飛行在幾乎沒有人煙的原生林上方,朝著鄂霍次克海的西南方向斜向飛去。出擊後的十分鐘,他們發現了入侵者。眼前的景象引發了他們恐懼的情緒遠勝於興奮。

    「那是什麼……?」

    蘇聯軍的駕駛員們遠遠地聽到了自己了聲音。飛行在鄂霍次克海上空的巨大未確認飛行物體看來就像所謂的「飛翔的圓盤」。而且其半徑超過一公里,厚度大概也有一百公尺之多。那麼大的巨大物體是怎麼在天空飛的?

    「是美國的新兵器嗎?」

    抱著這個疑問的駕駛員們在認清了對方真面目的時候,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在天空飛著的龍。在天空飛著的巨大航空母艦。還有,在天空飛著的海。數千水滴水飛著的海上掉落到真正的海上。

    「散開……!」

    六架米格機以完美的時機搭配朝六個方向飛去。六條飛機雲將帶著淡紫色的青空劃開了。從散開再集結的數秒鐘之間,他們必須決定戰術上的對應方式。然而……

    「哇!」

    驚愕的慘叫聲在通訊回路中奔竄。美國核子航空母艦的巨體就擋在駕駛員的眼前。在一瞬間,敵我的距離從五千公尺減少到零。

    米格機想要調轉機首。駕駛員試著一邊承受著G的猛烈負荷,一邊在空中改變方位。然而駕駛員的上下感覺失調了,米格機失去了原本該前進的方位。在駕駛員的眼前,上下方都是一片漫天的海水。

    米格林從下方突入了海面。撞進了浮在空中的海水塊,噴起了高高的水柱。而當這個景象朝著下方穿越消逝之後,剩下的就只有無限擴展的天空和真正的大海了。

    ※※※

    「『霸王』怎麼了?」

    總統大叫。恐懼感狼狽直擊了白宮、航空太空防衛司令部以及國防部和幾個美軍基地。被帶到鄂霍次克海上空,庫頁島東方一百四十公里位置的巨大航空母艦暫時從雷達上消失了。如果永遠消失的話反倒較好。當它的行蹤再度被掌握的時候,已經位於更高的,距離地上五十公里的衛星軌道上了。

    「超過九萬噸的質量是如何被帶到衛星軌道上的?」

    總統提高了聲音,而文生的冷靜也相對地顯現出來。

    「這是無法推斷出來的,不過,我想可能是那條龍可以控制重力和慣性吧?」

    佛勒斯特總統皺起了濃粗的茶色眉毛。

    「亂說!哪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是根據什麼原理做出來的?」

    「關於龍所具有的生物能力,目前並沒有正確的觀察和據此而推定的論斷。但是今後就可以根據正確的觀察和記錄完成這些資料的記載了。」

    而前些日子被打敗的美軍和將要被摧毀的蘇聯軍都只不過是提供資料的實驗素材而已。文生的意思就是這樣。

    「從莫斯科打來的直通電話。要接嗎?總統閣下?」

    當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文生微微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對方先按捺不住了。遠東蘇聯軍的航空戰力遭受重大的打擊是無需懷疑的事了。」

    「是嗎?這樣啊!哼!我們就等著瞧吧!」

    總統是一個沒有超越國家層次想像力的男人。他認為先前只有美軍受挫,所以這次輪到蘇聯軍吃苦頭是一種公平的命運。

    「總統先生,根據計測,龍沿著大氣圈航路飛去了,您瞭解其中的意思嗎?」

    「那又怎麼樣?」

    「如果它從日本的本州南方海上飛往鄂霍次克海、堪察加半島的話,理所當然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阿拉斯加了。」

    阿拉斯加這個地名刺激了總統。那是美國的一州,是佛勒斯特的領地。他的腦海裡浮起了西半球的地圖,阿拉斯加、加拿大,然後是……

    「你是說,龍會襲擊美國本土?」

    「這個嘛,我並不是龍的代言人,所以……」

    文生說出了這句惡劣的台詞。佛勒斯特總統帶著不快的表情睨視著助理,可是,他大概也注意到不能讓蘇聯在電話那頭等太久。他以接近一公尺的步幅遠離了文生。助理短短地冷哼了一聲,心中想著,龍到達華盛頓DC。的上空要花多少時間?

    Ⅳ

    「美國和蘇聯表面上看來是處於對立的局面,可是,實際上並沒有真正交點過一次。雖然在進入二十世紀之後,已經和德國交點過兩次了。美國和蘇聯的交慎真的那麼壞嗎?」

    有國際關係學者陳述了這樣的意見。正確的地說來,在蘇聯革命之後,美軍的小部隊和日軍、英軍一起登陸過海參崴,可是,立刻就撤退了,所以根本就沒有進入戰爭的狀態。而在這之後,雖然唆使別國交鋒過多次,只是,他們本身卻從不會有過真正的糾纏。

    這一天,華盛頓DC。和莫斯科之間締結新契約一事並沒有在世界各國的任何報紙上正式發表。兩個超級大國決定聯手對付共同的敵人。就像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時一樣。

    像這麼大的事件也在短時間內持續地發生著,當蘇聯自豪的衛星高度戰鬥機群從東西伯利亞的奇塔基地朝著天空飛舞而起的時候,還在日本時間的三點之前。

    十二架的米格戰鬥機展開了實戰。成了歷史上最初的衛星高度戰鬥機。指揮官札西莫夫上尉是一個老練的駕駛員,他也曾被排定擔任前往火星探測的有人宇宙船駕駛員後補人選。

    衛星高度戰鬥機看著眼下青綠色的巨大寶石,抵達了勒那河的上游。

    「找到了,就是那個!」

    札西莫夫上尉的聲音在通訊波中奔竄。那是距離地表五百公里的空間。地表看來像是被一層薄薄的青光霧氣所包圍住。就像置身於用青色水晶製成的空洞一般。而六架被製作來殺人和破壞的機械構造就以不遜於音速的速度逼近了這個美麗的世界。

    三分鐘之後。有物體接近了正在連一架米格機都看不到的衛星高度飛翔著的龍。在三分鐘之內,物體移動了五百公里的距離,把龍納入了射程當中。當了賺取這三分鐘,十二架的米格機成了犧牲品。這難道就是美蘇共同作戰的美麗精華嗎?

    攻擊衛星。這是美國自豪的軍事科學精粹。但是,他們並不能公然這樣宣稱。不得將宇宙空間拿來做軍事上的利用。這是人類社會的共同協定。

    攻擊衛星的名字叫郝思嘉。佛勒斯特總統是「亂世佳人」迷,他借用了女主角的名字來命名。他熱衷的不是小說,而是電影。佛勒斯特是一個抱著如果看過電影或電視,就不需要再看原作小說想法的人。

    攻擊衛星郝思嘉是一種利用原子力發動的輻射線兵器。把原子爐的能源和搭載的鎂濃縮瓦斯相互撞擊,就可以產生直徑二四。五公分的電子光束命中目標。

    距離龍和「霸王」有六十公里,遠在有效射程一百二十公里之內。

    郝思嘉發射出光線。對她而言,這是第一次的實射,是用以確認效果的一擊。隨著「霸王」一起被從太平洋上帶來的驅逐艦艦體中央開了一個洞。超高漫的光束穿過了驅逐艦。然後消失了。這原是同一陣線的船艦。可是,它已經被視為一個沒有生存者存在的物體。成了試射的標的。在數秒鐘的時差之後,驅逐艦爆炸了。艦體無聲無息地裂開來。隨著衝擊波期散落在宇宙中。

    在自豪於成功之際,郝思嘉這次瞄準了真正的敵人。地上,有數百隻眼睛將視線凍結於螢光幕前。可是,就在發射之前,郝思嘉所搭載的攝影機突然完全中斷了畫面的傳送。經過了數秒鐘、數分鐘之後,通訊始終沒有恢復。

    「糟糕!看來反而被破壞了。」

    佛勒斯特的聲音中帶著軍事優越感被粉碎的那種深不可測的恐懼感。彷彿有十年的時間從他頭上經過似的。

    「那是完完全全地生物嗎?應該沒有任何生物可以在大氣圈外的衛星高度生存的!」

    「最好不要用『應該』這樣的字眼。這對解決現實問題沒有任何幫助。」

    文生一邊用著語言教師般的態度說教,一邊擦著他那過寬的額頭上的汗珠。那種只有自己是安全的自信微微產生了裂縫。儘管如此,他仍然比陷於狂躁之前的總統從容,或者那只是他裝出來的樣子。他對總統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接著就在阿拉斯加北方,波福海一帶迎擊吧!如此一來,使用核彈就是唯一的可行之道了。」

    吸了一口氣,他唆使著總統。

    「或許龍是想把『霸王』帶到華盛頓DC。的上方,然後在那裡把『霸王』丟下來吧?」

    聽到這些話,總統的臉早就像死人一般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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