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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龍人戰線

作者:田中芳樹

    Ⅰ

    在東京千代田區永田町的首相官邸中,日本首相正在吃午餐。他從赤阪有名的料理店叫來了鰻魚飯盒。他甚至連甜點香瓜都吃得一乾二淨,然後,首相拿起牙籤剔牙。

    「呀!夏天裡還是鰻魚最好吃。因為現在是最繁忙的時候,不攝取足夠的營養是不行的。」

    戰後最大的瀆職事件和在準備期間也強迫要求利潤的稅制改革,從首都波及到地方的地價高漲,關於首相個人儲蓄和逃稅的疑惑,一直持續不斷的首都過剩警備。國民的批判和反感都集中到這些事情上。幾種政治上的衝擊,而內閣的支持率也掉落了百分之十左右,然而,首相仍然食慾不減當初,夜裡也一樣睡得打呼。

    「因為我是日本耐性最強的人。只要把什麼事情都想成是上天對人的磨練,那就沒有什麼事情好擔心的了。哼哼哼哼……」

    他一邊笑著,一邊喝著熱茶。

    「呀!所謂的政治家就是要這樣。不要在乎那些不負責的大眾傳播媒體和無知的國民。他們既沒有可行的替代方案,充其量也只是在那邊批評罷了。有愛國心的人都是你的朋友。」

    帶著老朋友的語氣,表現出一副諂媚樣子的就是執政黨幹事長。他一直相信,下一任的首相就是他自己,可是,他也不打算傾全力來爭奪政權。他打算盡可能地逢迎現在的首相,讓首相把權力的寶座讓出來。

    「謝謝你,所謂的好朋友就是這樣啊!因為你最清楚我的辛苦了。我成為政治家之後得到的最大的幸福不是成為首相,而是得到你這個朋友。」

    首相拿出了手帕,裝出一副擦眼淚的樣子。他是在一連串的陰謀和收買之後,把幹事長一腳踢開,自己坐上執政黨總裁寶座而成為首相的,可是,對於這件事他是隻字不提。

    幹事長也表現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我在此深深致謝。因為真正瞭解友情價值的人實在太少了。我會心我所有的力量來幫助你實現你崇高的理想。」

    當雙方躲在手帕底下,不讓對方看見自己咋舌的樣子的時候,一陣猛烈的聲音響起。他們所在房間的門隨著一陣塵埃倒向室內。映在大吃一驚的兩人眼中的是四個人影。

    ※※※

    「首相官司邸受到恐怖分子襲擊,首相和執政黨幹事長被綁架了。」

    這個消息以秘密的上式傳達給了小部分的人知道是在下午兩點的時候。這個時候,龍堂始在航空母艦「霸王」的艦上,正從天宮之夢中醒來。

    地下鐵永田町車站裡,各種謠言不斷地散播開來。這個車站達在極深的地下,有真像不明的門,也有寬大的禁止行人進入的區域,所以有人說「這裡同時設有當核戰爆發或非武裝政變發生時,首相用以發居的防護所」。而政府當然是全面否定的。

    如果這個否定是正確的,那麼,現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又是哪裡呢?龍堂續帶著極度度嘲諷的視線凝視著兩個年少組小心地加以破壞的防護所。綁架首相和幹事長的兇惡恐怖份子就是龍堂家的老二、老三、老么和他們的表姊妹四人,平均年齡剛好十六歲多一點。或許說,四個人合起來剛好是一個人質份量的年齡會比較恰當些。

    「你、你們是什麼人?」

    幹事長呻吟道,終把敲壞防護所的鐵管放在地上,然後回答。

    「孝順父母、兄友弟恭、感謝美好的食物、微笑著破壞大樓。流浪的美少年恐怖份子正是我們!」

    余拍著手,續和茉理則只有苦笑。

    「……難道龍堂家的兄弟就是你們?」

    眼睛比幹事長銳利許多的首相迂迴地問道。四個兇犯沒有說話,可是,首相認為那就是肯定的表現。於是,一瞬間,他恢復了精神,開始轉動著他的舌頭。

    「什麼呀?如果真是你們,就不需要做出這種事了。我一直在找你們呀!我也跟你們的姑丈談過了。」

    幾個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靖一郎姑丈應該是曾和這個人談過吧?續和終這樣想著,可是,兩個人都沒說出口。因為他們要考慮到茉理的心情。首相繼續鼓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

    「不,事實上,我瞭解你們具有超絕的力量,所以我希望你們能為日本效力。我想讓你們當秘密搜查官。」

    續蹙起了眉頭。

    「秘密搜查官?」

    「是啊!是超越法規之上的秘密搜查官。直屬於首相,也就是我。負責打倒不法之徒,不受法律的約束。應該是很不錯的差事吧?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擔任的工作。只有你們,我特別任命的。」

    首相有意施恩於人似地環視著少年們,可是,沒有一個人有感動的表情。最年長的,讓人乍見之下不禁要為其美貌而瞠目的年輕人在清洌的聲音中帶著嘲諷問道。

    「首相,你知道所謂的近代國家是什麼嗎?」

    龍堂續的態度固然謹守禮儀,但是,首相並不知道這有多可怕。可是,他也被續的氣勢壓倒,只能低聲地囁嚅著「這個嘛……」,結果就被續尖銳地打斷了話。

    「所謂的近代國家,元首是最高權力者,必須謹守法律。我說的就是這樣的國家!最需要遵守日本法律的人竟然逾越法規?你究竟是不是近代的人?希望你不要把我們和大報的政治部記者們一視同仁!」

    首相的嘴巴動了動。這些少年確實比那些不知道什麼叫「追究」,對權力者言聽計從的政治部記者更尖銳。可是,他們畢竟是小孩子。應該是可以想辦法騙住他們的。首相如此樂觀地想著。以前做什麼事都可以騙得過去,他對這種手法是一點疑問都沒有。

    「這、這個啊,我會給你們任何你們想要的東西。文化勳章怎麼樣?一等勳章是不錯的。我也可以給你們藝術學院獎或者榮譽國民獎。」

    「是啊!你們想要什麼直說無妨。」

    幹事長熱心地插嘴。年紀從下算來排行第二,充滿朝氣的少年厭煩地聳了聳肩。

    「真是會扯謊的歐吉桑啊!剛剛我就一直在聽你們說話,你們只能想到不傷自己荷包的方法哪!」

    「你們要零用錢嗎?那麼,我可以給你們五千億圓,甚至一兆圓。因為一般的消費稅稅率得高一百分之一,所以,這些錢很快就可以籌到的。你們不要客氣。」

    「一兆圓?」

    終不由得探出了身子。要是,隨即又恢復了自我的意識,清了清自己的喉嚨。

    「不行!成為增稅的共犯,咱們可是敬謝不敏。」

    「可不要將自己的靈魂出賣掉啊,終。能不能進步一點啊?話說回來,有兩個這樣的人在身邊還真叫人厭煩。」

    續用手指頭揮去浮現在額頭上的透明汗珠。

    「要釋放他們其中之一嗎?」

    聽到這句話的首相和幹事長互相看著對方滿是汗水的臉。狡猾的表情在他們的臉上一閃即逝。續的眼睛卻沒有漏過這一幕。

    「那麼,哪一個人才適合被釋放呢?你們各自提出你們的主張吧!」

    首相眼睛閃著光芒往前一探。

    「我!請放我走。因為我是今後日本最重要的人。我必須拚命改革日本的政治。所以請你們把幹事長留下來當人質好了。」

    「少自作主張!」

    幹事長大叫著推開了首相。從體格上來講,幹事長遠比首相大得多。被推開的首相搖晃著靠近了唯一的女孩子--鳥羽茉理,可是,也被她給推開了,他一屁股跌坐在水泥地上。就在這個時候,幹事長開始熱心地主張自己被釋放的價值。

    「你們不要被這個小個子的男人騙了。因為所謂的政治改革只有在這個男人退休之後才能實現。就因為有這種自私自利的人當首相,日本才一直被譏笑為政治後進國。為了將來的日本著想,請你們放了我吧!」

    「住、住口!你這個懦夫!」

    首相好不容易站了起來,抓住了幹事長的領帶。

    「剛剛是誰說要幫助我達成我的理想的?不知恥的傢伙,難道你已經忘了自己講過的話?」

    「你才是!現在的總裁是你,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把將來的日本托付給你?」

    「是誰把政權交給你這樣低能的人?自從你擔任幹事長以來,在每次的選舉中,我們的黨不都吃了敗仗?你就留在就裡好好地反省!」

    「什麼話?你這傢伙帶著一張像做不好的木偶臉!」

    「囉嗦!你這個見風轉舵的混蛋!」

    兩個人合起來超過一百三十歲的超大國日本有力政治業者忘了自己的地位和年齡,開始拉扯起來。彼此拉著對方的領帶,揪著對方的衣領。扣子飛散了,幹事長的眼銳掉落到地上破了。兩個奮力糾纏,渾身是汗的權力者扭打的模樣比動物園猴山的猿猴相爭還要有看頭,可是,他們沒有繼續看下來的餘裕。

    「請你們自我節制一下,吵死人了。」

    續輕輕地將兩個人分開。修長而優美的年輕人只是輕輕地動了一下手,首相和幹事長就朝著相反方向滾倒了。幹事長撞上了牆壁,眼睛直冒金星,首相則突然站了起來,以向前摔的姿勢逃走了。

    「一樣米養百樣人哪!」

    續喃喃說著,一點也不見驚慌。瞄了二哥的側臉一眼,終以彷彿沒有體重的人一般輕輕的跑了起來。他抓住了首相的衣領,隨著慣性繼續往前跑,然後轉了個U形彎,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把首相丟到累得站不起身的幹事長身旁,花不到五秒鐘的時間。幹事長沉默地用斜眼睨視著被丟下來的首相,可是,他已經沒有去揪住對方的力氣了。

    「對嘛!就這樣和平相處才對啊!剛剛你們不是一對絕無僅有的好朋友嗎?」

    續滿懷惡意地安撫了他們兩人之後,看著自己的手錶。那些失去頭頭的內閣也應該來進行某些交涉了吧?他們要以兩個權力者為人質,要求對方還他們的哥哥來。計劃是否能成功,就端看將來的交涉了。就時間上而言,他們沒有不安的餘裕。

    Ⅱ

    虹川耕平、蜃海三郎、水池真彥、松永良彥四人(?)坐著虹川的汽車進到了東京都內。雖然說處於戒嚴令的過度警備,不,應該說就因為這樣,虹川所持有的警察證件威力非常地大。當他們南下國道四號線,來到御茶水車站附近的時候,坐在後座向後仰躺的脫隊自衛官看著停在路邊的吉普車,突然就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從椅子上往下滑。他只嘀咕了一句「慘了」。松永良彥不可思議似地看著朋友的臉,蜃海從副駕駛座上轉過頭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水池用很低的聲音回答:

    「是烈士會的傢伙。」

    「烈士會是什麼?」

    根據水池的說法,所謂的烈士會就是陸上自衛隊內部「像風紀委員會之類的東西」。由大約八十個有志者編組而成,他們對在陸上自衛隊發表自由言論或是批評政府、上層部的人施加私刑。如果和納粹德國初期的突擊隊比較起來的話,或許有很多的地方值得褒獎,可是,以愛國者之名而採集團方式逞虐待狂之實這一點來說,兩者卻是相同的。

    當然,陸上自衛隊是不承認有這種集團存在的。他們沒有必要承認。另一方面,「烈士會」也沒有掛著「我們的目的就是對放肆的人施加私刑」的綱領,所以,如果真要認真調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順帶一提,水池之所以為他們所憎恨並非因為水池有過度放肆的政治思想,而是水池總是有意無意地嘲諷、取笑他們,甚至故意絆倒他們之故。以在學校的情形而言,水池在生理上主極度為討厭那些同時兼具風紀委員會和聲援團性質的人。

    因此,水池放低自己的身體,打算逃過他們的眼睛,可是,說來也蠢,因為對方的車子太高了,所以他們還是看到了水池。烈士會的六個男人發出了「啊!」的聲音,紛紛走上來將車子的四周包圍了起來。他們粗暴的敲打著車子的窗戶。其中一個人張大了嘴巴叫道。

    「水池!你這個傢伙!跑到這裡來幹嘛?」

    「呀!各位戰友,黃海浪高,定遠艦還沒沉嗎?」

    水池喊出了日清甲午戰爭時代的噱頭口號,可是,包括松永良彥在內沒有一個人有任何感動。

    「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為了抓你,我們接到了特別命令出來找你!」

    「有沒有紅利?」

    「囉嗦!出來吧!把你帶到市谷之後,你就會為自己的輕率行為感到後悔了。」

    水池對著蜃海低聲說道。

    「你知道嗎?市谷的防衛廳地下五樓是世界排名第一的拷問室。有好幾種拷問行程哩!」

    「哼哼,臂如……」

    「富士行程、淺間行程、箱根行程、藏王行程、別府行程。對了,其中有一個和別的行程都不一樣,你猜是哪一個?」

    「只有別府是在九州,其他的都在本州。」

    「不,只有富士沒有溫泉。」虹川說道。

    「錯了,是藏王行程。」

    「為什麼?」蜃海問道。

    「其他的四種,我都去過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

    「你們有完沒完!」

    烈士會中的一個人大叫,把手搭在後座的門上。就在這一瞬間,水池從車內踢開了車門。鎖被打開了。對方半像是抱著門似地被撞開,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撞在車體上。他發出呻吟聲倒在地上。臉和胸口被這麼猛烈地一撞,受到了相當大的損傷。喪失先發制人時機的烈士會眾人變了臉色。

    「水池,你想反抗?」

    「什麼反抗?本來我就沒有義務要聽你們的命令啊!」

    「是嗎?你果然是激進派的新派或是某國特派而來的間諜,讓你招供將會是一大樂趣。他們是你的同伴嗎?」

    「是房東!」

    虹川一邊不耐煩地回答,一邊也離開駕駛座走到外面。一想到開了兩年的愛車可能就要被迫丟在這裡,他不禁感到遺憾,同時又感到憤怒。他從慢吞吞的舉動轉而為電光般的行動。烈士會的一員左顎吃了重量級的一拳,整個人飛向半空中。接著,一堆人便陷入了一場亂鬥當中。

    「動作部分就交給你們了。」

    自認為文治主義者的蜃海從副駕駛員座來到車外,決定抱著旁觀的立場,可是,兩個烈士會的人變了臉色朝著他跑過來,蜃海見狀有些慌張失措。他繞到放在人行道一端垃圾筒的後方,口中發出了「噓!噓!」的聲音,並且猛搖著手,可是,不慎失去了平衡,只聽到他們發出了一聲慘叫,整個臉都埋進垃圾筒裡了。

    勇敢的松永良彥咬住了烈士會員的腳。避過了想踢開它的會員的另一隻腳,松永良彥輕巧地跳開來,咕嚕一轉,改變了方向,咬上了一個正想撲向蜃海的人的腳。當對方大罵一聲正想踢它的時候,松永早就跳開了,精神奕奕地發出了挑戰的聲音。

    「啊!松永好像有拳獅狗的血統哪!」

    佩服不已的蜃海突然發現了一件事,他抱起了垃圾筒,叫了一聲「喂!」對方反射性地回過頭來,蜃海把鐵製的垃圾筒往他頭上一蓋。不幸的烈士會員被垃圾所掩蓋,垃圾筒當頭罩上,會員隨即倒在地上。

    六個烈士會員吃了敗仗。四個人躺在半路上,只有被松永咬住腳,後來又被垃圾筒撞個正著的兩個人蹣跚地逃了。水池和虹川雖然也相對地挨了對方的揍,可是,兩人都沒有被打倒,所以這一場仗可以說有相當好的戰果。水池朝著逃走的兩個人背影丟下了這些話。

    「如果不服的話,下一次就多帶一些人來!憑你們這種料子,一個小隊來,我用一隻手就可以把你們清理乾淨了!」

    「混蛋!不要做無謂的挑撥!」

    虹川說這句話時,看到一輛卡車停在那兩個逃走的人前面。穿著野戰服的自衛隊員們口中發出了叫聲,跳到路上來了。看來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樣子。

    「哪,你看吧!一個小隊真的來了。」

    「嗯,真是老實的傢伙!」

    儘管水池和虹川再怎麼擅於打架,畢竟他們不像是龍堂兄弟那樣的超人,所以戰鬥也有界限。蜃海和松永合起來也勉強只能算是一個人的力量,如果對方掏出槍來,那就萬事休矣。

    「轉進!轉進!撤退!」

    三個人和一隻狗跑向幾乎呈無人化的神田駿河台一帶街道上。這裡是二、三十年前,日本學生運動的中心部分,是學生和機動部隊每天演出捉迷藏的地方。老舊的大學建築懷念地俯視著追人和被追的人們。

    Ⅲ

    被帶進永田町車站的建築內只經過三十分鐘左右,可是,對首相和幹事長而言,那無異就像半世紀一樣漫長。在這個黑暗而狹窄的地下世界中,權力、財富、陰謀和談判,甚至連交涉都沒有用了。也就是說,這兩個剛進入老年期的男人完全處於無力的存在狀態下。

    第二次大戰之後,不,近代日本史上第一個從恐怖份子魔手中生還的奇跡首相。這個句子還不錯嘛--日本首相這樣想著。可是,要完成這個句子,就得平安地生還,同時召開記者會才行。儘管他們是恐怖份子,可是手上沒有任何武器,而且都還是孩子。一定會有什麼辦法可想的。首相肆無忌憚地如此思索著。

    「哪,各位。」

    首相發出了把小貓們並列在一起撫摸安撫的聲音。雖然這句話引來了八道不懷好意的視線,可是,他還是得出手。

    「你們說不想要勳章和金錢,這是多麼清高的精神表現啊!和一般人敗壞的大和之心比較起來真猶如清晨綻放的山櫻花……」

    「你說錯了吧?」

    續嘲諷地訂正道。首相引用錯的當然就是本居宣長的名歌。

    「那麼,現在你到底想說什麼?是不是想騙我們?」

    首相裝出一副聽不出續嘲諷的表情。

    「不,我想知道,到底你們想要什麼?我會仔細聽,所以你們不妨說說看吧!」

    「你終於注意到這件事了。」

    終說出了這句侮蜃首相鈍感的台詞,可是,首相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國會或記者會上,無視於不便答覆的問題便是首相的特技。儘管如此,對續來說,這個問題是有回答的價值在。

    「我們哥哥生命的安全。」

    「你們的哥哥?」

    「別裝蒜了。你為了獲得政治外交上的支持,把龍堂始賣給了那個叫L女士的人了吧?」

    續所說的完全都是事實。雖然沒有什麼證據,可是,大致上就是這麼一回事吧?首相聞言翻了翻白眼,然而,他也不是那種立刻就會退縮的人。幹事長冷哼了一聲。

    「這像是你做得出來的事。為了自己的利益,你連國民也會出賣。」

    「啊,這真不是一件好事。」

    首相和續強烈的眼光相遇之後,不禁感到畏怯。他雖然已經貼著牆壁了,可是還做出後退的樣子,慌忙地揮著他的手。

    「不,我是被騙的…我也是被害者呀!那個女人,那個自稱是瑪麗關國際財團代表的女人騙了我,不只騙我,不,還迫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我,我只好照著她的話去做了……」

    到底在說些什麼,他自己講到一半也不知所云了。

    「那麼,你是不是也可以被迫和美軍交涉呢?」

    當續厭惡地模仿著首相的說法時,被破壞的防護所對面傳來了聲音。有成群的人湧進來了。龍堂家的少年組立刻站了起來。機動隊終於精銳盡出開始行動了。看了首相和幹事長頓時生色不少的表情,終對著兄弟們使了使眼色。

    「這裡就交給我來辦,我一個人就夠了。多了人助陣反而會造成阻礙。」

    終輕輕地一跳,越過了被破壞的防護所上方。余看著續。續對著麼弟點點頭,五秒鐘之後,終那無聊的歌聲就傳進來了。

    一、我比別人愛打架二、我喜歡不死身的打架三、我喜歡有技巧的打架四、我喜歡常常打架五、我喜歡隨時打架六、我喜歡無敵的打架七、我最喜歡打架八、我還是喜歡打架九、我喜歡這樣打架十、終於要打架了!

    每唱一行歌,他就閃過機動隊員一次的攻擊,同時展開巧妙的反擊。期間,動作完全沒有停滯,也沒有中斷。跳躍、反彈、前轉、後轉、側轉、在空中回轉。彷彿在彈簧床上做運動一般的韻律和速度。他一踢,就將強鋁制的盾牌踢成了兩半。警棒從機動隊員的手上彈開來。他利用正要躍上來的隊員身體,以跳馬背的方式一躍而過,順勢往後方輕輕一踢,踢上了對方的屁股,讓對方跌了個狗吃屎。

    終打人的方式相當有技巧。如果不是他已經手下留情,機動隊員的身體早就像氣球一樣破裂了吧?同時,他們的戰鬥力也一定會被確實地削減。而要讓這兩個條件都成立的話,實在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然而,終之所以能做到,那是因為他實在是個人戰鬥的天才兒童。

    在三分鐘之內,機動隊員全部倒在被封鎖的永田町寬廣陰暗的月台上。一共六十名,柔道、劍道、空手道合起來有三百五十段的強者們被一個少年全數擊倒了。如果不是有首相和幹事長在場,或許他們就會用催淚瓦斯彈之類的東西,可是,以目前的情況看來,他們又非得靠肉搏戰不可。

    呼吸一點都不紊亂,站在月台上拍著兩手的終突然又恢復了戰鬥姿勢。

    「還有討厭的傢伙嗎?是誰?」

    「等一下,是我。自衛隊第一的良知家。」

    聽到這個聲音,續從防護所的陰暗處探出頭來。幾天前,參加掠奪戰車行動的自衛官舉起了兩手走了上來。看到跟在他身後的兩個男人,續微微地睜大了眼睛。

    「是虹川學長吧?你為什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對龍堂兄弟們而言,他們是共和學院的學長。看到第三個男人,終解除了備戰狀態。他用親切的聲音說道。

    「是蜃海先生吧?在祖父的葬禮上看過你,年初你也來過。」

    「你還記得啊?」

    「終哥哥永遠不會忘記給他壓歲錢的人。」

    余一語道出了事實,一夥人哄堂大笑。總而言之,除了終和水池是第一次見面之外,其他的人總或多或少有些並聯。大致上說來,龍堂兄弟對年長的社會人士總有一種隔閡感,可是他們知道,這三個人在精神上和他們是屬於同類的人,除此之外,古樸的私立學校學生的精神也將他們緊緊地結合在一起。

    在地下鐵的防護所內舉行共和學院同學會,對兩個政治業者而言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儘管如此,首相仍然不死心,對著新來的人們說道。

    「哪,你們如果肯幫我的話,我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聽起來,你好像是一個警官,我就讓你做個警視總監吧!而你既然是自衛官,就當統合幕僚會議議長。至於你,是個新聞記者,就讓你當我的秘書,或是代議士。過一陣子也可以當大臣!」

    「當我成為大臣的時候,我不認為你會坐在首相的寶座上。」

    蜃海丟出了這一句話。這期間,虹川對龍堂兄弟說明了目前的事情概況。松永良彥則和余建立起了友情,坐在老么的膝蓋上,讓余撫摸著背部和脖子的毛,顯得十分舒服的樣子。

    聽完了事情的梗概,續開口說道。

    「我們現在不想做什麼,也沒有打算怎麼做。可是,學長你們沒有必要將自己捲進這場漩渦當中。先別說什麼大臣或總監,你們至少能以一個安份市民的身份好好過日子。」

    續的忠告雖然得體而穩當,可是,三個年長者只是對看著苦笑。

    「不,這位漂亮的兄弟說的沒錯,可是,我們已經被首相和幹事長看到真面目了。如果要瞞住大家,看來只有把他們兩人的脖子給砍斷了。」

    「是啊,看來只有這樣了。」

    水池帶著危險的視線,終表贊同地點了點頭。於是,兩個在一天之內高速往返於密友和伊敵之間的政治業者發出了慘叫聲,縮起了身體。

    「我、我什麼都不會說!」

    「我、我也是啊!大致上說來,我是一個健忘的人哪!分手五分鐘之後,我就記不起你們的臉和真面目了。在我當選那一天,就忘記什麼公約了。」

    為了活命,他們甚至連自己的人格都踩在腳底下。最後,幹事長合起了他那多肉的手掌,不斷地對著增加至七個人和一隻狗的兇惡恐怖份子打躬作揖。

    「拜託!請饒命啊!如果你們饒我一命,我就遁入空門,過著與權力和金錢完全絕緣的生活。在這之前,我會讓你們平安地離開日本的,請饒命啊!」

    幹事長的蠢話沒有人當真,不過,蜃海仍看著續問道。

    「你們想到外國去嗎?」

    「如果大哥在外國的話。」

    續的回答很簡明。所謂的外國,範圍又太寬了。既然長兄始是被四姊妹和出手協助的美軍所綁架,那麼,應該是被關在美國或者設置有美軍基地的國家。哥哥到底被帶到哪裡去了呢?在弟弟們和表妹面前,續盡可能地小心自己的表情,可是,他的內心卻被一把不安的尖銳細刀折磨著。這時候,弟弟靠上來說話了。

    「續哥哥。」

    「什麼事?余。」

    「我們有離開日本的方法呀!誰都不能阻止我們。」

    余黑色的瞳孔像黑寶石一樣閃著光芒提出了建議。

    「變成龍!」

    續微微地瞇起了長著長睫毛的眼睛,讓麼弟繼續把話說下去。

    「如果我們變成龍,警察和自衛隊就對我們沒轍了。我們三人可以悠然地離開日本,去找出哥哥究竟在哪裡。這是個好點子吧?可是,唯一的問題是……」

    「是啊!唯一的問題是茉理。我們要怎樣麼能帶她一起走呢?」

    「這個簡單。」

    終明快地提出了解決的方案。

    「如果我們變成了龍,就把茉理姊姊背在背上。」

    「終,你記得自己變成龍的那段期間的事嗎?」

    「嗯,這個嘛……」

    終為之語塞。他瞭解二哥這個毫不留情的質問代表什麼意思。終自己是這樣,續和余在變化成龍身的時候,一點都記不得變回人身之前的記憶了。很明顯的,他們做為一個人類的意識已經中斷了。果真如此,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拿茉理怎麼辦。只有長兄始似乎可以控制自己龍身和人形的變化,雖然還不是完全能掌控。而現在,這個長兄不在了。

    這時候,首相又插嘴了。

    「可是啊,就算我再怎麼請求,美軍也不見得就會聽啊!因為,該怎麼說?總之,對他們來說,我畢竟是一個外國人,所以……」

    「你可以閉嘴了。」

    續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首相不停回轉著的舌頭。

    他們也可以拿首相當人質,攻進美國大使館。相對的,如果首相顯得礙手礙腳的時候,就把他放了。流血和破壞並不是龍堂兄弟的目的。可是,為了救出長兄,他們也不迴避必要的流血和破壞。

    自昨夜以來,他們四個人都沒有睡覺,可是,他們一點也不想睡。彷彿身心都被高度賦活化,任何戰鬥場面似乎都擋不了他們似的。這個情形被大家所遺忘了。不只是龍堂兄弟,連鳥羽茉理也一樣。

    Ⅳ

    美國,華盛頓DC。和日本的時差是十四個小時。深夜零點三十分,美國總統尤金。佛勒斯特接到來自科羅拉多航空宇宙防衛司令部的緊急TV電話。先前,在該司令部有一段以下的會話。

    「要直接報告給總統知道嗎?將軍?」

    「看來這不像是國防部長的層次所能解決的問題。」

    在簡短的討論之後,司令官麥肯西中將拿起了直通華盛頓DC。白宮的直通TV電話話筒。事實上,國防部長瓦連科夫並不是無能,卻是一個具備好色、好酒、狂言三大條件的麻煩製造者,同時也常常為軍官同事之間所厭惡。

    「總統閣下,現在要傳送由該司令部所送過來的偵察衛星所拍攝的畫面。請看,這可不是電影。」

    總統親眼看到了在航空母艦「霸王」上發生了什麼事。麥肯西做了有效率的說明之後,總統還不能完全從呆然若失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勉強擠出了一絲聲音。

    「……那麼,事情會演變到什麼地步?」

    「如此下去,大概在十分鐘之後,就會侵入蘇聯的領空了。」

    麥肯西帶著近似陰森的冷靜回答了之後,微微亢奮地說道。

    「你知道嗎?美國海軍的航空母艦飛在天上,就要侵犯蘇聯的領空了。就算被遠東蘇聯軍攻擊,我們也無話可說。該怎麼處置?請總統閣下立刻裁斷。」

    「駐日的空軍部隊能做什麼?」

    「您忘了?就在兩三天之前,橫田基地全毀了。所有的戰鬥機群都受到龍的攻擊而潰滅了。若要從阿拉斯加或關島出動又嫌來不及。」

    「我知道了,只要給我三分鐘。」

    切斷傳話鈕,佛勒斯特總統回過頭。負責安全保障問題的總統助理道格拉斯。W。文生就站在那裡。

    「道格,你覺得該自私辦比較好?」

    「也沒有絕對的好方法。看來非得向莫斯科說明事情的經過,請他們不要出手。」

    「這樣一來,我就得向莫斯科低頭了。雖然不是我個人的失態……」

    總統睨視著文生,好像表明了失態的人完全是航空宇宙防衛司令部一樣。文生是自中央情報局以來就跟著他的部下,不管就能力來說也好,或口頭上的頂撞也罷,他都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可是,有時候,在文生的內心深處還是覺得佛勒斯特是個一事無成的人。事實上,他是四姊妹送進白宮的人,負責的任務是,如果佛勒斯特有任何脫軌的行為時,就要加以修正。佛勒斯特總是誇示自己的武力,或者過度干涉他國的內政。文生的責任是相當重大的。

    「方法只有一個。在龍和『霸王』侵入蘇聯領空之前,使用地用攻擊衛星。您是不是可以使用這個在歷史上空前的方法?」

    「唔,用攻擊衛星……」

    總統猶豫了。這是一個足以和侵犯蘇聯領空匹敵的難題。原因之一,美國保有地面攻擊衛星的事實是全世界都知道的。第二個原因,美國必須親手摧毀花了五十億美元建造出來,世界最強的巨大航空母艦。而理所當然的,原子爐也會被破壞掉,如果因此而引發核爆,世界各國對美國一定會有激烈的反應呢?尤其是歐洲共同體各國現在正逐步完成巨大的政治和經濟上的統一體,表現出嘲笑美國「光有蠻力的儡傀」的態度。而法國一定雀躍不已地批評美國式作法的精俗。

    助理追問一時之間無法下定決心的總統。

    「遠東蘇聯軍已經進入臨戰狀態了。庫頁島、堪察加半島一帶交織著緊急通訊波。」

    「日本的首相在做什麼?」

    CIA局長出身的總統大聲地喝道。他找到了可以把一半的責任推卸出去的對象了。

    「日本是世界第三位的軍事大國吧?而且事情就發生在他們國家旁邊啊!日本現在應該是白天,那傢伙還在睡懶覺嗎?」

    「日本首相現在行蹤不明。」

    「什麼?難道又躲到小老婆家去了嗎?或者端著日式飯碗進行他的利益談判?反正一定是這兩項中的一項!」

    「這一次好像不是……」

    助理一邊安撫著憤怒的總統,一邊將日本首相被來路不明的恐怖份子綁架的事情報告給總統知道。這個時候,位於世界東端的富有島國正成了一個橫跨現實和神話世界的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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