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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罪的根源 第四十章 巧遇

作者:蟲魔

    一路上人聲鼎沸,雞犬不寧,隨處可見散落一地的食品蔬果,倒翻的小斗車和籮筐,還有四散奔走的牲畜。迎面不斷有行人從卡奧斯的身邊跑過,他們的神情充滿了恐慌,大多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不少人身上還掛著傷,他們顧不上整理現在的狼狽相,雙腿鼓足力氣向認為安全的區域沒命狂奔,惟恐跑遲一步,即會血濺當場。

    一名負傷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一個踉蹌摔倒在卡奧斯的身旁,他掙扎了好幾下終究是爬不起來。他的右膝蓋穿了一個血紅的大洞,傷口觸目驚心,血水汩汩地外流,看來是傷及筋骨等內部組織了,如無法及時作出緊急治療,恐怕他這條腿是廢定了。

    卡奧斯於心不忍,跪下拿藥草和繃帶為他作臨時包紮,小男孩看出了他的來意,他咬緊牙伸手推讓道:「我不要緊的!求求你快去救救我爸爸,他在前面受怪獸的襲擊!」

    卡奧斯怔了一下,腦子裡某些東西一閃而過,他毅然舍下受傷的小男孩,奮起全力朝小男孩所指的方向跑去。

    遠處朦朧地看到一個白色的刺團和幾個人點,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五十米,白點的影像清晰了,那是一頭長約十米,渾身乃至頭部皆長滿角刺的灰色巨狼。

    它是刺狼,一種棲息於沙化荒地的凶悍高智慧生物,卡奧斯曾經在煉獄之淵的鬥獸場比試見識過它的威力,只是膚色有所異別,個頭也沒有眼前的刺狼來得魁梧。

    它脊背部分的尖刺染成了紅色,腳下躺著的幾具屍體鮮血流了一地,全身被刺得全瘡百孔慘不忍睹,剩下一個苟延殘喘的只有呼氣出的份兒,被刺狼殘忍地補上一腳,發出幾聲骨頭碎裂的脆響後一命嗚呼。

    刺狼對卡奧斯的出現沒投入太多的關注,它的焦點放到了附近一個戴紫色頭巾的女人身上。

    她挨靠在一間小木屋的矮牆上,右手橫架一把彎刀,看其防禦的架式可知是個久經歷練的老手。她的右腿動作不太靈活,這成了防禦最大的漏洞之處,或者正因為這一點,她才在困迫的情況下選擇了被動的守勢。

    刺狼似乎對這個女人有所忌憚,沒有象對其他人那樣即刻發動進攻,它嘴裡悶哼著粗氣,前腳不住地在地上刨土,作出準備高速衝刺的模樣。這個姿勢令它的對手產生了緊張,她右手的彎刀握得更緊,身體略略左邊傾斜,估計是想等刺狼衝刺的一瞬間向左邊作出閃避,從而乘虛反擊。

    卡奧斯看得慌了,他跟這種怪物打過幾次交道,明白它們的詭惑伎倆:它刨土的姿勢看似準備直衝,其實細心留意它斜向的後腿,會發現它真正的企圖是要先向女人的左邊突刺,中途急速變向再撞她,她的應對動作正好落入了圈套,到時最後的結果恐怕是不死也得重傷。

    「危險,閃開!」卡奧斯飛跑向那女人揮手大叫,她愕然分神瞄了他一眼,沒有作出任何的動作變化,顯然不懂他的意思。

    刺狼聽不懂卡奧斯的喊話,生物的本能卻告訴它這個不速之客影響到自己的行動,於是它提前攻擊了。

    「嗷∼∼∼∼∼」

    號叫聲中激起一片煙塵,刺狼長約十米的軀體躍了出去,速度不下於一頭矯健的捷豹。女人被它激增的速度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按預定的左面方向躲閃,發現刺狼沒有撞到自己原本挨靠的矮牆上,而是正好截住了她的走向,那頭怪獸的後腰勁擺了一下,改為對準她衝了過來。

    老手不愧是老手,面對危急關頭她沒有被嚇呆,雙腳一蹬倒後退開了幾米,可這樣的距離仍無法避免刺狼的高速撞擊。眼看刺狼長滿角刺的頭顱穿透自己的身體,忽然它怪叫一聲面部血水飛濺,劇痛的它半途擺頭改變方向,撞穿旁邊的小土屋破牆而入,女人僥倖逃過了一劫。

    剛才卡奧斯見救援已然不及,情急中將左手的長劍當作標槍投擲了出去,沒想到一擊成功打傷刺狼,並截止了它的攻勢。這樣的戰果並不是什麼好消息,野獸的負傷與攻擊失手,固然令它失去理智的判斷,也意味著它的獸性暴發殺傷力倍增,接下來的戰鬥將會更加苦楚。

    「多謝你救了我,」那女人以不太靈活的動作跑近卡奧斯,「可惜你的熱血心腸會連累你與我一同葬送於此。」

    「嗷∼∼∼∼∼!」

    小屋的土牆震裂,繼而不堪重負倒塌碎落,長聲高嘯的刺狼在瓦礫中人立而起,將頭上插著的長劍甩出,怨毒的眼神飛速地環視一圈,已找到它執意復仇的對象。

    「我們無必要和它拚命,你的腿還行嗎?我們一起走。」卡奧斯說。

    女人笑笑搖頭:「我的腿有傷走不快的,你逃跑倒是來得及,無必要留下陪我送死。」

    卡奧斯橫刀擋在她的前面:「既然我決定出手救你,就不會半途而廢。」

    「你會這樣說,是因為不知道我的身份,我的死能為你換來意想不到的財富和地位,將來你肯定後悔自己的抉擇。」

    「我現在唯一想到的是救人。」

    「小心!」

    「嗖—嗖—嗖——」

    頭頂傳來凌厲的破空之聲,若干支角刺作箭雨對著二人所站的位置射落,兩人在地上打滾彈跳,角刺象插秧苗那樣紛紛射入旁邊的地面,好不容易避過所有箭刺,第二輪箭雨又再射到。

    這次的箭雨瞄準角度明顯有針對性,刺狼不是低智商的蠻獸,不會白白浪費有用的角刺,它瞄準得很好,箭雨即將座落的位置環括了二人的所有退路。

    偏偏冒出幾個火球壞了它的好事。

    一連竄紅光騰空升起,發出連綿爆響,角刺箭雨炸為飛灰散落,同一時間,刺狼四周的屋頂上冒出十多名弓箭手,手中弓弦齊響,十多支羽箭全部命中刺狼,雖然受鋼刺的保護它沒有太大的損傷,可一時來自各處的偷襲也令它找不著北。

    「頭兒,對不起,我們來遲了。」一個魔法師攜著一隊劍士部隊,跌跌撞撞地跑到被喚作頭兒的女人面前,「原本兄弟們一早趕到的,我們半路時受到敵人襲擊延遲了……」

    「波瑪,給我解釋下這是怎麼回事。」女人指著與弓箭隊作糾纏的刺狼。

    「這位是……」叫波瑪的法師打量著卡奧斯。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從現在起是我的朋友,你說話無須太拘謹。」

    「是的,頭兒。它一直是困在地下室,我們用電擊牢籠嚴密監管住的,怎不知它如何有能耐逃了出來。知道這事的人本不多,根據我推測很大程度可能是……」

    「不用說了,我知道一定是他做的。」

    「頭兒,這頭刺狼我們是直接殺了,還是活捉回去?」魔法師小心翼翼地問。

    女人厭煩地瞅了他一眼:「它在這裡殺了這麼多人,破壞了這麼多地方,把它捉回去,是想等城防守備軍和敵對工會揪我們的把柄嗎?殺了它!」

    「是的,頭兒!兄弟們,上!」

    法師帶來的劍士部隊一下衝了上去,剩餘幾個留下作護衛,法師本人也開始念起了冗長的法術咒文。

    弓箭手部隊正以游擊戰術和刺狼周旋,他們盡量疏散分開,實行射一箭換一個地方的打法。即使如此,他們還是不可避免地損失了幾個隊員,刺狼的速度本不是常人能比擬的,加上頻頻的受傷使它失去了理智,攻擊目標時往往無視一切,誓要將對方擊殺為止。當一名弓箭手隊員被刺狼鎖定的時候,他亦注定活不長了,事因再猛再密的弓箭,也沒可能讓這頭狂獸的高速衝刺停止下來。

    弓箭手們改用了另一種綠色的箭對付刺狼,它們是以煉金學原理利用特殊毒液來浸泡,中箭者很快會產生麻痺效果,從而全身酸軟乏力。不過這次用在刺狼的身上效果不是很大,它高速的衝跑為箭手的瞄準增加了難度,滿身的角刺保護使大部分的毒箭無法真正傷及其體膚,毒性效果難以顯著發揮,刺狼依舊凶勢如前,幾輪交鋒之下箭手的剩餘人數再度削減。

    劣勢關頭法師波瑪的魔法終於宣告完成,地上冒出的土質觸鬚纏住了它的四肢,將它牢牢地釘在了原地,手拿劍盾的劍士隊趁機向它發動群攻。刺狼狂叫著擠射出身上的箭刺,射倒衝在最前面的幾個人,後面的劍士頂起盾牌繼續挺進。

    這回箭手的優勢發揮了出來,一排又一排的毒箭由另一側落下,越過角刺射入它的身體。毒液的效果在發揮,刺狼連連哀叫,身上的角刺爆然伸長一倍,變成刺蝟球狀打穿了所有的土質觸鬚,踐踏著被扎穿的屍體在劍士隊中衝出了一條血路。

    「它在垂死掙扎!快攻擊刺狼的腹部,那是它最軟弱的位置!」卡奧斯大聲地叫。

    話是這麼說,破釜沉舟的刺狼非任何人所能阻擋,它無視身上傷痕纍纍,在人群中不計損傷地亂衝亂撞。人類與野獸的鮮血染紅了它的整個身體,它變得更加瘋狂,強弩之末的它,只想在瀕死虐殺更多的敵人,它要以殷紅的血幕作為自己最後的葬身腹地,要以遍眼的死屍作為自己凶殘獸性的最大撫慰。

    波瑪的攻擊魔法毫無顧慮地落在人與獸的戰列間,事實表明顧慮是多餘的,假如無法及早以小量的犧牲來結束眼前的戰鬥,恐怕接下來死傷的代價將會翻倍。

    他看了看那些死傷慘重的弟兄,咬咬牙祭出一個大能量光球,要將人獸共滅,卡奧斯一下阻止住了他。

    「你幹什麼?」卡奧斯問。

    「那條狼的威力超出我們想像,它瘋了,再這樣下去兄弟們全部得跟它陪葬!讓開,我要來一個直接的了斷!」

    「你這樣做會波及旁邊的人一同送死的!」

    「你以為我很想這樣!?」

    「我有辦法處理,只要你肯按我的去做!」

    「你……」

    波瑪有點失神,他轉移視線望向女人,請求得到指示。

    「照他的意思。」女人說。

    「是……」

    一道魔法火焰矛打中刺狼的頸部,烈火的燒灼不僅造成了損害,還帶來了難以忍受的痛楚。它受損的咽喉發出了怪叫,沿著來向找到襲擊的元兇所在——一個魔法師,還有旁邊那個第一次傷害它的人——卡奧斯。

    死敵在前,新傷舊恨全部湧了上來,刺狼拋下身邊的一切,用盡力氣對他們作出最後的進攻,它的速度比起當初下降了許多,可衝擊的爆發力有增無減。

    他們兩人沒有退避,卡奧斯雙手緊握紫冥刀準備迎對,法師波瑪在他背後念起了攻擊咒語。

    一百米、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眼中的刺狼在逐漸擴大清晰,卡奧斯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打!」卡奧斯叫道。

    一枚壓縮閃電球擦著卡奧斯身跟射中飛奔過來的刺狼,它的左小腿遭受電擊後一陣強烈麻痺,衝勢失去平衡支撐向前重重地摔了一交,整頭怪獸側臥倒在地上。卡奧斯等的就是這一機會,在怪獸摔倒的時候他跟著從旁邊迎了上去,紫冥刀看準刺狼裸露的腹部就是一下橫拖,觸目的血箭從傷口的血縫濺射而出,染紅了卡奧斯的雙手,也染紅了他手上流溢著紫光的魔刀。

    被開膛的刺狼疼得在地上打滾簸蕩,血點順由它的掙扎濺得到處都是,在一聲絕望的長嘯聲中,這只狂獸的生命總算走到了盡頭,它的頭部搖晃了幾下,重重地摔到地上,腹部逐漸流出的血水,在地上匯成了一個小塘。

    卡奧斯鬆了一口氣跪在地上,他的思想在短期內維持一片空白狀態,想起自己一時意氣的救人念頭,想起剛才那個賭命的誘敵計劃,若不是眼前人和獸的屍體作見證,他真不敢相信這一切是他做的。

    忽然眩目的紫光照在他的臉上,卡奧斯低頭發現原來是他手裡的紫冥刀在發光,平時它的刀身也會在陽光下反射出紫色的光彩,然而卻不像今天這樣能自身作為光源體製造出光芒。

    紫光在加盛,它散發出的光芒象強風中搖晃不定的燭光,亮度抑揚交替,光芒如同觸手般伸出,收縮,似在牽引著一些什麼東西過來。

    刺狼屍體的血水塘產生離奇的反映,它「動」了。此刻的血水塘仿如一個大海,從它的本體分離出無數條殷紅的「小溪」,像蠕蟲那樣貼著地面向紫冥的位置爬去。

    百川匯流,所有的血液溪流重新以紫冥的刀尖作為交匯點,緩緩注入刀身之內,紫光在散退,刀上的紅色在加劇。到最後紫光消失,武士刀變成了全紅,紅之餘不帶一絲鮮艷,渾濁而沉溺,就像那個由血液凝聚成的血水塘。

    紫冥刀的轉變,它的主人同樣體會得到,只是他一時無法形容這種變化後的感受,非要卡奧斯以詞語來描述,便只有簡短的兩個字:舒暢。

    舒暢?

    卡奧斯合上眼睛重新感受了一次,沒錯,隨著紫冥刀將刺狼的血液吸乾,他的的確確是有這種感覺,不是心理作用,是真正的感官反應。他戰鬥的疲勞被這種感覺一下子消退了,吸滿血的魔刀將一種暢快的泉流輸入他的體內,直透肢體各處,他的全身都處於一種享受的狀態,頭腦反饋回來的信息讓他很肯定一點:他現在的狀態絕對比戰鬥前還要好得多。

    「啪,啪,啪。」

    他聽到幾下稀落的拍掌,那個被稱作「頭兒」的女人走了過來,背後跟隨的是法師波瑪及若干護衛。

    「幹得漂亮,小伙子。」

    女人拍了拍卡奧斯的肩膀,細看才發現她的年齡也不算偏大,約莫三十歲左右,身材纖瘦卻又很強健,被紫色頭巾纏著的亞麻色波浪捲發,不加修飾地半掩著雙眼,眼神嫵媚中隱含著精光,這表示她除了是個富有成熟魅力的女人之外,還可能是一朵佈滿荊刺的毒玫瑰。

    「從剛才的戰鬥看來,你的身手不錯,無論反應判斷都比一般的冒險者高出許多,相信你一定受過嚴格的磨練。」女人說到這頓了頓,「不過你剛才的誘敵計劃還是過於衝動,其中有許多不利的因素能導致你死亡,例如若刺狼沒有被獸性衝去理智,或者它沒有被傷勢妨礙它的靈活,又或者波瑪當時打偏了一點點……」

    「實戰本來便沒有萬全的時候,戰鬥是殘酷的,當我對所有的潛在危機的做好設防後,只怕我已錯失掉原有的機會了——當時我想的,只是以最有效的辦法減少無辜犧牲者。」

    「很好的一番見解。」女人又拍起掌聲:「膽識與智謀俱在,單憑這一點,我不少的手下都不如你。比如,」她眼角斜視著法師波瑪:「剛才刺狼對我們射箭刺的時候,若不是有人當機立斷先出手救援,我倆很大可能成了箭靶。」

    法師嚇得直哆嗦:「頭兒……那時我們正準備動手,有個人比我們先一步行動了……他的行動很迅捷,出手後我再派人也搜索不到他的形跡了。」

    「庸才,這是因為對方比你們高明得多。」女人的一句話令法師及眾護衛無地自容。

    「死傷了這麼多兄弟,差點還斷送了我的性命,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是時候了……」女人喃喃自語著,眼中迸發出仇恨和慍怒的火焰。

    轉眼女人的火焰又消匿於無形,她恢復常態對卡奧斯說:「你的確是個人才,頭腦警覺性夠高,反映夠冷靜,實力表現上有著很大的培養潛力,完全是個殺手的好材料,連你的刀也是把殺人的好刀。」

    她的目光落到紫冥刀上,繼而又轉望向卡奧斯的紅色雙眸:「可惜,你的心境不適合當一個殺手。你知道嗎?在平時我碰上你這種人,要不我會讓他為我所用,要不我會乾脆殺了他,以免有朝一日他成為我的敵人。更何況,你的刀很特別,它令我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一番充滿殺機的話,在這女人的口中說出竟是如此的談笑風生,談笑間殺人似乎是她舉手抬足般的常事。卡奧斯直聽得頭皮發麻,暗中做好了隨時作戰的準備,他懷疑自己是否救錯了人,又或者自己根本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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