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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似花非花

作者:蘇寂竹

    「啊……」

    一聲慘叫打破夜空的寧靜,驚得睡夢中的飛鳥撲楞著翅膀在山林中亂轉。只有月光不受打擾,依然靜靜的徘徊在山間,陪伴著青樹寂寞的身影。

    銀白的月光也照著正在山路上行進的三個年輕人。而那聲慘呼正是其中那個捂著他那慘遭毒手的額頭的俊美的白衣青年發出的。

    面如冠玉,目若燦星,眉似弱柳,朱唇烏髮,身形單薄,若他身為女子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可他偏偏男身女相辜負了這天姿國色。

    白衣青年身旁還有一個書生、一位劍客。那個文質彬彬的書生穿著月白色的儒衫,輕搖手中的凶器——紙扇,慢條斯理的走著不因同伴鬼哭狼嚎般的慘叫而動容,依舊一臉溫和優雅,只有微微翹起的唇角瀉出幾許抑不住的笑意。

    劍客是個高大威武的青衫男子,腰懸長劍的他在三人中顯得十分突出。一雙似千年寒冰凝成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盯著白衣青年,原本冷峻剛毅的面孔因為他怒火朝天而略顯扭曲,他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一免一時忍不住拔劍劈了他眼前鬼吼鬼叫的臭小子。不過是被輕輕的敲了一下,有必要叫成這樣嗎!

    眼見劍客的怒氣越升越高,書生覺得該到自己出面的時候了。儘管看到了難得一見得變臉表演,不過如果再這麼玩下去的話恐怕有人會抓狂。「咳,小弟別逗大哥了,快帶我們上山吧,時間不早了。」

    白衣青年聞言停下腳步,轉回身,一臉平靜的說:「這恐怕做不到。已為我迷路了。」

    詭異的沉默瀰漫在三人之間。書生和劍客出人意料的保持了冷靜,只是一言不發的看著白衣青年,然後,爆發出一聲怒吼:「什麼!?」

    巨大的聲響振得樹木一陣搖晃。白衣青年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月光照耀下的臉上找不到一絲血色。他用手遮住嘴輕咳兩聲像是禁不住山裡夜晚的寒氣,手放下時狀似不經意地拂過嘴角。

    劍客聽見咳嗽聲時望向白衣青年的冷冰冰的目光裡多了些關心、似乎還有些自責。書生已瞥見他剛才用手拭去嘴角滲出的血絲。情知他不願讓人擔心只能裝作視而不見。心中暗自懊惱先前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竟動了真怒,還不知輕重的用了真氣,不知他……

    正在此時,劍客神情依舊卻散發出冰冷肅殺之氣同時搶跨一步站在書生與白衣青年之前,目不轉睛的注視前方。

    原本漆黑一片的前方突然冒出一點白光。懸浮在半空中的白光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徑直向三人飄來。隨著白光愈來愈近,那團白色的光芒在暗夜中勾勒出一個纖細的身影。

    劍客素來波瀾不興的眼中竟然透出了驚異的神情,殺氣越發濃烈冰冷,連他護在身後的二人頓時有如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不及開口相問,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同樣驚訝不已。

    一個白衣女子手提一盞晶瑩剔透的琉璃菡萏向他們緩緩飄來。琉璃菡萏燈散發著清冷的光輝照亮了白衣素妝的少女:青絲挽成彩雲髻斜插一支三蝶戲花銀步搖,眉間壓著五瓣白梅銀鈿,耳垂飛天銀飾,雪色披帛順肩下垂,鏨花銀鐲約素手,四方裙角綴銀鈴。

    看那柳眉,明眸,翹鼻,櫻唇,纖指,細腰,雪膚。這沉魚落燕之姿,避月羞花之貌,超凡脫俗之氣,恍若神妃仙姬更似出身書香門第的弱質閨秀。只是有哪一位年剛及芨的千金小姐會在夜深人靜之時荒郊野嶺之地獨自緩步慢行?眼見她偏然前行卻不見纖足慢踱,發上銀步搖不顫,耳際飛天飾不搖,順肩披帛不飄,束手銀鐲不晃,裙角銀鈴不響,及地長裙不動。

    寂靜山林中只有他們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書生和劍客額上早已佈滿細密的汗珠。書生將手中紙扇合攏橫於胸前。劍客的手也悄然握緊劍炳。只有白衣青年神情自若,嘴邊囑著淡淡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而此時一道銀光突兀的劃破暗夜。劍客手中的三尺青鋒已然出鞘,身形隨劍勢快速前行。眼見長劍直指咽喉白衣少女卻不閃不避。劍客猛地頓住前行之態,同時回手抽劍硬生生地止住長劍去勢,饒是如此劍鋒已抵在少女咽喉之上,只要長劍再輕輕向前一遞少女從然能逃過這一劍封喉之厄也難免血濺素衣。

    在這生死懸於一線之際,少女沉靜平和的面容終於有了變化。她櫻唇略揚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中流露出激賞之意。

    少女輕啟朱唇瀉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她那清脆的嗓音慢條斯理的訴說著,「若水哥哥,你再不出聲。就算我奪得過長劍串身之禍,也躲不過滿天蓋地之難啊?我要告訴白爺爺,你欺負霞蔚。」說著話時少女竟一掃先前安詳沉靜的風範,變成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星目流光溢彩不復之前沖淡平和,還俏皮的衝著劍客眨眼睛,一面還笑得很天真全然無視尚處在呆愣狀態的書生和劍客。

    劍客看著她那天真的笑容感覺十分熟悉,終於他想起某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經常不分場合的擺出這種純真的白癡笑容。他本欲還劍入鞘,轉念一想便反手負劍,轉回身面無表情地看著某個依然一臉純真無辜笑容的傢伙。

    書生大步走到劍客身邊,輕搖手中紙扇,笑望著某個白癡。不過書生的笑臉有些僵硬,惡狠狠的眼神破壞了他溫文儒雅的文人氣質。事實上秦若水再一次成功的摧毀了他向來自恃的冷靜。的確,他現在是怒火滔天。

    秦若水估計他要是再拿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大哥的青風劍、二哥的柳葉刀、小妹的百花香就會全招呼到他身上。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經過審時度勢之後,秦若水終於開金口了。不過好像有人已經氣的臉色鐵青了。

    「我妹妹霞蔚。我的金蘭之交,大哥明青揚,二哥莫靖。」

    對面的三個人依然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咳。」秦若水無法再壓下胸中翻騰的氣血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感覺到一股腥甜在嘴裡蔓延。他慘白著臉,用右手摀住胸口,奮力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後才說:「我好像受傷了。」才說完,胸口又是一陣抽痛。秦若水感到身體漸漸失去了控制,眼前的景象也可是模糊。三張焦急而熟悉的臉龐是他在陷入黑暗前所能抓住的最後的景象。

    「嗯……」秦若水輕吟一聲慢慢睜開眼睛,最先進入眼簾的是他熟悉的木製屋頂,空氣裡瀰漫著安神香的味道。他又閉上眼睛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如此循環往復同時運用安魂靜心訣讓內息在體內流轉。運功一周天後秦若水長吁一口氣把體內的濁氣全都吐出頓感神情氣爽,內傷也已經痊癒。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瞳晶瑩溫潤還朧著一層淡淡的光芒。

    他坐起身打量著身處的房間。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書架,四隻木凳就是這個不小的房間裡所有的傢具。書架上排滿了書,大大小小的書卷排列的整整齊齊,書脊一塵不染。盛有文房四寶的檀香木匣子和一疊裁製好的上好宣紙被放在了書架上的角落裡。桌上只有一個銀製的七竅玲瓏香爐,裊裊白煙從爐頂緩緩升起飄縹緲緲的蕩在房間裡。

    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一定是霞蔚每天來為他整理的。

    這時木門被推開,一股藥味已經捷足先登的闖了進來。秦若水摸了摸鼻子苦笑著承認了他又要喝那苦口良藥的事實。霞蔚端著藥碗施施然走進房間,她一臉淡淡的表情也不說話逕自走到床邊。

    秦若水乖乖的接過藥碗,眼一閉,心一橫,左手捏住鼻子,右手把整碗黑漆漆的藥湯全灌進嘴裡,哭喪著臉把藥汁全嚥下去。要知道霞蔚現在肯定很生氣,要不然也不會來一出倩女幽魂給他接風,再加上這次回來又是傷又是病的,還有他偷跑的帳也肯定記錄在案,不乖乖的喝藥,後果不堪設想啊!

    霞蔚好整以暇的看著秦若水的臉上表情不斷的迅速轉換真是比伶人的表演還要精彩。只是,若不是她事先把藥盛涼才端過來,他這樣把整碗滾燙的藥水倒下肚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不過肯定會很好玩?既然他這麼喜歡一口把喝完,不如下次在藥裡再多加幾味草藥,煎好以後直接拿來給他喝。霞蔚心裡暗自盤算著,仍然是一臉平淡看不出什麼跡象。

    秦弱水抬眼看今天的霞蔚。依然是一身白衣,秀髮隨意的挽了個髻插了支白玉釵,任由餘下的髮絲飄散在身後,披帛也隨意的搭在手臂上。她沒有佩帶首飾也沒有用脂粉,不是因為自負貌美而素面朝天,只是天性使然。

    霞蔚天生的無情無慾雖在秦若水的影響下已經不再,超然物外不喜受據束的性情卻改不了,畢竟他也是個不喜受世俗所左右的人。不喜用首飾卻依然將那枚臂環束在右臂上,不喜妝點姿容卻仍然在額上用硃砂點了朵五瓣梅花印。他可以輕易看破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兄妹十餘年依然琢磨不透自己妹妹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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