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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章 紛亂 作者：藍天宇 結束一個時代的那隻手並不一定會擁有多麼強大力量。有時，只需製造輕微的一次波動，卻能因其所處的特殊位置而掀起顛覆世界平衡的滔天巨浪。
※※※ 時針指向下午三點，舷窗外依舊是那片恆久不變的沉沉黑色。微弱的星光掙扎跳躍，時隱時現。自從兩天前駛入這片電離氣場，因其對光線的強力阻隔使得宇宙航行中唯一的星空景致也沒得看了。但同樣的，氣場也為這支巡境小隊提供了很好的掩蔽，因為它不僅對光線有很強的阻隔力，對那些艦載探測設備的信號也是完全免疫的。 貝加爾正雙手枕頭地躺在軍人休息室的床上，盯著窗外那片沉沉的黑色發呆。他是一名聯邦軍艦載戰鬥機的駕駛員。入伍五年的他因超過義務兵役期不久前還向聯邦軍管局遞交了轉入職業軍人編製的申請。 在如今的銀星聯邦，職業軍人正在成為一個冉冉上升的社會群體。尤其是在擴軍方案通過後的這些年裡，軍人的待遇水漲船高。這些怎能不讓這個除了當兵就再想不出能幹什麼的老兵心動呢。而且，貝加爾是由一個地勤維護兵一步一步升上這扛少尉銜的戰鬥機駕駛員位置的。這更成為他離不開軍隊的一個重要原因。 可是，這讓他自以為會平平安安的軍旅生涯偏偏就在兩天前出了茬子。他所在的巡境小隊收到「第七艦隊司令部」發來消息：聯邦軍一支駛往「阿庇斯」（埃及主神之一）的軍用燃料運輸隊被幾艘來歷不明的武裝船隻劫持！ 可以說，這在整整四百年沒有出現過派別間暴力衝突的銀星聯邦的歷史上記下了可能會改變歷史走向的沉重一筆。 貝加爾服役的這艘「海梭魚」級驅逐艦就是在收到消息的同時接到命令而改變航向進入這片位於遭劫船隊最後出現地點「阿爾法——五號空間補給站」與有人星「阿庇斯」之間的電離氣場的。與其一同行動的是同編隊的另兩艘「海梭魚」。任務目標是攔截不明武裝艦隻，營救被劫船隊。可以說，這樣的任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它不大是因為銀星聯邦嚴格的武裝艦建造制度根本不允許除聯邦軍外的任何團體或個人建造和擁有武裝艦隻。不光如此，就連其他民用船艦的建造也有嚴格的監管制度和噸位限制。因此，以目前三艘「海梭魚」的火力配備而言，雖然只是宇宙艦隊火力編製中最弱的驅逐艦，但艦上配備的兩座雙聯裝聚能中子炮和十個各有30枚儲彈量的導向性中子飛彈發射具要是同時宣洩火力的話，就是藍鯨級的民用星系間運輸艦（民用太空艦隻的最高等級）也要將能量防護罩開到滿功率才能避禍。更何況那幾艘不明身份的武裝船根據聯邦安全局所提供的任務簡報來看，極有可能是那些四十年前漏網逸走的由「門菲斯」製造的准軍事船。因此就展開宇宙炮戰而言實在不足為懼。但說它不小，是因為戰鬥有可能會牽涉到被劫持的船隊。那些滿載軍用燃料的「母牛」要是不小心被點著的話，其爆炸所產生的破壞力雖不足以造成什麼特別嚴重的後果，但要和目前的巡境小隊同歸與盡還是綽綽有餘的。另外，此項命令是由伊西斯軍區司令達斯潘。塞伊中將親自下達給編隊指揮官蘭凌中校一人的。他貝加爾也是在命令傳達後兩個小時才從他的上司處得到的消息。 命令保密等級A（除命令接受人外，任何人無權傳達）。 「嘟嘟」軍人休息室裡的通訊器急促的叫了起來。貝加爾條件反射地從床頭一躍而起，撲向通訊器。 「貝加爾少尉，馬上到指揮塔報到。」通訊屏幕裡，艇長蘭凌中校一臉的嚴肅冷峻。 「是，長官。」貝加爾立正，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對方回禮之後通訊器被單方關閉了。 果然冷的可以，是不是女人一旦可以對男人發號施令就都會變成她那付德行！貝加爾在心裡忿忿不平的想著。但仍然利索的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深藍色的飛行軍官制服。 ※※※ 「少尉貝加爾，向指揮塔報到。」自動艙門打開後，貝加爾發現除了蘭凌及指揮塔一干同仁外，同為艦載機駕駛員的中村幸也赫然在列。通訊屏幕已經被放大投射在指揮塔正前方的整片顯示幕上，屏幕裡兩名軍人正面目嚴肅的等待會議的開始。從扛在雙肩的少校軍銜來看，應該是另兩艘「海梭魚」的指揮官。 「我們可以開始了。」蘭凌不滿地看了一眼遲到的貝加爾，向通訊官下達了開啟音頻通信回路的指令。 「中校，在這個鬼地方等了那麼久。我們究竟在執行什麼任務啊？作為任務執行人，我想我有權知道實際情況！」早已有些不耐煩的二號艦指揮官羅夫少校在音頻通信回路被打開的第一時間首先朝蘭凌開火。綠色軍扁帽下露出的一縷紅髮如同一股躥動的火苗。 「少校，作戰命令屬A級保密指令，我沒有義務逐級傳達。請你諒解。」 「中校，請恕我直言。這樣的答案即使在這裡被勉強接受，但士兵們未必會做出認同。這對士氣不可謂不是個打擊啊。」另一側的卡芬少校冷冷地說道。 「既然戰鬥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正確地接受作戰命令對任務的完成是有很有必要的！」羅夫的回答就像是在洩憤。 蘭凌冷著臉一言不發。 「我全艦官兵已經保持一級戒備三天了，身體的疲勞可以借由休息來恢復。但長時間的精神緊張卻是消弭鬥志的毒藥。」卡芬少校顯然要比羅夫多了一些判斷力和說服力，這從他那副喜怒不行與色死氣沉沉的表情中可窺一斑。 「我表示贊同。請給予我們滿意的答覆，中校。」 看著自己的長官被圍攻，貝加爾的心裡不禁泛出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情。作為一個女上司的下屬，他的大男子主義自尊心被整整「蹂躪」了兩年。從他晉陞為少尉並被轉派至這裡服役，這個中校艦長就讓他渾身不自在。自己比起蘭凌要年長四歲，軍階卻比她低四級。入伍兵和軍校生的天生敵對感更是讓貝加爾對蘭凌向他下達的每個命令都有很強的牴觸感。他可以去敬重一個從底層爬上來，和他出身相若的長官。但卻對眼前這個從軍校一畢業就被破格授予上尉軍銜的蘭凌打心眼裡看不慣。在這樣一個沒有戰爭的和平年月，士官的晉陞似乎更多地被打上了家庭出身的烙印。更何況蘭凌可是才從軍校畢業就被授予了大大超出常規的上尉銜，剛滿二十歲就升任中校出任巡境小隊指揮官。這讓貝加爾對自己長官的好出身更加深信不疑。因此，他成了這條艦上一個陽奉陰違的老兵油子。 會議繼續著一邊倒的指責和質問，完全沒有一點實質性的進展，就連對即將到來的戰鬥也沒有任何建設性意見被提出。似乎那只是一場必勝的沒有傷亡率的實戰演練。戰前會議也變成兩位艦長對於被銷去正常輪值休假的發洩。 其實，貝加爾對面前這兩位同樣出身於官宦世家的少爺軍官同樣的不滿。這種對戰鬥毫無觀感的世家子弟一旦遇上真的打起仗來，估計連最基本的冷靜都保持不了吧。貝加爾這麼思索著，偷偷側臉想看看今天脾氣好的出奇的上司，卻看見了中村幸眼裡流露出同樣的不滿。看來入伍兵和軍校生之間還真是有化不去的隔膜呢。 一陣讓人渾身不適的沉默過後，蘭凌自信的聲音開始在通信回路裡膨脹。 「羅夫少校、卡芬少校。二位的意見我已經完全瞭解，看來今天的討論將不得不暫告結束。作戰計劃稍後會發送到二位的戰術電腦，請遵照執行。從現在開始到與敵接觸，各單位關閉通訊回路改用聯絡艇聯繫，以保證我方的隱蔽安全。偵察機巡邏範圍擴大為六百光秒，作不間斷偵測飛行。適量布設「謝福德探測器」。艦載戰機保持一分鐘起飛待命。根據情況變化可配合偵察部隊做戰術偵察飛行，解散。」蘭凌揮了揮手，兩張被激怒的臉化作了窗外的虛空黑幕。 稍稍調整一下心情之後，蘭凌轉身對下達了命令：「中村准尉，做出發準備。偵察半徑九百光秒。」 「是，長官。」中村幸眼中閃過一抹異彩，敬了一禮後轉身出了指揮塔。 「貝加爾少尉。」 「長官。」 貝加爾習慣性地繃直身體，嚴肅地看著自己的長官，等待著命令。 「你認為以目前這種情勢，有什麼方法能夠做到零傷亡呢？」蘭凌的臉上竟然浮現出難得一現的微笑。 「長官……？」蘭凌的發問讓貝加爾一時之間有些摸不到頭腦，難道這個倨傲冰冷的女人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見嗎？ 「我想，你也應該很清楚航空燃料爆炸的威力吧。」 「是的，長官。」貝加爾在一瞬間明白了蘭凌的用意，「我想…利用「奧德休斯」的機動性，侵入敵方戰艦的監視死角應該…應該會是個直接有效的方法吧。」 蘭凌難得地露出滿意的表情看著這個一貫桀驁不遜的老兵，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能對敵戰艦的指揮系統進行點制壓的話，戰鬥引發的傷亡將會大幅減少。不過……」貝加爾一臉苦苦思索的表情停止了發言。 「你還是對友艦的同伴充滿著不信任感嘛，少尉。」 「長官，對方是數量，性能等級不明的武裝艦編隊。如果我方空戰隊不進行必要的溝通，誤中副車的後果可能會嚴重到令人無法消受。」 「你是指對方指揮官會因為恐懼而提早引爆人質船？」蘭凌問道。 「是的，長官。」貝加爾充滿自信地揚起自己中間略凹的下巴。 「貝加爾少尉……」蘭凌湖藍色的雙瞳閃爍著一絲狡捷，「你記得作戰簡報中有提到過敵方的補給部隊嗎？」 「沒有，長官。」貝加爾似乎摸到了蘭凌的用意所在。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假設，經過長時間的星際航行，我方的人質船不但已經成為對方的補給船，而且可能不再是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定時炸彈了呢？」 「哈哈……畢竟他們的船也是需要補給啊，這麼簡單直接的行動目的我應該早想到的啊。」心中的不安感一旦變成對局勢的掌控權，貝加爾的自我膨脹立刻顯現無疑。完全忘了蘭凌正陰沉著臉看著他。 「少尉！請注意軍官應有的言行！」蘭凌毫不客氣的呵斥道。變臉的速度倒也不是一般的快。 「長官，對不起長官。」貝加爾表情極不自然地一個立正。皮靴砸得整個指揮塔似乎都有了一些顫動。 「立刻去彈射艙準備，十五分鐘後升空。半徑八百光秒。」 「是，長官。」貝加爾敬了一禮，轉身出了指揮塔。 ※※※ 對著舷窗外那片無窮無盡的黑暗，今天的蘭凌看來卻比往常來得沉重和壓抑。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喜歡上獨自一人品嚐這份無色無形的寧靜，當暗的世界向著心中無限遠處延展流淌時彷彿自己也化成了千億星辰中的一點細小光芒，沉溺在冰冷的空間中感受自己散發出的溫熱。但就是這份難得的安定感卻在她想到那位與她同看一片星空的敵方指揮官時被一股抑制不住的煩躁所替代。蘭凌用力甩了甩頭，努力地將這個令人不快的念頭從腦中剔除。 珉珉 「中士！臂裝機炮準星校準了沒有？」貝加爾一邊將半邊身子往連體式飛行服裡塞一邊大聲地吼著機械整備官。 「跟新的一樣，長官！」 「五分鐘之內給我把奧德休斯的飛彈儲備半數清空，儲備彈倉劃給機炮使用！」 「長官……如果出現遠距離格鬥的話……」 「那我就把它變成近距離的！格鬥狀態可是我的強項啊。哈哈……」貝加爾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大笑道，「快去準備吧，該是老子大幹一場的時候了。」 見慣貝加爾不正常嘴臉的機庫整備兵們整齊劃一地搖了搖頭，各自忙自己崗位上的事去了。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架被漆成藍黑兩色的正是聯邦軍的最精良的艦載戰機「奧德休斯」。流線形機身，平展的主翼和三角副翼加上配置得當的武器掛著件。無一不體現出經過四百年雕琢而得到長足發展的航天技術。雖然「奧德休斯」看起來和人類在太空時代之前的重力圈內飛行器還有幾分神似，但就科技含量和整體技術指數而言差之又何止千里。更何況貝加爾這架「奧德休斯」還是三個月前剛從生產線上下來的最新式的可變型戰鬥機。簡單的說就是能以戰機和近距格鬥兩種狀態進行戰鬥的艦載機。可謂攻防俱佳的利器。 可是至於為什麼會把這架寶貝配置到這艘只能收容兩架艦載機的驅逐艦上來，並交給他這個新晉少尉駕駛。貝加爾始終也沒能猜透其中的玄機。或許只是為了收集第一線的飛行技術參數吧。畢竟只有把頂尖試飛員和普通一兵的實驗參數加以綜合分析才能對新型機進行最適合基層戰機駕駛員的技術改進啊。 「長官，可以出發了。」機械士官報告道。 ※※※ 不知道中村那邊怎麼樣了，貝加爾被彈射出海梭魚時不禁想起了這個他在整條船上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在數字模擬練習中常常輸給中村幸是貝加爾一想到就會很鬱悶的事。好歹自己也是個駕駛戰機的哎，怎麼能老是輸給開偵察機的。 「畢竟不是實戰嘛，分勝負就在這次了中村。」貝加爾面目僵硬的做了個大概可以稱之為笑的表情自言自語著。雖然瞬間的身體加速會讓他的面部肌肉有一兩分鐘的僵硬和不適應，但能在這種情況下仍能做出微笑表情的整個第七艦隊大概也只有他一個了。 「黑骷髏，黑骷髏，這裡是指揮塔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指揮中心的呼叫打斷了貝加爾的思緒。 「這裡是黑骷髏，指揮塔請講。」 「這裡是指揮塔，現在向你提供紅鴉的方位，請與他保持同步飛行軌跡。」 「黑骷髏收到，五分鐘後到達指定位置。現在開始進行航圖更新。」貝加爾一邊打開機載戰術電腦的下載端口，一邊調整「奧德休斯」的飛行姿態以對準空間標準水平位。 「少尉，如發現異常不得隨意開火，立即返回母艦報告。」蘭凌對這位部下的鹵莽印象有點根深蒂固，所以特意追加了一道命令。 「黑骷髏明白」貝加爾面無表情地回答。心裡卻在嘀咕：那也得敵人也有和我喝下午茶的心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