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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情義兩難

作者:丹硯

    蘭謨雅靜靜地坐在月牙湖邊,微風輕輕拂動她鬢邊散落的幾縷髮絲,讓一向那麼堅強的她竟也顯得有幾分脆弱。一隻渾身烏黑髮亮的獵鷹蹲在她的膝邊,昂首看著她,眼神中居然會有些擔憂和焦慮。

    她那垂落在草地上的纖纖玉手中握著一塊小小的羊皮紙,上面只有一句話:「希瓦重傷,速援!」

    從她接到這個帖子到現在已經足足發了三個時辰的呆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希瓦也會需要她的幫助,更沒想過自己也可以幫助別人。人生的前二十年裡,她都是在為別人而活著,先是做人家的女兒,後是做人家的妻子,卻怎麼也沒有做好自己。直到那翻天覆地的變故來到,她茫然的遠走天涯,九死一生之後終於找到了自己——這一切,緣於曾經在大漠深處向瀕臨死亡的她伸出援手的希瓦。她緩緩站起身來,眼神漸漸變得堅定,羊皮紙在她手中化為飛灰。黑鷹飛起在空中盤旋一周後又落在她的肩頭。

    「我要走了。」解鋒不知何時已站到了她身後,往日飛揚的神采一點也沒有了,只有一臉的憔悴和無奈,「這一走,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你,能告訴我,為什麼離開我嗎?」

    蘭謨雅回過頭去,靜靜地注視著他,嬌媚的臉上帶著幾分決然,有著與她外表不相符的冷漠和堅持,「我沒興趣看你們兄弟相殘,也沒興趣再扮演別人妻子的角色,我想做回我自己——就這樣,你可以走了。」

    解鋒茫然地看著她,好像看一個陌生人,「你變了,完完全全變了。」

    「不是我變了,而是你根本就不曾認識和瞭解過我。」蘭謨雅轉身便走,沒有半分的猶豫和遲疑,「如果你還有興趣留在這吹風請自便,恕不奉陪。」

    望著她的背影,解鋒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也許她只是和藍兒有著一樣的面容,但心性脾氣卻是天差地遠。

    月晴空實在是不明白這兩個兄弟之間怎麼會有異樣的暗潮洶湧,連他這個外人都感受得到他們客氣口氣裡的彆扭。

    「你早就知道她在這裡?」解鋒指控一臉漠然的弟弟,「所以你才會拒不升職,一直待在西域!」他早就該想到這個一向心機深沉的傢伙留在西域絕對有原因,卻沒想到他會卑鄙的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瞞著他。

    「與你有什麼關係?」解震根本無視於他的痛心疾首,相似的俊臉上只有冷漠和嚴厲,「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請注意你的口氣,在這裡我是統領,請你做好你的本分,不要來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解鋒幾乎要氣爆肚子,這麼多年苦苦經營的瀟灑形象毀於一旦,連手指都開始發抖,「好,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得到她!還好我的本分不是你的下屬,就此告辭瞭解大將軍!」

    月晴空看著拂袖而去的解鋒,再看看一臉寒冰的解震,隱約感覺到一定又和那個迷死人不償命的老闆娘有關,無奈地望著解鋒的背影歎了口氣,忽聽解震說道:「月將軍,不必管他,我們走吧!」再回過頭來,解震的表情居然如同溶解的冰山,還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他不由嚇了一跳,「解將軍你——」

    解震微微一笑,「若不如此,他怎會下定決心去追回嫂子呢?我幫他看了三年,讓他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吧!」

    「啊?」月晴空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原來你——你是故意氣他?」

    「啟稟大王,大唐聯軍於兩個月內連下一十七城,所到之處,城主無不開城相迎,現在已駐兵羅城之下,距中都只有三日的行程了。」

    阿羅那順癱倒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請國師過來商議。」

    「回大王,國師重傷未逾,現仍在閉關之中。」

    阿羅那順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難道這一次真的就這麼完了?難道我真的錯了?」

    「你是錯了。」一個清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著聲音步入一個帶著面紗的華服女子,一雙美目寒意逼人,「你根本不該去招惹摩訶震旦!」

    「王后!」阿羅那順頓時精神一振,喜上眉梢地看著她,「尼蘭,你終於回來了!現在情勢危急,國師又重傷不出,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可就急死了!」

    「要不是情勢危急只怕你也不會想我回來。」尼蘭冷哼一聲,環顧四周,「你們都退下,我和大王要單獨談話。」

    「尼蘭你——」阿羅那順心頭一跳,戰戰兢兢地看著她走到自己身邊坐下,勉強地笑了笑道:「王后一路辛苦了,要不要先沐浴休息一下啊?」

    「不必了。」尼蘭看了他一眼,冷然說道:「看來你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看樣子是國師那些藥把你身子都掏空了。對了,國師呢?他給你招來這麼大的麻煩怎麼不見人了呢?」

    阿羅那順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國師在枷羅城與希瓦苦鬥一場,重傷了希瓦,卻不幸被摩耶淨紗那賤人暗算,現在正閉關養傷呢。」

    「活該!」尼蘭嗤笑道:「邏邇一向目中無人,活該他受傷。也不想想如果沒有我的一臂之力,他能那麼輕鬆拿下爛陀寺嗎?哼,我雖然隱居乾陀衛三年,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哦。希瓦雖然重傷,但淨紗那妮子並不是好對付的,我還聽說彌樓安瀾來了這裡,你可查到他的下落?」

    「什麼?」阿羅那順一驚,「彌樓敢來這裡?」

    「有什麼不敢。」尼蘭歎了口氣,竟有幾分寂寥的感覺,「現在他外有大唐聯軍支持,內有諸多前朝叛臣暗中擁護,他來這裡,就是等著接收你的王位啊!」

    阿羅那順反手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抱在懷裡,感歎地說道:「尼蘭尼蘭你一定要留下來啊,千萬不要再離開我了,你可知道這三年來我是多麼想你啊!」

    「想我想得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尼蘭摔開他的手,冷哼道:「你不必再多說什麼,我對你瞭解得已經夠多了,你那些甜言蜜語還是留給別的女人吧。我是為了我的王兒,為了我王兒未來的江山才回來的。我已帶回三千婆羅衛騎兵,你只要給我一枚令牌,可以讓我完全自主行事,不出三天我就能把彌樓安瀾給挖出來!」

    「為什麼我們不能去爛陀寺呢?」孫宇攀在樹頂,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爛陀寺,但在薄薄的月光之下根本看不清什麼東西,一大片上百間僧房中居然只有寥寥數間亮著燈火,其餘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亮燈的房間這麼少呢?爛陀寺還有多少人在看守嗎?我們趁黑摸進去如何?」

    「不行。」雲離垢冷靜地看著山下的一片寂靜,「師傅在山門關閉前曾給我過一封信,告戒我在邏邇未死之前絕對不可以回爛陀寺。我想,我們該先去探望一下邏邇大師了!」

    孫宇雙手互握,高興得笑了起來,「我最喜歡痛打落水狗了!呵呵,這回邏邇老和尚可要慘嘍!」

    雲離垢瞥了他一眼,搖頭歎道:「你可先別得意,我們現在可是踩在人家的地頭上,誰是落水狗還不一定呢!邏邇座前的八大明王都不是好相與之輩,雖然斷惡月相都死在了你的手下,但他們的聯手之力你是絕對不可能招架得了的,我現在又武功盡失幫不上你的忙,所以一定要計劃周全,否則被當落水狗打的只怕是你自己了!」

    孫宇歎了口氣,從樹上跳了下來站到她身邊,有氣無力地說道:「那我們現在該幹什麼呢?總不能就在這裡數星星吧?」

    「那有什麼不可以?」雲離垢微微一笑,「其實晚上看星星真的是很美麗的。不過,我在等一個人——彌樓他們在中都一段日子了,應該知道邏邇現在藏在哪裡養傷,我給他們留了暗記,要他們來這裡找我,應該快到了的。」

    「嘿,說曹操,曹操到!」孫宇輕吹了聲口哨,「那個人是嗎?噫?不至於吧,這麼個小山坡還爬得這麼艱難?你等等,我去看看!」

    「你!——」雲離垢還沒來得及說話,孫宇已如一陣風般衝了下去,在暗黑的夜色裡居然還是那麼靈活地閃開樹木荊棘。她搖著頭輕輕笑了起來,抬頭看看夜空中的星星,聽得下面發出幾聲低喝,只一會兒孫宇就拎著個人跑了回來。

    「完了,看來他快不行了。」孫宇把人放在地上,沮喪地說道:「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想攻擊我,我只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就暈了——你看是你在等的人嗎?」

    「是的。」雲離垢蹲下身子檢查了一下,不由搖了搖頭,「不過——現在他已經死了。」

    「不會吧!」孫宇嚇了一跳,急忙探了探他的脈搏和呼吸,一下子呆住了,「我根本沒有用力,怎麼會呢?」

    雲離垢一言不發地檢查了一遍來人的屍體,終於長長地歎了口氣,神色變得格外凝重,「他是受了重傷又中了毒,拚命趕到這裡已經是傷毒發作無力支撐,根本不關你的事。」

    孫宇定下心來,也仔細看了看,不由咋舌道:「想不到這裡還有這樣的高手!我看他就算是比不上邏邇,也差不了幾分,恐怕這回真的要變落水狗了!」

    「你還真是個烏鴉嘴!」雲離垢傾聽著山下的動靜,苦笑道:「如果我沒猜錯,人已經跟來了,我們快走離開這裡吧!」

    「好!」孫宇一伸手將她一把背起,剛要躍上樹枝之時卻見一朵燦爛的煙花升起,耀眼奪目光照四方,正正好就在他們頭頂,將二人映得清清楚楚。他心下大叫倒霉,便聽一個柔媚入骨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原來是希瓦,怎麼?不等姐姐我就想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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