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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非黃金歲月 三

作者:goldenseeker

    學生會的事務越發繁忙了。何衷在很多事上仍不得要領,只得盡力將每樣交待下來的差事做好,至於創造性的工作,是不必去想了。但學習又不能耽擱,只將他煩得要死。「再咬咬牙,」何衷自己給自己鼓勁,「再過一段時間就適應了。」

    他不斷地修改自己的作息時間表,希望能找出一個安排學習和工作的合理計劃。

    不知不覺之中度過了一個學期,迎來了新的一學年。

    這一天,忙完了一天中所有的功課,及學生會的事務,何衷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回宿舍。忽然,柯俊才迎面向他走來,神秘兮兮地朝他一揮手,張嘴做了個過來的口型。何衷莫名其妙,只得向他走過去,感覺上彷彿自己是個高級情報人員正與自己的上司接頭。「你知道校長助理的事麼?」柯俊才劈頭就問。「校長助理?」何衷奇怪地問,「什麼時候冒出這麼個頭銜?是管什麼的?」柯俊才臉上微露得意之色,哼了一聲,說:「不知道吧。這是內部消息,我剛從團委那批人裡打聽出來的。說是協助校長管理學生事務的。」「噢!」何衷笑了笑,高興了起來,「哈,太好了!咱們終於有幫手了。對了,食堂加塞兒買飯的事兒由他們管吧,我們也可以騰出手休息休息啦。」柯俊才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彷彿望著什麼稀有動植物一樣。何衷有點發毛,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臉,說:「怎麼了,怎麼啦?」「你真是木頭腦子,真不明白還是裝傻啊?」「啊?」何衷模糊地感到自己這回一定又做了一次傻瓜。「唉,看來你是真不懂。」柯俊才搖頭歎息了好一陣子,才又說:「這是團委搞的鬼把戲,十二個校長助理中九個是團委的人。校長助理的職權是領導並配合學生會的工作,葉老師想通過團委,控制學生會。」

    「什麼?」何衷直視著柯俊才,看著他那樸實的臉上顯出的一線精明老練的神情,心中不由升起一陣刻骨的寒意。他本以為柯俊才是一個質樸無華的人,沒想到竟完全看錯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資格做學生會幹部了。柯俊才仍在自顧自地說:「一定是上次學生節的事讓葉老師生氣了。一定是!學生會組織的活動,持續了一個月。團委裡的人一定認為時間太長,耽誤了學習,而且,怕學生會的權力太大,不好控制…。」何衷無言以對,只得唯唯應是,腦子裡只有一片慘淡的嗡嗡聲。忽然,柯俊才一拍他的肩膀,說:「週四是校長助理就職的日子,還要開個什麼校方記者招待會,到時候咱們一起去攪攪他們的局。」「啊,再說吧。」

    何衷心裡一顫,「看看我有沒有時間。」「你一定要去,」柯俊才又一拍他的肩膀,「你的口才好,一定行,去吧,那天我會來找你。」說完,便自顧自地走了。

    何衷斜眼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感到身心俱疲,再無一絲一毫的力氣。

    週四的下午,風和日麗。剛一下課,何衷就衝出教室,直奔學生會。他知道柯俊才一定在四處找他,不過他絕想不到自己會躲在學生會裡,希望能捱過那個要命的記者招待會。學生會裡此時相當雜亂。到處是塵土,顏料和廢棄的紙張。

    文藝部部長方蘭蘭正在掃著地,見何衷進來便笑著問:「咦,何衷,怎麼到這兒來了?柯俊才正找你一起去記者招待會呢!」「哦,我不怎麼想去,」何衷支吾著,「啊,我也來掃地吧。」「嘻!」方蘭蘭笑著說,「不必了,要幫忙,就幫我擦擦那二層的窗戶吧!」何衷抬頭望了一下,伸了伸舌頭:「挺高的,我來吧。」

    他拿起一塊抹布,便爬上了窗台。「等一下,」方蘭蘭叫了起來。「怎麼?」

    「不是裡面的窗子,室外面的,裡面的我已經擦過了。」何衷仔細端詳了一下這種翻轉似的窗子,說:「不好辦啊,從裡面夠不著。」「沒關係,」方蘭蘭比劃著,「從窗戶爬出去,站在外面擦麼!」何衷望了一眼外邊窄窄的窗台,叫道:「不會吧。這可是二層樓,太危險了吧。」「這有什麼,我來!」方蘭蘭身手矯捷地躍上窗台,就要搶過何衷的抹布。這點兒自尊心何衷還是有的。他伸手一攔,說:「還是我來。」他滿有紳士風度地整了整衣服,向方蘭蘭點頭行了個禮。方蘭蘭笑得花枝亂顫,也湊趣地向他行了個禮。這是何衷的頭已鑽出窗外。

    方蘭蘭忙說:「喂,等等,腳先出去,你頭先出去,拿著大頂怎麼擦玻璃呀?」

    何衷「嗖」地縮回頭,狼狽地看了方蘭蘭一眼,準備將腳伸出窗外。這時,賀傑風風火火地衝進學生會,朝著何衷叫道:「喂,何衷,你快和柯俊才去招待會吧!

    馬上就開始了。「何衷心往下一沉,勉強叫道:」你沒見我正忙著嗎?「方蘭蘭連忙一拉他的手說:」你去吧,你去吧,我來。「說著,搶過抹布,靈活地翻出窗外。何衷無奈,只得跳下窗台,又對方蘭蘭大聲說:」你小心點兒,別摔傷了。「

    方蘭蘭對他眨了眨左眼,做了個鬼臉。何衷歎了口氣,轉過頭,毫不掩飾地對賀傑說:「你是怎麼想到我在這兒的。」賀傑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伸出兩手的手指,在嘴中呵了呵,接著在頭上劃了兩個圈,然後也向何衷扮了個鬼臉。

    記者招待會在圖書館閱覽廳舉行,也就是進行學代會和學生會競選的地方。

    十二名校長助理坐在台的正中,左邊是團委幾名主要的幹部和團支部書記,右邊是副校長,和葉老師,還有幾名年級主任,場面相當壯觀嚴肅。台下坐著的是校報和校廣播台的記者們。大多是稚氣未脫,透著一股子衝勁的初中生。他們都穿著整齊的校服,男生一身肅殺的黑夾克,女生的紅夾克彷彿一團團火焰。柯俊才坐在記者席的第一排,昂首挺胸,似乎在和那十二名校長助理對峙著,顯得和廳中的一切格格不入。何衷剛一進門,就見到柯俊才已經迫不及待地發問了:「請問校長助理的職權範圍是什麼?」「校長助理和學生會,到底是什麼關係?」

    「是否應由學生會來領導校長助理?」一個個問題如刀似劍,鋒芒畢露。何衷來到他的身邊坐下,抬眼向台上望去。十二名校長助理似乎對柯俊才的問話手足無措,這些問題全是由葉老師來代替回答了。而台下的校記者們也彷彿全未料到會出現這種場面,一時目瞪口呆,鴉雀無聲。葉老師的回答不但精明老道,還在話鋒裡狠狠刺了一下學生會裡的某些幹部,柯俊才臉已經氣得通紅。何衷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十二名校長助理。這些人大部分是高中生,很有幾個有潛力,有才幹的人,他們若是在學生會裡干,不會比自己和柯俊才遜色。令他驚奇的是,花玉如也在校長助理當中。「她這是怎麼了?」何衷不理解這樣一個天真可愛的女孩子竟然也要來趟這一鍋渾水。隨即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是也在這一鍋渾水裡麼?

    他的笑容有些古怪,花玉如在台上瞪了他一眼,顯然將他當成了柯俊才的幫兇。

    此時的記者招待會場面已經越搞越僵,柯俊才與台上諸人幾乎已是唇槍舌劍。

    何衷連忙拉拉柯俊才的胳膊讓他鎮定一下,然後,他才開始提問。這些問題其實是一些普通記者所應提的問題,諸如:「如何處理同學間的關係?」「如何改善學生的生活?」「如何同時安排工作與學習?」「如何在校長與學生之間建立良好的聯繫?」此時,氣氛才總算緩和了下來,人們的臉色也輕鬆了,校記者們也開始踴躍提問。看到自信的神情回到了花玉如的臉上,何衷心裡感到非常的欣慰。

    記者招待會終於結束了,柯俊才和何衷剛一走出大廳,他就迫不及待地說:「你怎麼搞的,我眼看著就攪了他們的局了,你拉著我幹嗎?」何衷陪著笑臉:「我不想看你把事兒搞得太僵。」「哎呀,你看你,」柯俊才用手直指著他,「該急的時候你不急,你知不知道,學生會的權就要被校長助理搶了。」何衷心裡也升起一股火氣:「我不知道。我到學生會裡,只想長長見識。學生會管我,還是校長助理管我,我都不在乎。大家都是為同學辦事,分什麼彼此。」柯俊才不信任地瞪了他一眼,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回到班中,何衷在座位上一坐,一動也不動,傻了一般。趙迎歌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見他就說:「喂,聽說你們和校長助理在招待會上差點吵起來,是真的麼?」「我可沒有。」何衷一下子挺起身。這時,花玉如也走了進來,接過話茬,說:「是啊。何衷今天挺幫我們的,算是為我們解了圍了。那個柯俊才才算是,哼!」何衷歎了口氣,說:「唉,其實學生會和校長助理們都是精兵強將,要是大家齊心合力,做起事來一定有聲有色,可惜…。」「可惜,你們是你們,我們是我們,永遠也合不到一起去。」花玉如說。

    學生會大選的日子又要來臨了。想在學生會中留任的官員免不了又要進行一次競選演講。何衷聽到這則消息後,感到異常的悲涼和厭倦。他分外感到孤獨。

    在學生會裡,他與其他的人格格不入。而在班裡,同學們似乎因為他的身份而對他敬而遠之。連洛雲都時常對他說:「何衷,你最近變了好多!沒以前有趣了。

    當官就是不一樣。「何衷此時已無暇顧及別人的言論。因為學生會與團委的矛盾已將他攪得無路可逃。他必須作出一個選擇。是與葉老師合作,還是與學生會的同志們為爭取控制權鬥爭到底。這是一個多麼古怪而荒唐的爭鬥啊!何衷想起自己初中的學校,他們的學生會是否也要不斷經歷一個這樣的過程呢?

    這一天,學校裡舉辦舊書市場,組織這一活動的完全是初中的學生。主持的正是何衷認為大有前途的羅瑛。初中生們似乎永遠有比高中生們大得多的熱情,整個活動搞得有聲有色,不但服務周到,而且書攤設置的位置也很合理,正是學校中人來人往的所在。所以生意特別好。葉老師仍不放心,讓何衷去幫忙。本想趁機複習一下落後了的功課的他,只有心中慨歎一聲,來到了這個舊書市場。羅瑛高興地對他說:「來,你來,我的人辦的怎麼樣?」她的臉上流露出公主一般的自豪。何衷仔細地看了看四周,由衷地讚歎道:「真不錯。你還真是塊辦事的料兒,我看我這趟是有點多餘了。」羅瑛非常興奮地一拍他的肩膀,說:「走,我陪你視察視察。」何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開始漫無目的地溜躂,不時東望一眼,西瞧一眼。一路上總有幾個認識羅瑛的初中生,見到他們兩個便古怪地朝羅瑛眨眨眼。羅瑛往往又好氣又好笑地推開他們,說:「不是,不是,忙你們的去。」

    初中生們也好像越來越興這一套了。何衷不禁啞然失笑。忽然羅瑛問他:「何衷,你喜歡學生會的工作麼?」何衷笑了笑:「不是不喜歡,只是鉤心鬥角的事讓我有點厭倦,你呢?」「我很喜歡,」羅瑛笑了,「很有挑戰性。」「假如團委的人當上了學生會主席,你怎麼辦?」何衷又問。「我呀,」羅瑛天真地笑著,「我接著干。不過希望不這樣。」「為什麼?」何衷心裡忽然非常想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患得患失。「當然不好啦!」羅瑛驚訝地說,「怎麼,你沒想到麼?我希望學生會能以學生自己的意願來工作麼。我可不想讓團委來管我們,悶也悶死了。」「是啊!」何衷感到一陣欣慰。「還有,」

    羅瑛轉到何衷的面前說:「我想我們一定沒問題,因為許多學代會的代表們都和我們想法一樣。像去年那樣的學生節,一定會再次舉行的。因為同學們都非常喜歡。」

    「是,是這樣。」何衷肯定地說。他感到自己像是一個關在地牢裡的人,第一次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你將這個本子交給楚老師,讓他明天還給我。」葉老師將一個黑色的筆記本交給何衷。何衷那起這個本子左右看了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葉老師深深望了他一眼,說:「何衷,我在學生會裡,是非常信任你的,也相信你的能力,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何衷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最近消沉的樣子全都看在葉老師的眼裡了。一直以來,葉老師的確經常關心和照顧著他,但是彼此間總有一定的隔膜,大概是一代人與另一代人的隔膜吧。懷著一絲無奈,何衷一聲不響地走出團委辦公室,逕直向楚老師的辦公室走去。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他一記,轉頭一看,正是何德賢,賀傑和羅瑛。何德賢神神秘秘地說:「喂,剛才葉老師把她的筆記本給你了?」「嗯。」何衷點點頭。「給我看看。」賀傑將本子拿了過來,緊張地迅速翻看著,忽然喜道:「果然在這兒。全體學代會代表的名單。」

    何德賢湊過來說:「的確。我想每一個打了標記的人就是被團委說服了準備投團委裡那個學生會主席候選人一票的。好傢伙,差不多快一半了。」「不行。」

    賀傑立時說,「只有幾天時間了,我們必須抓緊吧剩下的人爭取過來。」他抬頭望了何衷一眼,道:「何衷,我想借用一下這本子。今天晚些時候再還給你。」

    「那怎麼行呢?」羅瑛有點著急,「何衷會很麻煩的。」何衷看了他們一眼: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忽然感到一陣輕鬆愉快,笑了笑對賀傑說:你拿去吧。對了,這是葉老師交給楚老師的。你看完直接給楚老師好了。「」嗯。「賀傑點點頭,用力在何衷肩頭拍了拍。何德賢也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轉身走了。羅瑛深深望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也走了。

    第二天,葉老師又將何衷叫到了辦公室。她晃了晃手裡的筆記本,沉聲說:「是不是賀傑他們看過本子了?」何衷點點頭,嗯了一聲。葉老師苦惱地扶住額頭,臉上浮現出痛苦悲傷的神情。何衷心中惻然,但又無可奈何,他說:「老師。

    這事是我不好。我想辭去學生會的職位。但是,若是有什麼讓我幫忙的,您就說一聲。「葉老師長長歎了一口氣,說:」算了。你也不要太早放棄學生會的工作,回去再想想。「何衷再沒說話,轉身出了屋門,他感到自己彷彿囚鳥出了牢籠一般。

    學生會大選的日子,何衷沒有出席。主席終於選出來了,是賀傑。夜深人靜,不知隔了多久,何衷終於又能安安心心在教室裡心無外鶩地上自習了。他坐在一處角落裡,用心地複習著代數和幾何。洛雲來到他的身邊坐下,笑道:「好小子,沒去競選學生會主席?」「嗨,就憑我?」何衷笑了。「聽說學生會和團委鬥得厲害。怎麼?急流勇退了?」何衷放下書本,歎了口氣,說:「我覺得人生就像是一個大戲院,有人能當台上的戲子,有人只能當台下的看客。」「高深,有見地。」洛雲一拍他的肩膀,說:「不過,你好像輕鬆了不少。也沒以前那副死相了。我可要恭喜你了。」「哎呀,你這傢伙,我什麼時候有死相了?」何衷一把向洛雲的頭上糊了過去。洛雲抬頭將這一把擋開,反手攻向何衷腰腹。何衷雙手一式順水推舟將洛雲的招式推向外門,連消帶打地攻向他的胸膛。兩人你來我往,瞬時交了十幾招,彷彿又回到了往日的快樂時光。

    這一日,舊日學生會的同事們找到了何衷。他想不到這群往日的同志竟還如此記掛他,他感到十分激動也自慚涼薄。何德賢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麼這麼吃驚?不在學生會幹了,就不認我們了。」何衷連忙說:「哪裡哪裡,說什麼呀?我只是自慚形穢,不敢攀你們這些高枝了。」何德賢猛地一拉他的衣襟對在旁邊的眾人說:「哇,說這種話,是不是該罰?」羅瑛,賀傑,方蘭蘭,劉建成,江月琴齊聲起哄:「罰請客,請客。」何衷一摸口袋,只感空空如也,不由得心中大定,笑道:「好,我請,不過你們要付錢。」眾人一起大笑,相互簇擁著進了學校食堂的二樓。飯菜都點齊了,大家推杯換盞,一時盡歡。何衷問他們:「喂,今天一定是有什麼喜事要慶祝吧?」他一指賀傑,道:「來,賀主席,這一杯我敬你榮升。」賀傑臉一紅,連忙舉起汽水杯,乾了一杯,道:「我可要多謝你,沒有你的幫忙,我也當不上主席。」何衷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只是順水推舟吧了,但他並不想說出來。劉建成一拍羅瑛,笑道:「不過這一次,我們是慶祝羅瑛這次期中考試得了全年級第一。」「真的?」何衷驚喜地望向羅瑛。羅瑛的臉紅了紅,羞澀地笑了笑,眉目間透出動人的風致。「真厲害,真厲害,大有前途啊!」何衷倒了一杯汽水,對羅瑛說:「來,我敬你一杯,女才子!」羅瑛更羞得臉兒通紅,也舉起了杯子。何衷一口氣將杯中的汽水喝乾,又對她說:「了不得,做了學生會部長,學習成績又不落下,真難得,將來的學生會要看你的了!」賀傑滿臉笑容,假意阻攔道:「喂,停停。你這麼說,我還怎麼管得住她呀?」眾人又一起開懷大笑。再喝了幾杯,方蘭蘭忽然對何衷說:「何衷,我要去美國了,你知道麼?」「什麼?」何衷驚詫地望向她,「美國?」

    「怎麼,羨慕?」何德賢推了他一把。江月琴拍手笑道:「何衷也想去?」

    賀傑配合默契敵對方蘭蘭說:「你趕快把這傢伙打個包帶走,讓他也去見識見識。」

    一向大方開朗的方蘭蘭這次沒有吱聲,只是輕輕笑了笑。何衷不知所措,舉起了杯子,又放下。想了很久,終於說:「去美國好啊!美國不錯。可以長長見識,增加見聞,還能多交很多新朋友。」羅瑛看了看他,說:「你是不是不想方蘭蘭出國啊?」幾個人同時哄了起來。何衷和方蘭蘭的臉都紅了紅。何衷笑了,說:「不是。我只是覺得沒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會很難過。要把這裡的生活一下子拋開,是個很大的轉變。」他抬頭望了方蘭蘭一眼,又說:「美國人都特自私,在那裡未必會交到真正的朋友。」方蘭蘭臉色蒼白,勉強笑了笑,說:「是啊。

    要是我有的選,我會留下的。「酒宴時歡樂的氣氛淡了下來。眾人都一時無語。

    何衷心中暗歎:自己永遠是破壞氣氛的禍首。羅瑛隔了良久,忽然對何衷說:「何衷,我覺得你挺重感情的。」賀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沒錯。何衷這傢伙,退出學生會也是為了怕葉老師難做吧。」何衷連忙說:「這事兒其實是…」

    「別說了。」方蘭蘭突然說,「大家相處了一年多,什麼都不必多說了。來,乾一杯。」

    何衷舉起杯子,和方蘭蘭手中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玻璃杯發出悅耳的「叮」

    的一聲,兩人同時仰頭喝下杯中物,眾人齊聲叫好。何衷心中有一股火辣辣的舒暢感受,似乎由於方蘭蘭的去美而帶來的離愁中,洋溢著幾絲悲情的浪漫。

    高二學生面臨的最大抉擇就是要分文理班。同學們必須選擇自己未來的路。

    何衷心非常的矛盾。他很希望分入文科班,因為他對文學有很深的愛好。而公認最有前途的卻是理科班。而且想入文科班的人中有很多是與何衷格格不入,而且何衷對其很有看法的人。他絕不希望與他們同班就讀。

    放學的路上,何衷非常幸運地與趙迎歌同行。但是他的心裡卻始終縈繞著分班這個難以抉擇的問題。趙迎歌似乎和他有著相同的心情。她邊走邊說:「怎麼辦呢,我想我該入理科,我理科成績還可以,文科麼,我挺喜歡。我的很多朋友都想去文科班。你怎麼樣?選文還是選理?」「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你可真沉得住氣,我看你還是早點打算,免得啊,到時候後悔。」趙迎歌說到此處,俏皮地跳了跳身子。「嗨,」何衷用力甩甩頭,說,「有什麼分別?到時候臨時決定,也許立刻就會後悔。現在想好了,哼,好幾年後,還是要後悔。」趙迎歌驚奇地睜大眼睛,說:「唉,為什麼呀?怎麼無論如何都要後悔麼?」何衷無可奈何地一笑:「現在我們決定的事,要到幾年後才會知道對錯的。所以現在我們無論怎麼選,選對的可能性都不大。」趙迎歌上下打量了何衷一下,笑道:「真看不出,你這麼高深啊。」「哪裡,哪裡。」何衷調侃道。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向家中走去。忽然路上迎面走來了方蘭蘭。這真是意外的相逢。方蘭蘭來到何衷面前,落落大方地將手一攤,說:「嗯,何衷,這恐怕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何衷心裡湧起一股深深的惜別之情,他清了清嗓子,勉強笑道:「那可得讓我多看看。」方蘭蘭眼中閃出一絲感動的神色,她說:「你給我的留言裡,字寫的真差。」何衷臉微微一紅,道:「要不要我把筆記本拿出來給你看,不然你不會知道那是我寫的最好的字了。」「無論如何,多謝你們。」方蘭蘭臉色忽然肅穆起來。「這麼客氣,真見外。」何衷學著何得賢的語氣說。方蘭蘭忍不住笑了,遂又恢復了肅穆的表情,說:「那麼,再見。」何衷還想說點什麼,但喉頭有點發顫,說不出來,只能點點頭,「嗯」了一聲,深深回望了她一眼。方蘭蘭悵然遠去。趙迎歌好奇地問何衷:「她好面熟啊!是誰啊?」何衷只感到咽喉一陣生澀,輕輕地說:「她是…」心頭卻暗歎:她是誰似乎已變得不重要了,將來見面的機會實在太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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