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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心

作者:林曉風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拖著下一刻不知道還會不會存在的生命,並為生存而掙扎著!也許是為了等待死亡吧!

    我站在山顛上,迎風而立,不帶任何感情的笛聲從嘴邊自製的長笛裊裊生起。我喜歡這樣迎風立著,潔白的衣衫在風的吹拂下,緊緊的裹在我可以被風吹走的單薄身體,不帶任何感情的吹著自製的竹笛,感覺著我還活著感覺。

    我並不喜歡吹笛,但我卻經常吹著,因為只有在我吹笛子的時候,才不會不停的咳著,彎著腰,咳著血,我不喜歡血,尤其是自己的血!

    隨著時光的流逝,我吹笛子的技巧越來越好,但對它的討厭也越來越甚。長年面對死亡的折磨,我失去了感情,但我卻討厭沒有感情。也許人永遠是這樣矛盾的。

    我的心微微一動,笛聲隨著我悠然放下的手消失。雖然是半路停止的,卻一點也不現的突然,好像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達到這種境界的,這是父親畢生追求的:「萬法自然,應像生,應像滅。」如果師父活著,他不知道會多麼的高興,但對現在的我來說,一切卻是那樣的可有可無。因此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還活著,我不知道!

    「朋友既然來了,為什麼還不出來!」我盡力平心靜氣的說完這句話,就不停的咳著,痛苦的彎下腰。血絲隨著咳身迎風而出,逆風而回,落在身上,潔白的衣衫就如同盛開了朵朵桃花。

    聽父親說,我的病是因為懷孕母親受傷而傷到我的,而她在我出生後,就離開了這個世界。父親對母親一直有一種愧疚感——為什麼他當時不在母親的身邊!

    在愧疚中活著,在愧疚中死去,著就是我眼中的父親。

    「林風果然不愧是林風,距離這麼遠,而且我完全隱藏了自己的生機……」隨著話聲,一白衣書生緩緩從百丈外的密林中走了出來,歎著氣,接著道,「在下佩服!」

    同樣是一身白衫,我有一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感覺,另人難以親近;這個人則完全好像和這個世界融合在了一起,讓人渴望接近,井水般的我的心也不禁起了一絲想接近他的漣漪。

    我左手的手巾緩緩從嘴邊拿開,強忍著咳意,直起身來,「你隱藏的很好,我並沒有發現你,只是感應到了你,感應到了你的生機!」頓了頓,接著道,「我不可以多說話,我想你也是為天之心來的吧,要不動手,要不可以聽聽我的曲子!」

    天之心是一次我遇到的一個將死之人送給我的,他眼中漸漸渙散的神光,手裡托著的一刻讓你看的見卻又覺的它不存在的珠子,就好像它和托著的它的那隻手融在來一起,有好像和它周圍的空間融合在了一起。看著它滾落在我的手裡,消失在我的手心,那一刻,我好像和天地融合在了一起,我就是天地的一部分。

    那雙神光渙散的眼睛看著消失在我手心的珠子,眼中帶著一絲嫉妒暗淡了下去。

    後來我從追殺我的人口中知道那刻珠子叫天之心!

    「我是為天之心來的!」白衣青年一副言猶未盡的樣子,接著道,「可是我卻不敢保證我打的過你,所以嗎,我決定還是先聽聽你的曲子,跟著你等有了機會再搶天之心。」

    看似看玩笑的話,她卻一臉認真的說著,但隨後眼中一絲失望的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逝,「只是雖然你吹的很好,但卻沒有任何感情!」

    「除了我的父母外,你是第一個闖進我心的人,也許我可以為你吹出感情來!」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說這麼多的話,為的是眼前這個身份不明,女扮男裝的女人!

    她沒有說任何話,但我看的出她的眼中有期待。突然我有一種預感,父親活著的時候,我是為父親活著,父親去世後,我是為他說的一句話,「你的母親把她的生命給了你,你要把你母親的生命延續下去!」以後,我也許會為這個女人活著!

    父親說我是個天才,如果不是我的病,我一定會成為武林第一人。武林三聖,僧道儒。父親就是儒,父親雖稱儒,但他卻對僧道兩家的武學都有涉獵,三人中以他的成就最高。但我在十二歲的時候就掏空了他的一身所學,並以我自己的理解,以天地為師得到了自己的武功。父親說,如果我可以一次施展出四招劍法的話,我就可以打敗他,但我每次只可以發出兩照,這是我的極限。

    我不喜歡殺人,但為了活下去,我從來沒有讓第二次來找我的人活著離開。看著那些死在青竹笛下的人,看著他們眉心那一抹淡淡的紅色的印痕,我不知道父母在天之靈知道了會怎麼想,他們都是極為善良的人,從未枉殺過一人。為了活著,我不可以去想。

    感情,我不知道怎麼才可以讓我的笛聲中有感情!

    明天就一個月了,她寸步未離的跟著我。在這一個月裡,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人來找我,我知道,他們是不會對天之心放棄的,也許更大的風浪正在積蓄力量吧!深深的不安圍繞在心頭。

    但這些似乎已都不值得我去關心,我想的只是,如何可以讓我的曲子有感情!但直到現在,我是失敗的,也許我是一個沒感情的人吧!

    月上正天,溫柔的月光灑落大地,夜風輕輕吹來,這一切如夢似幻,我立在夜空下,微微閉著眼,迎風而立,胸中的淤悶之氣輕鬆了很多,我多麼希望我的人生可以永遠如此!

    「夜很深了,怎麼還不睡?」剛吐出幾字,我就無可避免的咳起來。剛剛來到不遠處的她向我走來,那樣的接近,淡淡的體香縈繞在身邊,月空變的更迷幻了。

    「你是不是看出我是個女子來了?」

    我依舊閉著眼,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那不重要,重要的要是我希望你留在我的身邊!」我艱難的說完著句話,人已痛苦的彎下腰去。我感覺到我身體裡的血液在隨著我的咳聲在一點一滴的減少,這種感覺是那樣的奇妙,卻有是那樣的痛苦。

    一隻手輕輕的拂在我的背心上,感覺著那隻手上的溫度,我全身都放鬆下來,一種解脫的感覺,病魔不再在我身邊,一切是那樣的輕鬆。

    「我父親聯合武林中人,欲向你來問罪,但又害怕你的武功,所以讓我來查探你的弱點,當然可以殺了你更好了。」她頓了頓,接著象自語的道:「父親以前是個很溫柔的人,但從母親過世後,他就變的深沉起來,這次為了天之心,我感覺到了他可怕的貪心。這是為什麼……」

    我的背上微微一涼——她哭了,可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去安慰她,我長這麼大,說的話可以數的出來,現在的我多麼希望我可以去安慰她。我睜開眼、直起身、看著她,她穿著白色的衣裙,月光下,那樣的美麗,讓人看去有些迷幻,讓你不感相信她是真實存在的。

    我輕輕拂去她臉頰的淚珠,輕輕的搖了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臉有些嫣紅,輕輕的低下頭去。在她低下頭的那一刻,我在她眼裡看到了一絲感激。我的新跳第一次加速起來——為她的美麗、為她的感激。

    「我本以為你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萬惡之徒,後來我從一個人嘴裡知道,你從來不殺第一次去找你的人。你引起了我的興趣,我想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見到你後,你的孤獨吸引了我,一個可以吹出如此美妙笛聲的人,為什麼她的笛聲中卻沒有一絲感情,更可怕的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刻,讀懂了你的心,你在等待死亡。我的心中有一個聲音,我不可以讓你死!」

    說著,她抬起頭,盯著我的眼,神情是那樣的堅定……

    月空下,響起了笛聲,帶感情的笛聲……

    這一刻,我不再想到死亡,這個世界美麗的事物很多很多,我感覺不到,只是因為我的感情蒙蔽了我的眼;活下去的理由很多,等待死亡,只是懦弱的我在逃避我的責任。我害怕想起母親的死,害怕想起父親去世時眼中悔恨的眼神。

    笛聲中,我融入了天地,融入了她的世界,我的面前一點光亮在會聚,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天之心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一絲微笑掛上我的嘴角。

    看著那點光亮,她有些驚訝,但那只是一瞬,她已完全放開了自己,神情是那樣的閒然。她明白了我,我明白了她,我們明白了天之心,天之心也明白了我們,天心即人心,人心即天心。我也明白了當初為什麼天之心會消失在我的手心——我的心裡有一絲自然的氣息。

    我席地坐著,身體至從那個月夜已再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適,天之心就在我的面前懸浮著。她坐在我身邊。看著圍在身邊武林中人,還有她的父親。也許是因為天之心的原因,近千人集聚在這裡,居然沒有一絲的聲音——沒有人想成為眾人的目標。

    她的父親向前走了一步,正要說話。我感覺到她的心情一緊。我閉上眼,天之心陡的伸起數丈高,放出人可微微察覺的光,人們都迷失在這光了,他們的心裡同時響起了一個聲音,「人心即天心,天心即人心。」

    他們可以明白多少,這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但這算是我的希望吧!忘記殺戮,和愛相處。

    我和她帶著她的父親,永遠的離開了這個江湖,她在那一刻明白了他的父親,明白了她父親對她母親的愛,明白了她父親在母親去世時的無力感,因為這些,她的父親要得到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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