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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第十四章 死別

作者:明月



    次日,晌午。

    不知為何,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佈,轉瞬下起了傾盆大雨,初春時節,的確也並不希奇。

    趙伯謙被巨大的鎖鏈鎖住,關押在囚車之內,向刑場駛去,一位曾經叱詫風雲的蓋世名將,即將走向他生命終結的地點,此時此刻,在這為曾經的英雄心中,有何感想呢?

    在他囚車之後,趙府的家眷尾隨其後,將一同前往刑場受刑,全家抄斬,一個不留。

    只是想不到,在如此大雨滂沱的日子裡,竟然會有這麼多人為趙伯謙送行,從天牢通往法場的路段,幾乎已經站滿了圍觀的眾人。

    只可惜,這些人似乎全然沒有什麼善意,他們聚來此地,只不過是想看到他這個賣國賊是如何得到那慘淡的下場的。

    太子的門人的確厲害,他們編造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將一個戰績彪炳的將軍,說成了一個賣國求榮,卑鄙無恥的賣國賊。這種言論猶如一種最可怕的瘟疫,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深埋入了每個人的心裡。

    的確,好像那些群眾天性就是最容易被欺騙和迷惑的,沒有開明的思想和高深的智慧使得他們很容易就被謠言左右,成為最是強大也最是最容易利用的武器。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謊言重複了一千遍也能成為真理,哪怕是最無稽,最荒謬的謊言,三人為虎永遠更勝於虎。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說的倒很是冠冕堂皇,但是世間真正可以善惡終有報的又有幾人呢?理想就是理想,和現實相比,永遠是那麼的遙遠。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在趙伯謙的頭上響起,原來是一個圍觀的人用已然發臭的雞蛋砸中了他的頭,一股腐臭的味道立刻充斥了他的整個鼻腔。

    可是這決不是結束,反而僅僅是個開始,這個臭雞蛋猶如發起了衝鋒的號角,緊隨其後,鋪天蓋地的枯枝爛菜,小石碎磚都向著趙伯謙和尾隨著他的所有囚犯砸去,很快就將他們砸的渾身頭破血流,慘不忍睹。

    可是這些人卻絲毫沒有要停止的念頭,因為在他們的心裡,都覺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正義的事。是以這種混亂的舉動非但沒有減退,反而逐漸升級。紛亂,激昂,樂在其中,人性中的瘋狂,在此顯露無疑。

    但是在這群人中,卻有兩個人完全無意要加入這些瘋狂的人群,他們此時的內心沒有瘋狂,只有悲痛。

    趙飛雲痛苦的看著在大雨中飽受屈辱的父親和家人,內心充滿了憤恨和不平,他實在不明白,一生都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父親,為什麼會被他所致力保護的百姓如此痛恨,如此羞辱。他好恨,好恨這些忘恩負義,愚昧無知的人們。

    可是此時的他又能做什麼呢,他沒有任何辦法去制止他們,他只有忍耐。

    忍耐,好痛苦的一個詞。

    囚車就這樣在百姓的瘋狂護送下到了刑場,在這裡已經有數百御林軍把守,他們阻止了這些瘋狂的民眾,將他們擋在了刑場範圍之外,當然也是為了保護行刑的安全。

    這裡,就是他趙氏一家的死地。

    上官無極帶著趙飛雲混在這些民眾裡也來到了刑場之外,上官無極運起神功潛心觀察,果然發現看似鬆懈的刑場其實已經埋伏了至少上百位大內高手,他們有的混跡於民眾之中,有的藏身於軍旅之內,個個都在嚴陣以待,司機而動。可惜這些在上官無極看來,根本是不值得一提。

    上官無極冷笑了一下,這些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先不說趙伯謙自己武功絕頂,僅憑幾百個御林軍根本攔不住他做任何事,再者說,趙飛雲的逃走也是太子的一塊心病,生性狠毒的他如何肯留下後患,定然希望可以將他斬草除根,算定他應該會來看父親的行刑,就希望可以這樣一舉將他拿住,再來知道是自己救走的趙飛雲,說不定也希望可以將自己也一網打盡,上官無極真是心裡好笑,不知是這個太子將他自己看的太高了,還是將他上官無極看的太低了,想就憑這些蝦兵蟹將對付他上官無極,真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想到這裡,上官無極不禁低頭看了看身邊的趙飛雲,本來他是決定離開天牢後立刻將其帶離京城的,可是哪裡知道這個小子死活不肯離開,執意要親自為父母送行,上官無極拗不過他,也只好帶他來了,不過為了怕他受不住刺激而吵鬧壞事,所以已經事先將他的穴道封住了,讓他說不出也動不了。

    趙飛雲看著父母家人,心如刀割。此時,他最愛的人就跪在暴雨之中,受盡了摧殘和傷害,因為是背對著自己,自己難以看清楚他們如今的表情,不過,他猜的出來。

    「稟告太子,時辰已到了。」這猶如晴天霹靂般的話語,聲音並不甚高,但此時卻傳透了層層雨幕,清晰的傳入趙飛雲的耳中,徹底的將他震驚。

    趙飛雲滿懷著仇恨之心向監斬台上看去,那個陷害自己父母的元兇此時端坐在監斬台上,那臉上竟然還露出悲痛之色,這種神情與他那骯髒的本性是何等的格格不入啊。

    太子聽到了司辰官的表奏,沉默少時,竟然起身站起,連雨具也未帶,就這樣毫無遮攔的走入雨幕之中,逕直走向將要被斬的趙伯謙。

    眾皆嘩然,堂堂一國儲君,當朝太子,竟然在如此時刻,屈尊降貴的看望一個罪臣,如此舉動,是何等的寬厚仁慈啊,我呸!

    太子走到趙伯謙近前,單膝跪下,雙手抱住了趙伯謙的肩頭,卻又無巧不巧的正好用他的頭擋住了自己的臉,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他隱忍已久的得意之色,他可以發洩自己了。

    太子低低的道:「如何呀,伯謙,你現在明白和本宮作對的下場了吧。」此時他臉上的得意之色,恐怕任何人看見了,也不會再認為他會是個仁厚之人,只是可惜,這個此時展現太子本性的一幕,只有趙伯謙一個人看的見。

    而此時的趙伯謙聽到了太子的冷言冷語,卻是是輕蔑的一笑,並未答話。

    「嘔?」太子低笑道:「雖然本宮如今已是大獲全勝,不過本宮還是很有興趣知道,伯謙,像你這麼一個死到臨頭的人,露出如此的微笑究竟還想要嘲諷些什麼呢?」

    趙伯謙深深的看著太子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我兒子會為我討回公道的。」

    太子的笑意僵住了,他被震撼了,但震撼他的,卻不是此時趙伯謙的話,而是他的神情,他的氣勢,那無比堅定的表情竟然讓太子有點相信他的話了。

    可是此時的他是決不願意相信的。不但他不願相信,他更不希望趙伯謙相信,此時,他只願意看見趙伯謙痛苦,絕望的神情;決不願意看見他趙伯謙此時露出的自信啊。勉強擠出一絲笑臉,道:「那個病鬼,能不能活過明天還不知道,你就那麼相信他?」

    趙伯謙露出無比自信的微笑,自豪的道:「當然,世上有不相信自己兒子的父親嗎?」

    看著趙伯謙的那自信的表情,太子原本的好心情被完全破壞了,他突然感到,自己沒有贏,這盤棋並沒有下完,他趙伯謙仍然還有反敗為勝的本錢,而他也自己也仍然有可能將會一敗塗地。

    原本想嘲諷他,自己反倒亂了方寸,太子討厭極了自己現在的感覺,冷笑道:「就算有這一天,你也看不見了。」

    趙伯謙嘲諷的看著如今已然開始膽怯的太子,輕蔑的笑道:「看的見,天有眼!」

    太子恨極,臉上露出猙獰之色,狠道:「你錯了,伯謙,我就是天!」

    「吧嘎」一聲輕響,太子手中暗暗使勁,捏碎了趙伯謙的肩骨。

    趙伯謙強忍痛楚,一聲不吭,臉上反而露出了不屑的冷笑,因為他知道,太子已經怕了,已經膽怯了,自己剛才的那一番話,將會陪伴他的一生,使得他寢食難安,永難忘懷。

    太子緩緩戰起身來,反身回到了監斬台,冷然的一揮手。

    剛才的一幕,趙飛雲並未看見,但是當他看到太子站起身來的表情時,他知道父親贏了,太子那冷漠的臉上隱藏著的恐懼和不安,瞞不過趙飛雲的眼睛。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當太子的手揮下時,趙飛雲心中那剛剛燃起的興奮感就煙消雲散了,此時的他明白過來,自己的親人仍然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啊。

    刀斧手已經就位,那森然的鬼頭大刀猶如地府的鬼符般令人心驚膽戰,趙飛雲只感到一股無法用筆墨形容的悲痛感充斥著身體的每根神經,他想哭,可是哭不出;他想喊,卻喊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瞧著這一切,而無能為力。

    「斬!」隨著太子手中的令牌落地,刀斧手舉起大刀,手起刀落,趙氏一門數十口人登時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不要啊!」無盡的悲痛,刺激著身體,激發了意志,竟然奇跡般的使趙飛雲突破了上官無極的點穴禁制,喊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呼喝,隨即昏死了過去。

    所幸,在滂沱大雨中,在嘈雜的人群中,一個十歲孩童的呼喝引起不了任何人的注意,這聲呼喝幾乎在瞬間就被淹沒在了那群圍觀者的喝彩聲中,消散不聞。

    唯一注意到的人,惟有立於其身旁的上官無極,這個對自己點穴手法擁有無比信心的人登時大吃一驚,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身無半點內力的趙飛雲究竟是如何突破自己的點穴禁制的。

    不過此時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上官無極趕忙為趙飛雲把脈探察,這一查下真是心急如焚,趙飛雲此時的經脈重創,虛弱欲斷,先天的頑症不但重新爆發,而且比以前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嚴重,更加糟糕。

    此時他的身體決不可能經受的了長途跋涉,必須立刻得到最好的靜養,才能活命的可能,情況到了現在,絕對是壞的無以復加了。

    「我為什麼要帶他來呢?」上官無極看著趙伯謙那血仍未流乾的屍體,深深的陷入了有負其所托的愧疚之中,這種愧疚使得他這個一生也未曾後悔的絕世強者平生首次---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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