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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血的流亡 第一章

作者:phan

    老孫頭的孫子死了!

    這兒是孫家屯兒,全村二十七戶人家,九十三口人,有六十八口人姓孫,可老孫頭,大夥兒都知道,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全村最老而且最窮的人。

    離孫家屯兒北邊三十多里地就是敦煌莫高窟,世界聞名的地方,每天都有來自地球每個角落的遊客來見識中華古國的五千年燦爛文明。雖然改革開放已有二十年,雖然國家正在開發大西北,但是孫家屯兒依然是這片華夏土地上最最貧窮落後的地方之一。漫天的黃沙吞沒了每年的大部分莊稼,剩下的一點僅夠餬口,年收入在二百元以下。

    老孫頭當年用積攢下的一百七十元棺材本兒給兒子娶了門媳婦兒,第二年居然就生了個孫子,老孫頭眼看著有後了,樂得直說那五百元花得值!可沒過多久,媳婦兒就和一個來這兒淘古物的販子走了,原因是那個販子給了她一根項鏈,純金的。沒過多久,兒子也走了。留下一句話,說是去南方掙錢,不混出個人樣不回來,自此一去沒了聲息。一歲多一點的平娃子就靠他爺爺東家借一口,西家賒一口的拉扯大。

    轉眼平娃子也已經快七歲了,過幾天就是生日,正好老孫頭前幾天從地裡刨出幾件古物,就尋思著要去敦煌把這些東西賣了,給娃子整點兒白面□碗麵條,好的話興許還能有個雞蛋,於是就在昨天帶著東西領著平娃子走了三十多里地去了莫高窟。

    可結果娃兒卻死了!

    在他的小棺材前面,放著一碗白面□的麵條兒,上面還有一個白煮雞蛋。這是村裡大夥兒捐的。

    老孫頭哭得呼天搶地的,一個勁兒錘自己的胸,扯僅餘不多的頭髮,埋怨自己不該帶著娃兒一起去。埋怨自己不該怕官兒抓,就去那邪神洞,埋怨自己不該為了買個好價錢和販子忙著討價還價,把孩子丟在一邊,結果就讓邪神吸了魂兒去了。

    兩個道士正在靈前忙活,撒紙錢,畫超生符,唸經,跳神。

    領頭的是村裡唯一的老師,叫湯侗,是個文化人兒,早些年時候來這裡支邊的,閒的時候就叫娃子們念個書識個字兒。後來知青回城了,他卻捨不得這片貧瘠的土地,捨不得吃一塊兒干一塊兒的鄉親,更捨不得一口一個老師的娃兒們,就留了下來,成了這孫家屯兒有史以來第一所學校的唯一的老師。

    按說這老師和道士可是風馬牛的事兒,甚至可以說是冤家對頭----一個靠迷信吃飯,一個反對一切牛鬼蛇神,可到了湯老師這兒,還就給統一了起來。聽說當年湯侗年輕的時候,還真學過做法事,得過祖師爺真傳的,對風俗人情都還有個瞭解,所以誰家有大事小情的都愛找湯老師,不光是為了拿個主意出個點子,人家還樣樣都能給你辦的妥妥帖帖的。就像今個兒,聽說平娃子死了,人家不但第一個帶頭捐了錢,還把自己的一口樟木箱子讓村裡的孫木匠改了棺材給平娃子殮屍。更別說又義務來做法事了。

    至於還有個道士,那個眼睛大大一頭亂髮的姓張,聽說也是一位小法師,是人湯老師老家朋友的孩子,聽說是好久不見老朋友了,剛好孩子來敦煌玩兒,順道過來看看,今兒早上才到,讓湯老師給拉來幫忙了。

    ※※※

    張子洛今天早上一到師叔湯侗家,就見師叔兩眼通紅,原來已經忙了半宿沒睡,說是村頭兒老孫頭的孫子撞邪死了。

    「這都是迷信!」師叔顯然不以為然,不過他還是要去做法事:「法事不是給死人做的,是給活人看得,做了,活著的人會活得舒服一點。」

    這句話張子洛也時常聽父親---第六十四代張天師掛在嘴邊,不過聽父親說,這個師叔卻是從來都不信鬼神。

    「那他為什麼來正一道修道?」張子洛問父親。

    「道,是一種生活方式,不是驅鬼除魔,不是煉丹畫符,而是對自己人生的一種追求……算了,你還不懂,」看著兒子迷茫的眼神,天師搖搖頭:「出去歷練一番回來也許你就會明白。」

    所以張子洛對這個師叔總有點好奇,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留在這個出了沙子什麼都沒有,連唯一一口水井都在九里地開外的地方。

    在湯侗看來,平娃子很明顯是從高處摔死的。老孫頭不是也說了嗎,他在邪神洞的一個塌陷的地洞裡找到的人,不,應該是屍體。據說是當場死亡的,莫高窟衛生站的人也出具了證明。

    唉,可惜了一條小生命,平娃子雖然淘氣點兒,可人還是很聰明的,將來或許會有點出息。

    轉眼一天就過去了,照規矩法事要辦三天三夜,張子洛看師叔瞪著血絲滿佈的眼睛,忍不住說:「師叔,你回去休息吧,今晚上我來守夜,明天早上你來替我。」

    湯侗猶豫了一下:「你……沒問題嗎?」他對這個師侄也不是很放心,畢竟現在的年輕人,對老規矩瞭解得越來越少,萬一搞錯了家屬們追究起來,他可不知道如何交待。

    「沒事兒,我從小就跟爹出去辦事,記得牢牢的。」張子洛給了顆定心丸。

    湯侗天生是個小心的人,雖然還不是很放心,但是自己年紀也不饒人,昨晚已經熬了一夜,今天再不休息萬一累倒了,那反而不妙。於是有千叮嚀萬囑咐了幾遍,才拖著腳步離去

    張子洛給長明燈加滿了油,剪掉了多餘的蠟芯,老孫頭哭鬧了一天,趴在案桌上早已睡了,張子洛頌了一遍《度人經》,夜已深了。

    在黃土高原,晝夜溫差是非常大的,白天還熱汗淋漓,現在外邊微微有點起風,在門縫中嗖嗖的穿過。張子洛裹緊了法衣,覺得有點涼了。

    突然一陣疾風「啪」的吹開了大門,蠟燭和油燈一下子被吹滅了,老孫頭被驚醒,抬起頭望向門口,猛地尖叫起來。張子洛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就見一條黑影向他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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