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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第七章天怒人怨（三）

    他身法極快，三里地的距離轉瞬之間便已到達。耳聽到武候祠正殿內傳來打鬥之聲，東方未明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只要還有打鬥，便是說明小師妹尚未出事。他緊懸的一顆心的終於放了下來。

    東方未明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劍谷東方未明求見！」雙掌推出，砰的一聲，兩扇朱漆大門飛了起來，向院子中跌了進去，乒乒乓乓一陣響亮，卻把牆角的幾處花壇砸了個稀爛。

    他劈破了大門，快步來到正殿門前，眼看殿前一個羽扇綸巾的文士正指揮著五個軍官打扮的大漢，圍著一個金光圓罩出力砍劈，那光罩中，赫然端坐著小師妹方蓮。只見她盤膝而坐，雙手在胸前合托著一個黃銅打造的物事，發著粲然的金光。

    「原來師父給了小師妹『軒轅離火罩』。」東方未明見狀心頭大定。「軒轅離火罩」是劍谷的護身法寶之一，便是東方未明自己的「劍魂」，也沒甚麼自信能夠突破那道固若金湯的圓形光罩。

    方蓮雖然暫時不虞有險，但身處離火罩內，是不能隨意行動的。眼看自己只能挨打不還手，漸漸也心焦起來。這時猛然見到東方未明，當真是喜出望外，大喊道：「大師兄！」

    東方未明對她點了點頭。直到此刻，他方才有餘裕打量幾個對手。那個一身戲台上諸葛亮裝束的男子，似乎是眾人的頭領。其餘五個圍攻方蓮的人，竟然都是一身甲冑，做著將軍的打扮。其中一人，竟和民間故老相傳的關公一模一樣！只是這些人行動中透著一股死氣，毫無生人的味道。

    東方未明只看了一眼，便已知道了這些死人術法的來歷，輕輕哼了一聲，對著諸葛益冷聲道：「古人已死，竟用人偶充數。你干冒天和，糟蹋先人的精魄，不怕終有一日報應不爽麼？」

    諸葛益打了個哈哈，拱手道：「多謝東方先生指教了。奈何在下浸淫此道多年，報應二字卻始終未曾見過哩！」

    東方未明原本就沒打算要說服他迷途知返。此人天性狡詐殘忍，連小瑛子那樣的小小孩童都不肯放過，更何況，他竟然還敢設計暗害小師妹。遠在進門之前，東方未明便早已下好了除惡務盡的念頭。

    他緩緩將背後古劍拔出，肅聲道：「此劍名『心照』，出鞘不留情，閣下小心了。」

    「心照」出鞘，諸葛益登時感到了巨大的殺氣和寒意，不自禁打了哆嗦。眼看東方未明冷眼看著自己，那雙眸子尤似大海一般，內裡無邊無際，深不見底。他只覺得這個原本俊朗倜儻的年輕人，猛然間化成了一個從天而降的凶神，簡直就像是報應本身，此刻是要他為多年來的作為做個了結了。

    諸葛益沒料到東方未明一旦起了殺機竟然能這樣恐怖，心中登時膽寒莫名，急忙大喊道：「五虎上將，合攻這個小子！」他心頭惶急，聲音嘶啞難聽，再沒了之前的灑脫。

    那五虎上將轟然應命，離開了被「軒轅離火罩」護住的方蓮，一齊向東方未明撲去。

    衝在最前的是馬超，他猛喝一聲，掌中的爛銀槍頭猛地裡挽出了五六朵銀白色的槍花，當胸紮下。呼嘯的風聲中，關羽也已經趕到，八十二斤的青龍堰月刀貼地橫掃，竟將滿地的碎石都激得飛了起來！

    東方未明被二人上下夾攻，後面其餘三位五虎上將還在趕來，但他絲毫不懼，清嘯一聲，手中「心照」指天劃地，成了一條出海蛟龍，繞過了漫天的槍影刀光，反向兩個敵手噬去。這道劍光去得飛快，還未等馬超有甚麼防範，整條右臂竟然已經被卸了下來。雖然他不知疼痛，但失了右臂之後，銀槍再也拿捏不穩，匡當一下摔落在地上。那馬超怔了一會，猛地裡仰天狂叫，胳膊傷處竟激射出無數光點，遠遠地飛了出去。

    趁著敵手還在發呆的當口，東方未明身隨劍走，瞬息間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馬超近前，手中劍起，便要向他心口刺落。

    方蓮大喊道：「大師兄等等！這些人偶用的是村人精魄，萬一毀壞，那些先人就不能轉世投胎了！」

    東方未明聞言，嘿了一下，終於將刺出的『心照』收了回來，一掌劈開馬超，轉回身抵擋趙雲和張飛的攻勢。

    五虎上將只一個照面便被對手廢掉了一個，但他們只是行屍走肉，哪會有半點恐懼？此時四人合圍已成，與東方未明翻翻滾滾的殺成一團。東方未明聽了小師妹的話，出手時顧慮良多，重手是不能下了，一時也沒辦法衝出重圍。

    正在難解難分的時候，正殿進門處傳來一聲嬌叱。晶瑩的劍光裹著白色身影，匹練般激射而出，直向遠遠站在戰團之外的諸葛益衝去。諸葛益正在凝神觀戰，混沒料到自己會被偷襲，此刻目瞪口呆地看著沈天香人劍合一地衝過來，卻早被嚇得忘了躲閃。

    劍尖堪堪就要刺到諸葛益心口，身周猛地響起了一陣低沉的哀鳴，沈天香手中的長劍忽然變得沉滯萬分，一道幽藍色的炎壁不知何時隔在了她和諸葛益之間。躍動的火炎之中，竟不時浮現出一張張悲愁痛苦的人臉，恐怖詭異之極！

    沈天香收回長劍，盯著諸葛益一字字問道：「這是只有用法寶『三魄鬼眼』才能祭練的『萬靈血咒』。你是從何處得到這件邪道法器的？」

    諸葛益大難不死，一時有些歇斯底里起來，他從懷裡拿出了狀似如意的「三魄鬼眼」，隔著炎壁狂笑道：「如何？你打不到我吧？哈哈，有了這件法寶，我是天下無敵的！那人說得沒錯，你們這些自命正道的人果然沒辦法對這些愚民的魂魄下手。哈哈哈，我有『三魄鬼眼』護身，只要看著你們被五虎上將累死，耗死，世上還有甚麼比這個更精彩的麼？」

    沈天香秀眉皺起，冷聲道：「果然又是有人幕後主使。」

    諸葛益狂吼道：「死到臨頭還在胡思亂想，看招！」

    手裡的『三魄鬼眼』揚起，那道由萬千魂靈形成的幽藍炎壁忽然暴長几倍，登時將沈天香整個裹了進去。驚天動地的炸裂聲中，沈天香的身子高高拋起，凌空翻了一個筋頭，飄然落到地上。

    諸葛益見炎壁無效，嘖嘖連聲道：「嘿嘿，到底不愧是地仙，護身元氣果然厲害。」

    沈天香有驚無險，心中卻也犯了難。這諸葛益仗著眾人無法對五虎上將痛下殺手，肆意妄為，有心要擒賊先擒王，卻偏偏「三魄鬼眼」攻守合一，著實難破。她雖然素來機智，此刻也一時沒了辦法。

    諸葛益口沫橫飛地吩咐道：「五虎上將，全力出手！把這三個給我盡數殺了！」

    他正在志得意滿，背後一道小小的身影向自己撲了過來，回頭看去，卻是適才被救走的小瑛子。諸葛益想也不想，「三魄鬼眼」妖光一閃，一道巨大的幽藍魂壁登時豎起在了小瑛子身前。

    也是他忙中出錯，「三魄鬼眼」的妖光對生人有用，卻攔不住早已是亡魂的小瑛子，雖然炎壁中萬千的鬼魂想要去攔住那小小的身形，卻終究無能為力。小瑛子毫無阻礙地穿過「萬靈血咒」，化成了一道灰影，投入諸葛益高高舉起的「三魄鬼眼」之中！

    呆了呆，掌中的「三魄鬼眼」猛然間變得滾燙嚇人，諸葛益大聲尖叫，本能地撒了手。那「三魄鬼眼」發著妖異的藍光，摔落到地上，「蓬」的一聲炸裂開來，化成了四散的煙塵。

    「小瑛子！」方蓮眼看小瑛子竟然與邪器同歸於盡，再也顧不得四個五虎上將的招數，湧身躍起，幾步衝到了諸葛益身前。

    那諸葛益早已嚇得呆了，眼看方蓮紅著眼來到面前，正失神間，胸口一陣巨疼，卻被方蓮手起劍落，刺了個透心涼。

    諸葛益一死，那被囚禁在五虎上將人偶體內的村人精魄也失去了禁制，紛紛從中飛了出來，一時間，夜空中光暈點點，好像成群的螢火蟲一般。

    三人駐足在晚風之中，默默地看著天上亂舞的精魄神光，良久無語。半晌，東方未明終於微歎一口氣，上前將失神的方蓮扶了起來，輕聲道：「小師妹，我們該回去了。」

    方蓮抬頭看著東方未明，忽然將螓首埋到了他的臂彎裡，大聲哭了起來。

    第二日清晨，三人吃過早點準備離鎮出發。方蓮在東方未明結帳時將王二找了過來。問道：「小二哥，你知不知道這個鎮子上有個叫小瑛子的女孩？」

    「小瑛子？」王二歪著頭，想了半天道：「這個鎮子上沒有一個女孩叫小瑛子的。不記得，沒甚麼印象呢。」

    一旁的老掌櫃插嘴道：「你當然不知道！小瑛子這名字可是鎮上的忌諱。」

    方蓮問道：「忌諱？掌櫃的為何這麼說？」

    那老掌櫃歎了口氣，答道：「還是我年輕的時候。鎮子上有一戶人家，生了個女兒起名小瑛子。她八歲那年，父母就染病死了。鎮上人看她孤苦可憐，便一月輪一月地收養她。這女娃兒天生命苦，不過兩年也跟著父母去了。我們見她命薄，都說小瑛子這名字不好，所以從此當作忌諱，不會給自家孩子起這名字的。」

    方蓮黯然半晌，又問道：「你們可曾幫小瑛子修墳立墓呢？」

    「有。就在鎮子北頭。」掌櫃的道：「我們當時四鄰湊了湊，幫她立了個小墳頭。誒，小瑛子是個非常乖巧的孩子，可惜老天不開眼啊。」

    東方未明由懷中掏出了一張銀票，放在櫃台上道：「這張銀票，請掌櫃的收好。便用這筆錢幫小瑛子立個神祠吧。」

    也不等掌櫃的說甚麼話，已然出了客棧。三人策馬出鎮，按著之前掌櫃的所說，在郊野的亂草中找到了那座小小的孤墳。

    方蓮蹲下身子，細心地將墳頭雜草盡數除了去，方才起身道：「大師兄，我要查出那個幕後人物。」

    「我們一直往黃帝陵的方向去，必然會遇到他吧。」東方未明回答道。

    「我一定要殺了他！」方蓮眼圈紅了

    東方未明並未回答，卻牽過了一邊的馬匹，當先翻身上馬。方蓮和沈天香也從後面跟了上來。一路絕塵而去。

    仲夏的清風吹過，吹開了小小墳頭上，一束新植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