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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風雲(二)

作者:星君昭

    大同東抵京城要地,南接古都西安,西通塞外,北連蒙古大漠。它自古就是歷代朝廷的軍事重鎮,而因為交通便利的緣故,同時也是各朝各代的豐邑大城。大同向來都有著「煤都」的別稱,又是絲綢之路的重要據點,天下的富賈豪商雲集於此。人說「腰纏萬貫下揚州」,但這萬貫錢財,卻須到大同來賺取。

    馬車由沈伯駕駛,慢慢穿過了喧囂的大同街道,一柱香的工夫,卻到了東門大街盡頭處的一座建構宏偉的豪宅大院之前。

    只見這座宅第,朱漆大門,門上一枚枚茶杯大小的銅釘被擦精光珵亮,門頂處一塊人高的匾額,上面寫著「藺府」兩個龍飛鳳舞的金漆大字,也不知出於哪朝哪代的名家手筆。進門處分左右各放一排長凳,分坐著六名勁裝結束的漢子,一個個都是腰板筆挺,顯出一股英武之氣。

    那些漢子聽到馬車聲響,一齊站起,迎了出來。待看到是沈伯駕的車,都大聲歡呼道:「小姐回府啦!小姐回府啦!」當下有人過去幫助沈伯整理馬車,又有人入內去和家眷報喜,其他人便在那裡七嘴八舌的問起沈伯別後的經歷來。

    沈伯到底年紀大了,加之在牛耳山中所受的重傷初癒,待得講到小姐替老爺辦好了徽州的生意,回途卻失陷在牛耳山時,心神激動,一時有些恍惚起來。

    任天翔在一旁眼見沈伯臉色泛紅,眼神卻有些迷離,知道他是勞累過度,欠了休息。他不忍老人家再被這麼問下去,正好牛耳山的事自己也親身經歷過,便接過了沈伯的話茬,代作回答。

    眾家丁早就奇怪任天翔二人的身份,立刻就有人問起。任天翔考慮到這件事只需向藺府老爺解釋便可,實不宜讓太多人知曉。便仍然稱自己和修莫斯二人也是失陷在牛耳山中,因為藺紫煙的搭救方才得以身免。兩人為了報恩,甘願為奴為婢云云。

    眾人聽他言之鑿鑿,說到細節時不厭其詳,更提到了白衣女子沈姑娘,她是被藺府眾人奉若神明的人物,而且還有沈伯在旁邊作證,哪能有不信的道理。當下眾人將馬車擁入了藺府,早有丫鬟前來知會說,藺老爺要見沈伯等人。

    藺府宅大院深,三人由小丫鬟帶著,直過了三重院落,兩道迴廊,方才到了一處花廳。小丫鬟輕輕扣門,恭聲道:「老爺,沈伯來了。」

    「叫他進來。」藺老爺的聲音在門後響起,但渾濁低沉,似乎有些中氣不足。

    眾人推門而入,只見寬大的花廳裡,正中擺放著一把十分長大舒適的竹榻,上面躺著一位中年男子。他國字臉膛,頜下一把虯髯,身上蓋著塊豹皮做的毯子,身量看去頗是發福。

    沈伯領著任天翔和修莫斯來到他近前,躬身道:「給老爺請安。」

    那藺老爺看了看沈伯,點頭道:「你回來了,那小丫頭沒讓你太辛苦罷?」說話間眼神投注在了任天翔和修莫斯身上,不禁奇道:「老沈,你旁邊的兩位是何人?我怎麼從未見過?」

    沈伯急忙向他稟報了一路來的各種情事,講到驚險處,老爺子也不由得發出驚呼之聲。待得沈伯講述完畢,他一張國字臉早拉成了長形。哼了聲道:「出了這麼大的事,那野丫頭竟然還不知道早點歸家,一回大同就和那群無德子弟胡鬧!」

    沈伯急忙辯解道:「老爺誤會了,小姐也是為了老爺的生意啊。如今李家勢大,小姐也只能這樣虛與委蛇,才能避免我們和李家的商戰啊……」

    藺老爺子揮了揮手,怒道:「難道我生場病,李家就能要我藺家家破人亡?怡香,你去和郭護院說了,著他帶幾個家丁,這就去『廣靈齋』把小姐給我接回來!」

    沈伯一聽之下,吃驚不小,顫聲道:「老爺……你,你難道是想……」

    藺老爺子嘿嘿笑了笑道:「老沈啊,你肯定看得出來,我時日無多了。與其留在世上苟延殘喘看著女兒受氣,我不如趁還有氣力的時候放手一搏。我藺東來還沒有受氣的習慣。」

    沈伯鼻子一酸,老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老爺……你有用到老奴的,便是殺頭的事,老奴也全力去做!」

    藺東來哈哈大笑,起身拍拍沈伯肩膀,頗有勸慰之意。他回頭又看了看侍立在惻的任天翔和修莫斯,點頭道:「你們就是老沈提到的義士了。小女得能脫困,實在有勞兩位出力。我不知道兩位會在大同盤恆多久,但只需是在這大同地界,只要我藺家能幫忙的事,兩位儘管提出,決不推辭。」

    任天翔急忙躬身推辭,剛想說些場面話,哪知道肚腹一陣鳴響,卻是腹饑多時了。藺東來眼看著任天翔的窘相,大笑道:「剛說了任公子不須客氣的。惜香,招待任公子和這位色目人朋友去廂房用飯,不可怠慢了。」當下兩人在那名叫惜香的丫鬟帶領下,逃也似的奔出了花廳。

    這時藺府的下人們早就傳開了兩人在牛耳山勇救小姐的事跡。雖然還不知道他們二人的奴僕身份是有名無實,卻也知道兩人在老爺和小姐的心中,份量決不會低。接待的丫鬟固是勤力,廚子也是絲毫不敢怠慢,不一會,兩人面前的八仙桌上,便擺滿了各色珍饈佳餚。

    「這是宜昌一品鱔魚……這是水晶蝦仁……這是抄手肉片……這是……啊,這竟是太湖銀魚羹!」修莫斯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滿桌子的菜餚,一邊報著菜名,一邊興奮的搓著手。

    任天翔在旁邊不禁瞪眼怪道:「我說你這個怪物,明明是剛到中土,怎麼對這些菜色名稱比我還熟悉了?」

    修莫斯聞言,臉紅道:「不瞞天翔你說,我是在故鄉看了一個老前輩寫的東方遊記才決定做這次東方旅行的。那位前輩的書裡,對東方的美食讚不絕口,我也因此留上了心。我早在阿拉伯的時候,就把你們中土的那幾大菜色背了個透,現在終於看到了真品,你說我能不激動麼!」

    任天翔不禁苦笑搖頭,道:「人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現在看來確實如此。你雖然是第一次到中原,對中原各地的風土人情卻似乎遠比我來的熟。起碼這一桌子的菜,我認得的也只有三四個而已,你竟能如數家珍的一一報出,厲害,厲害。」

    修莫斯笑道:「但百聞不如一見,這樣的美食,也只有吃過了才能真正領會。」

    兩人相對大笑,跟著撲到了桌前,踞案大嚼起來。想來兩個人都是餓的狠了,這時什麼風流儒雅,什麼瀟灑體面,全被拋到了腦後,惟有祭好了五臟廟才是正事。

    這一桌美食,實是藺府廚師的傾心之作。雖然任天翔等一路上因為藺紫煙的緣故而吃好住好,但那終究只是小店的地方風味,與這裡的美食相比,距離十萬八千里不止。那修莫斯來自歐羅巴,這時代連辛香料都欠奉;任天翔出身劍谷,二十幾年都是粗茶淡飯過來的,哪來這種美味佳餚供其享用?是以這一餐吃得當真是酣暢淋漓,怕連舌頭都要被他們自己吞了下去。

    他們吃得正歡,猛聽到房外人聲響起,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兩人相顧了一眼,不約而同停下了口中的咀嚼,側耳聽去。隱約間,卻是一眾家丁在喊:「老爺在哪裡?老爺在哪裡?郭頭領被人打傷啦!小姐被扣在『廣靈齋』了!」兩人大驚之下,轉頭看著對方,都是一副驚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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