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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石炙羊脊

作者:翔翔

    第三卷第二十一章石炙羊脊

    「下一個,下一個!」剛洗完澡伸手抹了抹嘴巴,取了茶來漱口,然後問慕容討了些冰水仔細的漱了幾遍,自覺嘴裡並沒有殘留味道時,又將手上牙筷拭擦乾淨,這才坐下悠閒的品起茶來。

    見他一套規矩,風哥大加讚賞,扭頭對舒展說:「這個很是講究,你的這位朋友,真是第一流的美食家。雖說行事說話挺奇怪的,但到了這關鍵處卻絕不含混。好些個標榜美食家的人,吃完一道,馬上便嘗『下一個』,嘴裡還是第一道菜的餘味,哪裡品讀得出精妙細膩的所在?他幾次沖洗,將味蕾完全清潔乾淨,就連飲茶,都不是原沖,而是調了只新茶,同第一次一般無二,這樣才確保了品味的公正。菜雖好,也要有懂得品讀的人,才會成為傳世佳作。」

    「噢,好像是的。」舒展不是很明白,只得隨口應了聲。

    風焚林倒是明白,輕輕頷首,將袖子挽到肘間,冰冷眼光在場內一掃道:「想來幾位都是懂食之人,這道石炙羊脊味道很重,每人吃一粒就夠了,多了反倒不美。」

    風哥連忙接口道:「你們嘗,不用留我的,我不懂吃這些個精細玩意兒,不如米飯管飽。」

    舒展想到剛才修羅景象,心裡頗猶豫,不過美食當前,也顧不得許多,張了張口忍住了沒有作聲。倒是慕容十九攢著眉,神色間頗為不忍。

    風焚林狂傲之中並不失精細,瞥見慕容神色,從她手中接過牙筷道:「我的菜你經常吃的,這次就算了,泡些烏龍來待會兒用。」說罷將盤子裡大半都夾了出去,只剩了四粒晶白油亮的,並不起眼。

    澡哥眼睛瞇得更細了些,沉吟道:「不錯,你很捨得,便先得了個精字。羊肉好東西,『平生羊炙口,並海搜鹹酸』,羊肉狗肉,吾之所愛矣!不過,要是這一顆不夠吃,沒嘗出味道咋辦?」

    風焚林手一指垃圾桶,冷道:「那裡邊多得很,你若不夠吃,只管慢慢去享用就是。」

    「你!當老子是狗阿?」澡哥大怒,不過旋即便調侃道,「你的飯盆好大阿,厲害厲害!老子好人不跟你搶晚飯,當龜兒子放屁,好臭好臭!」言語上半點不肯吃虧,風焚林也不理他,抱著雙臂,神色倨傲。一個是江湖老油條,一個是狂傲不可一世,沒了慕容十九在中間調和,沒有動手互相咬起來,已算是客氣了。

    澡哥怒目了半天,覺得沒有回應十分無趣,又按不住對於絕頂美食的好奇擎傸\怕盍思婦洌隍h誚膇僊椐繩擁鉬貒坵醍臙鶺D礎U獾啦似□咂幕X螅n椎鬃喲殺呱瞎鱟耪鉬貒坵鬅壓i剖危s敝謝褂刑跖塘僰u置魘槍~鑭鈉髦啤1環綬倭制誦磯啵打鶺C盞吹吹模飭矔奕磡夔瓞ˇx桓叨絨L虼笮〉木C自倉`痊蚢臛“卍h鍪鞘裁醋齜□?

    澡哥伸筷撿過一隻,份量極重,擱在碗裡打量了半天,這才瞧出來是白色的石質,外面上了油,特別的晶白透亮。好不容易尋著了榫頭輕輕一掰,便從中裂開。裡面是極粗的海鹽,混合著少許香菜梗、胡椒、桂皮、八角、姜蓉等等香料,大約一份厚,緊緊附在白石內壁上。奇的是竟然有一絲一絲暗紅色的紋理,將鹽塊香料凝成一塊,決不散落,用筷子一敲,清脆的裂成幾塊,露出裡面黑色斑駁塊面來,散發著絲絲熱氣。

    「媽的,一層又一層,又不是扒美女衣服,搞這麼多噱頭!好在老子耐心好,不然分分鐘摔了筷子走人。」好不容易罷開兩層,竟然還見不到羊肉,澡哥忍不住又罵了幾句。

    黑色小塊都是些不知名礦石,拼縫間也隱見暗紅紋,將細碎的石塊兒凝在一起,縫間隱隱有熱氣流動,帶出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澡哥用力嗦了一嗦,神色間有些驚喜,忙將小黑石塊兒剝開,露出白嫩的肉質來。只一瞬間,一種極其強烈的香味,隨著剝出肉柱上升騰的熱氣,旋風般席捲過來,來勢之兇猛,舒展竟然有些站不穩腳。無所不用其極,這香味便先聲奪人,驕傲的宣佈著自己的不平凡。

    澡哥摸著鼻子說:「味道很不一般……相當強烈,除了晚上酒吧裡頭FashionLady身上的香水,近些年來都沒有聞到過這麼衝鼻子的了。不過……不過說實話,實在是真他奶奶的香啊,而且香氣並不是一味的扎鼻子,裡頭層層疊疊的還有些含蓄的味道。口水殺手,堪稱口水殺手!!」說罷,迫不及待的將整段雪白肉柱送到嘴邊,緊閉上眼睛,仔細的聞了聞誘人的香味,才將嘴巴湊到肉柱上,用力吸了一口。

    「咻~~媽拉個巴子,味道,味道還真有一手……」澡哥用力咂了咂嘴吧,滿臉都是陶醉的神色,回味了好一會兒,又對著肉柱用力吮吸幾下,直到發出空洞的嘖嘖聲,才不情不願的罷手。

    風焚林的做法看上去繁複,實則頗簡單,古樸中透著心思,舒展一時難以掌握,不像小五手法之傳統,雖說功力有高下,但做法終歸大同小異。盼著澡哥做一點評,偏偏這斯好像吃入迷了,半句也沒有,只捧著羊肉柱發癡。

    好半天,澡哥才把羊肉納入口中,一邊咀嚼一邊發出嘖嘖的聲響,吃像甚惡,風焚林都皺起眉來。待得品味佳餚之後,澡哥擰巴著臉,這才搖頭道:「這道菜味道太厲害,酒,給我一點酒,要清爽的。莫塞爾或者修塔因酒都可以,不然這菜太膩,再吃不進其他東西。」

    風焚林搖頭冷道:「你算會吃的,這道菜配些意大利或德國白酒,爽口果香,確實風味更好。不過我這人傳統,但凡是洋玩意兒,都不喜歡,更不會在家裡放著。不過那邊角落裡一小壇,是雙蒸山西汾,將就對付也可以。」

    澡哥先是一愣,旋即訕笑道:「看不出來,牛逼烘烘的時尚青年,居然這麼傳統的,倒叫你給愛國教育了,哈哈。算了,汾酒也算爽口的,將就,就將就一下。」說完忙不迭捧了來,自倒了一盞啜飲。

    見澡哥也不評說,自顧喝酒,舒展只得自己品嚐,學著人樣將羊肉剝了出來,一時間香氣大勝,忍不住又是咕的一聲,嚥了一大口口水,小五自然不放過這等好機會,好好「讚美」了舒展一下。美食當前,也顧不得許多,土包子之類溢美之詞便當作耳邊風,學著澡哥,對準肉柱頂端的小孔,輕輕一吸。頓時一股滾燙的熱流裹著無以倫比的鮮美汁水,衝進嘴裡,有若颱風過境,極其迅猛的席捲了整個口腔,所有味蕾表面的皺褶,彷彿在一瞬間猛然展開,盡力去吸收這種華麗而強烈的鮮美味道。

    「靠!他奶奶的!」舒展也不得不罵了一句,這時候,除了粗口,確實難以用其它的詞藻來表達心情,短短的一段羊肉中,竟然蘊著不少的脊髓,在香料和羊肉本身汁水交替作用下,展示出一種很難形容的鮮味,濃烈、奔放而直接。第一口就這麼奪人心弦,怪不得旁邊單小五臉色雪白,竟有些呆滯起來。

    舒展迫不及待的把羊肉也丟進嘴裡,正如澡哥所言,鮮美之味過於濃烈,彷彿這個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鮮、香、甘、潤、滑,交替猛烈攻擊味蕾,乃至其中羊肉本身展現出來多汁細膩的肉質,都很難細細品味。小小的一隻肉柱,竟有若一道大菜,讓舒展有十分滿足的錯覺。在澡哥那兒討了些酒來,潤了潤麻木的嘴巴,羊肉的鮮美後味,在汾酒的清爽拭擦下,慢慢開始翻出來,依舊濃烈,卻好了許多。除卻厚味十分淡薄短暫這一缺點,其餘都極其出色,如此絕妙的菜餚,雖說食材相當獨特難得,可這份烹調手腕,也真算得上十分高超,不知如何究竟如何做來。舒展心下對風焚林更加佩服,眼光裡透出些崇拜的神色來。

    澡哥一口乾了碗裡殘酒,把腿架到凳子上,晃著腦袋歎氣道:「小五阿小五,看來你是不如人家了。雖說火柴棒不硬,手藝倒是過硬的。這個菜別出心裁,真不知你食材如何來的,血氣交湧,並不是常法可以烹製的。」

    風焚林淡淡道:「這個用不著你費心,烹調一道,本在妙用心思,其中關節,不足與俗人道。」

    澡哥最近好像特別容易激動,摸著腦門怒道:「得意個屁!不就是個羊羔子肉嘛,不要以為你有什麼手藝就拽,這世上厲害的人多了去了,老子俗人不知道,知道的雅人毛一樣多,是不是,舒展?」說完朝舒展努努嘴巴。

    舒展沒法,只得應聲道:「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明白,大概是在氣血運行最盛的時候取的羊羔肉,所以才能這麼鮮嫩無雙……我……我就曉得這麼一點點,是不是,風哥?」他倒不苯,把風哥的話選了幾句來說,然後把皮球一腳踢了出去。這句道出風焚林食材之秘,他目光驟冷,掃視舒展片刻,刷的轉到風哥身上。

    風哥打了個哈哈,笑道:「我也沒吃過,也不怎麼懂。舒展既然說這個菜血氣極盛,普通烹調手法想來是難掩腥氣,用薑蔥去了血氣,又白白浪費了鮮美之味。難阿難,要是一般人,肯定沒轍。我說這位美食大家,你看他用石頭密閉,然後裹上粗鹽,是不是交換血氣的阿?看那些個褐紅紋路,倒有些像血絲嘛,你們是專家,研究研究自然明白,問我這個外行幹啥?」他不動聲色,漫無邊際的又吹捧了風焚林幾句,雖然一口未嘗,但眼力之高,立時點出其中關竅。

    澡澡是個玲瓏人,從他話裡聽出端倪,敲了敲額頭,不多時便想通了,喜道:「賓夠!老子想明白了,你這個王八羔子……哦,不是,小羊羔子做法倒還真是巧奪天工,不由得我們這些俗人不服阿。」

    風焚林有些動容,沉聲道:「真的?你倒是說說看,洗耳恭聽。」

    「嘿嘿,說穿了也不稀奇。」澡哥翹起二郎腿,得意的抿了口茶道,「這個菜還是個石烹。外面的白色石器是鍋子,將熱量均勻的傳遞至裡面;中間的黑色晶石既是爐鼎,又是鍋鏟,一來用較低的溫度將羊肉慢慢炙烤,二來石縫便是通路,羊肉中極盛的血氣通過石縫,緩慢的滲入粗鹽之中,即保有了原來極品的鮮嫩肉質,又巧妙的去處了血腥之氣;粗鹽之中混雜的調料受熱,也從石縫之中透入羊肉。石烹的緩慢均勻傳熱,讓味道滲入至髓,卻不損口感。裡面還有些亂七八糟的講究,都是你家的秘訣,我搞不清楚,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小火柴弟弟,你哥說得對阿不對?」

    澡哥同風哥看法相仿,風焚林愣了好一會兒,並未答話,來回打量著兩個男人,目光中有些相知的快慰。這時慕容十九剛好端著茶海進來,見一屋子人木然無語,便笑盈盈的招呼大家飲茶休息。

    深褐色木質茶海,四周就著木形圓雕了八仙過海的山水勝景,人物刀法簡單,卻栩栩如生,山水景物造型更是古樸,顯見是一件珍品,風哥很是喜歡,把玩了好一會兒。慕容十九笑著講了些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剛才那份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和緩下來。待水沸了,慕容取了只極普通的紫砂壺,用水暖過,擺進些高山凍頂烏龍,沖泡起來。

    慕容十九用的茶都不是極品,可高超的手法,卻能沖泡出極品的茶來。風哥聞不出茶香,甚是遺憾,比起剛才沒有吃風焚林的羊肉,更加懊喪,直說生不逢時。澡哥愛酒,也不是十分在意這茶水,倒是小五世家出身,對於此道也頗有研究,兩女相互探討,說起那壺,看是普通,其實用名茶精心溫養了好幾年,便是清水,也帶得出非凡味道。舒展豎起耳朵,收穫頗豐,學著人家樣子,讓茶水在口裡三鼓而飲,慢慢也品出其中的奧妙來,心曠神怡間,生出些雲霧山中的錯覺來。

    風焚林飲了三杯,再不去碰茶杯,站起身子,在慕容十九端來的檸檬水裡淨了手,用一塊白布仔細擦乾,忽然冷冷道:「茶喝得也差不多了,我想剛才一局該有個結果了。單小五,你的名字我會記住的,還算不錯。」

    單小五不敢去看他眼睛,低頭道:「我……輸了,不過,下一次我會再贏回來的!風焚林,你的名字,我也記住了。」舒展心中暗歎,這從未跌過跤的驕驕女,這次栽了個大跟頭,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重樹信心的了。

    風焚林點了點頭,抬頭看著天井的一小片天,悠悠道:「珍珠圓子,羊一,羊一,珍珠圓子。不知道哪個的徒弟,更讓人興奮呢?」忽然一扭頭,凌厲的眼光鎖住舒展,冷冰冰的喝道:「該你了,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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