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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羅網

作者:宋思乙

    暗雲籠罩著四周,渾身漆黑的總座從頭到腳已經融進了周圍的背景之中,只餘下冷電也似的一雙眼睛,久久凝視著天戈。隔了半晌,總座終於微僅可察地點了點頭,說道:「你所說羅斯與皇帝陛下的衝突,這件事其實另有內情,並非如你想像的那樣。此事牽連頗廣,相當麻煩,以後如非萬不得已,決計不可再提!」

    他頓了一頓,又道:「至於帝國的國政,也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我現在跟你說你也不會明白!有許多事情,須得處在一定的位置,才能夠心領神會,明白當事人的苦衷……好啦,我的說話到此為止。現在,你如果改變主意,想收回剛才的那番說話,也還來得及。」

    總座沒有明說收回什麼,不過天戈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剛才自己向他挑戰的說話。

    對於他不自量力的狂妄舉動,總座又一次表現出寬宏大量的領袖風範,給了他選擇的機會。

    暗黑的浮雲在周圍飄浮游移,將忘歸森林中本來就為數不多的光線又排擠了好些出去,以至於這時雖然是大白天,卻如同日落黃昏一般沉暗無光。

    天戈的心中,也同那些浮雲一樣,飄浮游移不定。

    總座的說話不錯。現實是無情的,自己在忘歸森林的近十年時間,雖說再不用每天研究如何殺人的技巧,或者執行一些殺人滅口的任務,對於如何改善這個世界的問題,卻也並不比在青翼部隊時做得更多更好,若非那位智者朋友的支持,只怕早就堅持不下去了;總座這裡也許倒是一條新路。更何況自己其實早已無可選擇……

    不過如此一來,大賢塔的美夢勢將從此徹底成空;想當年,正是因為自己的職業問題,導致父親氣惱之下一病不起;而自己同素歆有緣無份,擦肩而過,最後竟成為了終身的遺憾……

    天戈的身子輕輕一顫。爺爺和素歆冒著生命的危險暴露行蹤,不正是希望自己在得知消息後離開部隊前去找尋他們麼!自己當初立下那個誓言,其實也正是為了素歆。

    況且,自己即使這樣做,也並不像別人心中以為的那樣毫無希望,一點勝算也沒有。

    想到這裡,天戈心中已經作好了決定。

    他向總座深深施了一禮:「對於總座的厚愛,青眼有加,晚輩在這裡謝過了!」

    總座冰冷的眼睛驀地閃過厲芒:「那麼,你竟仍然不肯收回先前的那番說話?」

    「晚輩大膽狂妄!尚請總座不吝賜教。」

    「本座從不接受旁人的挑戰。倘若有人在我面前舞刀弄劍,便是我的敵人,我將立即出手將之消滅掉。」

    「晚輩明白!不過晚輩倘若因此而畏懼退縮,日後縱然好端端的活著,也跟已經死掉了沒有什麼區別。」

    「以你現在的水平,頂多再過得三五年,應該便可以完全達到傳說之中的超強境界,實現你少小時的夢想,並成為足以威脅我的對手。」

    「多謝總座提醒。不過,倘若晚輩今日勉強自己跟隨總座的話,此後必將因為這一點而終身難有寸進。」

    總座沉默了一陣,說道:「既然如此,那麼,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又或待辦之事,趁現在先說出來吧。」

    這幾句話本身很是無禮,不過由總座口裡說出來,其含義和份量自然大不相同。天戈不禁用心地想了一想,剎時間,各種各樣的念頭竟然紛至沓來。

    他首先想到的是素歆,對於自己的這個決定,不知道她是怎樣的看法,她會因此而感到擔心麼?或者是用那雙靈活的大眼睛嗔怪地看著自己,責備自己違反了當初的誓約,沒有耐心地為她守候到盛世降臨、大賢塔重光的時候?

    還有那位智者朋友。倘若沒有自己偶爾前去拜訪一次,他是否從此不再見人了呢?這些有智慧的人,總是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脾氣和特性,自己當初得能和他交上朋友,實在是僥倖之至。

    天戈腦子裡突然出現西羽那張討人喜歡的小臉來。因為自己一時的疏忽,竟讓這個半大的孩子在大樹上被困了足足兩天三夜。這幾天他是怎樣過來的?以他的聰明才智,是否已經弄懂了那張返家路線圖?倘若一直等不到自己,他會乖乖就此回家麼?還是倔強地一個人冒險留在林子裡,繼續探索忘歸森林神秘奇異的各種秘密?

    不錯,自己的確還有好多事情不能完全放下心來,只是,處在這樣的境況下,又能夠有什麼解決的好辦法?

    總座柔聲說道:「你只須立一個對我忠誠的誓言,就可以離開這裡,繼續去完成你那些未了之事了。」

    聽到這樣的說話,天戈心中一喜,像總座這樣神通廣大的人物,又有誰願意成為他的敵人?反正自己將來也不會真的與他作對,立一個誓言當然算不得什麼。他正待點頭答應,突然想到,以總座平素冷酷無情的性格為人,怎麼可能這般好心,替自己考慮完成這些未了之事?心中一陣警惕,他頓時清醒過來,明白了總座這番說話的真正用意。

    原來,就在剛才思索沉吟的時候,他保命求生的念頭驀然大熾,與總座拚鬥一場的決心和意志已經削減到無可再低!

    唉,像總座這樣的對手,真的是聞所未聞,只要稍稍疏忽一點點,就有可能在不知不覺中一敗塗地,連放手一搏的機會都沒有。

    天戈默默站立了一會,待心神完全安定下來,這才緩緩說道:「多謝總座關懷!晚輩並沒有什麼放不下的未了之事。能夠像戰士一樣死在戰場上,晚輩就心滿意足了。」

    說罷這番話之後,在他平靜的心中竟然升起了幾分興奮之情。他的手握緊了冰魄短刀。短刀輕輕顫動起來,發出了隱隱的低吟聲。莫非,對於即將到來的一場大戰,它也感到了渴望?

    總座又沉默了一陣。

    「很遺憾!你的這個願望恐怕暫時無法實現了。」

    「什麼……」

    天戈話音未落,突然覺得腳下一軟,身下踏足的大樹枝幹竟在毫無徵兆下斷成了數截。立足未穩下他立即伸手去扶大樹主幹,不料手指尚未觸及樹身,這棵與先前的超級大樹幾乎同樣高大挺拔的大樹也開始震顫起來,眨眼間樹身便出現了無數的裂口,然後「轟隆隆」地掉到地上,跌成了無數的碎片。

    天戈失去了立足之處,自然而然地跟著大樹一起從數十米的高空往下掉。他知道不妙,也不等身子落地,心念轉動間,手中的冰魄短刀「嗡」的一聲,放出濛濛青光,剎時將他包裹在了一團光芒之中。

    光芒中天戈停止了下落之勢,略微一頓之後,身子反而往上騰起,速度越來越快,逕向總座所在的方向飛去。

    這時,在他剛才落下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團暗黑的雲團,暗雲向四周擴散,迅即消失無蹤。

    看見天戈避開了自己必殺的一招,總座冷冷哼了一聲。他左手一揮,又一團暗黑的雲團湧起,剎時間將自己遮蔽在了雲團之中。

    雲團再次迅速擴散。待得黑霧散盡,總座的身形已經從半空中徹底消失,蹤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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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雲團越來越濃,越聚越多,雖然是大白天,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已經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四下裡靜悄悄地,先前一直在頭頂獵獵作響的風聲,此時竟然一絲也聽不到了。一時間,恍若黑夜提前降臨了這裡。

    天戈踏著地上新增加的厚厚一層殘枝敗葉,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雲團越來越厚,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身體的各種感官全都暫時失去了作用。總座自從先前消失之後,便一直沒有出現;不過以現在的情形,即使他正站在天戈面前不遠的地方,天戈也不一定能夠察覺到。

    天戈正走之間,忽然感到足下所踏之地,似乎有些異樣,並不完全是殘枝敗葉層層堆積的地面。他心中一動,立即停住了腳步,往下一摸,果然是西羽的那個大包裹,已經埋藏在厚厚的枝葉之中。包裹的材料也不知道由什麼做成,在經歷了剛才比真刀真槍更加凌厲得多的風刃劫難之後,竟仍舊完好無恙,跟以前沒有什麼區別。

    他輕輕將包裹從枝葉中提了出來,順勢在它旁邊坐下,思索著目下的處境。

    看來,這一團黑霧不僅完全遮蔽了五官,也令自己失去了方向的感覺。剛才雖然走了這麼長時間的路途,其實一直都在這兩棵倒霉的大樹所在地域打轉,並未走出多遠的距離。倘若不盡快想辦法離開這團黑霧,自己即使不被活活憋死,也會因為找不到出路而被生生困死。

    他將冰魄短刀舉到眼前。刀身發出的朦朦青光,在黑霧籠罩下顯得極其微弱。

    天戈突然想到,前晚總座在施展法術向自己說明西羽行蹤的時候,曾經借用過短刀的力量,當時的挺秀峰頂完全被短刀發出的朦朦青光籠罩,甚至連一直呼嘯著的狂風也停止了下來,情況跟眼前的黑霧倒頗有幾分相似。

    眼下自己雖然失掉了方向的感覺,但走了許久也未曾走出這團黑霧,似乎它的籠罩範圍要遠遠大過冰魄短刀;不過也不一定,因為沒有這個必要,它只需像剛才的風刃那樣緊緊跟隨著自己,就足以將自己困在裡面了。前者對力量的消耗必定遠遠大於後者,支持不了多久的時間,因此,後者的可能性更要大得多。如果是這樣的話,短刀中蘊藏的力量應該完全足夠與它抗衡,只要自己能夠將這些力量充分調用起來。

    天戈將心神集中在短刀上,心之眼全面展開,全心全意地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但凡活著的生命,只消處於一定的範圍內,在心之眼的窺視下,盡皆無可遁形;不過總座卻是一個例外。他如同一個虛幻的影子,似有如無,即使正站在眼前,也難以產生任何實實在在的存在感覺。

    常人所擁有的呼吸、心跳,甚至感情情緒等東西,在總座身上幾乎全都不存在。其實天戈倘若注意收斂的話,他身上的這些特徵也能夠暫時消失一小段時間,不過那只是在靜止不動的情況下才辦得到;可總座即使在前晚那樣的長途奔波之中,也只是偶爾才能夠聽見他若有若無的三五下呼吸聲。

    這情形極容易令人產生一種非人的感覺。天戈曾經懷疑是一種高級幻術,不過當時就立刻被總座否認了。

    此時,借助短刀的力量,在比以往靈敏了百倍的心之眼下,卻仍然沒有感受到總座的任何存在。天戈回想起昨晚全面引發天然幻陣的時候,曾經「看」見了總座之事,為什麼現在就不行了呢?

    再一細想,這種突然之間「看見」總座的情形其實並不僅僅發生了一次,早在自己最初應西羽的請求擊殺那只怪鳥的時候,就曾經「見」到過總座一次,不過那時總座的周圍黑漆漆地,只看見了一雙凌厲的眼睛和朦朧的影子,不像第二次「看」得那麼清楚明白,甚至還聽見了他冰冷的說話聲音。

    那麼,究竟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才能夠發現總座的蹤跡?

    總結上述兩次的經驗,第一次正是自己使用冰魄短刀破解總座正在施展的「暗夜追魂」之時,第二次應當是總座施展法術監視自己與呼野海等人的戰鬥之時。可見,總座對自己施法的時候,倘若自己正好調用了身外的力量,就有極大的可能再次「看」見他。

    只是現在自己正置身於總座暫不知名的可怕法術籠罩之下,冰魄短刀的力量也已經啟用,為什麼依然沒有「看」見他呢?莫非,是因為引發的力量尚不足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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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座仍舊虛懸在半空,不過與先前不同的是,他的全身灰濛濛的正在發出一種奇怪的幽暗光芒,連帶周圍的天空也因此變得灰暗而且陰沉,如同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時候,顯得異常的恐怖詭秘。

    在他身下,濃密厚重的暗黑色雲團翻捲滾動,已經不再四下游移,且正在逐漸收縮聚集之中。

    總座耐心地控制著黑雲的收縮速度。因為,收縮速度太快的話,對自身力量的消耗也會以驚人的速度成倍增加,而且這樣做極易引起天戈的警覺和迅快反擊,不能達到在不知不覺中削弱並瓦解對方的目的。

    目前,天戈已經在同樣的地方一動不動地呆了好長的時間。換了要是別的任何人,總座將不會懷疑他已經進入了舉步維艱昏昏思睡的地步,即將束手就擒;不過以對手超強的實力和過人的耐力,這樣的情況應該別有原因。他正在弄些什麼妄圖不利於自己的舉動呢?

    總座正待稍稍拔開一團黑雲,看看對方目前的狀況,眼前驟然一冷,青芒閃耀間,一股驚人的凌厲氣勁穿過了重重黑霧,逕向外面衝將出來,雖然離自己所在之處仍舊有一定的距離,已經深深感覺到了那種令人呼吸頓止的沉重壓力。

    對於天戈採用這樣的方式闖出暗黑羅網,總座在一旁早有防備,事實上,對方直到剛才之前也沒有採取任何試圖闖出羅網的手段措施,他正因此暗暗納罕呢。

    總座冷冷哼了一聲,身上黑芒大盛,迅速聚集到了右手。他身形略側,暗黑的詭異光芒挾捲著滾滾煙雲直向青光冷氣最盛之處罩了過去。

    倘若竟然讓天戈就這樣逃了出來,自己威鎮大陸數十載的顏面何存?並且,先前花了相當大的力氣才維持住的暗黑羅網也只能算是白費功夫了。

    「波!」

    暗黑的異芒碰觸到身下的暗黑羅網,兩股同源的力量頓時融合到了一起,已經破開了一道缺口的暗黑羅網又立刻彌合無間。

    如此順利就將天戈蓄勢已久的反攻擊退,總座冰冷的雙眼反而露出了鄭重的神色,他的雙手緩緩上舉,暗黑的雲霧以比先前快了十數倍的驚人速度飛快地朝他的手心聚集過來。

    「嗤!」就在總座緩緩抬手蓄勁準備的時候,身下的暗黑羅網又再次破開,剎時間青光耀眼,冷氣侵膚,一道青芒朝他腳下直刺過來,來勢之快,準頭之佳,遠遠超出了總座的意料。

    生與死的關頭,才是真正展露一個人實力的時候。

    自從藝成之後,天戈已經極少像這樣毫無保留地全力出擊。他對力量的運用技巧簡直是可圈可點,以這樣的速度進行突然攻擊,任誰都來不及避開。總座心中暗叫一聲:「不好!」此時已經別無其他化解的辦法,他將身形一轉,頭下腳上地迎了過去。

    總座深心中一直極力避免的實力相拼,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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