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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長風萬里迎秋雁

作者:秋寒楓



    月色,如水。

    星光,迷離。

    仿若畫卷的『碧落紅塵』於萬籟寂靜的夜晚中欲加的恬美,澹澹的淒迷水霧悄然地漫卷伸展,為這本已出塵離世的景色增添了幾分縹緲仙氣。

    一道粗如兒臂色如銀白的光柱由掛穹頂的皓月悠然射下,「嗡」一陣低沉淒厲的銳嘯自竹舍中揚起----那裡正是月華光柱落點所在,而那裡也是冷殘月的臥房。

    青青的竹舍,於水樣的月光下泛著碧色的幽光。

    殘月正盤膝榻上運功療傷,漆黑如墨的『殺情』正臥在他的膝頭。

    殘月雖安靜如磐石,但那『殺情』卻煩躁的振顫著。

    嘯聲正是『殺情』發出的!

    『殺情』猛地躍離殘月的膝頭,『嗆』的一聲,竟彈出三寸刀身迎著銀白的月華光柱,嘯聲更沉更淒厲;漆黑如墨的『殺情』也透出淡淡的血霧。

    如萬載玄冰般靜默的殘月,慢慢的伸出那剛被接好的右手,蒼白細長的手掌輕輕的握住飄浮面前的『殺情』,一瞬間,嘯聲嘎然而止,淡淡的血霧盡斂於他斷骨折筋的右臂。

    他慘白的面色陡然間浮起一層艷麗的紅暈,如死物般沉寂的雙眸射出兩道幼細的紅芒,一身素白的儒衫輕輕地抖動不已,喉間竟也滾動著黯啞淒厲的嘯聲。

    不知過了多久,月華光柱漸漸散去,『殺情』仍安靜的躺在殘月的膝頭,仿若剛才的一切只是夢中的幻覺。

    不,那不是幻覺!

    那牆壁、桌子、椅子、。。。。。。,那屋內的一切,竟都蒙上一層銀白。

    是冰霜!

    「『殺情』,為何如此興奮?」

    「二十年前,你也這般興奮----找到一個一無所有卻滿腔仇恨的人,今天你是否也同樣感到我心中的火焰?」

    「我。。。只想知道,是否。。。那個時刻已經來臨?」

    殘月低著頭望著『殺情』,一雙蒼白纖細的手掌輕輕地摩挲著那漆黑的刀鞘,口中喃喃自言自語。

    「只是。。。『七殺絕情斬』仍只能發揮六成威力,這是為什麼呢?即使『寒玉冰心訣』已到第七重『霜凝』。」

    「如不能發揮十成威力,我又如何報仇呢?那。。。那。。。人二十年前已是一流高手,而今。。。。。。」

    他說著說著,語聲越來越小最後竟低不可聞一雙手也停了下來,「嗆-----」

    『殺情』竟暴然躍出刀鞘,在空中翻轉出一個完美的圓弧筆直的豎在他的眼前,刀鞘竟也掙脫他的手掌,虛懸在刀柄的正下方。

    「。。。原。。。原來竟是這樣。」

    殘月再度將『殺情』收入鞘中,唇角浮出一絲陌生的笑容。

    「『殺情』是不是你已認可我的能力足可以報仇,才把這最後的秘密告訴我?」

    「既然,你也等得不耐煩了,那我們現在就走。趁著千塵他們都在療傷,不然他們不會讓我們自己獨自去的。」

    殘月飄身下榻,提筆疾書數字----

    家仇族恨為月今生執念,現孤身前往實為當初之誓願,希眾兄諒!

    勿念!

    殘月絕筆

    竹舍中一道白影飛射而出,於紅橋上閃了閃,消失在寧靜的夜色裡。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蒼茫的大漠裡,寥廓的穹空下,人蹤罕遇。在這遼闊的天地間,人,是渺小的。莽莽萬里的黃沙是那麼的孤獨寂寞,漫漫無涯的視線中竟只有著寥寥可數的幾把枯枝幾從灌木。

    「唏聿-----」

    一聲嘹亮的馬嘯傳來,一騎如飛而過揚起滾滾塵龍。

    白衣如雪,刀漆如墨。

    冷殘月看了看跨下這匹神竣的良駒已是疲憊不堪,又望了望不遠處那宏偉的西靈府,手中皮鞭疾揮,這匹馬又再度揚起塵龍滾滾,直奔西靈府狂弛而去。

    殘陽如血,晚霞如火。

    西靈府到了,他的眼中赫然蒙上一層迷濛的水氣卻轉瞬間恨火飛揚----水氣已蒸發得乾乾淨淨。

    他沒有住店,逕直牽著馬穿城而過。

    距西靈府里許遠處,有一座龐大的莊園廢墟。

    他,便在殘垣斷壁的廢墟前停下了,雖已只留下一片火焚過的廢墟,但依稀間仍可看出曾經的輝煌與華貴。

    衰草枯楊曾為金玉堂,殘垣斷壁曾為畫雕樑,陋室廢屋曾經笏滿床。

    二十年前位立東聖四大世家的冷家而今已是一片廢墟,沒人知道為什麼武功卓絕的冷家居然被一場大火變成了一堆瓦礫。

    他矗立在瓦礫中,靜靜的傾聽著殘垣斷壁間晚風迴旋發出的嗚咽。

    夜色悄然升起,朦朧的黑影裡一席白衣的殘月緩緩的跪下。

    「爹,大姐,二哥,我回來了!我回來看你們了!」

    「爹,這是明叔,三年前他傷病復發臨走前讓我一定帶他骨灰回來-----他怕你寂寞。」

    「大姐,二哥,我很用功沒偷過懶,我。。。也沒像以前那樣貪玩。」

    「爹,你們且再等上幾個時辰罷,明天日初前我親自帶他們來陪你們。」

    殘月一邊埋著骨灰罈一邊自言自語的說著,渾然沒注意離他二十丈外的樹林裡的兩雙奇特的眸子。

    「阿風,你注意他幹什麼?又沒什麼特殊,不過是冷了些而已嘛。」

    「天哥,他和我很像。」

    「嗯?什麼意思?」

    「這小子恐怕心裡只有『報仇』二字。」

    「那有什麼,他以報仇為念也沒什麼啊。」

    「他若只以報仇為念呢?」

    「。。。。。。」

    「剛才在街上,我就發現這小子的看東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一樣,我就知道他絕不會為任何『報仇』以外的事分神。」

    「。。。與你一樣的可怕。」

    這兩個聲音一個雄渾,一個柔細。那雄渾的聲音到還好說---沉實厚重而已,一聽就知道是個昂藏男子,但另一個柔細的聲音卻輕靈悅耳如跳動的音符讓人感到砰然心動,但。。。。。。實讓人無法想像-----那是男人的聲音。

    「天哥,我哪點可怕了。只不過執著了些而已嘛。」

    「是啊,是啊。我算怕了你了,可連師父都准許你報仇,我到有些。。。嘿嘿。。

    。」

    「師父,不過是想讓我懂得『適可而止,因果循環』而已。」

    「你自己也說了,『適可而止,因果循環』,你就別太辣手了。」

    「放心,我只照著當年立下的誓言而已,絕不會違誓的!」

    「哎,。。。。。。」

    「別歎氣了,那小子要走了。我們快跟著去看熱鬧!」

    兩人看到殘月緩緩向遠處走去,也不即不離的跟著。

    殘月手中緊握著『殺情』慢慢的走著,複雜混亂的眼神隨著移動的腳步漸漸地回復那種如死物的沉寂,當他來到一處宏偉的莊園時,那雙沉寂的眼神竟比週遭漆黑的夜色還要深暗。

    他的手竟變的猶如冰雪,墨黑的『殺情』再度揚起低沉淒厲的嗡鳴。

    他,毫無血色的嘴唇淡淡地裂出一個暢快的笑容。

    一串由低沉轉為尖銳的淒厲嘯聲,撕裂了安寧幽靜的夜空,在那所燈火輝煌的莊園上方迴盪。

    「這。。。這小子居然是丁日威的仇家?」

    「有什麼好驚訝的,若不是姓丁的出手,誰能一夕間滅了岳家?」

    「你說得對。那我們現在。。。。。。」

    「放心的看戲好了。」

    莊園裡一陣響嘈雜的人聲,幾道人影由牆內躍出。

    「操!哪個王八羔子在那裡雞毛子鬼叫?讓大爺我睡不好覺?」

    一個粗壯的豪漢拎起手中的長劍,罵罵咧咧地直奔殘月而來,身後還跟著四個壯丁。

    「『殺情』,今天是月圓之夜,你想飲血嗎?」

    冰雪般寒冷的語聲。

    他輕輕的揮了揮那把黑色的長刀。

    剎那間,一朵艷麗的血色紅梅綻放在漆黑的夜色中。

    白衣如雪,梅花如血。

    他,眼中的黑暗更沉了。

    「丁日威!岳家後人請你共賞玉盤冰月!」

    語聲冷厲,但卻頃刻傳遍了丁家上下每個角落。

    「哈哈哈,好!丁某這就前來與君共賞明月!」

    一陣雄渾的聲音由遠至近,話音未落,一個身穿錦袍年約五旬中年人已負手立於他面前三丈之處。

    一張如玉石雕刻稜角分明的臉龐充滿了男性陽剛的魅力,可見當年也是翩翩佳公子。

    「你。。。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急促卻又悅耳的女聲,送進了殘月的耳中。

    也打破了這老少兩人如雷電交擊的對望。

    這,也是一個好看的婦人,容貌並非絕美但如水渦樣的眼睛、那甜美的聲音、那豐滿的身體、那一顰一笑、那一揮手一投足無不動人心神。

    「冷。殘。月!」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知道,丁夫人!」

    「是,我是丁夫人,但我也是你娘親!」

    「不,你不是我娘親!我娘親早在二十年前今天就死了!」

    「渾小子,你說什麼?她是你娘,你敢大逆不道?」

    丁日威眼中厲芒一閃,暴喝道。

    「哦?丁夫人,不知道那『醉仙散』還有剩下嗎?要不要請我喝杯茶?」

    殘月冷冷的說道。

    丁夫人臉色大變,顫聲說道:「我。。。。。。」

    殘月冷然接口道:「丁夫人,家父要我問你,這二十年來過是否安好,並且祝你長命百歲!」

    聽到這句話,丁夫人的臉色變得跟白紙一樣,失去血色的嘴唇輕輕顫抖著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冷殘月,你死鬼老爹就這麼教你禮數嗎?她可是你親娘啊!」

    丁日威大聲說道。

    「丁日威,你給我閉嘴!你若活得不耐煩了,我可以提早送你上路。」

    「丁夫人,今天是你壽誕,我沒什麼可以送你的,就。。。送。。。這個吧!」

    話音未落,一溜血光如電奔向丁夫人。

    丁夫人伸手接住,卻發現濕濕熱熱,當她張開手她看到的是----一隻眼睛!

    「丁夫人,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這是我為你賀壽的壽禮,請笑納!」

    殘月冷冷的說道。

    他的右眼鮮血狂湧,鮮血順著臉頰滴落在如雪的白衣上。

    白衣如雪,白衣盛血!

    「丁日威!時辰到了!」

    殘月抬頭看了看穹頂的圓月,冷冷的說道。

    一陣濃重的寒氣,以殘月為中心如旋風一般四散開去。

    他,舉起右手將右眼湧出的鮮血,塗在那嘯聲不絕振顫不休的『殺情』上,剎時-----『殺情』血霧迸發將殘月重重包圍,右眼窩處的鮮血已不在流出,那眼窩竟開始蠕動著鮮紅的肉絲。

    血霧散去,那右眼窩竟已長成一片鮮紅的肌肉!

    丁日威雖久經陣仗,但也從未見過如此詭秘的事。

    他呆住了!

    「月兒,你。。。你。。。居然違背祖訓,動用『魔刀』?」

    「丁夫人,還有什麼秘密沒告訴丁日威的,趁著還沒交手趕快告訴他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小兒,你太猖狂了!舞弄幾手邪魔外道就想勝過我?還不如你死鬼老爹有志氣!」

    「丁日威,你只會耍嘴皮子嗎?」

    丁日威臉色一變,忙凝神靜氣與他對峙。

    月光澄清如水。

    夜晚的風,在兩人間盤旋不定,卻仍卷不走那徹骨的奇寒。

    碧綠的草,竟倒伏在地面上任風吹拂卻豪不動搖,原來草葉上赫然結著一層薄薄的冰!

    冰封。

    『寒玉冰心訣』第八重『冰封』,他練成了!

    丁日威定如磐石,一身錦袍急速膨脹,雙手變得幾近透明。

    風中,白衣飄動。

    如暗夜的幽靈,隨著那飄忽不定的白衣,夜空中剎時間綻放出一朵欺霜傲雪的寒梅。

    血色的梅花。

    漆黑如墨的『殺情』流動著血色光華。

    徹骨的寒氣就在那血色寒梅綻放的瞬間消失了。

    丁日威瞳孔忽地一縮,身型猛地後躍,那雙透明的手在胸前交叉推出。

    劍氣,如穹空無極一般曠遠磅礡。

    梅不在天,不在地,不在枝頭,只在人心中。

    『踏雪尋梅』被擋住了。

    忽然,四周盤旋的夜風凝固了,那無邊無際的冰寒凍氣竟連夜風也凝凍了。

    丁日威也感到那徹骨的寒氣竟瞬息間增強數倍,雖有內氣護體但仍被這驟然的寒意停頓了一下。

    只一下就夠了,漆黑的『殺情』優美的劃向他的前胸,帶起一串血珠歡笑而過。

    若非丁日威臨敵經驗豐富內功深湛,這『香幽十里』以引領他步入幽冥了。

    丁日威眼中煞光陡射,一雙透明的手變成了青黑色。

    錦袍翻舞,數十道仿若實質的劍氣狂射而出。

    天地人,三才劍氣驚鬼神。

    這正是三才劍氣中的『地極』。

    『殺情』顫震如狂,一身白衣的殘月身前赫然出現一蔟蔟吐蕊香梅,奇異是那纖細的梅蕊竟紋絲不動,宛若冰雕一般。

    沉重霸道的『地極』劍氣竟被蔟蔟梅蕊敵住,一聲叱詫,丁日威雙手一拍一按,凝若實質的『地極』劍氣竟自碎裂開去,萬千碎裂但並無消散的『地極』劍氣如大漠狂沙一般充斥著殘月身外所有的空間。

    白衣烈舞,一聲淒厲的長笑破空而起!

    他將刀鞘接在『殺情』長長的刀柄上,「嗡-------」震人心腑的鳴嘯傳遞著它歡愉的心聲。

    雙手持刀的他,在身前曼妙地畫著一朵慢慢綻放的血色孤梅,那血色孤梅便在漫天的狂沙肆虐中悠然開放,慢慢的,緩緩的,綻開那艷麗絕世的花瓣,一層層,一片片,仿若無有始終,仿若它將持續到天地同滅的那一刻。

    風兒終於抵受不住那血色孤梅的誘惑,漸漸的醉了;肆虐的大漠狂沙也抵受不住那傾城的寒梅一笑,漸漸的醉了。

    就在風定沙靜的那一刻,也許狂沙威力太過強悍,剛剛綻放的血梅竟開始凋落飄零。

    這凝風一笑醉狂沙的血梅,在它最艷麗最誘人的一刻,凋謝了。

    盛極而衰,生極則死。

    空中的花瓣紛紛亂亂寒香肆溢,曼妙地舒展著好景不在的惆悵。

    盛放的花兒又有誰不留戀那枝頭燦爛的一瞬?

    丁日威臉色大變,目光中竟有了一絲的恐懼。

    一雙青黑色的手陡地變回平常的肉色,但他的臉色已極為蒼白。

    這雙肉色的手,十指顫動著緩緩點出,每點一下臉色變白上幾分,當他點完十指,那張臉竟真的有如透明一樣。

    「人王」劍氣。

    這就是丁日威最不願意施展的『人王』劍氣。

    凋零飄落的血梅,消散了!

    丁日威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知道,他贏了。

    殘月定定的矗立著,他的左肩、右臂、兩腿各有一個血洞。

    「你走吧。我看在你母親面上,不為難你!」

    「笑話!勝負還未分呢。」

    「你已無再戰之能了,快走吧!莫讓我改變主意!」

    「哈哈哈哈哈,『殺情』,我們就讓他見識一下你的威力!」

    隨著這句話,『殺情』嘯聲更行淒厲,再度放出濃厚的血霧將殘月裹住。

    「我以我血薦神魔!」

    一道冰冷的聲音自血霧中傳出,更有刺目的紅光暴然烈射。

    漆黑的『殺情』竟變得有如紅水晶般晶瑩透徹,殘月的肌膚上一層血色光華流動,那只左眼也變成了血紅色,連廢掉的右眼處竟也發出詭秘的紅光,一頭烏黑的長髮變得如冰雪般的素白。

    殘月,他----入----魔-----了!

    一聲殘暴的吼聲暴然響起,人隨聲動,銀絲飛揚,白衣裹著一溜血光由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曲線直奔丁日威的頭頂而來。

    丁日威慌忙聚起所有的『人王』劍氣,毫無花巧地迎上晶瑩剔透的『殺情』。

    殘月這兇猛絕倫的一刀,被丁日威頑強的擋住了。

    不,這一刀並沒有被擋住。

    就在丁日威攔擋這一刀的同時,他的四周本以凋殘破敗的花瓣伴著乍起的夜風盤旋翻舞。。。。。。

    丁日威依然如磐石一樣的站著,雙手仍繼續著攔擋『殺情』的動作,但他卻再沒有一絲的生機。

    漫天花雨伴風舞,暗香搖曳迎春歸。

    『七殺絕情斬』最後一式-----春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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