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9章 文 / 羲和清零
第一百二十九章夏氏藝術館
崇山也沒再多言,有時候,男人之間的安慰可能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或者是一杯酒,那樣簡單。
兩人在機場附近的賓館住了一晚,次日起來,崇山枕著葛欽舟的手臂,聽他斷斷續續地說他來西市的原因。
「所以你現在是想找一個姓李的男人?」崇山總算是聽明白了,有點為這個男人的身世感到悲哀。
葛欽舟「嗯」了一聲,摟著他,與他耳鬢廝磨。
崇山感覺到他的缺愛,輕輕地歎了口氣,騰出一手打了幾通電話,葛欽舟安靜地聽著,他知道,崇山在幫他。
兩人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有電話回過來,「中午和市文化局的人吃個飯,」崇山掛了電話,起身穿衣服,「你收拾一下,一起去。」
買禮物,飯局,應酬,交際,打著官腔官調的崇山,葛欽舟是第一次見。
這樣的崇山有一種特殊的魅力,他知道崇山當年依附於官家不僅僅是為了跟自己賭氣,這個人向來理智,而且特別現實。而現在,親眼見到他在為人處世以及交際網方面的能力,葛欽舟不免有些觸動。
三十七歲的崇山,的確擁有了他人生規劃中的一切,除了愛情……可這後者,也在逐漸收網。
有了「關係」,事情處理起來就方便多了。
崇山推掉了一切事務,陪葛欽舟在西市輾轉數日,總算把目標範圍縮小在了邊郊的一個村鎮。
兩人當即前往,找到了那位姓李的聯絡人。
這人看上去約五十來歲年紀,穿著過了時的灰色棉襖,滿臉是那種日曬風吹後的皺皮。可他聽了葛欽舟的來意,卻一臉茫然地搖頭,用嘰裡咕嚕的方言連帶著搖頭擺手,意指他什麼都不知道。
崇山也迷糊了:「確定是這個人麼?」
葛欽舟把夏子丹的信拿了出來,那人立即變了臉色,仔細打量了兩人,然後用標準地普通話低聲說了句:「進來吧。」
崇山:「……」
進了屋,那人核對了信中的筆跡,又仔細盤問了葛欽舟的身份,才道:「我聽說過你。」
葛欽舟一愣,那人又道:「我知道當年官家封殺你的事,在那之前,夏子丹也跟我提過你。我收了夏子丹的錢,跟她簽了協議,幫她守夏家這些畫二十年,早在三年前就到了約定年限,我隨時可以走。」
葛欽舟緊張地問:「那夏子丹呢?她去哪兒了?」
那人:「不知道。」
葛欽舟一喜,這人這麼說,就代表夏子丹只是下落不明,卻並沒有死,他又問:「你走後,這些畫怎麼辦?」
那人抬起頭,笑道:「這不是你來了麼。」
葛欽舟:「……」
「也算是命吧,」那人感慨了一句,起身領他們去看那些畫,「其實早在博物館拆遷之前,我就陸續把這些畫搬到了這裡,這期間也有不少人來打聽過。」
葛欽舟訝異道:「還有其他人知道夏家書畫的事?」
那人道:「嗯,官家也有人來問過。」
葛欽舟:「……」
穿過小院,搬開水缸,又進一房,彎彎繞繞的,三人終於在一個紅漆木門前停下,「最危險的一次,發生在四年前,我當時還擔心這些畫要守不住了,」那人推門直入,進去後是一條黑漆漆的過廊,約兩米長,僅容一人通過,「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97年的一宗經濟案。」
走到走廊盡頭,那人才摸出褲袋裡的鑰匙,開了鎖。
崇山跟在後頭問:「是柯明峰的案子?」
四年前柯明峰的貪污受賄案鬧得沸沸揚揚,行賄之人也曾是地產界著名大佬,此事一爆,舉國震驚,因這案子受牽連的人不在少數,上頭決定嚴懲不貸,如今那些當權者幾乎全被大換血般清洗了一次。
「沒錯,但柯明峰受賄的原因並不是新聞裡報道的那樣冠冕堂皇。」眼前出現了一條通往地下的石階。
「難道和夏家也有關?」
「嗯,你們還記不記得當年一同倒台的穆家?」
「知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穆家」,正是從那一刻開始分崩瓦解,這才是柯明峰案件出名的原因。
「當年夏子丹東躲西藏,就是因為這個穆家,他們得知夏氏書畫還留存於世,打著『國家』的名義,千方百計想要得到,佔為己有。」
「那跟柯明峰有什麼關係?」
「柯明峰有個情婦叫宋熙,這個人,是宋月的侄女,所以,柯明峰也知道一些情況。」
葛欽舟凝眉,等想過來是誰時,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崇山問:「這些人又是誰?」
葛欽舟道:「宋月……是我舅舅的髮妻。」
崇山:「夏驍川的生母?」
葛欽舟微微點了下頭,他想起宋熙了,這個人小時候曾在夏家寄住過一段時間,因為和夏驍川年齡差不多大,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她長得也美,母親很是喜歡她,平時也會教她描圖……這之中的千絲萬縷不是用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了,那人只提了這一句便已足夠。
說話間就下到了地下室,那人點了燈,又拿鑰匙開了一扇門——
「都說西市滿地是寶,尤其是地下,這裡曾是十三朝古都,夏子丹選擇把畫運到這裡,可能也是想要借這地下靈氣庇佑夏家……」
葛欽舟和崇山站在地窖入口,望著裡頭滿摞滿堆的書畫,一時怔忡,所有畫作全部被妥善地包裹著,看不到裡頭的樣子。
可光是這幅場景,就能讓葛欽舟熱淚盈眶。
他走過去,顫手拆開一幅,是夏子欽畫的牡丹圖,崇山站在一邊,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眼睛——這出神入化、跌宕多姿的展現力,恐怕連當今知名的國畫大師都無法匹敵!
又拆了幾張,除了傳統的畫作,還有一些在中國畫歷史上極少見的畫派風格,甚至有類似圖騰神符之類的畫作。
崇山也看得熱血沸騰起來,單幾幅畫就已讓這不起眼的地窖滿室生輝,他都無法想像這些作品若全部呈現在世人面前會有何等激烈的反響!夏家人從不外傳的「習作」對世人來說何止一畫千金,簡直是無價之寶!這一刻,他都有點感激夏子丹的任性與一意孤行了。
「一共五百三十七幅,但聽夏子丹說,這不是全部,她怕家人發現,只偷出三分之一,途中又損毀丟失了不少,所以剩下的就這麼多。」那人走過去,指著一堆箱子道,「當年博物館漏水,這一箱畫已經泡水失真了。」
兩人聞言不無惋惜,崇山道:「回頭我看看吧,說不定能修復。」他現在在大學裡,除了教書,主要就是研究古畫修復,所以算是個行家。
交接了這些畫,葛欽舟又開始犯愁了,他在h市扎根,自然是要把這些畫運回h市才好處理,但該怎麼運回去呢?
崇山猜到了葛欽舟的困惑,他小心地撫摸著那些畫作,提議道,「買些質量好些的箱子,包一輛貨車,直接開到h市去。」
葛欽舟:「從這裡回h市要開一天一夜吧。」
管畫的那人道:「當年夏子丹把這些畫從姑蘇運出來,可是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
葛欽舟:「……」
崇山拍拍他的肩膀:「別想了,我跟你回去。」
葛欽舟怔了怔,又聽崇山道:「這麼多年了,每一次都是我負你,我也愧疚,這一回就陪著你做件『大事』吧,你放心,名和利,我什麼都不要……」
葛欽舟反手拽住崇山的手腕:「你什麼意思?」
崇山看著那些畫,輕聲道:「你母親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這些畫又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如果最終還是沒有人看見它們,實在太可惜了,你去h市開個夏氏藝術館吧,我給你當白工。」
葛欽舟:「那你的工作……」
崇山:「回去就辭了。」
葛欽舟一時無語,沉默了一會兒,才似下了決心,對崇山說:「就算開起來,我也不會是藝術館的主人。」
崇山問:「你要搞慈善?」
葛欽舟搖頭:「不,有一個人,比我更有資格繼承這些畫。」
崇山:「誰?」
葛欽舟:「葉禹凡。」
***
短短二十天的寒假很快就過去了,學生們陸續歸校,柯競也在假期的最後一天返回了西裡。
晚上一起吃飯,何月夕問他假期怎麼過的,柯競蔫蔫地說:「無聊死了。」
郭哲愷道:「無聊你還回國,不跟咱們一起過聖誕!」
柯競臉色有些發白,看上去精神不大好,葉禹凡大抵能猜到他憔悴的原因,也不好說什麼,飯後給他泡了杯熱可可,問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柯競不知道他這話的意思,問:「什麼以後?」
葉禹凡垂眼,問:「畢業以後,會回國嗎?」
雖然問這個問題尚早,但卻引起了柯競的思考,他捧著杯子,有些迷茫:「不知道,」過了一會兒,又說,「今年回去,秦孟元找我了。」
葉禹凡:「秦孟元是誰?」
柯競:「a市市長秦興的兒子,我爸倒台後,就是他爸接的班。」
葉禹凡:「……他找你幹什麼?」
柯競瞥了他一眼:「你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葉禹凡:「……」
柯競解釋道:「這傢伙也算是個能人吧,自己創業,開畫廊,成立藝術公司,挖掘有潛力的畫家,才剛剛大學畢業就已經混得很不錯了,至少在國內,除了官鴻澤和柏晴柏沐他們兩家,秦孟元算是個特例。」
葉禹凡:「所以,他是藝術商?」
柯競:「差不多,你知道一般學藝術的畢業都是做什麼的嗎?」
葉禹凡:「不太清楚。」
柯競:「如果想做純藝術,就得跟畫廊或者藝術公司簽約,除非你一畢業就已經很出名了,可以自己開招牌獨立,否則都是要賣身的,大公司類似泓韻和藝世,其實就跟藝人公司差不多吧,之後要參與各種展會,打知名度,有時候並不是有實力就能出頭,還得看機遇,潛規則也不可避免。」
葉禹凡:「這樣啊……」難怪之前在派對上看到幾個中國學生跟官鴻澤打交道,都是一副討好的模樣。
柯競:「要是不做純藝術也可以做相關的,比如說做動畫,藝術雜誌,畫插畫,影視舞美設計……說起來,唐真他們家就是國內做設計領域的龍頭,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當老師,那誰,傅廷信他大伯不是在國內辦了個華夏美院麼,回去任教也行。」
葉禹凡汗顏,怎麼感覺他身邊這些人的家族幾乎把國內的藝術行業給壟斷了!
柯競:「要是有國外的藝術公司簽你,也可以呆在國外,待遇方面可能會好一些,自由度也高一些,但大多數中國學生還是想回去的。」
葉禹凡:「那秦孟元找你,是讓你繼續做純藝術麼?」
柯競:「當然,學藝術的人如果能自由自在地創作,那才是最幸福的吧。」
葉禹凡點頭:「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不過……」柯競皺了皺眉,有點想不明白的樣子,「這回他找我,還問了些我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