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芙蓉篇 【80】你在生朕的氣? 文 / 荼青
轉了頭跪到孟昶面前道:「奴婢參見皇上!」聲音刻意放大了,將打盹的徐蕊嚇醒了,手裡蘸飽了墨的毛筆噗的一下落在抄了大半的宣紙上,那紙立時變得不能看了……
徐蕊低頭,看著滿紙墨水,眉毛都糾結在了一起。
徐蕊的表情徹底愉悅到了皇帝陛下,方才在殿外的壞心情一掃而光,孟昶上前兩步,瞥了眼那張已是不能再看的紙,道:「廢了,重寫吧!」
言罷,若無其事的捋了捋衣袖,坐到一旁,執起桌上的茶盞悠閒的喝起茶來,倒是奇怪的,沒有怪罪徐蕊未向他行禮。
纖纖玉指拈起那張廢紙,徐蕊此時恨不得將桌案都掀了,抬眸又見孟昶那賤到不能再賤的模樣,一團火壓在心裡,燒得她有些坐不住了。
擱以前,若是沐蓉居有這樣欠打的客人,鈴鐺早就暗地裡收拾他一頓了,她被孟昶禁在重華殿,哪兒都不能去,天天對著些無趣的宮規,他倒好,日日笙歌美酒,樂得很呀。
之前徐蕊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今日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了不平。
只見她將紙團成一團丟在桌上,撩撩裙擺站起身來,到孟昶面前,屈身盈盈一拜,道:「臣妾不知皇上來此,有失遠迎,禮數不周還請您莫要責罰。」
孟昶將茶盞放下,道:「無礙,朕心寬的很,不會與你一般計較。你這禁足也有月餘了,朕聽聞你才謄抄了八十卷,未免也太慢了,朕今日得空,特過來監督你。」
皇帝陛下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徐蕊聽得卻是咬牙切齒。
但她又不能將他趕出去,眨了眨眼睛,她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與這種小人計較,道:「皇上真是費心了,臣妾慚愧。」
言罷,又坐回桌案前繼續謄抄宮規。
孟昶便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坐在一旁監督,時不時的還要提醒幾句。
「愛妃,你運筆的姿勢有些不妥,應該這樣……」孟昶上前言傳身教。
沒多久,孟昶喝乾了一壺茶,又道:「愛妃,朕一壺茶都喝完了,你抄了幾則呀?」
「……半則。」
「嘖嘖,果真是慢啊!」!!!
赫德全站在一旁,見貴妃娘娘和皇上如此,憋笑不已,皇上何時也這般損了,看徐貴妃那吃癟的模樣,論誰也會笑死。
春曉她們早就有些穩不住了,秋雨握著團扇的手都抖了,她摀住嘴,硬生生的將笑憋回去。
徐蕊坐在那裡,肺都要氣炸了,總覺得自己若是不說兩句氣人的話過過嘴癮,她今日便熬不過去似得。
思來想去,徐蕊道:「皇上可前去採擷殿看過張修儀了?」
「嗯。」孟昶沒想到徐蕊會問起這個,漠漠答。
「不知張修儀對臣妾的禮物可喜歡?」
「喜歡的很,愛妃眼光甚好。」孟昶咬牙切齒。
她不說,他還真給忘了,那雙白玉鐲是他親自交代人去打磨好了送與她,玉鐲的花紋是她最愛的芙蓉,內側還用陰文刻了那首「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的詩。
她竟這麼隨隨便便就送了人!這女人還有沒有心!
孟昶沉了面色,徐蕊終於扳回一局,可是心裡卻並不痛快,便也不再說話,專心致志的謄抄宮規。
二人忽然無話,重華殿裡寂寂無聲,幾個奴才察言觀色,亦是不敢隨便亂說一句話,這兩個主子如今心裡都有火,均是惹不起啊!
一直抄到黃昏時分,徐蕊方才停了筆,揉了揉酥麻的手腕,算了算自己還有多少沒抄完。
抬眸看向孟昶那邊,某人已經斜靠在椅背上睡了過去,赫德全和幾個丫頭不知何時被遣了出去,此時殿裡靜悄悄的,只有二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徐蕊擱了筆,起身去內殿拿了毯子給孟昶蓋上,堂堂皇帝不去處理國事,卻來她這裡跟她置氣,若是在重華殿感染了風寒,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思及此,徐蕊又將毯子往上揪了揪。
孟昶此時卻霍然睜開了眼睛,伸手握住徐蕊的手腕,道:「你在生朕的氣?」
「皇上此話怎講,臣妾不敢,也不會生您的氣。」徐蕊欲將手抽回來,動了動,孟昶卻將其握得更緊。
徐蕊垂眸,他說她生他的氣,指的又是什麼?是張修儀突然有孕,還是他將她禁足,還是他下的那道聖旨?
真摯的感情不該是這樣,他們之間始終有太多問題。
見徐蕊不說話,孟昶將她攬進懷裡,道:「朕餓了。」
「嗯?」徐蕊聽這可憐兮兮的聲音有些詫異,誰敢餓著當朝皇帝?
「朕來你這兒的時候,午膳都還未用,你看這都幾時了?」
徐蕊抬眸向窗外看去,宮燈都陸續掌起來了,的確是有些晚了。
「臣妾馬上便吩咐春曉她們去準備。」話落,赫德全便帶著一干宮女進來了。
「奴才早就準備好了膳食,皇上,貴妃娘娘,現在是否用膳?」
徐蕊將目光投向孟昶,後者點點頭,一盤盤菜餚上桌,赫德全照例和其他人退下,這殿裡只留孟昶和徐蕊二人。
徐蕊主動拿起玉箸和玉碟給孟昶布菜,二人難得如此融洽的相處,這晚膳吃的很是舒懷。
不多時,赫德全在門外提醒:「皇上,您御書房的折子還沒批呢。」
徐蕊適才轉眸,看向孟昶,道:「今日的折子沒批,你竟把時間都浪費在了這裡?」
「誰規定作為皇帝一定要日理萬機的。」孟昶睨她一眼。
徐蕊翻個白眼,心思,不用日理萬機的皇帝,那豈不是昏君了。但這話她是萬萬不敢說的,只道:「皇上還是快些去批折子吧,臣妾就不留您了。」
孟昶在她的話裡摳到了字眼兒,玩味道:「若是朕不批折子,你便會求朕留下?」
開什麼玩笑,徐蕊無言,不知孟昶今日哪根筋搭錯了。
不想,皇帝陛下接下來說的話更是驚人,他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不批折子了,今夜留下來陪你。」
徐蕊掙脫開他的束縛,跪在地上,道:「皇上莫要拿臣妾開涮了,臣妾恭送皇上。」
孟昶無奈,這女人不懂什麼叫君無戲言嗎,這說出來的話怎能收回去,再者,他今日真的不想回御書房。
皇帝陛下言出必行,他將徐蕊從地上拉起來,道:「愛妃莫要跟朕玩些迂迴戰術,這大好時光最不該辜負。」
言罷,將徐蕊打橫抱起,舉步進了內殿。
徐蕊揪著孟昶胸前的衣裳大驚失色,故作從容道:「皇上您這是要效仿唐明皇,為女色不早朝嗎?」
孟昶亦是從容答:「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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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那又如何將徐蕊折騰的不輕,夜半她靠在孟昶的胸膛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天剛濛濛亮,赫德全的聲音便在外殿響起,「皇上,該上朝了。」
孟昶輕輕嗯了一聲,恐吵醒身邊的人兒,擁著她竟不捨得撒手,他想起昨夜她說的話,皇上您這是要效仿唐明皇,為女色不早朝嗎?
薄唇微勾,孟昶做了一個決定。
「傳朕旨意,今日休朝。」
「這……奴才遵命。」赫德全愣了下,轉身退出去宣旨了。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左等右等不見皇帝的影子,均是紛紛猜測發生了何事。
丞相張業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穩住泰山,手握笏板閉目養神,耳邊眾位大臣竊竊私語。
「皇上今日怎麼了,是龍體欠安嗎?」
「是啊,這都什麼時候了……」
「今日早朝還上嗎?」
跪在張業旁邊的,是大將趙庭隱,他見張業閉目不慌不忙,道:「丞相大人似是一點也不擔心。」
「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本相不過是一輔臣,擔心又有何用?」張業瞠眸瞥了趙庭隱一眼,道:「與其關心本相的想法,不若關心一下你自己。」
趙庭隱聞言扭曲了面色,張業的舅舅李仁罕與他同為舊臣,只是李仁罕素來乖張跋扈,朝堂之上屢屢不將皇帝放在眼裡,孟昶忍他良久,終於等到機會將其誅殺了。
李仁罕死後,他們這批老臣膽戰心驚,前些日子,李肇自鎮入京,不知李仁罕被殺的消息,狂傲的持仗入殿,稱有病不能拜,聽聞李仁罕的死訊,馬上便放下枴杖拜倒在地。
孟昶十六歲登基,因先帝孟知祥有遺詔,他們這批老臣仍舊輔佐新帝,只是這時間一久,未免都有些恃寵而驕。
宰相趙季良病逝後,半個朝堂的人都依附到了張業的身旁,趙庭隱也不是愚笨之人,此時他也需要一個強大的合作者。
思及此,他又道:「丞相大人為國事操勞,日理萬機,不若下朝之後去下官府上喝一杯?下官有要事同您商議,」趙庭隱湊過去,趴在張業耳邊道:「關乎益州大稷!」
張業再次睜開雙眸,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緩緩道:「本相願聞其詳。」
匡聖指揮使安思謙在後不屑的冷哼一聲,這二人賊眉鼠目,仗著自己是舊臣便得意忘形,他早便看他們不順眼了!這朝裡大多數臣子都依附了丞相,唯他不肯。
眾臣議論間,赫德全出現在大殿,方纔還喧嘩不休的文武百官皆是引頸聽旨。
「傳皇上口諭,今日休朝!」赫德全站在殿前,懷抱拂塵,高聲道。
「啊?」
「怎麼會這樣?」
眾臣驚訝不已,赫德全又道:「各位大人們,都退了吧。」
言罷,殿下眾人紛紛起身,有些人還在小聲埋怨著:「這跪了一大早晨,這算什麼事啊?」
趙庭隱跟在張業後面,點頭哈腰卑躬屈膝,模樣說多諂媚便有多諂媚,二人上了各自的馬車,共同離開。
行至一半,張業的馬車卻在官道的偏道上拐了彎兒,馬蹄聲聲,不是去趙府又是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