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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這樣的代價 文 / 石三海棠

    終於等到了拆線拆石膏的那天,好像一件很大的事情一樣,安靜來了,馮平川居然也來了,後面跟著鄭小羽,這大概是她第一次見陳帆,不知道她曉不曉得馮平川和陳帆談過戀愛的事情,陳帆向她微笑,那個笑容,鄭小羽感受到致命的魅力,這個女人也許不是十分美麗,但是病號服裡的身體裡散發出的從容和自信令她慌張。

    馮平川的到來,陳帆感到了壓力,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前幾天安靜帶給她的一個消息也令她極度的不安,馮平川延遲了婚期,說是婚房的裝修出了問題,婚期前弄不好。希望是這樣,那個站在病房的角落裡的高大的身影,陳帆感到莫名的壓力。

    當天拆線的有兩個人,那個女人發出的慘叫聲讓安靜她們毛骨悚然,安靜緊緊地抓住陳帆的手,陳帆的媽媽甚至不敢睜開眼睛。

    「拆線的腿不是很好看」陳帆笑著對他們說:「好久沒洗過了。」

    薛剛又把他的胳膊遞給她:「帆帆,痛就咬吧!」

    陳帆把他的胳膊推開:「你是火腿嗎,總是讓我咬?」

    拆石膏和拆線的痛楚,完全沒有慘叫的必要,最後拆完,照例拍了個x光。之後,醫生表情奇怪地把他們請到了辦公室。

    燈箱上的x光片,兩條腿的骨骼清晰可見。以前的人害怕照鏡子,怕靈魂會被攝走,不知道x光片會不會攝走她的靈魂?陳帆心裡想。

    醫生指著那條受傷的腿,對陳帆說:「你這條腿粉碎性骨折,接骨時,把粉碎的骨頭碎片取了出來,現在傷口癒合的很好。」

    醫生的停頓,讓大家都很緊張,薛剛站在旁邊手按著陳帆的肩膀,甚至有點疼。

    「問題是,現在你的這條腿,以後會比以前短一厘米。」

    「短一厘米什麼意思?」薛剛喊了出來。

    醫生不滿的掃了他一眼:「因為拿出了一部分碎骨,所以會短。」

    「那以後會長好嗎?」

    「骨頭可以接嗎?」醫生反問他一句,他把臉轉向沒有說話的陳帆:「其實也不是很明顯,比如冬天,鞋子裡面加一個增高鞋墊就看不出來了。」

    「那夏天怎麼辦,?」薛剛立刻著急地問。

    「不影響走路,會有一點跛。」

    跛這個字,令薛剛頹然地倒在他身後的椅子上,陳帆倒是很平靜,她看了眼薛剛,她懂了那個陳帆在薛剛心中的意義,那就是面子,苗條的,高挑的陳帆,一直是他公關交際的面子。

    陳帆媽媽嘴張了張,什麼也沒問出來,眼淚水在打轉,也強忍著沒流出來。記得以前香港有個電影叫長短腳之戀,香港人對瘸子的定義是長短腳,再合適不過了。陳帆覺得,這樣的代價,換取靈魂的回歸,也許是最公平的。

    安靜的手心潮濕,握著陳帆的手,一直在加重力度,希望給她一點溫暖。今天這個狀況是鄭小羽始料不及的,她只是想來看安靜他們口中的陳帆,沒想到遇到這樣的情況。馮平川看起來相當難過,他一定認為是他的錯,他立在那裡,像一隻摸不清方向的呆鵝。

    醫生走了以後,病房裡很寂靜,大家都在沉默,好像在默哀一樣,每個人都在低著頭,或許,此刻,內心最平靜的就是陳帆了吧。

    她拉了拉坐在身邊的媽媽的手:「媽,你先回去吧!」

    陳帆媽媽摸摸女兒的手,眼淚水就掉下來了:「帆帆,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陳帆笑了:「又不是殘廢了,沒聽醫生說嗎,加個增高鞋墊就看不出來了,一厘米,這麼高而已。」她拿手指頭比劃給媽媽看,「完全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嗎,陳帆看看自己的腿,剛拆了石膏,還很醜,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穿昂貴的高跟鞋了?為什麼她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

    但是這個事情好像打擊到薛剛了,他看起來好像被抽走了一根筋一樣,倒在隔壁的床上,再也起不來了。

    馮平川走的時候,眼中充滿了歉疚,陳帆跟他笑笑。

    不久之後,陳帆就出院了,薛剛來接走了她,他的精神顯得很不好,鬍子拉碴的,他抱著她坐進了副駕駛,這幾天,薛剛話不多,依然還是每天來,送飯,送湯。

    車開進一片別墅小區裡,在一棟二層小樓前停下,在門口,陳帆看見了以前那個陳帆的那輛奔馳小車,不知道長短腳還能不能開車?陳帆摸著那輛光亮冰涼的車身,腳上穿的是雙拖鞋,好像以前陳帆喜歡的東西,現在都沒辦法用了。

    房子裡只有一個鐘點工在做飯,陳帆看了一圈:「君君呢?」

    薛剛奇怪地看她一眼:「他又不和我們住,怎麼會在這?」

    「他在他媽媽那嗎?」

    「在我媽那。你怎麼了?」薛剛給她換雙拖鞋,碰到那只傷腿時,遲疑了一下,陳帆自己套上拖鞋:「我自己來。」

    陳帆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這裡和安靜家裡不一樣,同樣是二層小樓,但是這裡華麗多了,華麗地好像傢俱展示廳,每樣都是最高檔的,沙發的皮質滑溜的陳帆都坐不住。

    薛剛穿上外套,對陳帆說:「我晚上有個飯局,不回來吃了,你自己吃吧!」

    她點點頭,薛剛走出了大門,他不在身邊,反而感到放鬆,陳帆躺在沙發上,她感到前面的路虛無方向,好像有一條狹長的甬道,兩旁有很多門,推開任何一扇門,後面的人生可能都會不同。

    鐘點工做的飯很好吃,陳帆胃口挺好,鐘點工和她沒有太多話,做好以後,喊了她一句,就走了。

    諾大一個家裡就剩陳帆一個人,不知道以前的那個自己是不是也是獨自承受這份孤獨。

    桌子旁邊放了一副枴杖,在腿沒有完全好之前,還得依靠枴杖走路,兩隻腳變成了四隻,走路的速度卻變慢了。

    慢慢的洗完碗,她又慢慢的上樓,花了很長時間,反正她有的是時間。以前做遊魂是有的是時間,沒想到現在,還是有大把的時間。

    房間大的好像籃球場,符合那個自己的要求,在房間裡居然有個衣帽間,裡面的衣服像一個名品店,薛剛真是捨得在陳帆的外表上投資。

    上面是衣櫃,中間是絲巾,下面是鞋櫃,鞋子多得眼花繚亂,可惜,現在一雙也穿不了了。

    腳也只有兩隻,買那麼多幹什麼?

    陳帆躺在那個寬大的床上,想到晚上和薛剛同床共枕,有點苦惱。薛剛很晚才回來,喝的酒氣熏天,臉不洗,牙不刷得就倒在陳帆的身邊,不一會呼嚕聲就響起來了。

    喝醉了也好,總比清醒的躺在一起要少一點尷尬。

    陳帆翻了個身,聽著他的呼嚕聲,也閉上了眼睛。

    日子無聊的像杯白開水,薛剛的生意很忙,早出晚歸,很少能看到清醒的他,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交流。

    房子裡只有鐘點工每天兩次過來做飯,只有她過來的時候家裡有一點動靜,平時的時候,家裡連自己的呼吸都能聽得見。媽媽來過幾次陪她,更多的時候,陳帆只能在家裡上上網,看看電視,她有點想那個大眼睛的怯怯的君君。家裡如果多個孩子,也不至於會這麼寂寞。

    腳好的差不多了,拄著拐也習慣了不少,她甚至覺得自己大步流星。

    在醫院裡呆了這麼久,回家也有好幾個禮拜,陳帆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琢磨了半天,才發現,她的公婆一直都沒來看她,到底關係得差成什麼樣,會不來看看兒媳婦?

    天氣晴朗,雖然有些冷,陳帆決定出去轉轉,她打算去薛剛的父母家看看,順便去看看君君。

    憑著腦中的記憶,她輾轉找到了薛剛父母的家,郊區的自蓋的小二樓。一進院子,就看見君君在院子裡騎木馬,陳帆蹲下來,輕輕向君君喊了聲:「君君!」

    君君扭頭看見了陳帆,因為醫院裡的兩塊巧克力,孩子忘記了那個陳帆對他的不好,很高興地露出笑臉:「阿姨!」

    他向陳帆跑過來,陳帆把手中的袋子舉起來,裡面有很多孩子愛吃的零食和玩具,裡面的東西讓君君高興的眼睛發亮:「謝謝阿姨!」這是個乖巧的孩子,小小的年紀,父母就不在身邊,跟爺爺奶奶一起住,真不知道那個陳帆在造什麼孽。

    聽到聲音,薛剛的媽媽從屋裡出來:「君君,你在和誰講話?」

    看到陳帆,他媽媽明顯的愣了下,陳帆只是在婚宴上見過一次,是一個很典型的農村老太太。

    「媽!」陳帆喊她,老太太顯然沒適應,君君跑過去,把手裡的玩具給她看:「奶奶你看,阿姨給我買的!」

    看著站在院子裡的陳帆,他媽媽猶豫了一下:「進屋坐吧!」

    屋裡很暖和,陳設很簡單,君君趴在桌子上玩陳帆給他買的拼裝玩具,薛剛媽媽坐在邊上,沒什麼話講。看他媽媽的樣子,面相很慈祥,不像是很難處的人,不知道這婆媳倆有什麼隔閡。

    陳帆想問他爸爸去哪裡,正要開口,抬頭看見牆上的照片,是薛剛的爸爸,去世了嗎?兩年前的婚宴上,看起來還很硬朗,幸虧沒問,不然一定嚇著了她婆婆。

    「聽薛剛說,你這個腿,」薛剛媽媽停頓了,沒往下說:「你住院的時候,君君正好生病了,沒時間去看你。」

    「哦,沒事的。」

    還是沒話說,薛剛媽媽忽然想起來什麼:「給你倒點水吧!」

    「不用了媽,不渴。」陳帆的一口一個媽,可能讓薛剛的媽媽心裡舒服了一點,她的臉色變得緩和:「你要在這裡吃飯嗎?我去做飯。」

    「好,我們一起做。」陳帆說著站起身,他媽媽可能沒想到她會真的留下來吃飯,她急忙按下陳帆:「你腿不方便,就在這等著吧!」

    陳帆望著廚房裡忙碌的薛剛媽媽的身影,這樣一個老太太能在她住院的一個多月都不去看她,一定有很大的矛盾,然而,她今天這麼突然上門,他媽媽還能以禮對她,這樣的老人能壞到哪裡去?

    而那個陳帆,將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留在郊區的房子裡,這個事情,做得太涼薄了。不知道薛剛為什麼沒堅持把兒子和媽媽接過去一起住。

    君君拿著一個零件問陳帆:「阿姨,這個怎麼拼?」

    陳帆接過來:「你看,君君,把這個放在這個的上面。」她把拼好的零件給君君看,君君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阿姨,我們一起拼!」

    薛剛媽媽端菜出來的時候,看見兩個人把頭挨在一起,一定感覺非常疑惑,不知道以前的陳帆在她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君君,你喜歡我嗎?」陳帆悄悄的問他。

    君君把嘴巴湊到陳帆的耳邊:「我喜歡現在的阿姨。」

    「那以前的阿姨是什麼樣的呢?」

    君君抿起嘴,皺起眉頭:「愛生氣,不跟我玩。」

    陳帆頂頂他的頭:「那我以後都陪你玩,你一直都喜歡我好嗎?」

    君君鄭重的點點頭,伸出手指頭:「拉鉤!」

    陳帆來的有點晚,薛剛媽媽沒怎麼準備菜,做了一鍋疙瘩湯,還攤了韭菜餅,端上桌的時候,老人有點遲疑:「不知道你來,就做了這個飯。」

    陳帆一看這個,就高興的說:「我就想吃這個呢!」

    其實吃什麼不重要,得和家人一起吃飯,才是過日子,疙瘩湯又燙又鮮,韭菜餅香香脆脆,陳帆吃的好像孩子一樣。

    這樣的吃相,多少讓薛剛媽媽有點意外,也是,以前的陳帆動不動法餐,意餐,這些,她是不吃的。

    不管怎樣,陳帆的好胃口,讓老太太挺高興:「慢點吃,慢點吃。」

    君君拿了一小塊餅,塞到陳帆嘴裡,陳帆對著君君笑,老太太既疑惑,也有開心,畢竟不知道那個陳帆有多久沒回這裡了。

    吃過飯,陳帆呆了很久,陪著君君玩遊戲,一個下午,君君就已經很黏她了。孩子純淨的心裡,完全忘記了那個陳帆以前的冰冷。

    天色已經晚了,薛剛媽媽對陳帆說:「沒開車來吧,要不讓剛子來接你吧,這裡晚了沒車了。」

    陳帆張望了一下外面,的確,初冬的天氣,天已經擦黑了。

    「那我現在就走吧,不用他來接了。」陳帆準備站起身。

    「不在這吃晚飯了嗎?」

    「不了,晚了真沒車了。」陳帆把腳邊的一個袋子拿起來:「媽,我順便給你買了件衣服,你試試吧!」

    「哦?」老太太接過袋子,是一件羽絨服,摸著衣服上光滑的毛領:「給我買啥衣服啊,我也穿不到。」

    「穿的到的!」陳帆站起來,君君抱住了陳帆的腿:「阿姨不要走!」

    薛剛媽媽拉過君君:「阿姨要回家了,天黑了!」

    君君的臉上立刻有了哭相,嘴一扁,眼淚水就掉下來了:「我不要阿姨走!」的確,孩子總是和奶奶單獨呆在一起,他是孤獨的。

    君君的眼淚讓她不捨,薛剛媽媽摸著羽絨服的神情也讓她心裡難過,那個陳帆把一老一小扔在偏遠的郊區,令現在的她很汗顏。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有了主意。

    「君君,跟阿姨回家好不好,到市裡去好不好?」

    君君聽了,小臉上發著光,立刻露出笑臉。

    薛剛媽媽沒聽懂,怔怔地看著陳帆。

    「媽。」陳帆拉著薛剛媽媽的手:「帶著君君,到家裡來住吧。你們兩個人住在這裡,薛剛也不放心。」

    老太太張著嘴,抱著羽絨服站了半天,也沒說話,可能,她還沒反應過來,短短的半天時間,眼前的這個兒媳婦除了樣子,其他的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了,變成了真正的兒媳婦,親切的,有溫度的一個人。

    「呃,剛子知道嗎?」

    「他一定高興!收拾收拾,回去給他一個驚喜?」

    儘管薛剛媽媽不知道陳帆的用意,但是農村老太太不善於猜測和懷疑,她開始手忙腳亂的收拾,君君在一旁高興的幫忙。

    陳帆坐在屋子中間,看著忙碌的兩個人,心裡充滿了補償的欣慰。無論如何,善待別人,自己的心裡都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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