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嘉賓來賀 文 / 冰水混合
翼歷421年秋，晨曦國統兵大都督天濤掛印離城的消息猶如旱地驚雷，震動了整個晨曦王國高層。成德皇帝遣其摯友古博丞相慰問勸阻無果，只得作罷。而統兵大都督一職向來世襲罔替，因此俸祿職位依舊保留，軍政事宜由蔭職的輔國將軍天照代為打理。
雖然軍政大權未花落旁家，但是在眾人眼裡，數百年來首屈一指的軍閥世家天氏一族，勢衰已不可避免。天照將軍繼業以來兢兢業業，不敢作一日稍怠，慢慢扭轉前兩年的頹勢，名望開始穩中有升。
此次藉著長子天淵十歲生日之際，向晨曦帝國各大豪門廣發邀請函，有意向天下宣佈虎踞城天氏一族已經再度崛起。
混到社會上層的自然都是精細之人，能結識這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輕城主自然大有裨益，於是前來賀喜的人熙熙攘攘往來不絕。
虎踞城府到處張燈結綵，巨大的城旗迎風飄揚，金線刺繡的老虎在紅色旗幟上躍然欲出。金碧輝煌的廳堂裡歡笑不絕，數百名身著華麗禮服的賓客彼此交談甚歡，他們都是晨曦帝國各界翻雲覆雨的豪門名望。
人群的中心站著一位青年男子，相貌儀表堂堂，雙目炯炯有神，魁梧的身材穿著繡有暗金色祥雲的火紅綢衫，手上的玉扳指精緻剔透，他便是此次盛會的東道主——晨曦國正二品輔國將軍天照。他一直面帶微笑，大方得體地與前來賀喜的賓客交流，完全展現出一個優秀的領導者的氣質和氣度。
原本熱鬧非凡的廳堂忽然安靜了些，大家不約而同向門口看去，門前淡紅色紗幔被侍女掀開，緩步走進一位年輕女子，容貌極其秀美，臉頰雪白，眉彎睫長，一雙眼睛燦然晶亮，身穿寶藍色連衣百褶長裙，頸上珍珠項鏈光彩奪目，掩不住一副華貴雍容之氣。進來之人顯然便是天照之妻、虎踞城的少夫人顏華。
顏華回首對門外輕聲招呼：「淵兒，帶著弟弟進來吧。」一大一小兩個孩子牽著手兒也走了進來，他們穿著一樣款式的紅色錦袍，大的約莫十歲，烏溜溜地雙眼左顧右盼，滿臉精靈之氣。小的不過五六歲，天真稚氣，惹人憐愛。顏華夫人笑靨如花，一邊向來賓問好，一邊領著兩個兒子向天照將軍走去。
天照喜笑顏開，在眾人的讚歎聲中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
「怎麼來的這麼慢？」天照順手抱起小兒子，在他圓嘟嘟白嫩嫩的臉上香了一口。
顏華嗔怪地向天淵瞪了一眼，廣眾之下不便發作，於是小聲對天照說：「還不是你的寶貝兒子，獨自一人躲在書房看書，好半天才找到。」
「小公子在這喜慶之時，依舊如往日一樣勤奮好學，小小年紀便如此處之泰然，見微而知著，日後定如天照將軍一樣成為國之砥柱。」人群中忽然傳出一句誇讚，聲音清晰淡雅。不急不緩。
天照大驚，在如此喧鬧場合，妻子對自己說的悄悄話竟被別人聽了去，此人定不簡單。循聲望去，看到一位年近三十的金髮男子，笑容和煦，白色衣袍上用金絲繡著罕見的水浪紋理。他在看到天照目光掃向自己後，走上前來微微彎腰作揖。
天照夫婦也隨後還禮，天淵雖然聽得不太明白，不過也知道眼前這位白衣男子是在誇讚自己，不由心花怒放,正當洋洋自得時忽然腦袋挨了個爆栗，頭頂傳來顏華一聲冷哼：「給你根鐵棒就當針（當真）！」臉上的得意的笑容還未來得及逝去，前額傳來的疼痛又不敢用手去揉，頓時垂頭喪氣精緻的五官扭作一團。
天澹白嫩的小手緊緊摟著父親的脖子，點漆般的大眼睛盯著眼前這位全身上下一絲不苟的金髮男子，嘴裡不滿地嘟囔著；「這個貴客真是的，我才是家裡的小公子，哥哥是大公子。」
「小澹不得無禮！」天照瞪了一眼懷裡的小兒子，抱歉地向金髮男子笑了笑，彎腰將天澹放回地上。
「哈哈，小公子說的極是，是我搞錯了。大公子聰明伶俐，小公子天真爛漫，天照將軍有這兩位佳麟繞膝，當真羨煞旁人。」金髮白衣男子那極富磁性的嗓音讓人如沐春風。
「哈哈，公子謬讚了。犬子每日只知玩鬧，一直不讓人省心。」天照依然滿面笑容，眼裡卻閃出一絲疑惑，「公子似乎不是晨曦人士，不知如何稱呼？」
「在下凱恩，新任黑燕商會晨曦境內常駐使，原來負責晨曦國各地商貿的朱旭大人被召回幻金島了。不才年初剛遷至紅巖城市舶務旁的黑燕府，將軍不識在下亦理所當然。」白衣男子此言一出，周圍來賓都驚歎不已，原來這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便是黑燕商會的總代理。
黑燕商會遍佈大陸，僅僅在晨曦境內便掌握著超過五成的商品貿易，曾經有人戲言：「但凡聽到銅錢的響聲，那地方一定就有黑燕旗飄動」。而黑燕商會總部，那個遠在海外的幻金島也一直是個謎，兩百年來有成千上萬的人渡洋前去找尋，要麼一無所獲，要麼就再也沒回來。
商會底層的工作人員自然毫不知情，而處於高層的每個區域常駐使，對此也是閉口不談。一百年前曾經有個常駐使在宴會上酒後失言，洩露了幻金島的地址，結果兩天後所有參加宴會的人員及其家屬，都被神秘暗殺，而那個洩密的常駐使更是死無全屍，從此打聽幻金島的人漸漸變少，如今已經成了禁忌。
天照聞言也不禁動容：「原來閣下便是黑燕商會的新常駐，照這些年來忙於家務，與外少往來，倒是耳目閉塞，成了井底之蛙。」
「將軍過謙了，天下誰人不知將軍大能，在老都督辭離後，將這虎踞城打理的井井有條，蒸蒸日上，真乃我輩楷模。」凱恩略微停頓，溫和的目光掃視周圍，「這次藉著天淵公子做生日，不才隨同眾位大人慕名前來拜會，但求一睹將軍絕世風采，如今果真是聞名不如一見，見面更甚聞名啊。」週遭眾人紛紛附和，對天照將軍讚不絕口。
饒是天照向來老持穩重，也經不起這般糖衣炮彈，口裡說著：「眾位大人錯愛，不敢當，不敢當……」臉上卻喜上眉梢，連走路都飄然起來。
「將軍！」顏華站在不遠處，俏臉似乎帶著一絲惱怒，「李管家有事找您！」
天照一聽便知道，是妻子自己有話要說，趕忙向周圍眾人打著哈哈：「各位大人請隨意，天某去去就來。」然後由顏華挽著胳膊，向廳堂僻靜的地方走去。
「這位凱恩公子真不簡單，比起前任黑燕常駐朱旭的手段還要厲害。」顏華若有所思。
天照連忙擺擺手：「凱恩常駐不是挺好的麼，之前那個『如意算盤』朱旭整天只知道斂財，滿臉橫肉一笑起來都看不見眼睛，走起路來渾身肥肉上下抖動波濤洶湧，凱恩公子可比他順眼多了。」
「是順眼多了，可是……也危險多了……」顏華美目裡寒光一閃而逝，「罷了，將軍你去招呼客人吧，淵兒和澹兒不知跑哪玩兒，我去找找。」隨即轉身離開，巧笑嫣然走向人群。
在晨曦國，像今天這種精英雲集的聚會並不常見，本著「人脈就是財路」的原則，初來乍到的凱恩很快與在場的來賓都結識了一遍，並以極高的效率與雨澤城城主李艾談了一筆糧食收購的生意。
深感不虛此行的凱恩向著牆角捧著托盤的婢女招了招手，取過剛剛沏好尚有些燙手的茶杯，悄悄來到一個有窗戶的角落，閉上眼睛默默回憶剛才所認識的每一個人的姓名身份和喜好，溫柔的春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那份讓人欲罷不能的清涼使凱恩感到十分愜意，一直繃緊的神經也漸漸放鬆下來。
輕揭杯蓋，氤氳的霧氣夾雜著濃香撲面而來，緩呷一口，碧綠的茶水溶著甘甜順喉而下……正當凱恩持杯臨風自我陶醉之時，忽然覺得衣服被人扯了一下，他臉上立馬掛起招牌式的微笑，合上杯蓋昂首挺胸風度翩翩地轉身……呃，沒人？！
衣服又被扯了一下，凱恩低頭向下看，面前站著一個只及自己腰部的小孩，他仰著頭，白膩的小臉上露著開心的笑容，一雙天真無邪地大眼睛正盯著自己。
「嗯……」凱恩有些無語，很想把這個對自己毫無利用價值的小屁孩立馬打發掉，但是偏偏眼前這個小東西卻是惹不起的，只好硬著頭皮陪著笑臉問道：「原來是天澹小公子，找我有什麼事啊？」
天澹歪著小腦袋，好奇地問道:「叔叔，你頭髮是怎樣變成金色的？」
凱恩有些不耐煩：「不是變的，天生就是金的。」
「為什麼你天生就是金色的，而我們都是黑色的？」
「因為我不是晨曦國人。」
「那叔叔是哪國人？」
「幻金島。」
「幻金島在哪啊？」
「幻金島在東面大海……」凱恩忽然打了個冷顫，手中的茶杯差點扔掉，閉上嘴不敢再多說，臉上依然掛著溫柔的微笑，目光如利刃般向四周掃了掃，然後停留在幼小的天澹身上。
幻金島的所在地，這個黑燕商會的最高機密，自己差點漏嘴說出去而惹上殺身之禍，都怪這個煩人的小孩。凱恩額頭沁出細細地汗珠，臉上陰晴不定，看著天澹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善，他把茶杯換到左手，騰出的右手慢慢向眼前小孩的頭頂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