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形勢很是微妙,除了李興**台上外,下方的十幾人分坐三個犄角,這其中,當屬一名狀若鐵塔的少年最為顯眼,身高遠超過了正常人水平。
但這名壯碩少年顯然並非這個位置的主導,在他身前,一名短髮少年滿臉無奈,企圖將手臂從一名大眼睛可愛少女的懷中掙脫,他當然做不到,因為抱他手臂的少女小臉已經樂開了花,死活不放手,不是小尋是誰?
「沈揚,竟然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距離他們不遠,另一張桌邊坐著一名青年和一名華服少女,說話的就是那名青年,一臉驚怒的神色,像是看見了鬼。
青年身後站著四人,只看服飾便知都是護衛,此刻也全都露出戒備的神色。
那短髮少年正是一路奔波,從滇南趕回帝都的沈揚,他本來急著回家與三叔匯合,但進城時聽到驚堂苑有人在街頭吆喝,直接帶著昂山來到了這裡。
果然,他在這裡見到了「逢書必至」的小尋,身邊還跟著一名帶著斗笠的女子。
「嘖嘖,一別多日,田兄氣色好多了,屁股不疼了麼?」沈揚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那青年面皮一緊,屁股上沒來由一陣火辣辣疼痛,但他只是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沈揚,將目光看向台上,冷冷道:「李興,你今晚妖言惑眾,被本公子撞見,還是自行了斷吧。」
此話十分讓人無語,在坐的都不傻,這李興既然有此作為且還敢留下,自然是有所準備,哪有自行了斷的道理?
李興撇撇嘴,如同看著白癡一般看著他:「田青山,你今晚貽笑大方,被本書官撞見,你們一起自行了斷了吧。」
青年人面色漲紅,不想在人前丟了面子,就要大怒反駁,卻被身邊坐著的華服少女壓下:「你便少說兩句吧!他就是個說書的,嘴皮子厲害,你還要與他爭?」
少女話音犀利,舉止傲慢,顯然也大有來頭,果聽得台上李興笑道:「早聽聞親親郡主女中梟雄,今夜來小苑聽書,鄙人深感榮幸。」
他輕鬆道出此女來歷,如果之前在此聽書的眾人沒有離去,定然會心中驚悚。因為無論是田青山,還是這位親親郡主,在這「大官多如狗,小官遍地走」的帝都,都絕對是一方無人敢惹的勢力。
當然,人們不敢惹的並非他們,而是他們的老爹:督公田儔、燕王朱瑞!
這兩人都在剛才李興的狂言中出現過,就是所謂「天王老子」中的「天」和「王」,幾乎已站在這頹頹帝都的最高層,正因如此,剛才那城守見到兩人直接臉色都白了,驚退出去。
親親郡主冷笑:「你的確該榮幸,不過要抓緊時間了,因為你已經時日無多。」
「時日無多?」李興大笑,「郡主有點自信過頭了,我時間多得是!」
說罷,他竟不再理會親親郡主,似笑非笑地看向場中第三方人馬:「你們是哪一方的,也認為我時日無多嗎?」
台下角落的一張桌邊坐著兩女一男,從衝突開始到現在一言未發,只是安靜地看著,僅從模樣上看,竟然全都是少年。
其中一名少女帶著石榴紅面紗,細膩肌膚若隱若現,此時開口一笑,聲若幽仙:「我們看不慣有些人所作所為,想替先生主持公道,請先生放心,今晚誰也傷不了你。」
李興大有深意看了他們一眼,轉而看向沈揚:「那你們呢?」
沈揚一笑:「我們只是看戲的。」
「書我已經說完了,人也跑光了,剩下這場戲,恐怕你還沒資格看。」
沈揚毫不在意,仍然笑道:「不然,李興先生的書,誰都有資格聽,但李興先生的身份,卻不是誰都有資格冒用。」
李興面色一沉:「你什麼意思?」
「意思還不明顯嗎?我是說,你是個假貨!」
「哦?」李興絲毫不亂,反而露出微笑,「我就是李興,如假包換。」
「你不是,這裡今晚出了大亂,一些言論必然會傳到外面,人心動盪在所難免,你之所圖就是這些。而你之前所言,帝國如今四面皆楚,看來,你應該是這四面中某一面的人。」
正在笑呵呵的李興聞言渾身一僵,臉上充滿震驚,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沈揚用手指輕敲桌面,像是在自語:「東面的倭國嗎?不可能,有戚叔在,他們上岸都難,設計這一出毫無意義;西面的瓦刺和花剌子模嗎?剛剛經歷內戰,自顧不暇,也不可能;南方連續數年豐順,縱有些災禍,應該還到不了這裡……那麼,只能是北方了,我聽說李興先生曾於半年前去了趟興安嶺,延期許久才回來,所以,你應該是繼承了完顏氏遺志的女真人!」
這一番推敲只是在自語,但聽在李興耳中如同雷鳴,因為,他的確是假貨,且的確來自北方後金汗國。
事實上,早在半年前,他就受命抓捕了驚堂苑的招牌——鐵嘴李興,而後費時數月,模仿李興的一言一行,只為來帝都製造風波,開始的幾場他沒有得到命令,故而未曾暴露,今天是他第一次得到密令,卻沒想一次就惹來這麼多人。
李興沉默,場面一時陷入僵持,但不久後,僵局被一聲大喝打破,只聽田青山身後一名護衛怒喝:「不管你是誰,今晚都要授首!」
話音未落,他已帶著另一名黑衣護衛迅速衝到台上,兩人顯然早就算計好了,一左一右,配合無間的擒拿手毫不費力抓住李興手臂,直接擒住了。
得手後,兩人兀自有些發愣,原本以為會遇到些反抗,哪知竟如此容易。
他們很快就為這份容易付出了代價。
「啊、啊——」
兩聲淒厲慘叫分別自兩名護衛口中傳出,只見他們抓住李興肩膀的那隻手突然詭異地齊根而斷,切口光滑平整,鮮血在手臂落地時才終於噴湧而出。
「好快的速度!」沈揚兩眼一凝,目光看向坐在角落裡的三名青年男女,他忽然有種感覺,也許今晚的事並沒那麼容易解決。
「呵呵,對於聾子我通常不會手軟,大姐說過的話,你們也敢違背。」三人中唯一的男子緩步上台,年輕俊美的面上帶著邪異的笑,不用說,剛才瞬間出手的就是他。
隨著他的上台,眾人再度變色,看到了更為詭異的一幕——只見那兩隻掉落在地的斷手,竟突然自血泊中跳起,一把抽出自己主人腰間的闊刀後,逕直朝主人砍來!
斷肢跳起傷人,這已經不是詭異可以形容了,簡直就是恐怖!小尋年幼,又身患痼疾,最怕見血,見狀直接低呼一聲暈了過去,沈揚立刻將她抱到懷中,快速向她口中塞入一粒藥丸。
不說這邊,那兩名身處其中、失去一臂的護衛幾乎懵了,但多年訓練和血腥廝殺還是讓他們忍住了劇痛,並立刻做出決定:兵分兩路,逃!
這個想法不錯,然而,對方並不想給他們機會,那兩條斷掉的手臂如同長眼一般,對準主人的後背,毫不留情就是一刀捅進去,霎時間,鮮血噴了一地。
沉悶地倒地聲隨後傳來,兩名之前還揚言讓他人授首的高大護衛,此刻自己先授了首,慘死台上。
小苑內因為聽書眾人的離去本已變得十分寬敞,但此刻卻有種壓抑之極的氣氛,從台上逐漸瀰漫開的血腥氣,更將這種壓抑釋放到極限。
這裡是帝都,那兩人還是督府的侍衛,但這些身份全都無法庇護他們,被一名俊美冷酷與的青年當眾殺死,簡直不可想像。
「季末,我說過不想見血。」壓抑的氣氛被打散,說話的竟是那名戴著石榴紅面紗的少女,隱約可見的絕美容顏上,兩條柳眉微微皺起。
名為季末的年輕男子微微欠身:「抱歉大姐,我竟把這個忘了。」
隨著他的話音,詭異的一幕再現,只見那兩名已經死去的護衛竟掙扎著從地上血泊中爬了起來,貫穿胸腔的闊刀還在滴血,他們卻視若不見,臉上還保留著之前的驚恐萬狀,而他們起身後第一件事,竟然是脫去上衣,然後扭曲著身體用衣服擦拭地上的血跡。
這一幕對不少人而言具有大恐怖,遠遠超越了常識,連沈揚都皺起了眉頭,至於坐在不遠處的田青山,已經是嘴唇發抖面色慘白說不出話來了。
「少主,你先迴避一下,通知外面的城防軍把這裡圍住,然後讓虎賁衛過來!」田青山身後,一名黑甲護衛沉聲上前,一腳將木桌踹飛,呼嘯著向台上的季末砸去。
「哈哈,郡主也請避讓一下,這地方交給我和馮兄。」親親郡主身後也踏出一人,身著青衫,手中有青光閃爍,直奔高台。
這道青光很是隱晦,藏在飛出的木桌後面,二者一前一後奔襲季末,但只聽「叮」地一聲細響,青光被什麼東西撞到,斜斜飛向屋頂,隨後「卡嚓」一聲大響,飛出的木桌如被大錘擊中,在空中就解體了。
「你們一個也走不了!」季末傲立台上,右手中指上一枚碩大的扳指隱隱發著幽光,仔細看去,那竟是一條條吞吐不定的銀色細絲,從扳指中發射出來,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