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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聽書驚聞 文 / 大白飯(書坊)

    明月點燈,華輝初上,帝都最熱鬧的西城總算休息了,南城邊上卻漸漸熱鬧起來。

    酒樓茶肆,章台戲館,曲苑高台,只消看到這些,你便知這裡為何熱鬧,白日裡來到帝都的商旅行伍,此刻大多集中到此,享那一夜歡娛。

    今晚的天色大不如前,烏雲遮天不說,黃昏前還下起了陣陣寒雨,但這些都無法阻擋人們的興致,燈火搖曳,香雲陣陣,鼓聲隆隆,無論是從外地趕來的勞頓車馬還是城內的酒肆章台,這裡最不缺的就是人氣。

    小尋拉著斗笠女子一路走,很快已步行到城中鯉魚橋處。

    這鯉魚橋,說起來也是南城有名的看點,橋下流水引自城外的護城河,據說與太液池同源。橋身是石砌的完美拱形,取「鯉魚躍龍門」的典故,意喻過了此橋,便離天子更進了一步,等若越了龍門。

    橋東有條青石小路,路面上青石光滑如鏡,幽幽泛著冷光,不知被多少只腳踩過。深冬之夜,雨水淋過的路面上已開始結冰,冰面上新塌的腳印一排排向前延伸過去,終點是卻是個帝都人人熟悉的好去處——驚堂苑,亦是小尋此行的終點。

    驚堂苑是帝都三大說書道場之一,而說書,其實就是講故事,是時下人們最熱衷的休閒之一。小尋她們在七品樓時,聽到的鑼鼓喧天正是書苑開講的吆喝聲,目的當然是拉攏更多的客人。

    千萬別小看說書一行,書說的好,甚至會被皇帝請到宮中,並賜予稱號:御書官。

    這不奇怪,皇帝的主要工作就是生兒育女,其他時間,只能用絲竹和說書來調節。

    才達前門不久,小尋兩人就聽見裡面傳出震山震海般的喝彩聲,進裡一看,小尋頓時跺腳:「都怪我貪酒,早該來了,今晚竟是他在開說!」

    小尋口中的「他」,在南城算是大大的有名,人稱「鐵嘴李興」!

    他鐵嘴的稱號在帝都幾乎無人不曉,據說還曾做過一段時間的御書官,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得罪皇帝,被趕了出來。

    此刻並不寬敞的大堂內已擠上了百來人,仍然有人不斷往裡擠,但大家全都是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眼睛直勾勾盯著台上那片大幕,生怕落下了台上的好段子。

    「啪!」驚堂木響,全場更靜了。

    一片寂靜中,彷彿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一聲馬鳴,不及眾人細細分辨,忽地又有數十匹駿馬齊聲嘶鳴!

    只這一手,已讓全場爆發喝彩聲,但這還只是開場口技,意在先聲奪人,場中很快又安靜下來。

    年幼的孩童紛紛伸直了脖子四處觀望,卻哪裡能見到馬兒?只有老觀眾才明白這是段子的起技。

    馬鳴之後,蹄聲漸近,只聞數十騎紛紛停馬,絲毫不亂。

    好個李興!這一連串的口技銜接無暇,如臨其境,直讓所有人暗暗叫絕,連喝彩都忘了。

    斗笠女子看了看小尋,頓時滿面無奈,這小丫頭似乎把自己給忘了,只管豎著耳朵聽戲。

    接下來的才是正,名為《三兄弟傳奇》,這段子講的故事發生在北宋年間,如今在帝國兩都都有流傳,儘管許多人對故事耳熟能詳了,卻仍然目不轉睛盯著台上的淡黃色大幕,百來人的氣息完全跟著台上的聲音走,場面壯觀之至。

    時間沉浮,斗轉星移,眾人似乎回到宋時諸強林立的時代,有英雄把盞,笑談古今未來;有美人煮酒,紅顏誰言薄命?有青鋒三尺,殺人盈野,千里不留行;有赤子千萬,流血漂櫓,鐵蹄碎河山。

    人們無法想像,這樣波瀾壯闊的場面,竟然只是由一張嘴造成,只有極少數人微微皺眉,聽出了其中的不諧之音。

    事實上,兩宋積弱,一直為世人詬病,但在李興嘴中,兩宋時代並非只有一個主導,而是宋夏遼金元連番上演,成了一個五國共鳴的盛世。這在當世一些人眼裡,幾乎就是叛逆之言,當然,在這片小小的書苑裡,這一小部分人的想法,沒有機會說出。

    「啪、啪、啪!」

    醒堂木連響三聲,喚醒了下面仍是如癡如醉沉浸在故事裡的人們。一場書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驚堂苑外冬雨早停,眾人猶不自足。

    雨後的冬夜冷靜生僻,不見絲毫生氣,但苑內一百多號人擁擠在並不寬敞的大堂裡,竟然無人敢出口大氣,醒堂木敲醒了眾人,卻無法敲斷人們已經飛到北宋的思絮。

    對在場的人們而言,這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故事人人熟知,段子天天在講,但不同的嘴裡說出的效果迥然不同,這也難怪,道聽途說,如何跟身臨其境相比?

    久久沒有呼聲,台上兩邊的小廝似乎早有預料,吆喝了兩嗓子後,端著盤子就開始四處求賞,而觀眾們這才徹底醒悟過來,目光從迷醉轉向驚歎,從驚歎轉為敬佩,最終化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

    深夜寂寂,這海嘯般的喝彩聲幾乎在瞬間就傳遍南城的每一個角落,有人在睡夢中驚醒,大罵說書道場裡的人全是瘋子。

    大堂裡的眾人對此毫不知情,他們一個個滿懷期待,只想看一眼台幕後面的大師。

    台幕緩緩拉開,露出一張木桌和一些簡單的道具,一名藍衫儒士落落而立。

    「果然是鐵嘴李興!」下面有曾看過李興表演的人立即興奮地喊道。

    只見那李興一派儒士風度,卻滿面滄桑,看著下面那無數熾熱的眼神,只是從容一笑。

    「諸位,段子我講完了,可否容李某再講些新鮮事?」

    下面早有人喊:「******何出此言,只要您願意講,大夥兒不吃飯不睡覺也要聽啊!」

    其餘人還在回味,哪能就此罷休?紛紛出言贊成。

    李興洒然一笑,道:「新故事可是要得罪不少人的,不過我李興連皇上都得罪過了,也不怕多加些人。」說罷他從桌上抄起紙扇,只管朗朗說來。

    「話說本朝初立,那可是內憂外患、百廢待舉,然太祖皇帝,外驅元虜,內立法度,三年免稅賦,五年興長渠,七年復山河,十年望洋歎,何其壯哉!」

    「觀如今,東有倭國連年滋事,西有前朝流兵賊寇,南有災民百萬饑啼,北有後金垂涎而望,所謂四方皆楚、存亡之秋是也!」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局面頓時陷入死寂。

    人們猜測了很多,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口出忤逆之言。一時間,憤怒、害怕、擔憂、疑惑,各種情緒不一而足。

    但李興卻不管這些,昂首繼續道:

    「值此之際,尚有『天王老子』大行其道。」

    「所謂天者,督公田儔,手執虎賁衛,政見不合者殺,有言不善者殺,不聽號令者殺,腥風血雨,震驚天下,然查其出身,只一閹人耳。」

    「所謂王者,燕王朱瑞,坐擁北地千里沃土,猶不能足,竟欲窺竊神器,貽笑天人。」

    「所謂老者,帝師沈無期,耄耋之年,猶結黨營私,敗亂朝綱,更有謀害神將之嫌,不知悔過改心,賣官鬻爵,如同兒戲!」

    「所謂子者,太子朱嗔,黃口小兒,少時徒有虛名,年長亦無所成,偏好宮闈亂鬥,殺姊屠兄,是為禽獸!」

    這一段話說出來,真可謂驚天動地了。驚堂苑內一片死寂,所有人盡皆色變,有心思機敏者直接朝門口溜去。

    他們這些人,長年廝混於帝都,以天朝子民自居,十分清楚哪些事該知哪些不該。

    但這還不算完,那李興似是說得興起,竟狀若瘋狂地在台上哈哈大笑起來:

    「好一個天朝上國!帝國神將離奇而歿無人理會!容尚太子無端病死竟謊報天災!哈哈哈,這些都是國家的未來,可是他們都死啦!這個國家,再也沒有未來!你們看什麼,還不快跑啊!」

    一句「快跑」,徹底引爆全場,卻不是之前的歡聲雷動,而是可怕的混亂!

    在場之人就算再笨也知道今晚的事情鬧大了,這些話縱然不是他們所說,但他們全都聽過,以帝國律法之嚴苛,他們難辭其咎!

    一個個再也顧不了許多,哄然朝那狹窄的門口湧去。很快,驚堂苑再次成為整個驛城的焦點,人聲、馬聲、車輪聲,片刻間點燃南城。

    當南城防務司大隊人馬摸黑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一炷香之後了,此時大亂早已結束。

    士兵們迅速包圍全場,城守氣急敗壞,帶著一隊軍士滿臉陰沉地走了進來,然而,他只是向裡看了一眼,直接就傻眼了。

    此時無關的人早已倉皇逃走,還能留在這裡的,定然都是些膽大包天之輩,抬眼望去,那鐵嘴李興赫然還在,但與之前的瘋狂神色不同,此刻的他顯得很沉靜。

    除他以外,聽書者竟也有不少人未曾離去,一個個有恃無恐,大多還都是年輕面孔。正是這些人,讓城守大人傻眼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至極。

    這城守倒也滑溜,兩眼轉了一圈,乾笑一聲:「原來是親親郡主和田沈二位公子再此聚談,下官冒昧,這就離去。」

    他進來的快出去的更快,場中立刻只剩下默不作聲的十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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