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百八十三章 老子圖的 文 / 小樓明月
第五百八十三章老子圖的
瑪麗作為姑姑的帳中之賓，被凌嘯一陣前所未有的征服之後，心理和生理是肯定有變化的，不過，黛寧到底沒有抓到凌嘯的現行，就算她對瑪麗女王的嬗變頗有些懷疑，也想不到凌嘯的身上去。再說，凌嘯這幾天忙得腳底冒煙呢。
九月十五，黛寧回來後的第三天，凌嘯召集兩省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員，並廣邀福州、廣州的中外知名客商，大會於鼓浪嶼日光巖寺山門前。
凌嘯舉辦這個集會的目的，說起來很簡單－－－－他要憑借廈門本身四大海貿口岸之一的經濟基礎，歡迎一切國家設領事館，也歡迎商人、捐客、傳教士、人販子踏上鼓浪嶼，來建公館、設教堂、辦洋行、建醫院、設銀行、辦學校，炒地皮、創步行街、販勞工，總之統統有容乃大來者不拒。他要把鼓浪嶼，建設成低稅的萬國明星商業圈，打造出拉動整個閩粵進而聞名全國的，集零售、金融、商貿、展覽、觀光於一體的夢幻之都！
這無疑是凌嘯參照後世的經濟點面格局所做的嘗試，只不過，沒有了京廣線大動脈之後，為了更好的依托江南和兼顧兩省地緣，他把地點改在了廈門罷了。之所以叫客商們前來，就是要他們在招待會上聽福建巡撫顧貞觀宣讀政策，然後認些規劃工程的奠基捐資，預定規劃中的上千間商舖和兩百家會館，然後等著慢慢孵化培育就好了。
辦這種類似畫餅的盛會，對凌嘯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不說龐大的政府機器這兩月參與籌備，也不必說有粵海社、十八行、胰子代理商的鼎立相助，更不必說一大批賺到了第一桶金後對凌嘯感恩戴德的漁畜產業老闆，光是得到了第一筆骷髏黑財的海盜軍團家屬們，就像是粉絲團一般的蜂擁而來抬莊，把個小小島嶼擠得人山人海，商舖會館的價格居然是一飆再飆，肥得有些炒商舖的縉紳們激動得直抽風。
「抽！鞭子抽！把欽差關防高高豎起來！」
人群中，向日光巖寺艱難行進的於成龍，看著衙役們驅趕不動的眾生，也在抽風，是氣得直抽風，深深懊惱自己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本是兩江總督的他，已經和魏東亭調換了職務，擔任著海關總督一職，這次來廈門是奉有康熙的聖旨辦欽差來了。於成龍本就不是心胸寬廣的人，凌嘯在武昌擠兌他這湖廣總督的芥蒂，還沒有完全淡去，不料，今年剛剛轉任海關總督，凌嘯就又突然來了個內外關稅大減免的政策，這讓不懂得凌嘯真意的於成龍心中十分膩味，每每夜深人靜時候想起來，總覺得是凌嘯在擠壓他……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在凌嘯面前也威風一次，於成龍怎能不心中大爽？為了這個爽，於成龍還專門選擇了這個大場面現身，想要順帶著感受一下千人齊跪的快感，但很可惜，老天太天隨人願了，這區區島嶼上如癡如醉的人，竟然有不下於幾萬之眾，擠得欽差儀仗東倒西歪還在其次，即便是於成龍也常常被人潮撞得頭昏眼花呢。不過，欽差儀仗還是很能嚇唬人的，直擠了小半個時辰，於成龍才帶著幾個隨從抵達到日光巖寺前，一身油汗，官袍縷縷稀爛，帽子不翼而飛，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於制台？」
總算是碰上了一個曾在武昌何園做過親衛的王府侍衛認出了他，於成龍這才進了戒備森嚴的寺廟。他見到凌嘯、顧貞觀和金虎的第一句話，早已經忘了喊什麼聖旨到之類的，而是氣急敗壞的責問道，「王爺，如果發生了踐踏事故，可怎生是好？」
老於縱然千不好萬不好，可能把愛民掛在嘴邊這一條，凌嘯自然是肅然起敬，相迎中啞然笑道，「老制台，難道你沒有看到沿途道旁的指示牌麼？進、出、留三塊都是分區分道的，唉，本王聽說還有大批江南遷來的客商也要來島上，嚇得連海滄碼頭和思明碼頭全封了，呵呵，都是大家抬莊，老制台莫怪。」
奉茶寒暄中，於成龍老臉一紅，這才曉得自己走的，必定是出島分道，難怪一身嶄新行頭，給擠得報銷了的。但他一聽凌嘯提及江南南遷客商，頓時就如夢初醒，臉也不紅了，肅容道一聲有聖旨，很是過了一把欽差癮，「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海關總督於成龍領銜，率江南觀摩團赴福建……」
觀摩？凌嘯三人俱是一愣，觀摩什麼？有什麼好觀摩的？
等到於成龍把聖旨讀完，再加上隨後擠進來的觀摩團官員的解說，凌嘯這才曉得了事情的原委：康熙竟是一改「歲考統核」的定例，要凌嘯當著這些江南官員的面，針對他南下閩粵後的這段時間，檢點成果，介紹經驗，反思教訓，調整政策！
一時間，日光巖寺的主持禪房裡，寂靜了下來。
看著凌嘯與於成龍等人喝著枯茶，顧貞觀有些惴惴不安。原因很簡單，凌嘯才南下多少日子？區區大半年而已，大半年能幹成什麼全面開花的大事啊。說句老實話，凌嘯來了閩粵之後，除了工坊免稅和漁畜工業之外，海盜軍團又不能拿到檯面上，鼓浪嶼商業城才剛起步，他也沒有頒布多少驚天地泣鬼神的新政策啊，鬼知道兩省藩司衙門統計出來的數據，到底如何？更何況時間苦短，這統計也只能臨時匆匆做的嘛，能說明什麼問題？
別說是凌嘯和顧貞觀這樣的人精了，就算是金虎這武將也聽出了其中的蹊蹺之大……他畢竟是浙江調來的勤王系大將，思維上瞬間就想到了關鍵之處……幹嘛就要提前清點凌嘯的政績，而且還是當著外省官員們的面清點？！
顧貞觀等人正冒汗苦思，於成龍已經放下茶杯，起來躬身一禮，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王爺，自從閩粵頒布了工坊免稅政策之後，江南一帶的官帷中可是到處流傳著一句話，稱讚王爺利人利己。呵呵，他們說，那些南遷的工坊老闆們，想必是眼饞閩粵幫他們免掉些許稅銀，就算留在江南，反正也會千方百計要逃稅避稅，白白浪費著江南藩司的定稅名額不說，還攪污得稅務官吏貪贓枉法。這下子好了，王爺鐵腕手段長袖善舞，願意管理這些刁民奸商，讓他們給閩粵民生出力，江南就可以大鬆一口氣啦……哈哈，臣等奉旨來觀摩，就是為習學閩粵『利人利己』的。」
老於的開場白一出，兩廣總督金虎還在懵懂于于成龍把詞鋒也練凌厲了之時，顧貞觀的心，卻猛地一咯登……江南那些官員們醒悟了，終於來找茬了！
同是封建官吏出身，顧先生當然聽得出於成龍的有言外之意是什麼。
須知道，讀四書五經的士人們當了地方主官，經濟之道上可遠比商人們要粗陋得多，微觀上都不行，就更別提宏觀管理了。他們最擅長的經管職責，就是拿了田土備契、工商執照、百姓戶口等賬冊，按圖索驥核算出畝、商、丁三項賦稅數額，再加些與朝廷指標有出入後的苛捐攤派，最後派遣稅丁衙役挨家挨戶徵收。在這種地方經管制度下，農民漁民怕災荒，工坊商戶怕攤派，連赤貧的叫花子也得要為自己乞討足「人丁稅」呢。敢不給？官老爺有辦法，大棒「追比」，一句話，不交錢便打，往死裡面打，打死一個就可以消一個丁稅的戶啊。
官老爺們的這種經管差事，無疑和合法搶劫一樣的簡單、便捷。
然而，閩粵突然來了一個工坊免稅的政策，凌嘯一招挖牆角，搞得江南的工坊商戶們聞風而動，紛紛買舟南下閩粵兩省……這裡面戶籍流動煩瑣，忙壞了江南官員不說，最最讓人對凌嘯發恨的是，各州縣的工坊商戶遷走了三成以上，江南兩省藩司今年的賦稅，鐵定要有個大窟窿的虧空！
「檢點成果介紹經驗反思教訓，沒話說，都行！」凌嘯嘎嘎笑道，卻在於成龍等人面露喜色的瞬間，猛地話鋒一轉，「調整政策嘛，沒門！」
他也是反應不慢，一下子就明白了這道聖旨出台的背景。想必，那些呆板的江南官員們，終於感受到了自己地域競爭的龐大壓力，心急賦稅缺了個大窟窿，一個個紛紛上奏章在康熙那裡搬弄口舌，老康迫於壓力這才派這些人來看看，要他們直接給自己施壓的……靠，感受到地域競爭的壓力了，你們就模仿，就創新，就更勝一籌啊，你們這群豬，怎麼這個也學不會，還來要老子向你們妥協？！
觀摩團來人一起色變，於成龍刷地一聲霍然站起……怪不得他忿忿然，江南官場其實對凌嘯哪裡是說他利人利己這麼好聽，都在罵他損人利己呢！開始的時候，於成龍多少還有些不信，所以這才跑來勸說勸說，如今看來，他流毒親王，真的是在毒江南兩省！
可才一站起他才猛然覺察到，宣旨完畢後自己在凌嘯面前毫無挺腰子的份量。大眼瞪小眼，把鬍子吹了老半天，於成龍已是滿臉都是哀求，「王爺，現在江南的各地官衙之中，哪個縣太爺不是哭累了睡，睡醒了再哭？清水池塘不養魚，得饒人處且饒人……要不，王爺，您把閩粵向戶部的賦稅款項比例增加一點，江南的減免一些……」
憑良心說，於成龍代表江南官員提出的這要求，並不過分，但凌嘯回答的卻很過分，「費那神幹嘛？那些覺得閩粵好的江南縣太爺，咱們派員互換。」
於成龍等人齊齊張口結舌……曾經富地難為貧，除卻江南不是官，鬼才願意互換呢！
於是，江南觀摩團屁股都沒有坐熱，就全部氣啾啾地閃人了……憤憤的咱走了，正如咱憤憤的來……廈門碼頭，於成龍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他硬邦邦的一句憤憤之言，「好！好！好！王爺，臣等已經觀摩夠了，這就告辭。但臨走之前有一句話請王爺記住了，咱們江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凌嘯心中暗笑，「在革新的大潮裡，我甘心做一條毒草！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老子圖的，就是你的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