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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插曲(五) 文 / 八寶飯

    盧元義指揮著橫班護衛們衝入樹林,本來滿擬著頃刻間就將對方屠戮殆盡,卻忽然看到對方巧妙的以車為陣,而手中持著的竟然是手弩!他大吃一驚,汗毛都豎了起來,卻來不及作什麼變動,橫班護衛已經衝到了車陣面前當先的幾騎頓時被迎面而來的一排弩箭射落馬下。

    有車陣阻隔,一時間戰馬衝不進去,在車陣外來回打轉。樹林中不比曠野,橫班護衛騎在馬上十分不便,被樹幹和灌木阻擋,擁擠在一處,場面顯得混亂已極。

    這時候對方車陣內弩箭又上好了,眼睜睜瞧著又是一排弩箭飛出,這次離得更近,且橫班護衛們都散成一團,中弩的更多,有四個護衛被射落馬下,讓盧元義大為心痛。他不禁悔恨無比,暗道自己真是昏了頭,實在不應該耍什麼小聰明,老老實實等對方自己進入埋伏圈該多好,結果自己帶著騎兵往樹林裡沖,迎面撞上了對方的車陣的弩箭,眨眼間損傷了三分之一,這麼大的損失,找誰說理去!

    但橫班護衛畢竟是衙內劉守光的親軍,很快便在盧元義的指揮下從馬上跳了下來,悍不畏死的衝向車陣。一個交手,橫班護衛們就發現這次啃上硬骨頭了。對方配合極為熟練,分工明確,幾個人用木槍防護車陣,幾個人專門上弩射箭,好不容易冒死衝了進去,又被幾個武藝嫻熟的傢伙死死纏住,手中的破刀拼不過對方精良的刀盾,幾個回合下來就被砍死在車陣當中。

    最令橫班護衛們頭痛的是那幾具弩機,死在弩箭之下的護衛已經超過十人!盧元義是最痛苦的,他的痛苦在於,自己這邊不僅沒有弓弩,連甲冑都沒有穿,甚至盾牌都沒有一面,實在是太過簡陋了一些,讓精銳的橫班護衛在對方的弩箭、木槍和刀盾配合下傷亡慘重。

    片刻之後,盧元義無奈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剩下的十多名橫班護衛拉著戰馬,以馬身為遮護,逃離了這片樹林,臨走又被弩箭射倒了兩個,卻無人敢上去攙扶。

    這個時候,張十一才帶著手下十多個潑皮氣喘吁吁的趕到。張十一沒什麼經驗,生怕被看出破綻,因此集合的地點稍微有些遠,等跑過來的時候,樹林中的戰鬥已經告一段落,他也迎面挨了盧元義好一頓怒火。

    發洩完心頭怒火,盧元義看著一個個狼狽不堪的橫班護衛,心裡百念急轉。

    就這麼灰溜溜回去肯定是不行的,精銳的橫班護衛已經折損了一半,卻連對方毛都沒傷到一分半毫,不用衙內動手,畢元福就不會放過自己。

    想了一會兒,盧元義靈機一動。對方完全依靠著樹林的防護才搭起了一個簡陋的車陣,如果能將對方從樹林中趕出來,到了平地曠野之中,那還不任憑自己宰殺?盧元義對自己手下的橫班護衛還是很有信心的,雖說折損了一半,兵刃又比不上對方,但只要能夠正面交戰,拼著被對方弩箭再殺傷幾個,一旦衝到對方面前近身廝殺,便能扭轉局面!

    他問了問手下護衛們有沒有帶火折,護衛們新換的行頭,都說沒帶,又問張十一,張十一手下的潑皮也都面露難色,氣得盧元義上去狠狠踹了張十一幾腳。他忽然想起對方在樹林邊生過炊火,忙命張十一去看看還有沒有火種。張十一讓手下兩個潑皮冒著腰偷偷鑽到生火的地方,卻被李誠中等人發現,幾支弩箭飛來,射死了一個。好在另一個用樹枝從火堆中勾出來一根還沒燃盡的木柴,令盧元義大喜。

    見敵騎雖然退出了樹林,卻並不撤走,隱約間看到剛才從官道上過去的那幫潑皮又趕了過來,李誠中就知道事情比較麻煩了。

    有心趁機殺出去,可對方仍然數量佔優。潑皮們倒也罷了,那十幾個退出去的敵騎卻十分精銳,在裝備如此低劣的條件下還發動了幾次拚死攻擊,實在是勇悍之極!最關鍵的是自己這邊還有女眷要保護,一個不慎,就容易被對方傷到,實在讓李誠中頭痛不已。

    左思右想都沒有好辦法,正在兩難之時,就見兩個潑皮偷偷婆婆去剛才生火的地方,用樹枝去撥弄木柴。早有親兵上前兩步發射弩箭,卻只射倒一個,讓另一個潑皮將一段還在燃著火苗的木柴勾了出去。

    這下子事情就不妙了。李誠中連忙讓女眷們上車,將大車相互解開,又讓眾人上馬,重新填裝了弩機,隨時準備衝出去。

    過不多時,就見樹林外圍起了一陣煙霧,隱約有火苗閃現。

    等了一會兒,判斷清楚敵人點火的方位和風向之後,李誠中囑咐大夥兒道:「衝出去後就發射弩箭,照準有馬的射!射完後不要停頓,直接上官道,在官道上車駕才能快行。」他又吩咐王思禮、李承晚和劉巴三人護衛車駕,要求他們不許回頭,又命其他人隨他殿後,一定要纏住那些騎馬的敵人。

    分派完畢之後,李誠中發令,車隊便從挑選好的那個方向衝了出去。

    剛衝到樹林邊,就見外面一陣大亂,十多騎軍將正在和剛才圍攻自己的敵人交戰。李誠中略略一看,就見到了正在廝殺的李承約,當即大喜,也帶人加入了戰場。弩箭一放,又是幾名敵騎落馬,李誠中再帶著張興重等人一衝,敵人便再也支撐不住。

    這些敵騎果然勇悍,在巨大的劣勢面前兀自死戰不逃,被李承約和李誠中圍到一處,盡數殺光,領頭的那個首領苦笑一聲,也不多話,當即橫刀自刎。餘下的潑皮們四散而逃,但哪裡逃得過四條腿的戰馬?都被圈攏回來,跪在地上求饒。

    李誠中笑著問:「德儉怎麼過來了?你來得還真是合適,否則老李我這次丟人就要丟大發了。」

    李承約笑道:「某就是想再送送自成兄,沒想到追到這邊,竟然看到這幫人在這裡放火。某手下有個弟兄認出了那個傢伙……」手中長槍點了點剛才自刎的敵騎首領,又道:「嘿嘿,盧元義,衙內手下的橫班都頭,某就知道肯定沒好事……」說著,又衝著遠處的車駕點頭笑了笑,卻是蘭兒掀起車廂的簾子在看著他。

    李誠中一樂:「以後別拿我當借口!」兩人相視大笑。

    王大郎、王思禮、李承晚等人都上來和李承約見禮,只張興重板著臉沒有過來,在車駕邊問候著自己的父母。

    不勞李誠中他們操心,劉巴已經主動上前詢問起那幫潑皮來,自然少不了拳打腳踢。潑皮們都嚇壞了,如倒豆子般將所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說完後不停求饒。

    潑皮們雖然知曉得有限,但前後印證,衙內劉守光派人截殺的事實已經清晰無誤,眾人都是大怒,李承約眼睛都紅了,就要趕回幽州找劉守光算賬。

    李誠中忙拉住他,問:「你真要回去找他算賬?先跟我說說,你準備怎麼個算法?」

    李承約喘著粗氣道:「回去殺了他!敢明目張膽的搶某的女人……」

    張興重雖然離得遠,卻一直豎著耳朵聽這邊的談話,立刻怒道:「誰是你的女人?」

    李承約略一尷尬,頓時無語。

    李誠中忍不住好笑,又問:「殺了以後呢?」

    李承約憤憤道:「某……某去向大帥請罪!大不了,大不了某抵他性命就是了!」

    李誠中搖頭:「有那麼簡單麼?你要是真死了,你家大人怎麼辦?劉守光是大帥的兒子,咱們這麼鬧回幽州去,必定討不到便宜的。」

    李承約恨恨道:「就算不殺他,也要揍他個半死,出出這口惡氣!難道自成兄能嚥得下這口氣?」

    李誠中咬牙道:「當然嚥不下,將來有一天,定要把這仇報回來!」

    兩人便商議了一番,各自讓一個親兵將今天的事情報給周知裕和李君操。李承約如何稟報自家父親,李誠中不清楚,李誠中傳給周知裕的口訊是這樣的:來襲的兵馬已經全部斬殺,若是周知裕認為應該捅出來,那就上告大帥,若是周知裕認為時機不妥,他也會暫時忍下這口氣,以待將來,至於如何處理,全聽周知裕吩咐。

    將剩下的潑皮拉到山坡後全部殺掉,一行又重新上路了。到了三河縣,官道分作兩條,一條往北,一條往東,李承約本該在這裡作別的,但他又賴著臉皮繼續跟到了玉田,才向眾人辭別。李誠中等人則繼續東進,向平州出發。

    到了平州之後,李誠中拜見了張在吉,將這次幽州之行的經過一一道來。張在吉已經得到了幽州方面的邸報和任命,但仍然仔細聽了李誠中稟告。聽完後,張在吉就柳城和燕郡有關民事官員的任免聽取了李誠中的意見。李誠中又拜託張在吉安頓張興重一家,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在平州停留了一天,李誠中由榆關而出,返回柳城。

    ……

    幽州節度府書房。

    劉仁恭抄起桌上的一方墨硯,劈頭蓋臉砸向跪在地上的劉守光。

    劉守光膽戰心驚的偏了偏頭,卻沒有躲過,被墨硯砸在頭上,濺了滿頭的墨汁。

    劉仁恭怒道:「誰給你那麼大膽子,竟敢半路截殺一方軍中大將?說!誰給你那麼大的膽子!」

    劉守光趴伏在地上,大哭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兒子不是想截殺他,兒子只是替趙三郎去討馬,李誠中無故扣留趙三郎的戰馬,兒子氣憤不過,就派人去嚇唬嚇唬他,誰知道就真個動了兵刃,兒子也沒想到啊……」

    劉仁恭抓起桌上的筆架,又扔了過去,這次卻正砸在劉守光的額頭上,劉守光頓時血流如注。

    「還敢狡辯!趙家的戰馬趙霸不去取,偏要你為他出頭?那你就是個十足的蠢貨!」

    劉守光不敢再說,只是不停磕頭。

    劉仁恭氣急,不停口的打罵「孽畜!」、「混賬!」然後又從桌案後起身,幾步搶出來,照著劉守光就是幾腳狠狠的踹了上去。他是打仗打出來的節度使,腳上力度極大,將劉守光踹的好懸沒閉過氣去。

    躲在門外的戚氏再也忍不住了,哭喊著闖進來,抱住地上的劉守光道:「別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吾兒啊,親生的啊,你也下得去那麼重的手!要打就連我們娘兒倆一塊兒打死吧!」

    劉仁恭氣道:「都是你,驕縱了這麼一個紈褲浮浪子出來。如今幽州大敵當前,正需眾將士效死的時候,這個孽畜卻幹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來,讓某如何向周好問交代?如何向全軍將士交代!」

    戚氏大哭,只是不停哀求,劉守光倒在母親懷裡,嚇得不住口道:「兒知錯了!兒再也不敢了!」

    哭鬧了一番,劉仁恭畢竟不可能真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歎了口氣,讓侍婢將戚氏拉出去後,又向劉守光道:「如今大戰在即,暫且寄下你這顆狗頭!回去後寫一封悔罪書信,連同賠禮一併送過來!記住,信要親筆寫,賠禮一定要厚重!要是有半分差池,就將你交給李誠中,讓李誠中處置你!還不快滾!」

    劉守光喏喏答允著,爬起身來,用衣袖擦乾糊在眼上的墨汁和血跡,轉身灰溜溜的就往外走,剛到門口,忽然又聽劉仁恭道:「以後不許你再擅自出入後宅!」

    這一句話直嚇得劉守光肝膽俱裂、腿腳酸軟,心裡如翻江倒海一般,只覺天旋地轉,好懸沒有栽倒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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