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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58章 三寸不爛舌 文 / 樓枯

    多年的期盼馬上就要變成現實,王崇文的心裡卻忽然沒有了絲毫喜悅。在謝搏之的穿針引線下,王崇文在山水台見了關索一面。王崇文原本並不想見他,他知道關索此行的目的,抓楊昊是李晴的意思,送親使團龍明月、郝贊等人自然也樂見其成。自己若是把楊昊放了無疑將會得罪這些人,龍明月、郝贊倒也罷了,關鍵是李晴,自己將怎麼向她交代呢?

    因為李晴的事王崇文幾次差點與楊昊兵戎相見,但對楊昊的為人處事王崇文還是欣賞的。這也是他一直能頂住各方壓力始終未與豐州正面衝突的根本原因。

    王崇文並不是一個守城的人,雖然本性中有他的文弱一面,但少年心性,心中開疆拓土、建功立業的熱流依舊是洶湧澎湃。執掌朔方以來,他整頓武備,充實兵庫,幾年間東征西討,陸續收復了一些被吐蕃、沙陀、回鶻人搶佔的城鎮軍堡。軍容之盛,連多年的老對手吐蕃人也不得不歎服。那位信佛的贊普可黎可足和他寵信的僧人缽闡布一連三次派使者到靈州來商議邊境友好通商事宜。

    豐州本來就是朔方轄地,地緣上又佔據著極其重要的位置,收復豐州的時機曾經十分成熟,但王崇文一拖再拖,以致最後根本放棄了出兵北上收復舊地的計劃。他不是懼怕楊昊,也不是對自己的軍隊沒有信心,他是不想自己人內部互相殘殺。

    吐蕃已經開始衰敗,王崇文一直想恢復被他們趁安史之亂佔據了隴西諸鎮,朔方是個大鎮,但是面對擁有八百萬人口,四十萬大軍的龐大帝國,王崇文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他不想把自己有限的力量都消耗在內部無休止的爭鬥中。

    可是這一次,他不得不這麼做,李晴就是他心中的女聲,她的話對他來說等同於聖旨,每一句話都值得他用生命去完成。李晴要他抓捕楊昊,他想也沒想就抓了。

    楊昊被押入大牢後,他心裡十分愧疚,當謝搏之說服他去見關索時,王崇文心裡甚至有些惶恐不安,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跟關索說些什麼。

    當晚,他只帶了謝搏之一個人去見關索,行前謝搏之一再請求他多帶些衛士過去,以策安全,王崇文拒絕了,他料定關索不會對他有任何不敬。

    關索一身便裝,靜候在山水台下西風廳,王崇文沒想到傳說中無所不能的關索,竟是一個如此年輕儒雅的少年。兩人頗有些一見如故的味道,幾句寒暄之後,關索便直訴來意,要求王崇文釋放楊昊。

    謝搏之聽到這話借口望風躲到了一邊,他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據自己對李晴的認識,這位金枝玉葉將很快成為朔方說一不二的女主人,萬一她將來追究是誰放走了楊昊,這筆賬可千萬別追到自己頭上。

    王崇文聞言呵呵一笑,將眼前這個年輕人重新又打量了一番,反問道:「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理由讓我放人。」

    關索道:「公主殿下是因楊開之死遷怒於楊大人,又受金韜吟的攛掇,才設計加害楊大人。至於公主殿下與我家大人的恩恩怨怨,我就不多說了,想必少帥也有所耳聞。」

    王崇文點點頭,並沒有否認,李晴和楊昊、楊開之間的那點瓜葛,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李晴是否真的因楊開之死遷怒於楊昊,或者另有隱情,王崇文暫時還不敢下結論。但關索卻將所有原因都算到了李晴的身上,這讓王崇文有些反感,於是他說道:

    「那又如何?楊大人確實惹怒了公主殿下,她要出這口氣,我總得幫著她吧。」

    「為了讓公主殿下出口氣,就要我家大人冤死靈武,這將會引發什麼後果。少帥難道沒有想過嗎?」關索逼的很緊。

    王崇文故作驚訝道:「倒要請教關將軍。」

    關索從衣袖中抽出一張信箋遞給王崇文:「這是楊大人啟程護送公主南下前交給我的,一式兩份,同等有效。」王崇文覺得事有蹊蹺,忙拆信觀看,上面只寥寥兩行字:「此去靈州或為奸人所害,若我蒙難,西寧軍諸將為我報仇者,可繼任豐州之主。」這是楊昊留給自己兩個親信的手令,一份在關索手裡,另一份在朱七手裡。

    王崇文自然明白這封手令的份量,他臉色微微一變,將楊昊手令交還給關索,笑道:「楊大人既然早就算到有此一劫,為何還要孤身犯險?」

    「我們大人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當年長安蒙難時曾得公主出手援救,此恩他一直銘記在心,思報之心一直未熄。開成初年,仇士良派薄仲彥來遊說少帥,以公主下嫁靈州為條件換取少帥出兵討伐豐州。此事因董八成兵敗豐安而不了了之。

    「公主殿下卻看到危機,她派金韜吟來豐安見大人,要大人設法為之周旋。大人感念舊恩,又不想仇士良與少帥結盟對付豐州,於是親赴長安將楊開接到豐安,欲栽培他建立軍功,將來好做公主駙馬。」

    王崇文聽到這,卻是渾身的不自在,楊開離京赴豐州的事,他也略有耳聞,也因此做過許多猜測,但終究難以參透其中的奧妙。

    「那楊開本是判事廳的細作,到豐州後不久便被人刺殺,此案至今仍懸而未決,查不出幕後真兇是誰。公主殿下痛惜之餘對我們大人起了不滿之心。年初,仇士良平定劍南之亂,他要集中精力解決豐州之事。

    「他也知道西寧軍已今非昔比,靠那幫驕奢慣了的神策軍未必能討得了好,於是他又舊事重提,仍要來拉攏少帥。拉攏少帥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宜春公主殿下下嫁靈州。在正式運作此事前他故意向公主殿下透露了楊開的真實身份。

    「判事廳和刺馬營纏鬥多年,血海深仇,早已是世人皆知的事。判事廳的楊開,暴死於刺馬營掌控的豐州,個中緣由豈不讓人玩味?果然公主上了當,她認定楊開的死就是我們大人一手策劃的,她決心為死去的楊開報仇。」

    說到這關索稍稍頓了一下,問王崇文:「不知少帥可派人查探過公主月夜被劫的真相?」

    王崇文道:「我所知道的真相就是那些沙陀人是有人假扮的,龍侍郎,郝將軍還有十幾個金吾衛的士卒都可以作證。你敢說這些跟楊大人沒有絲毫關係?」

    關索道:「他們全都是我的部下。這一切都是按公主殿下自己的意思辦的。少帥可以懷疑,但事實就是如此,公主的報復計劃由此展開,一切細節環環相扣,一步步將我家大人引入設好的圈套,在烏海城綵棚內捕拿了我家大人。」

    王崇文駁斥道:「休要把一切罪過都推到公主頭上。」

    關索嗔怒叫道:「事實如此,豈能爭辯。」

    王崇文吐了一口氣,不說話了。說楊昊劫持公主,這種說話太詭吊太不可思議了,楊昊這麼做對他自己能有什麼好處?王崇文一直沒有派人去調查被劫的真相,他怕自己承受不了真相被揭開後的殘酷。與其自尋煩惱,不如就捂著那個蓋子,永遠不要打開為好。

    「事已至此,少帥還沒有看明白嗎?這完全是公主殿下在設計報復我家大人。」關索步步緊逼過來,但他心裡也清楚,這一切並非自己說服了王崇文,而是王崇文根本早就看清了這一切。

    「倘若楊大人蒙難靈州,西寧軍兩萬大軍將立即集結南下。到那時,朔方十餘州,將成一片焦土。」

    王崇文森然冷笑道:「閣下未必太高估自己了吧?」

    關索道:「是否高估,少帥自己心裡更有數,就在幾天前,在烏海城北夾河口,胡師德五千飛魚軍對陣我軍兩個營,你們是以逸待勞,可是結果呢,兩千人被我一千人幾乎全殲,而我部傷亡不到三百人。飛魚軍乃是朔方精銳中的精銳,飛魚軍尚且如此,朔方其他各軍只怕也好不到哪去吧?」

    兩千飛魚軍慘敗夾河口已經成了王崇文的一塊心病,樓鶴顏、胡師德並稱朔方雙璧,是朔方各軍的主心骨,胡師德敗陣回來後告訴他,西寧軍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戰力十分凶悍。朔方各軍實不宜與其以硬碰硬。

    樓船也則得出結論說,朔方軍五倍於西寧軍時,方可一戰,少於這個數前去交戰無異於自殺。西寧軍有多少人,關索說是兩萬人,王崇文的情報顯示是正軍近兩萬,民軍約六萬人,僕從軍約兩萬,合計近十萬人。朔方是無論如何湊是不起五十萬人的,不要說五十萬,十萬人也難湊全。況且,朔方西面就是吐蕃,兩家的關係時好時壞,誰又能保證自己跟西寧軍火並時,吐蕃人不趁火打劫。

    羽翼未豐前,還是少跟西寧軍這樣技戰術水平高、作戰經驗豐富的軍隊作戰,王崇文想到了妥協,雖然他心裡有些不甘。但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不能因為娶了一位公主,卻毀了王家幾代人的心血。

    靈州真的跟豐州衝突起來,得利的只能是躲在背後使用陰謀的仇士良。

    「我可以放了楊大人,但他必須給我兩個承諾。第一,答應從此不侵犯朔方,陳兵邊境。第二,你們不要再跟曲澤部來往,把曲澤部讓給朔方。」

    關索道:「把曲澤部讓給貴方,他絕不會答應,最多是你我兩家都不插手曲澤部。」王崇文表示也可以接受。關索道:「你給我半個時辰,我去說服他答應你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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