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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21章 蝴蝶展翅 文 / 樓枯

    離開長安一年後,楊昊又回到了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大都市。大唐在無可挽回地走向衰敗,一座城市的繁華與熱鬧遮蓋不住盛世風流隨風飄零的淒涼晚景。楊昊現在化名叫張武,身份是一個與回鶻人經營皮貨生意的商人。此行來長安的目的是為了兌現年前的一個承諾。

    三月初的龍尾蕩畔綠柳成蔭、香風醉人,楊昊在東市的一間高檔客棧裡包租了一座小院。入夜之後他讓關索去見了一個人,一個曾經和他並肩生死的陌生人——金吾衛左司戈楊開。大明宮亂時楊開重傷在家養病,受到了牽連但保住了性命,不久後他就被收入金吾衛旗下,並接替楊昊成為金吾衛值宿興慶宮的左司戈。

    關索去了半天時間才回來,楊昊見他孤身一人回來,心裡有些不快。關索卻面含笑容解釋道:「楊大人領我見到了金韜吟姑娘,公主殿下本來是要親自來的,臨時卻被郭太后叫了去,脫不了身,因而囑我約大人明日在相國寺相見。」

    末了關索又說:「公主殿下特意囑咐,這家客棧的西域烤肉味道不錯,大人可叫些嘗嘗。」楊昊聽了這話不覺笑道:「其實這家客棧最好的東西是西域來的歌姬,容貌、舞姿都是稀世罕有。你想不想見識一下?」關索笑道:「能有此福氣自然求之不得。」楊昊大笑。一夜無話。

    二日清早,勝業坊的大門剛剛開啟,楊昊便趕到了相國寺。一個小沙彌早在門口等候,將楊昊引入後院禪堂中用點心,只等宜春公主李晴的到來。

    巳時整,一隊金吾衛軍卒先進寺來盤查,將可疑人等都趕了出去。楊昊終於見到了楊開。看著他身上那件自己曾經穿過的衣甲,禁不住覺得有些可笑。楊開言簡意賅地說道:「殿下待會就過來,你們說話小聲些,郭太后派人跟在後面。」

    巳時二刻,一隊花衣衛整隊進入後院禪堂。將金吾衛的士卒都趕到了院子外面。宜春公主李晴在金韜吟等人的陪伴下,慵懶且百無聊賴地走進了後院。進門的時候,楊開按例問道:「殿下幾時回宮?」李晴道:「本宮累了,小睡一會再走。」金韜吟接過話道:「什麼時候起駕,我會提前通知你們。你們只管好好守著門便是。」楊開等一干侍衛齊聲應了聲「是」。

    後院的大門剛剛關閉,李晴頓時像換個人,把裙子長擺往上一撩,急匆匆地往裡跑,金韜吟忙扯住她,勸道:「殿下斯文些,除了他還有外人在。」李晴聽了這話,忙咳嗽了聲,做出一副雍容大度的樣子,扶著金韜吟的手穿過院中夾牆的圓月門。楊昊就守在圓月門前,一年不見,李晴變了,消減了眉目間的青澀,多了一份少女的靈動和嫵媚。當她跨進圓月門的那一刻,楊昊竟呆呆的沒說出話。

    「咳咳」金韜吟輕輕地咳嗽了聲。

    「微臣楊昊參見公主。」楊昊剛要彎腰行禮。李晴便咧嘴一笑,彎腰抓住楊昊的手,道:「還這麼古板,不要了。」金韜吟咳嗽了聲,對左右女衛道:「你們都到外面守著,沒殿下的召喚,誰也不准進來。」眾女退出後,金韜吟又遞個眼色給楊昊身後的關索,關索面露驚愕,一時沒能理會她的意思。金韜吟便老師不客氣地說道:「你是哪國的臣子,見了公主不知道迴避嗎?」

    關索一時羞的滿面通紅,忙隨她一起退了出去。

    楊昊偷眼將李晴通身打量了一番,不覺感歎了一聲。李晴笑道:「出去兩年,你膽子變大了。如今竟敢盯著我看。」楊昊忙辯解道:「許久不見公主,心裡著實想念。不敬之處,請公主寬宥。」李晴聞言喟歎一聲,眉梢間添了一絲憂愁。

    「日子過的真快,一眨眼就都長大了。」楊昊聞言心中咯登一驚,在他的印象中,這些話不應該會出自李晴之口的。還是那個刁蠻胡鬧,沒心沒肺的小公主才更符合自己的一貫的想像。可是僅僅一年的時間,所有的東西的都變了。楊昊盯著李晴的臉看過去,想從中找到一絲熟悉的影子。但那些曾經熟悉的東西都已變得影影綽綽,似真非真了。

    「公主殿下……」楊昊想直進主題,但話剛到嘴邊卻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嗯,」李晴輕柔地答應了聲,語調溫柔而克制。

    「我能問殿下一個問題嗎?」

    「你問吧,」李晴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笑盈盈地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楊昊。

    「殿下的心裡還裝著他嗎?」

    「誰?」李晴微微一愕,旋即明白過來,眼神中泛起了一絲溫柔。

    「難得你還記得我的事。這或許就是我的為難之處吧。金丫頭去找你,我並不知情,不然我也不會讓她去的。已經夠煩心的了,何必讓你也為難呢。」

    楊昊錯愕了一陣子,慌忙擺手道:「殿下不必內疚,這是我應該做的。」

    李晴見楊昊有些魂不守舍,便問道:「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楊昊忙笑道:「沒有什麼,不知金姑娘她……跟殿下,稟報了臣的主意了嗎?」李晴笑道:「你呀,說話別怎麼吞吞吐吐的。你的主意她跟我說了,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見謝搏之?這裡面有何深意嗎?」

    楊昊笑道:「謝搏之是朔方老臣,王崇文依之為左膀右臂。我約見他就是要讓仇士良知道,讓公主下嫁朔方不僅不能拉攏王家制衡夏綏和豐州,還有可能因公主而讓三家連成一體來反他。只要他疑心一起,自然會讓陛下收回成命。」

    楊昊說到這見李晴眉頭緊鎖,似乎無心在聽自己說話,便小心地問道:「殿下以為此計不妥嗎?」

    李晴恍然一驚,慌忙道:「不是,我,我是在想,即便他不再逼我了,可是……」她的話沒有說完,意思卻再清楚不過了。楊開出身寒門,只是一名普通的金吾衛軍官,在講究門閥出身的唐代,讓堂堂公主下嫁寒門子弟無疑是難如登天。楊昊只得安慰她:「凡事且一步步來,楊兄年輕有為,有殿下暗中相助,想出人頭地並不是件很難的事。」

    李晴噓歎一聲,道:「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可是我……這心裡總是放不下,每每在夜深人靜時想起來就覺得無比煩心,每一刻都是在煎熬。我恨自己為什麼不敢跟他說出來,倘若說了,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我發覺自己竟是越長大越沒有用了,倘若我去跟太后說,倘若我早些跟陛下說,又或者我乾脆跟他一走了之……又何來這些煩惱?再這麼下去,何時是個頭呢……」

    楊昊無言以對,他也在奇怪,以她直來直去、敢作敢為的性格,應是不該把自己的希望深埋心底的。與自己所愛的人天天守在一起,卻看不到希望,對她來說又是怎樣的一種煎熬?楊昊抬頭看了眼目光混沌的李晴,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一個大膽又新奇的念頭。

    「臣有一計或可解除殿下之憂。」

    「啊,你,有什麼計策呢?」李晴眼神裡一片慌亂,生怕一不小心就錯過了似的。

    「讓楊兄隨臣到邊關去。」楊昊說出自己的想法,「邊關天高地闊,大有作為。」

    「這……」楊昊沒想到李晴竟會猶豫起來,她猶如被當頭澆了盆冷水,「要他跟去邊關,一定要這樣嗎?」

    「若留在京城,等他熬出頭了,只怕殿下的頭髮都等白了。」楊昊不得不狠心捅破啞謎。這句話似乎傷著了李晴,好半天她都沒有說話。

    「可是他,能行嗎?他從來也沒上過戰場啊。」

    「殿下應該相信自己的眼光。臣願助駙馬爺一臂之力。」

    「胡說八道,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信不信我會罰你。」說了這麼久,就這句話最讓楊昊聽著耳熟。

    李晴揚起了小手:「你自己掌嘴還是我來?」楊昊作勢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李晴笑了起來:「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地待他。」她的臉上泛起了熱戀中少女的羞澀、幸福和憧憬。

    「放心吧,我們可是同過生死的好兄弟。未來的駙馬爺,我巴結還來不及呢。」楊昊恬著臉討好,心裡卻絲毫不覺羞愧。不過李晴到底還是李晴,一年時間讓她改變了很多,但還沒有到脫胎換骨的地步,她迅即冷下臉來,半真半假地說道:「他要是有個閃失,我剝了你的皮!」

    楊昊心裡忽然涼颼颼地打了個寒噤,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楊開若真因自己有個閃失,自己將如何去面對她?

    沉浸在喜悅中的李晴沒有忘記楊昊此行的目的。她問楊昊:「你說的那個什麼刺史叫謝什麼來著?他在長安嗎?」

    「靈州刺史謝搏之。此刻正在部院公幹。」

    「金丫頭!」李晴亮著嗓子朝門外喊了聲,金韜吟慌慌張張闖了進來。

    「去,把朔方的刺史謝搏之叫來。叫他騎馬來快點。」

    「到這兒來嗎?」金韜吟有些為難,「外面有人盯著呢?」

    「少囉嗦,快去。」

    李晴一聲喝,金韜吟早跑的沒影子了。李晴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事,滿心舒暢笑著問楊昊:「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該賞賜你些什麼呢?」

    「能為殿下效勞,是臣的福氣,豈敢要公主的賞賜。」

    「俗!說吧,只要我能做到。」

    「真的不要什麼賞賜,殿下曾經救過臣,只當是臣報恩了。」

    「更俗!」

    「尊者所賜,臣不敢推脫……殿下手頭有什麼,隨便垂賜兩樣便是。」

    「你不耐煩啦?嫌我俗不可耐?」

    「臣萬萬不敢。」

    「諒你也不敢。」

    二人相視會心地一笑。

    ————————————

    楊昊與謝搏之密談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吳臣的耳朵裡。吳臣仍是神策左軍的判官,與一年前不同的是,他現在已經成了神策軍的大管家。左右國家命運的南衙北司現在實際上都操控在仇士良的手裡,神策軍是支撐他內相地位的中流砥柱,但他已經抽不出更多的時間去過問軍中的細節。

    吳臣就順理成章地填補了這個空白。仇士良仍舊一如既往地信任他。軍中的大小事務,吳臣簽署自己的意見後都會呈報仇士良做最後的決斷。仇士良從不看這些公文,他會讓小太監直接用印然後頒令施行。

    仇士良已經移居大明宮,除非有緊要公務,他從不出宮。除了自己不出宮,文宗皇帝也一年多時間沒有離開大明宮半步了。他和仇士良的關係跟仇士良與吳臣的關係有些相像,仇士良經手的所有奏報到了太極殿後,李昂也直接叫太監用寶,然後頒令有司施行。

    李昂仍舊像以前一樣逢單朝會,與南衙的宰相們議事,作為天子他還擁有著十分廣泛的權力,很多事他都可以自己做主,當然前提是這些事仇士良並不在意。

    仇士良和王守澄的區別在於,王喜歡幫主人包辦所有的事,且絕對不容他人置喙。仇只關心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其他的交給皇帝和大臣們處理。只要不威脅到自己,他可以給皇帝最大的自由。

    與下屬的關係上,王守澄視下屬為子侄和奴僕,他的權威不容任何人侵犯。仇士良視下屬是朋友和同僚,下屬可以向他提出建議,說出自己的想法。他願意和自己信任的人分享一部分權力。

    雖然已經是四更天,吳臣還是決定進宮向仇士良稟報楊昊與謝搏之會面的事,這個時候,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影響到自己醞釀已久的那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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